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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罷公羊,立左氏

  與垂垂老矣的今文學派相比,古文學派如今的風采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一場接一場的失敗讓今文經學派的老家伙們顏面盡失,為了挽尊,有些平時不怎么出面的老家伙都主動下場參與辯論了。

  他們不敢找小輩的麻煩。

  因為這沒有什么意義。

  贏了勝之不武,輸了直接社死。

  而且他們看著戰斗力強悍、直接超神的劉備也心里發憷,感覺自己真要辯論起來,未必是他的對手。

  論政治斗爭,他們還是有一套的,各種陰謀算計,滿肚子壞水,顛倒黑白趨利避害那都是行家里手。

  但是論及學術,他們是真的不行了。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沉迷于權術而荒廢學術有多久了。

  所以他們只能去找盧植、服虔這一類成名已久的中年士人,試圖從他們身上找回場子。

  然而盧植服虔等人雖然火氣沒那么大,戰斗力沒劉備那么強,但是勝在穩重,與這幫老家伙打的有來有回、滴水不漏。

  連日辯論之下,他們都不能取得勝利,還被盧植和服虔等人揪住痛點一頓猛批。

  面子都丟光了。

  大佬級人物都下場了還是不能取得勝利,今文學派的虛弱徹底暴露在世人眼中。

  于是規模龐大的古文經學派這下子是徹底爆發、徹底的壓制不住了。

  在這洶涌澎湃的古文經學派對今文經學派的反攻浪潮之中,主動跳出來置身事外的袁氏和荀氏顯得頗為冷靜,他們并不打算就此陷入今文學派的泥沼中。

  光和五年九月底,今文經學派在輿論戰場上敗得一塌糊涂難以收場的時候,袁隗和從長安趕來、秘密進京的荀氏重要人物荀爽會面了。

  荀氏家族雖然也有今文經學的家族傳承,但是荀爽本身看穿了某種趨勢,順應時代潮流,早已開始研習古文經學了。

  和袁氏一樣,荀氏也是一個有著較為靈活的道德底線和政治底線的家族,家族新生代重要子弟荀彧的妻子就是中常侍唐衡的女兒,這與袁氏和宦官之間的聯系頗為相似。

  之前荀爽受到黨錮之禍的牽連,不得不隱居避亂,躲在長安一帶隱居很久,一直都在潛心創作,著書立說,打算走鄭玄的路子。

  但是這一次事情鬧得那么大,作為荀氏家族當代最有話語權的人,他不能置身事外。

  于是他秘密進京,會見了他的幾個兄弟,然后被兄弟們委任全權代表潁川荀氏和汝南袁氏的代表人袁隗見面,兩大家族準備商談一些關鍵的事情。

  會面當天,劉備在袁紹的宴會上再次擊潰了六人圍攻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雒陽城,古文經學派的士子們瘋狂為劉備造勢、慶賀,搞得袁隗和剛剛進京不久的荀爽都迅速得知。

  “年輕真好啊,二十一歲的年齡,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又有如此才能,一人挑戰六人、九人,尚能取得全勝,何等驚才絕艷,難怪盧子干連打仗都要把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引為關門弟子。”

  荀爽捧起一杯米酒,稍稍飲下一些,便放下杯子,笑道:“回想當年,我卻沒有如此意氣風發之時,細細想來,還真是稍微有些嫉妒…修身養性的功夫還是不到家啊。”

  袁隗則搖頭。

  “劉玄德雖然有才華,但是鋒芒畢露,不懂得韜光養晦,不是好事。”

  荀爽笑瞇瞇的看著他,開口道:“當真不是好事嗎?”

  袁隗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是好事。”

  “現在呢?”

  “荀君想說什么就說吧…”

  袁隗嘆息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我之間還有什么是不能談論的呢?”

  荀爽很認同袁隗的話,便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雖然家父已經料到今文經學流于繁瑣、讖緯之學不是好事,遲早會引來禍患,卻沒想到那么快,就大禍臨頭了。”

  “今上之行為,不可以常理度之。”

  袁隗搖頭道:“宦官所作所為,極大程度上都是出自今上允許,乃至于今上未必沒有親自參與謀劃,吾輩之所以處處被動,不就是如此嗎?當今古文經學者群起發難,吾輩節節敗退,顏面盡失啊…”

  “何止是顏面盡失,簡直是蠢到極致了!”

  荀爽一掃面上笑容,滿臉狠厲之色,開口道:“只盯著眼前的利益,看不到長遠,一味打壓古文經學派,絲毫不給緩和余地,逼得他們徹底和皇帝還有宦官站在了一起!

  皇帝和宦官都知道要拉攏幫手,他們卻不知道!自以為自己強大,自以為權勢不能分潤,結果把朋友推給了敵人,純屬是在找死!說不定還要連累吾等一起去死!豈有此理!”

  袁隗倒是不奇怪荀爽瞬間的變臉。

  荀氏八龍,在袁隗看來真正可以稱之為龍的,也唯有荀爽一人。

  他的其余七個兄弟大多數都是中人之姿,中規中矩的儒生,不過是有了神君荀淑這個牛逼的爹和荀爽這個優秀的兄弟,才雞犬升天。

  這也是他愿意和荀爽見面聊天的原因。

  一個不懂得變通的家族是沒有合作必要的,而潁川荀氏卻具備一定的變通能力,并不呆板。

  “荀君所言極是啊,我從一開始就不贊同繼續打壓古文學派,時過境遷,研習古文經學的人遍地都是,那么多人,怎么對付?不想著拉攏,居然還要打壓,短視啊!何其短視啊!”

  袁隗搖頭嘆息一陣,又看向荀爽,低聲道:“事已至此,我看局面是難以挽回了,荀君注意到沒有,從上個月到如今,今上和宦官莫名的安靜,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

  “注意到了,不過這才是最可怕的,誰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荀爽低聲道:“眼下大勢就是針對吾等的黨錮依舊,針對古文學派的黨錮已然解除,要不了兩三年,彼等就能登堂入室,掌握權勢,屆時,吾輩可就難說了,權勢雖好,卻也容易成為過眼云煙啊。”

  “所以,荀君有什么妙計?”

  “袁君問我妙計,怕不是自己也有了妙計?”

  荀爽盯著袁隗。

  袁隗抿了抿嘴唇,笑了出來,而后遞上一支筆,一片竹簡,開口道:“不如我們一起把自己的計策寫下來,然后交換,如何?”

  “甚好。”

  荀爽瞬間露出笑容,同意了袁隗的建議。

  兩人執筆書寫一陣,而后互相交換。

  只看一眼,兩人便心有靈犀般笑了出來,抬頭再一看,相顧大笑。

  “不愧是荀君!”

  “袁君也一樣,只能說,吾輩所思相當一致。”

  “那么,就這樣做?”

  “就這樣做吧!”

  兩人擊掌三下,引為約定。

  于是在今古文之爭愈演愈烈的光和五年十月初一,新任司徒、袁氏家族話事人袁隗和受到禁錮的黨人、荀氏家族話事人荀爽向皇帝劉宏公開上表。

  他們以《公羊春秋》不合時宜為理由,請求皇帝劉宏仿光武皇帝之例,罷公羊,立《左氏春秋》為官方認可的春秋經唯一代表正統學術,設博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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