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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泛舟江上,淺聊長生

  女子眼神平靜,看見了桌上的菜品、臉頰有些濕潤與油光的女童,還有道人剛剝了蝦的手,自然也看見了道人臉上的無奈:

  “不如晚江過一會兒再來…”

  “足下可有事?”

  “也沒重要的事。”女子笑道,“就是入秋了,想請道長一同去泛舟江上,共同賞秋,不知道長是否有閑?”

  “來長京已久,我們一直隱藏身份,道長是唯一一個看出我們身份的人。”女子身后的侍女笑嘻嘻說,“也是唯一一個能與我們說話的人。”

  “不知可有琴聽?”

  “道長想聽,晚江自然愿意。”

  “何時去呢?”

  “三日之后天氣最好。”

  “奴婢來接道長。”

  “定然赴約。”

  “不打擾道長。”

  “多謝道長。”

  “慢走。”

  晚江姑娘最后瞄了眼桌上和桌邊的小女童,施了一禮,便離去了。

  道人目送她們,覺得很有意思。

  其實他仍舊很好奇,這兩位同為一體,但想法究竟是彼此獨立,像是貓與貓的尾巴一樣,還是心意相通,共用同一個思維。

  若是想法獨立,尾巴會不會想,憑什么是你來控制身體,而我只能是一條尾巴,憑什么你要當主子,而我只能當個侍女。若是心意相通,卻偏偏要弄得像是兩個人一樣,連話也要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各扮作不同的模樣,有不同風格,怕也是有些貪玩在身上的。

  道人搖搖頭,想不明白,于是回來坐下,繼續為三花娘娘剝蝦,請她慢慢吃,莫要被打擾到了。

  鶴仙樓。

  侍女為女子掀開了簾帳,女子亦邁著舒緩的步子,走進房間。

  房間裝飾并不過分豪華,很有格調,一邊擺著花瓶飾品,一邊掛著名人字畫,往前走幾步,還擺著桌案,最里邊才是床。

  桌案上邊放著一張琴,幾個水晶果盤,裝著有平州新上的貢梨,競州的晚桃,還有一串紫晶葡萄,葡萄上還帶著水珠,外頭雖還是三伏天,但這間房間里的夏日暑氣已早早的消去了。

  女子坐在長榻上,往旁邊一倒,柔軟的身子便側躺上去,慵懶閑適,可是余光瞄了眼桌上水果,卻又不由嘆氣。

  “怎么了?”

  旁邊侍女笑吟吟問道:“要不要我也給伱端一盤生肉來?”

  “別貧。”

  “你不想吃,我還想吃呢。”

  “都說了,別貧。”

  “說誰呀?”

  侍女笑嘻嘻的對她問。

  “化成人形混跡人間的妖怪,哪能隨便吃生肉?”女子擺了擺手,說話也有氣無力。

  “人家就能吃。”

  “人家不僅吃生肉,還吃生魚,還吃小雞崽子,還有道行高強的真人幫著剝蝦,而你呢,連貴人請你去吃膾鯉你都不敢去,天天還要裝作自己喜歡吃草喜歡吃果子的樣子。”侍女笑道,“真是可憐呢。”

  “今日看著,嘴饞么?”

  “你說啊,那位伏龍觀的道人,是只看出咱們是妖,還是看出了咱們是什么妖,還是把咱們的來歷底細也看出來了?”

  “誰知道呢。”

  “人可真是上天的寵兒。”

  “是啊。”

  “那咱們怎么辦?”

  “順其自然。”女子擺擺手,“我們又沒害過人,周雷公也不能憑空降雷打我們吧?”

  “嘻嘻…”

  “我有點困了。”

  “你不困。”

  三日之后。

  長京城外,玉曲河上。

  雖然已經入了秋,可沒過處暑,就還是夏天的天氣。河道兩旁的農田里倒是已經見得到金黃,有人收割,然而兩邊山上的草木卻都還蔥郁著。

  一只蓬船在水上悠然劃過。

  沒有船家,沒有船槳,沒有篙桿,船就這么靜靜的在水上穿行,好似隨波逐流。

  船中有琴聲斷續響起。

  這次的曲子比清明那日更慢一些,琴弦每響一聲,都直入人的心里去,中間每次停頓,又給人無限遐想的空間。

  一張烏木桌案,擺有茶水點心,還有一張黑漆金紋的古琴。

  女子專注撫琴,不問身邊事。

  道人則斜著坐在對面,看岸邊山水。

  三花貓靜靜縮在道人腿上,也盯著外邊碧綠的湖水,耳朵豎著,只有偶爾水面泛起波瀾,或是岸邊有猿鳥鳴嘯,才能引得她的注意。

  倒是侍女坐在一旁,無所事事,手中一根長桿,若是旁邊有另外的船來,投來目光,她就抬起長桿做個樣子,好表示我們的船雖然在走,但也是有人撐船的,免得使人太驚奇,沒人的時候她就坐著發呆。

  琴聲仍舊斷續響起,婉轉之余,又多幾分蕭瑟。

  離得近與隔得遠聽來果然不同。

  恍惚間岸邊草木也已枯黃,剛立秋幾天,眼前便似有了深秋之景,甚至河面都已泛起了圈圈漣漪,似秋雨連綿,可晃一晃神,一切又都如常。

  奇妙的是,宋游雖知曉這位不是人,乃是道行深厚的大妖,但也清楚知道,此時琴聲與法術靈力都沒有關系。

  只能說在這個世界,道法縱然千變萬化,奇妙無比,可也不可太過高傲。須知大道殊途同歸,每一條路的終點都是大道。有些道路走到盡頭,所擁有的神奇玄妙也許會超過大多數修道之人的道法神通。

  只是一句“走到盡頭”,恐怕比妖精化形還難,比神靈成神還難,也比修道之人修出高深道行更難。

  良久,琴聲漸熄。

  余韻卻還回蕩江上。

  女子將雙手按在琴弦上,頓時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她不急不忙,等了一會兒,才看向道人與縮在道人腿上尾巴搖晃的貓兒,笑了笑:“道長與三花娘娘感情甚好,惹人羨慕。”

  “日久自然情長。”

  “道長又是怎么與她相識的呢?”

  “說來有緣…”

  承蒙別人盛情相邀,上門來接,還備了水果點心,撫琴助興,道人心中自然感激,于是前前后后,將當初遇上三花娘娘的經過細細講來。

  講著講著,有時還會微微一笑。

  腿上貓兒則表情呆愣,豎著耳朵聽著,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又好像不敢相信,曾經到如今竟像是那么遙遠,竟有了這么多的變化。

  女子單手托腮,專注傾聽,時不時隨著他說的話,看一眼三花貓,直到聽完,才淡淡笑道:

  “三花娘娘也挺坎坷。”

  “世事艱難。”

  三花娘娘本就很有本事,即使沒人奉她為神,她自己在田間山野捕獵也能活得很好。為了替人捕鼠去災,這才走上神道,卻沒想到惹來災禍,想想又何嘗不讓人感慨。

  “船上有釣竿,道長可要垂釣?”

  “在下技藝不精,釣魚十次九空。”

  “那便罷了。”

  “足下似有些疲累。”宋游看向這名女子的面容。

  “瞞不過道長。”

  女子姿容絕世,儀態慵懶,往后一倒,柔弱無骨,只小聲說道:“陛下越發年邁,皇子越長越大,公主漸漸有些坐不住了,對我也催得緊。”

  “原來如此。”

  “不過這樣也好。”女子搖了搖頭,“無論是成是敗,我都可以很快解脫了。”

  “公主不會在其它地方為難足下嗎?”

  “我與公主早有約定,只把鶴仙樓賺到的銀錢交給她,把在鶴仙樓聽見的事講給她聽,便算報了恩了,其余一概不管。何況此乃人間之事,使喚妖怪做些無足輕重的小事還好,若真正用妖鬼來奪權,恐怕天上天宮、世間道人都不會答應。”女子笑著說,“總之無論成敗,最多幾年,我都將離開長京了。”

  這女子真是一顰一笑都媚態橫生。

  以至于道人都有了些疑惑——

  伏龍觀中記載得明明白白,狐妖乃是妖中仙,九尾狐也是有名的古代瑞獸,狐妖大多性格頑皮好動、常做些奇奇怪怪之事。近兩百年來,世人才開始將狐妖與魅惑掛上關系,才開始流傳狐妖勾引人的傳說,其實是謠傳。

  難道是這種傳言在世人口中流傳久了,就真的變成了真的?

  想歸想,口中卻也說道:

  “妖怪壽命遠比凡人長,有的比一個王朝的壽命還長,對于足下而言,長京這幾年的朝堂爭端政局動蕩,想來只是人生一段很短的風景吧?百年之后如今的一切都成了過眼云煙,足下依然笑看風云。”

  “我也這么想。”女子活動著脖子,這個動作與她的美貌與平常展現出來的氣質并不符合,“反正我活得長,用十年來報恩都不算虧。”

  “是。”

  宋游打量著她的神情。

  “到時我便效仿道長,洗卻平生塵土,慵游萬里山川,去做江山風月的主人。”女子笑道。

  “愿足下如愿。”

  道人也只恭維,并不多說什么。

  “不過我有一事好奇。”女子忽然看向了他,面帶請教之色。

  “但說無妨。”

  “聽說伏龍觀為天下人道之巔,歷代觀主皆有神仙本領,為何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位得了長生呢?”

  “不知足下所說的長生又是多長呢?”

  “我見過活得最久的妖,活了兩千多年,那時候連歷法也沒有,所以也不知道究竟多少歲。聽說我族若修到九尾,也有千年以上的壽元。”女子沒有如當初的俞知州那般,說些與天地同壽日月同壽之類的話,而是給了一個較為實際的回答,“就以千年算長吧。”

  “那位應當是古木化形。”

  “正是北邊一株柳樹。”

  “長生固然是好。”道人這才答道,“然而我觀向來不求長生,又是代代單傳,每一代都由上一代撫養長大,這般理念也就傳下來了。”

  “就沒有例外嗎?”

  “自然有人對長生的執念重一些,甚至有人曾真正的去追尋過,不過后來也放棄了。”

  “嗯?”

  女子仿佛來了幾分興趣,專注的看著他:“有什么東西能讓人放棄長生呢?”

  這倒是問到點子上了。

金色茉莉花向您發起了拯救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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