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書如海正在自己的梅山上賞梅——它為了四季都能看到梅花,可是花了不少代價,專門請木靈族幫忙,在山上布下了一些陣法,用以調整花開的時間,所以現在雖然是夏季,書如海的梅山上還是有些梅花開得正好。
書如海此時正在梅林中漫步,忽然聽到遠遠傳來些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什么人誤入了自己這座梅山。
書如海倒是沒太意外,雖然這整座山都是它的領地,但它覺得如果把這座山圍起來,就失卻了文人雅士那種恬然自得,隱于天地的清高氣質,所以只在自己的洞府四周設下防衛陣法,這座山倒是不曾阻礙其他人等進入。
不過當地的靈族都知道這里住著的是一名化形虎族,雖然它平時看著十分和善,但這畢竟是靈虎一族,還是已經化形的靈虎,當地人一般也不敢來這里亂逛。
這會兒會進來的,多半是外地來的人,看著山上盛放的梅花覺得稀奇,所以上來看看。
書如海并不在意有人來,還依舊散著自己的步,只是聽聲音,那些人似乎正向自己這個方向過來,書如海正猶豫要不要過去見一見,這時忽然聽到有個溫潤而含愁的聲音道:
“一夜相思,水邊清淺橫枝瘦。小窗如晝,情共香俱透。
清入夢魂,千里人長久。君知否?雨僝云僽倦,格調還依舊。”(注1)
書如海聽著來的似乎是位文人,立即有了興趣,加快腳步往那邊走去。
詞吟罷,書如海隱約聽到那邊先是傳來一聲幾不聞的嘆息,隨后,又有一聲嘆息傳來,似乎這首詞引發了些什么思緒,那邊的人變得有些沉默。
片刻后,一個清朗的聲音道:
“咦,行之,你看那邊,是不是這姑枯城特有的墨梅?聽說這種梅花極為珍稀且嬌貴難養,這里住的是什么人?能讓普通梅花逆時開放就算了,連墨梅都開了,還開得這么好,我們過去看看罷?”
接著聽那個溫潤的聲音猶豫道:“這…不太好吧,這些梅花明顯是有人專門種在這里的,我們先前不知道,誤闖進來已是不妥,還是別再往里走了,趕緊找路離開吧。”
隨后又有個少年的聲音道:“反正進都進來了,就先看看再走唄,看一眼這花兒又不會謝,有什么關系?再說了,這座山又沒有被圍起來,說明主人家并不乎這個,病書生你哪兒來的這么多講究?”
那個溫潤的聲音仍舊有些猶豫:“要不,還是算了吧…”
那個清朗的聲音道:“走吧走吧,就看一眼,難得有這個機會…”
書如海當然知道自家現在哪株墨梅開著,便也往那個方向走。
很快,書如海就看到兩人一虎的身影站在墨梅站下,正抬頭看著枝梢的墨色梅花,當中那名身形清瘦、書生裝扮的人開口道:
“嶙嶙石邊樹,花開淡墨痕。
莫嫌顏色少,清氣滿乾坤。”(注2)
書如海聽罷,拊掌笑道:“好詩,好詩,這位小友看來也是位喜歡梅花的同道中人。這山中還有幾株梅花十分難得,雖然不及這株墨梅,但也算少見,不如我帶幾位逛逛?”
那邊兩人一虎聽到書如海的聲音,趕緊回頭,就看見一名中年文士打扮的彪形大漢正往這邊走來。
這位書如海的裝束,怎么說呢,它那個體格和容貌實在不適合文人打扮,這個形象端的是叫人一眼難忘。
幾人見到書如海先是一怔,接著剛才吟詩的那名青年書生當先行了一禮,歉然道:“先生謬贊,晚生陶行之,見過先生。”
隨后青年書生又指向身邊的一人一虎道:“這位是奎遨兄,這位是晚生族兄陶淵。晚生等人可是誤入了先生的梅苑?實在抱歉,先前晚生見這山上梅花盛開,一時好奇便想來欣賞一二,并非故意私闖,更不是有意要驚擾先生…”
這幾人當然不是什么陶行之、奎遨和陶淵,而是云起、蒼遨和龍淵。
既然書如海推崇文道、以文人自居,那他們便商議由云起出面,假裝誤入梅山,賞梅吟詩,引書如海相見,再由龍淵出手試探。
其實蒼遨原先覺得跑過來聽他們掉書袋有些煩,不太想跟著,但云起和龍淵覺得有蒼遨在的話,他們的身份更容易引起注意——
白虎靈獸本來就少,還跟人族結伴游歷,如果對方跟吳家一案有關,雖然不見得能一眼認出他們來,但多半會對他們的來歷心生猜疑,那它的言行舉止間就可能露出破綻,甚至可能會對他們暗中出手試探,倒也不失為一種驗證的辦法。
現在畢竟跟之前不同,既然都找上門了,也就沒有必要把自己藏得太好,反正,如果對方是疑犯就正好以此試探,不是的話,對方也不會猜到他們的身份,不至于泄露出去。
書如海被云起這一口一個“先生”叫得十分開心,滿面笑容地走過來對云起道:“陶公子不必在意,方才那位小兄弟說得不錯,這山本來就是任人游玩的,今日有緣相見,陶公子既然有此雅興,便正好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幾位,這邊請。”說完拉著云起就走。
云起和龍淵對視一眼,隨后笑著道:“如此晚生等就叨擾了,還未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幾人就這么一邊聊一邊在山上賞梅,中間龍淵尋機放出好幾次積怨試探,書如海都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一直興致勃勃地拉著云起談論詩詞文章。
書如海雖然在文學上天賦一般,但畢竟是真心喜歡,活的時間又很長,多少也有些積累,倒是跟云起聊得很投機。
云起本是兩試元首,入界以后又跟著王明然這樣的大家學習,他的才情便是在盡鄉界都是一等一的,越聊書如海便越覺得佩服,賞完梅又非要拉著云起去洞府中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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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宋,陳亮,點絳唇·詠梅月 注2:改寫自墨梅(元,王冕),原詩為——
我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