陽春三月杏花雨,草長鶯飛燕子歸。
春雨綿綿的水田中,晉王殿下頭戴箬笠,身披蓑衣,執耖揚鞭,驅趕著大水牛奮蹄向前,耖得田里面的泥水嘩啦啦,也濺了他一身。
那身強力壯的大水牛,頸套牛軛,軛兩邊的兩根繩子則分別系于耖兩邊的木框上。
所謂耖,類似耙,但齒更長,就像一把大號的梳子。梳子背上連著方便操作的橫桿,這也是平整田地的最后一步了。
簡單說,整田就是先用犁把硬結的土地刨松;然后用耖將大塊的土塊粉碎;最后用耙把地梳理平整,這才可以插秧…
老二和老四已經耙完了他們的十畝地,正跟老六坐在田邊窩棚里,一邊避雨,一邊欣賞老三的狼狽樣。
“現在就是跟人說,眼前這位是大明晉王殿下,肯定也沒人信的。”朱棣幸災樂禍道。
“沒,沒人信。”朱樉也嘿嘿直笑。
倒也不是他們不想幫老三,而是就那一個耖,還是借人家唐甲長的。老二想替三弟耙地,卻被生而要強的朱三郎堅決拒絕了。
“你們別笑了,他急了真抽我的平天大圣。”朱楨的關注點,卻在自己的牛身上。
所謂日久生情,這牛放久了也是有感情的,朱楨還給它起了這么個拉風的名字。
還有個小名叫‘牛魔王’。
“老三,輕點兒抽!老六心疼他的牛了!”朱棣便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
“那你來拉耖啊!”朱沒好氣的回頭罵一聲,誰知一張口,被濺了一嘴的泥水。
惹得兄弟們又是一陣捧腹大笑。
笑歸笑,鬧歸鬧。眼看雨越下越大,兄弟們還是出了窩棚,到田里給老三搭把手。
秦王在前頭拽著牛,燕王在后頭和晉王一起扶著耖,楚王則一邊從旁加油,一邊喂老牛吃黃豆。
下地干活的時候,是要給牛吃得好一點的。
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剩下的地也耖完了,兄弟四個也都成了泥猴。
他們便直接給大水牛卸了耖,牽著它下河,人和牛都洗了個痛快澡。
不出意外的,晉王和燕王又激烈的打起了水仗…
秦王在一旁樂呵呵的看熱鬧,見誰落了下風,就幫他一把,好讓兩人的戰斗更持久。
像這種猛男之間的游戲,可憐弱小又饑餓的朱楨,向來是不參與的。為免殃及池魚,他躲得遠遠的,用一把梳齒細密的大木梳給平天大圣梳毛。
因為他發現,大水牛很喜歡梳毛。每當他亮出大木梳,平天大圣都會自覺的往上蹭。沒刷幾下,它就會享受的牛眼低垂,還會哞哞的哼唧起來…
二哥對此的評價是,“這牛跟咱爹一個愛好…”
幸好朱老板聽不到,不然肯定要抽他一頓,給他也解解癢。
反正自從學會‘擼牛’之后,朱楨就徹底掌握了主動權,現在平天大圣是隨便他摸、隨便他騎。招之則來,呼之則去…
所以說,一旦被人掌握住弱點,就會受制于人啊。就連牛都是如此,更別說人了。
人和牛都洗刷干凈,兄弟們便笑鬧著回村去了。
二哥牽著牛,朱楨騎在牛背上,三哥四哥在拌嘴,這日子似乎也沒那么苦了…
“嗨嗨,俺,俺喜歡…”反正至少二哥是這樣想的。
‘咕咕…’朱楨肚子的回答道。
“老六餓了,老五該做好飯了吧?”四哥其實是說不過三哥的,湊過來也想騎牛牛,卻吃了平天大圣一犄角。
“差,差不多了吧。”二哥看看天色,其實陰沉沉的看不出時辰。
“沒有,還沒做飯呢。”三哥卻自信說道。
“你,伱咋知道?”
“咱家的煙囪沒冒煙。”三哥指了指村子的炊煙。
“哦,對。”二哥恍然,對啊,可以通過炊煙判斷現在的時間。
“奇怪。”朱棣眉頭一皺,他了解自己的胞弟,那是極其守時的。“難道有人找他看病?”
“別猜了,趕兩步吧。”朱楨一拍牛頭,平天大圣便奮蹄跑起來。
三個哥哥也撒腿跟在后頭,轉眼到了家門口。
“老五!”推開虛掩的房門,朱棣喊一聲,沒人應。
他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因為院子里亂糟糟的,老五曬的草藥都被打翻在地。
“老五!”朱棣快步沖進里屋,緊接著發出一聲包含憤怒和驚恐的大叫。
老二老三趕緊跟進去,朱楨也從牛背上滾下來,踉蹌著跑到屋門口。
就見五哥被人五花大綁在炕上,嘴上塞著破布,旁邊還有個黑布袋,應該是剛才套頭的。
“老五,你沒事吧!”朱棣虎目通紅,趕緊小心的從朱橚口中扯下破布。
“哥,我沒事…”老五驚魂未定,虛脫的搖搖頭。
兄弟幾個這才松口氣,趕緊七手八腳幫他松了綁,又給他按摩四肢,防止他受傷。
朱棣還偷偷檢查了弟弟的臀部,謝天謝地,也完好無損…
“他媽的,敢捆綁我弟弟!老,老子弄死他!”之后,就是無窮的憤怒了。
朱樉兩眼血紅,操起柴刀就要出去拼命。
跑到屋門口,他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該去弄死誰,只好站住腳問道:“誰,誰干的?”
朱棣也緊緊盯著弟弟,雙拳握得咔咔作響。
“沒看到。”老五搖搖頭,羞愧道:“當時要下雨了,我忙著把天井里那些生藥收進來。忽然眼前一黑,就被人套住了頭。”
“我剛要喊,就感覺背后一疼,聽有人威脅我,不許出聲,不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就不敢出聲了…然后我就被弄成這樣了…”
吳王殿下的眼淚直流。“我真沒用,我給父皇丟人了…”
“別哭,沒事,你這反應是對的。”四哥趕緊給他擦擦淚道:“人命比什么都重要,何況還是我們的命。”
“我不是,我是心疼啊。”朱橚哭道:“他們說,自己是韭菜山好漢,因為山寨缺糧,所以才來打個秋風,把咱家的糧食全搶走了,嗚嗚…”
“啊?”眾兄弟都是一驚,老三趕緊沖到里間,果然看到吊在梁上的那些個裝滿糙米的麻袋,全都不見了…
只留下一截截被砍斷的麻繩,還有灑在地上的紅色米粒,共同組成了犯罪現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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