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恁請看。”俞公公將兩本冊子擺在桌上,先指著第一本道:
“這是接下來十天各位御醫的當值排期。由院使大人一旬一定,一式兩冊,一冊送到尚藥局備用,一冊留著備查。”
朱楨點點頭,翻開一看,果然如俞公公所說。是按照上旬,中旬,下旬排班,清清楚楚記著當值的御醫名字,還備注了其擅長哪一科。
“御醫人數不多啊?”他發現每班排了十人左右,而且名字基本重復。
“殿下說的是,御醫老爺都是當世名醫,攏共能有幾位?”俞公公笑道:“加上一院使兩院判,也就十三位。”
“那還真不多。”朱楨點點頭道:“怪不得幾乎天天上班。”
“就算人手再多,不應該天天上班嗎?”俞公公奇怪的問道。
“啊?”朱楨怔了怔。才想起朱老板的員工一年只有三天公休假…
他同情的嘆了口氣道:“那還排什么班呀?”
“御醫們總也有個頭疼腦熱吧。再者,皇上體恤功臣,也恩準伯爵以上的勛貴,可以請御醫看病。”俞公公解釋道:“所以還是必要排班的。”
“那這本呢?”朱楨指了指另外一本。
“這一本,便是記錄御醫臨時請假的簿冊。”俞門解釋道:“御醫要想臨時請假,得寫明詳細事由,起止時間,然后由院使院判簽字。再送到御藥房,咱蓋了章,還要送內官監蓋章,這才能準假。”
“好家伙,這是存心不讓人請假啊。”朱楨心說我家這心黑程度,都快趕上資本家了。
“那是,說來道去。御醫還是為皇上和宮里的貴人們服務的,咱們不能讓他們輕易請假。不然還不整天接私活去了?”俞公公理所當然道。
朱楨搖搖頭,翻開請假記錄冊一看,果然沒幾條記錄。
“整整一年,就六個請假的?”
“是七年。”俞公公小聲道:“自打開國起,就沒換過本子。”
“好家伙,一年平均不到一個啊!”朱楨忍不住瘋狂吐槽,對不起,本王說錯了。我家比資本家還黑!
但對他的計劃來說,卻是大好事兒。
慎重起見,他再次確認道:“去給公侯大臣看病,也要請事假吧?”
“對。”
“那我父皇讓去的呢。”
“也算。”
‘咻…’楚王殿下情不自禁吹了個口哨,最后一塊拼圖找到了!
“呵呵,御醫們確實是辛苦了點。”俞公公還以為他驚到了,訕笑道:“但為了皇上和貴人們的健康,再辛苦也值了。”
“你少在這兒唱高調。”朱楨拉下臉道:“這規定太不近人情了,必須得改。”
“殿下,這話可不興說啊。”俞公公嚇一跳,趕緊雙手連擺道。
“怎么,這規矩是我父皇定的?”
“皇上是紫微星宿下凡,精力超常人百倍,什么規矩不是他老人家定的?”俞公公忙恭敬道。
“那這事兒本王更得管了。有問題他兒子都不敢說的話,那還有誰跟我父皇說?”朱楨一本正經的把那本請假冊往懷里一揣道:
“這本冊子我先拿走了。本王找機會跟父皇說道說道,不能把人當牲口使喚。”
“牲口還有農閑呢。”汪公公脫口而出道,說完趕緊給自己一嘴巴,扭著老腰自責道:“瞧我這張嘴,真該把舌頭拔了去…”
“你說啥了,都沒聽清吧?”朱楨笑問道。
“沒聽清。”俞公公趕緊搖頭,至于會不會記在小本本上,瞅機會拿出來捅一刀。就看汪公公懂不懂事了。
“這不快過年了嗎?”汪公公顯然是懂事的,馬上假公濟私、公中有私道:“我們宮里備了不少年貨,回頭給俞公公送家去。”
“使不得使不得。”俞公公忙擺擺手,為難道:“可萬一恰巧要用請假冊怎么辦?”
“有人請假你去我那拿就是了。”朱楨道:“反正要蓋那么多章,半天也請不下來的。”
“這。”俞公公犯了難。
“反正一年到頭沒人請回假。”汪德發幫著殿下勸道:“再說,這事兒要是成了,那幫御醫都欠你俞公公個人情。”
“哎,好吧。”俞門知道,楚王要是愣不給,自己也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只是能寫個借條嗎?”他最后卑微的請求。
“沒問題,筆墨伺候。”朱楨一口答應了。雖然才練不到倆月,但他的字已經像個人寫的了。
“那啥,老汪,這冊子你替本王收著,要是老俞他們來要,你可要第一時間稟報。”他一邊寫,一邊還煞有介事的囑咐汪德發。
“遵命。”
“我搞掂了,咱們回去吧。”這時,五哥背著藥匣子,從后頭出來。
“我也搞掂了。”朱楨拍了拍懷里的冊子,朝俞公公揮揮手道:“拜拜。”
“是。”俞公公趕緊作揖下拜。
“是再見啦,公公。”朱楨大笑著跟五哥出了尚藥局。
行到無人處,五哥興奮的告訴朱楨。
“這批生藥質量相當的上乘,而且我還找到了番瀉葉,這種藥材雖然不貴重,但很少見!”
“哦哦。”朱楨也不知道為什么少見,反正點頭就完了。
“這下我有信心為伱炮制一副完美的減肥藥了!”朱橚摩拳擦掌道:“待我試用上半個月,只要沒問題,你就可以吃了。”
說著拍了拍弟弟肉嘟嘟的腮幫子道:“等換春裝的時候,你就可以減肥成功了!”
“謝謝五哥。”朱楨心說,你要是知道我要拿去干啥,可千萬別傷心。
“客氣啥,你是我弟啊。”朱橚笑著搖搖頭,又有些哀怨道:“而且從來不忽視我,不像他們…”
“那是他們不知道五哥的好,等他們上了年紀,保準都圍著你轉。”朱楨忙安慰道。
“嗯,我也這么覺得。”五哥的心情果然就好起來了。
他忽然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小雪花。
然后一片一片又一片…
“下雪了。”朱橚抬起頭,望著鉛沉沉的天空。
“再下大點,就可以睡懶覺了。”朱楨也抬起頭,看著天空的落雪越來越密。
大本堂的學生,要比朱老板員工幸福一些,凡朔望節假及大風雨雪、隆寒盛暑,是可以暫停上課的。
“你應該說,瑞雪兆豐年。”五哥笑著糾正他一句,說完又嘆口氣道:“但也別太冷,天要冷了,很多病人的病情會加重,年關難過啊。”
“五哥,你真善良。”朱楨仰頭看著他,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你也很善良。”朱橚微微一笑,拉著他手,走過長長的天街。
雪落無聲,很快將兄弟倆的足跡徹底覆蓋…
洪武七年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