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再去看看還有什么榜可以揭,被別人揭了沒有,合適就再揭一張回來。”吳女俠說道,“咱們上一張的賞錢還沒給就揭下一張,縣官肯定要被咱們嚇一跳,哈哈哈…”
“需要我與女俠同行嗎?”
“看你咯…”
吳女俠想了一想才說:“你掙腦子錢,我掙苦力錢,你掙道法錢,我掙情報錢,伱干你的,我干我的,我平常出去也經常從城門口過,不過你要是自己去看了才放心,或是不跟我走一趟不好意思,也可以跟我一起。”
“那便辛苦女俠了。”
“談不上,我天性好動。”吳女俠說,“不過你跟我一起去也好,這樣咱們可以當場商量,看上的當場就可以定下來,免得被別人搶了先。”
“什么都可以揭。”
“你厲害…”
“聽說這幾天城外杏花開了?”
“是啊,不過是東城門外,你可以去看看,人應該很多,跟著人走就行。”吳女俠說道,“我是沒空了,花花草草的,也沒多少看頭。”
“那我便去看看。”
一住m.quanzhifash
“當當當…”
宵禁的銅鑼聲響了起來。
不過西城不比東城繁華,西城人也不比東城人閑適,大家累了一天,回家都是早早歇息,街上早就沒有人了。
坐在門口歇涼閑聊的道人和女俠也起身,把板凳提起來。
“對了!”
吳女俠突然停下:
“那天我不是看上了兩三張榜嗎,今天這只是其中一張,我記得還有一張是城外某座山上鬧山妖,襲擊過往行人和商旅,吃了不少人,我明天去看看被人揭了沒有。”
“辛苦。”
“那要是沒被人揭,我就揭了?”
“只是山妖嗎?”
“嗯,山妖,不難對付,難的是山太大了,它躲起來,不好找,官兵、獵戶還有江湖人都去找過,機靈得很。”吳女俠說著瞄向他,“你有沒有那種聞一聞味道就找到妖怪的本事?”
“沒有。”
“那…”
“可以試試別的辦法。”
“行!那就定了!”
“沒有就揭別的,挑難的。”
“早點睡。”
吳女俠提著板凳,便進了屋子。
銅鑼聲熄,全城閉戶。
宋游不慌不忙,找來面粉揉了個面團,燒火烙了一盆餅來吃。
晚飯是這一盆餅,早飯也是。
雖然昨天白天從上午睡到了黃昏,晚上也很晚才入睡,但道人的精神并不差,開著門,一邊吃著餅,一邊看街道人來人往。
三花貓又從樓上走了下來:“道士,你今天要去城外看杏發嗎?”
“杏花。”
“杏花”
“是的。”
“三花娘娘跟你一起。”
三花貓一下跳上了桌子,盯著他看。
“在下自然是想跟三花娘娘一起的。”宋游吃著烙餅,與她對視,“不過三花娘娘自打在東城捕鼠以來,晝伏夜出,作息已然…嗯我也不好說是顛倒還是恢復了正常,總之三花娘娘昨夜應該一夜沒睡吧?”
“對的!”
“那應該在家好好休息,今天下午我回來,便送三花娘娘去周侍郎家捕鼠。”
“那你一個人去嗎?”
“也可以。”
“一個人會孤獨。”
“孤獨挺好。”
“不孤獨也挺好。”三花貓直盯著他,想了想,“三花娘娘跟你一起去。”
“三花娘娘不困嗎?”
“不困的!”
宋游臉上微笑已掛了一會兒了。
下山之前定然難以想象,這么一只小小貓兒,竟能給他這么多溫暖。
好像也確實沒有別的理由了。
就連家中的錢都被她藏在老鼠洞里去了,昨晚還帶他去看了看,藏得很深。
“那便謝謝三花娘娘了。”
“沒事的。”
“三花娘娘嘴角怎么多了一點紅?從哪兒染上的?”
道人微笑著,伸出手想替她擦掉。
“三花娘娘剛吃了一只耗子。”
道人默默把手又收了回來。
一盆餅還剩三四張。
帶在身上,中午也吃它。
道人很快挎上褡褳,關門出游。
穿城而過,往東城門而去。
出了東城門,地勢看起來與西城門差別很大,遠處有許多大山,山頂隱約可見烽火臺,雖然還離得很遠,可已能看見滿山的杏花了,將這連綿的大山都染成了杏花的白粉色。
一條黃土路通往遠方。
如吳女俠所說,果然有很多人去城外賞杏花,尤其春闈結束不久,許多學子都還留在長京,這些學子既有雅興,又有空閑,三五結伴,成了出城賞花的主要人群,一路都是他們談天說地的聲音,不乏疏狂大笑者。
無需辨路,跟著人群走就行了。
貓兒邁著小碎步,走在前頭,只在停下來等他的時候,才張開嘴打個呵欠,又晃一晃腦袋,保持清醒。
“三花娘娘困了嗎?”
“不困。”
“到長山還要走一會兒,要不三花娘娘到褡褳里來吧。”
“好”
宋游取下褡褳,放在地上,貓兒就乖巧的鉆了進來,任他提起。
這褡褳也是前幾天才在長京做的,并非縫在被袋上的那個。不過相差不多,這個褡褳有兩個兜,一個兜用來裝些銅錢和隨身小物件,另一個兜便用來裝三花貓,可以說是為了接送她而特制的。
道人慢慢向前,賞著春光。
貓兒很困,卻也把頭從褡褳里伸出來,瞇著眼睛打量世界,時而仰頭看道人一眼。
一路除了學子們,也還有不少士人,乃至女子,已婚未婚都有,有的有隨從跟著,有的只是幾名女子結伴出行。
也可窺得幾分大晏的開放。
記得月初時來長京,雖然已然開春,但未過驚蟄,路邊野草仍是去年冬天留下的枯黃色,如今再出城走一趟,接近春分,已是滿目春山。
停下腳步時,已到長山腳下。
杏花開得最好的這座山,就叫長山,也是從城門口看去最高的那座山。
從長京到長山有二十多里路。
出城踏春賞花的人,趕早出發,帶上行囊悠悠閑閑往長山走去,剛好中午找一片草地鋪開布巾,坐著吃點東西,喝點小酒,賞花吟詩,到下午的時候正好回到長京城,過完這個時代美好的一天。
也是因為長京士人文人都愛去長山賞花,前朝就已經由朝廷撥款,在長山上修了階梯、長廊與亭舍,以方便大家爬山歇息。
道人一路走來,花草無數,周邊山坡上也不乏桃花杏花,可走到長山腳下,仰頭一看,才覺得此前看的杏花都太稀疏太平常,才知曉為何那么多長京人走這么遠也要來這里看。
“我們到了嗎?”
貓兒的聲音很小很小,怕被人聽見。
“到了。”
“放我下來。”
“不困了嗎?”
“我也要看花”
“好。”
道人便把貓兒放下來。
不知是困還是在褡褳里蜷縮久了,落地之時走出幾步,竟還偏偏倒倒。
道人搖頭笑笑,邁步往上。
只見長山險峻,本就是長京天險,翻過這座山,后邊的山上便有軍隊駐扎。而長山陡峭之處怕只有猿猴才能爬得上去,山石裸露,可這么險峻的山峰上卻長滿了杏花,如此之多,一叢又一叢,將連綿的群山都染成了白粉色。
未見過的人恐怕難以想象。
歷代戰爭,不知多少將士曾在此處與敵搏殺,跌下懸崖,而在這被鮮血侵染、埋骨無數的土地上,竟開出了如此美麗的花。
一條長廊從山底盤到山腰,又從另一處下來。
路旁有人賞花,有人吟詩,有人作畫,有人飲酒,有人閑談,也有人背著背簍,裝著煮熟的食物,在山間上上下下不辭辛勞,賣與閑人。
人也來此,妖也來此。
有愛貓之人逗弄三花貓。
有向道之人請道人飲酒。
還有人攔住他想要算命。
三花貓真是太困了,邊走邊打呵欠,搖搖晃晃,卻又要強得很。
山腰某處亭子中,有人正欲作畫。
拿筆的女子戴著面紗,既有遮住面龐也有防曬的作用,出行的許多貴家千金都這樣做,身邊一個侍女一個隨從,亭中石桌上鋪開畫紙,墨硯和顏料都已經準備好了,本打算畫眼前近景,亭柱瓦檐,探出的一支杏花,也算美妙,可不經意的一瞥,卻瞄見了另一邊。
一個年輕道人,一只三花貓。
三花貓的脖子上有一根細細的紅繩,掛著一個木質的小飾品,看起來格外乖巧。
道人走得慢,怕是為了遷就身邊那只貓兒,貓兒則像是沒有睡醒,迷迷糊糊,偏偏倒倒,一步三搖,總打呵欠,卻還緊緊跟著道人。
道人走她就走,道人停下看花,她也蹲坐下來,跟著仰頭看去。
一人一貓從亭子邊走過,往遠處而去。
不知道人停下與她說了什么。
也許是勸她休息一下。
于是一人一貓也不講究,就在山上石階上坐下,正巧坐在探出的一根杏花枝下,背對著這間亭舍,離得也不算近。
女子從此處看去,只能看見背影。
道人穿的道袍已經很舊了,可舊衣服與道人本是絕配,穿著最是自然。身邊三花貓坐得端端正正,尾巴繞腳,本與道人隔了一點距離,可困意上來了便忍不住往道人身邊倒去,身子都歪了。
有風吹來,花瓣滑落。
貓兒一下被蜜蜂吸引,一下又仰頭盯著天上飄落的花瓣看,一下又靠在道人身上蹭著腦袋。
讓人看了,只覺得自然和諧。
提筆的女子也沉默了下。
心中為之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