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張讓還有些猶豫的話,現在劉備都對他交底了,他當然不會再有什么猶豫。
為了小命和未來的富貴,張讓決定放手一搏。
“一份就夠嗎?”
張讓低聲道:“僅僅是讓皇子協即位還不夠吧?何氏的皇后之位難道要保留嗎?如果保留,何氏就是皇子協的嫡母,這能接受嗎?”
“說的也是,但是廢后…是不是影響很大?”
董重擔憂道:“我擔心天下人會有所議論,到時候鬧得人心惶惶,朝廷不好收場。”
“何氏不修德行,雖然為國母,從沒有好的名聲,就算被廢,也不會有人為她惋惜。”
張讓內心鄙視董重的色厲內荏,遂緩緩道:“既然要讓皇子協登基,就該把何氏的勢力全部鏟除,把何氏連根拔起,一點疏漏都不能有,你說呢?”
董重低下頭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不管情況怎么樣,先把大義名分拿到手,只要天子詔書在手,大義名分就在手,不怕何氏能翻了天!”
“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劉玄德那邊…”
“只是劉玄德嗎?蹇碩已經決定支持皇子協了?”
張讓有些驚訝:“我之前可沒聽到什么消息。”
“蹇碩答應了。”
董重點頭:“蹇碩被天子用來對抗何進,早就勢同水火,不支持皇子協,蹇碩連性命都保不住,他自然是答應的,但是劉玄德,太后說他的態度僅僅只是并不反對,不是支持,沒有他的支持,我們很難成功啊。”
“這個你交給我,我來說服他。”
張讓點頭道:“我們還是先把詔書和勸說天子的事情解決掉吧,有了這些,我不擔心不能勸服劉玄德。”
“你?”
董重疑惑道:“伱能勸服劉玄德?”
“過去和他有幾分交情,你們都能把他勸動,那么我最后加個碼,也是可以的吧?”
張讓拍了拍胸脯:“交給我吧,我們先想辦法勸服天子。”
“好,那趁著天子蘇醒,先試試。”
張讓于是和董重一起結伴回到寢殿,一進去就看到董太后苦口婆心勸說劉宏改立劉協。
但是劉宏的意思似乎依然不曾有改變。
“母親,您就別說了,協年齡太小,他不能做皇帝的。”
“那你萬一不在了,我怎么保得住協?你就不疼愛你的兒子嗎?你就不想讓你的兒子活下去嗎?”
“我當然想,所以我安排了很多人保護他。”
劉協看到了走進來的張讓和董重。
“董重控制雒陽城的兵馬,可以保護協的安全,張讓握有東園密探,可以刺探任何對協不利的消息,蹇碩有三萬西園軍,那就是用來保護協的,還有玄德…玄德…他一定可以保護協。”
“你這都是不能保證的!”
董太后長嘆一聲:“等辯做了皇帝,不管何進還在不在,何氏是太后,是辯的母親,她素來狠毒,素來憎恨協,就算辯愿意保護協,又如何能保得住?你不怕呂后毒殺劉如意的事情再次發生嗎?
再說你留下的這些人,他們能保住自己再說,你不在了,辯是皇帝,何氏袁氏逞兇,手握大義名分,你要你的這些人怎么保護協?他們搞不好會被一個一個的鏟除掉啊!
到最后,就剩我一個孤老婆子,我哭天喊地,哭干了眼淚喊破了喉嚨,又如何保得住協?他們一定要殺了協,我只能擋在協的面前先于他而死,除此之外,我還有什么辦法?”
董太后一把一把的抹眼淚。
“我看你這孩子就是心狠到了這個地步,眼睜睜看著你老母和小兒子走向死地,也不會擔憂!到時候咱們祖孫三人地下相會,你要怎么面對我和你的小兒子?”
劉宏聞言,面色難看之極。
然后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張讓等人手忙腳亂地上來順氣,好不容易給他安撫住,劉宏便又是一副氣若游絲的狀態了。
張讓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趕快跪在了劉宏的面前。
“陛下,之前臣一直都沒有說什么,但是現在,臣也是看不下去了,臣雖然愚鈍,但是也能看得出來,您選擇皇子辯繼承皇位,何氏秉政,則皇子協必死無疑,您若選擇皇子協繼位,何氏失勢,則皇子辯必然可以得到保全!”
劉宏面色一變。
“你…什么意思?”
“陛下,事已至此,您還看不穿嗎?”
張讓抹了一把眼淚:“以皇后的心狠手辣,當年能毒殺王美人,未來您一旦不在了,必然會想方設法害死皇子協,鏟除全部的后患,屆時,臣也好,劉驃騎也好,董將軍也好,還有蹇校尉也是,都是何氏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會再起紛爭!
臣等輸了,臣等必死無疑,皇子協也是必死無疑,這是陛下您愿意看到的嗎?臣等若贏了,皇子辯又該如何自處呢?何氏覆亡,皇子辯又該如何坐穩皇位呢?這是陛下愿意看到的結局嗎?”
劉宏聽了,躺在病床上瞪著眼睛,久久沒有出聲。
董重還想說些什么,被張讓攔下,用眼神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說。
董太后看了看張讓,也什么都沒說。
劉宏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想了好一會兒,最終長嘆一聲。
“阿公,當年,我要廢了何氏,是你們攔下的我啊…當年你們若不攔下我…怎么會有今日?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煩擾?”
張讓聞言,大哭失聲,在劉宏面前狠狠叩頭及地。
“陛下應該都知道了,何氏之所以能得到陛下的寵幸,就是因為花了很多錢的緣故,臣等當年見錢眼開,被金錢蒙蔽雙眼,所以懇求陛下不要廢了何氏的后位,每每想起,都覺得愧對陛下的厚恩!
今時今日的狀況,都是臣等犯下的過錯,是臣等有負陛下的信賴,做出了這樣的丑事,臣等痛恨當年的自己,也痛恨何氏到了骨子里,只要陛下下令,臣等愿用性命彌補當年的過錯!”
董太后和董重都用驚訝的眼神看著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說話的張讓。
好家伙,當著劉宏的面把這樣的話都給說出來了,你張讓也的確是條沒有卵的漢子啊。
劉宏也因為過于驚訝而費力地轉過了頭,定定地看著張讓。
“你說這些話,是認真的嗎?”
“陛下,事已至此,臣怎么能不認真呢?”
張讓淚流滿面道:“臣蒙陛下厚恩,卻因為貪婪而被蒙蔽雙眼,錯信奸佞小人,致使陛下遭受這樣的苦難,臣每每想起,都恨不能手刃何進、何苗,再自裁,以謝陛下!”
劉宏看著張讓看了好一會兒,又是一陣長長的嘆息,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母親。”
“哎。”
董太后握住了劉宏的手。
“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啊?”
董太后愣在當場。
張讓和董重也因為過于驚訝而愣在當場。
是誰走漏了風聲嗎?
他們不知道是誰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走漏風聲,這要是都能走漏風聲,他們干脆集體自裁算了。
“母親,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能感覺到,我可能…不能恢復了…”
劉宏眨了眨眼睛,緩緩道:“你們騙我也沒用,身子是我自己的,我怎么會不清楚呢?阿公,你這話說的,有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意思了,呵呵呵呵呵…”
劉宏笑出來的聲音像是破舊風箱里拉出來的聲音似的,難聽到了極點。
張讓心里一驚,又是一陣大哭。
“陛下!陛下!陛下!臣有罪!臣有罪啊!!!”
他一邊哭,一邊狠狠地用頭撞地,發出一聲一聲的悶響。
“好了,好了。”
劉宏無力的擺了擺手:“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木已成舟,還有什么好說的,阿公,你是覺得,如果我讓辯繼承皇位,那么協就必死無疑了,是嗎?”
張讓眼珠子一轉。
“臣只知道皇后會想方設法害死皇子協,而臣也會竭盡全力保護皇子協,無論如何,臣都會死在皇子協之前,如此,則不負陛下的恩遇!”
董重也不知哪里來的急智,跟著張讓一起跪下。
“陛下,臣也會用性命保護皇子協,他們若要傷害皇子協,臣一定會死在皇子協之前!絕不讓皇子協在臣等之前受到傷害!”
董太后看著這個局面,瞬間也意識到了自己該做些什么。
“他們一個兩個都要死在協之前,那我這個孤老婆子還有什么好說的呢?皇帝啊,你放心,我這孤老婆子是保護協的最后一人,我也肯定會死在協之前,你就放心吧。”
說完,董太后開始抽泣了。
劉宏面對著如此的局面,只覺得一種極端哀怨的情緒沖擊著他的心靈,使得他難受到了極點。
“你們…唉…”
長久的嘆息之后,劉宏開口了。
“就算我能夠答應你們,朝臣又如何答應你們呢?協畢竟是庶子,不是嫡子,而且還很年幼,那些講究嫡長子的朝臣們哪一個會答應你們?到時候協又如何坐的穩這張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