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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貴妃之死

  朱元璋素來雷厲風行,第二天便下了上諭,命有司募集技藝高超的女大夫,由太醫院選拔佼佼者。愿入宮者授予官身,不愿入宮者也可記入官冊,以備召用。

  然而那位可憐的孫貴妃,還沒等到為她選拔的女醫官入宮,便在一個冷冷的冰雨夜里香消玉殞了。

  聞此噩耗,朱元璋傷心至極,難過的三天三夜睡不著覺。

  跟達定妃這種妖艷賤貨,胡充妃這路女漢子不一樣,孫貴妃是正經的大家閨秀。

  她不僅生得國色天香,品德也十分高尚,言行皆有禮法,如古代那些有名的賢女一般。作為后宮二把手,多年來她一直小心謹慎,協助馬皇后將后宮打理的和和睦睦,井井有條。

  朱元璋能不被后宮家事分神,集中精力處理國家大事,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勞。

  正是因為有她在,馬皇后才能放心回老家為父母立廟遷墳。誰知她竟一病不起了,這才有了后來的亂子…

  不夸張的說,她在朱元璋心里的分量,很重很重。

  為了表達對孫貴妃的哀思,朱元璋親自寫了祭文,并決定給她一場盛大的喪禮。

  然而國朝初定,許多典禮制度還是空白。之前還沒有妃子薨逝,官員們都不知道該遵循哪朝哪代的喪禮。

  朱元璋便命禮部斟酌古禮,草擬服喪制度,然后在朝堂上交由諸公議定。

  他還特別召見了禮部尚書牛諒,命其參考最高規格來制定禮儀,務必要讓孫貴妃極盡哀榮。

  牛尚書面臨第一個難題,就是孫貴妃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按照周禮,連個給她摔盆服喪的人都沒有。

  這讓朱元璋愈加心痛,遂下旨令第五子吳王橚,給孫貴妃行慈母服,以孝子身份主喪。

  三天后,十月初一,朔日大朝的日子。

  這也是朱楨新生之后,頭一次上朝。

  清晨天不亮,奉天門寒風凜冽。

  他戴著九縫皮弁冠,穿著白衣素裳,和兄弟們立在金臺帷幄之下,一個個凍得跟孫子似的。

  但皇子們都知道父皇心情糟糕,沒一個敢觸霉頭的。就連還在養傷的老七,都一瘸一拐的來了…

  不過朱楨還是時不時關切的看看五哥,這位沉默到總讓人忽略的兄長,今天存在感特強。

  因為他是唯一披麻戴孝的一個。

  但朱橚寧肯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才好,也不想當這種焦點。

  他一直在默默流淚,一旁的四哥也眼圈通紅,嘴唇都咬破了,一點血痕煞是扎眼。

  朱楨知道,四哥五哥的眼淚不是為孫貴妃而流,而是在為他們自己傷心。

  事實上,自從知道要給孫貴妃服孝子喪,五哥的眼淚就沒停下過。四哥還一度想要找父皇理論,免了五弟的慈母服。

  因為所謂慈母服,是一種為撫育自己長大的庶母服喪的喪禮。

  而他們是在馬皇后身邊長大的,并沒有被孫貴妃撫育過一天。

  四哥卻被大哥攔住了…

  朱楨覺得,既然四哥五哥受委屈了,那自己就該跟他們站在一起。

  可這些禮儀方面上的門門道道,他是一竅不通,實在弄不清該怎么幫忙,也只好先在精神上支持了。

  寅時三刻,景陽鐘響,午門緩緩敞開,文武百官魚貫而入,迅速在奉天門前敘班完畢。

  三聲響鞭過后,洪武皇帝朱元璋在金臺帷幄中升坐,群臣便在禮贊官的率領下朝賀贊呼。

  歷朝歷代,群臣大朝行禮都是三呼萬歲。但到了朱老板這里,變了。

  他覺的‘萬歲’這詞兒簡直扯淡,能活百歲就是人瑞了,活一萬歲的那是老鱉。

  所以洪武二年一次朝會,他便跟群臣商量,‘萬歲’之說皆系虛語,應該更換贊呼之詞。

  他說‘遇朝賀之日,贊禮官云贊呼,眾臣皆呼‘愿君有道’!再贊呼,眾臣皆呼‘天下和平’!你們以為如何?”

  李善長便說:‘兩呼欠缺,還是應該三呼。至于贊呼之詞,是臣祈君之至誠。或可將詞改為:一呼天輔有德,二呼海宇咸寧,三呼圣躬萬福。’

  朱元璋覺得很贊,便同意了。

  自此以后,朝會遂不呼萬歲。而是改用韓國公那套贊呼之詞。

  待到百官平身后,朱元璋便迫不及待問禮部尚書道:“孫貴妃的謚號,擬定了嗎?”

  牛尚書趕緊出班,手捧笏板稟報道:

  “回陛下,禮部以為貴妃孫氏以篤慎之資、純淑之行…當國家開創之初,備警戒相成之道。德實冠于嬪御,功有助于中闈…宜加增謚,以表推崇,可謚曰成穆。”

  “成穆?”朱元璋雖然對謚法不甚了了,也知道這是上等美謚,滿意的點點頭道:“好,那便謚為成穆貴妃。”

  “遵旨。”牛尚書忙高聲應下。

  “成穆貴妃的喪禮,擬定了嗎?”朱元璋又問道。

  “回陛下,臣等查閱周禮,以及漢唐宋貴妃喪禮,草擬了本朝貴妃喪禮儀注。”牛諒從袖中掏出一本白皮奏本,由太監進呈御覽。

  朱元璋戴上老花鏡,仔細翻看起來。

  看著看著,他臉色漸漸陰沉。耐著性子把那喪禮儀注看完之后,便冷聲質問道:“牛諒,朕前日召見時,便與你說的很清楚,由吳王主喪,行慈母服三年,東宮太子、諸王皆服齊衰杖期一年,怎么儀注上通通沒有?”

  “回稟陛下,去歲頒行的大明令載有明文,‘父服斬衰三年,母服齊衰三年,庶母服緦三月。’”牛諒忙硬著頭皮解釋道:

  “此外,臣等查閱周禮,以及歷代儀注,皆曰‘父在,子為母服期一年,若庶母則無服。’是以吳王行慈母服期最多就是一年,太子殿下和諸王殿下,則無服期之禮,最多服緦三個月。故而臣…不敢奉詔,還請陛下三思。”

  “不行,那樣實在太輕了!”朱元璋卻斷然道:“父母之恩,皆重于泰山,豈能厚父薄母?正是因為古禮太輕,朕才讓你們禮部修改,不獨為貴妃,更是為了萬世之范!”

  “陛下,事關倫常,禮不可廢啊!”牛諒忙跪地立諫,一眾禮部官員也跟著跪地立諫。

  “禮不可廢啊,陛下!”

  “朕的兒子都沒說什么,你們瞎操個蛋心!”朱元璋雖然戰力爆表,但也很頭疼這些認死理的文官,便準備拿兒子做擋箭牌。

  “對不對啊,太子?”他的目光看向立在一旁的朱標,準備讓他分擔下壓力。

  “父皇,兒臣也不贊同禮部所擬儀注。”便聽太子殿下沉聲道。

  朱元璋深感欣慰,果然是上陣父子兵,還是兒子知道老子。

  誰知還沒夸出口,太子卻話鋒一轉道:“按禮,惟士為庶母服緦,大夫以上則無服。”

  朱標看看兄弟們,頭一次頂撞父皇道:“所以,諸侯之子尚且不為庶母服喪,何況天子之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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