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可以說雒陽朝廷的第一步應對策略算不上大成功。
因為真正被瓦解而失去戰斗力的太平道組織數量并不大,有的盡管失去了首領,但是余部還是頑強的變成了黃巾軍繼續戰斗。
只能說這一策略還是實施的晚了,如果按照楊賜的建議從光和三年就開始進行,局面絕不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盡管如此,還是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太平道組織在第一波攻勢中失去了組織度和戰斗力,沒有能夠起事,削弱了太平道在中原的起義烈度。
而地方郡國也因為七天的反應時間和雒陽朝廷的要求而沒有徹底淪為待宰的牛羊,雖然死掉的依然很多,但還是有那么一些能打的郡守、縣令打出了一點成績。
這一波黃巾起義的烈度雖然大,東漢帝國雖然狼狽,卻也沒到要崩潰的地步。
劉備所撬動的局勢,真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而且,雒陽朝廷是真的已經提前做了準備了。
在何進的統籌下,盧植、皇甫嵩和朱儁這三支部隊在較短的時間內完成了軍械物資的準備和糧秣后勤的準備。
在這段時間里,何進為了坐穩大將軍的位置,真的是付出了如血汗工廠一般的勞動,天剛亮,大將軍府就開始工作了,直到星星布滿天,大將軍府門還沒有關閉。
何進用自己的勤勉和高效率,在這段時間還真是得到了一些人的稱贊,比如盧植就稱贊何進是個有點能耐的人,不是想象中的那種草包,或許還真能給他干出一番功業也說不定。
何進的確不是個草包,但是要看他在什么位置上。
大將軍這個位置太高,職權太重,重要性太大,劉宏死后又出現了權力真空,巨大的權力真空需要極強的政治能力去兜住,但是何進的能力兜不住,就顯得他像個草包一樣了。
現在看起來他不是草包,主要原因是他只是在單純的做著后勤工作,隨著戰爭的結束,大將軍需要面對的局勢會更加復雜。
那個時候,才是分辨何進是否合格的時候。
不過最近劉備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說今文學派那邊似乎正在謀求某種在軍事層面上的突破。
想想其實也不難理解,此番主要擔負起鎮壓太平道職責的四個軍事人物,何進與皇甫嵩都是宦官集團的人,盧植是古文學派大佬,朱儁游離在外無所屬,兵權完全不在今文學派手里。
太平道亂局沒有爆發的時候,軍事力量在兩大學派之間的政治斗爭中還沒有顯露出重大的作用。
但是隨著太平道起事,軍隊的力量陡然變得重要起來,且直接介入到朝堂之中,這個時候,今文學派的大佬們才驟然發現,他們在軍事力量上實在是欠缺的太多了。
當然,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早在漢羌戰爭時期,雒陽朝廷就發現了關東地區人士整體的文弱化,當年劉秀賴以奪取天下的河北、南陽豪強集團的軍事力量已經衰退的無法依仗,根本不能對抗涼州地區剽悍的羌人。
他們只想安心在家里辯經喝酒,不想去戰場上喝風吃沙。
無奈之下,關西武人集團開始崛起,涼州三明登上歷史舞臺。
把控雒陽朝廷的關東士人不得不把軍事指揮權交給關西人,并且暫時忍耐關西人通過軍事功勛進入雒陽分潤權力的局面。
不過這種利益層面的矛盾是無法調和的,一旦出現,必然引起混亂。
涼州三明在政治上相繼的失敗使得關西人在政治上陷入頹勢,而關東士人繼續把持著雒陽朝廷的重要權力。
這也引發了邊地武人與雒陽中央朝廷的離心離德。
尤其是涼州,在這一時期,關東士人不把涼州人看作自己人,涼州人也不把雒陽朝廷當作是自己的朝廷,涼州人就是東漢帝國的二等公民。
涼州甚至差一點就要被雒陽朝廷剝離出東漢帝國的國境了。
可是主導雒陽朝廷的關東今文學派內部的確是在不斷的文弱化,根本出不了幾個軍事方面的人才,在他們的圈子里,根本沒有能出現允文允武那種全才的環境。
都是一群養尊處優的無恥政客。
這一情況一直到太平道起事時期都沒有改變,平定太平道起事的三個主要將領都是邊地武人,北邊的盧植,西邊的皇甫嵩,南邊的朱儁。
本來這個情況是有解的。
因為道德水平和政治操守都比較靈活的汝南袁氏行事風格較為多變,其他今文豪門家族未必愿意拉的下臉去接觸邊地武人,偏偏袁氏愿意。
現任河東太守董卓,就是袁氏家族辟召而來的故吏。
他是涼州人,屬于關東士人家族眼中的野蠻人、二等公民,原先一直都在涼州人的圈子里廝混,因為作戰勇敢有勇力而受到涼州三明之一的張奐的接納和提拔。
不過后來因為某些事情開罪了涼州幫,在這個圈子里社死了,但是時任司徒的袁隗偏偏辟召了他,使他擺脫窘境,就此青云直上。
于是他也就成為了龐大的袁氏故吏團體當中的一員。
沒人知道董卓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以涼州人的身份在社死之后還能東山再起、甚至還能攀上袁氏家族高枝的,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袁氏家族自此有了可堪一用的軍事人才。
本來,這是今文學派的加分項,有董卓在手,今文學派一定會強推董卓上位,使之在太平道之亂中獲取功勛,為今文學派增加政治籌碼。
可惜的是,隨著袁氏家族的跳反,董卓也隨著袁氏家族進入了古文學派團體之中。
在本次討伐太平道的作戰中,河東太守董卓在袁隗的推薦下以討賊校尉的軍職率領一支軍隊加入盧植的麾下,接受盧植的節制。
眼看著古文學派的軍事能力很強,人才濟濟,所以楊賜和今文學派的大佬們內心也開始逐漸焦慮了。
他們愕然發現他們的手中竟然沒有拿得出手的軍事人才,無法在這場戰爭當中分一杯羹,只能眼睜睜看著古文學派的人建功立業。
可以說,看著古文學派的人建功立業,比他們自己犯罪受懲罰還要難受。
一群人算來算去沒什么別的辦法能夠搶奪功勛,便有人提議,說咱們討不到好處,古文學派的人也別想討到好處。
正面戰場上咱們使不出力氣,那就從后面搞事情。
糧食,軍械,兵餉,賞錢,乃至于后方決策,咱們都能使上力氣,咱們打不了仗,但也能讓這幫家伙打不了勝仗!
楊賜對此頗為心動。
倒是一邊的楊彪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父親,他們若是被打敗了,賊兵兵臨雒陽,對咱們有好處嗎?”
楊賜愣了愣,又想了想,然后看著楊彪。
“他們打勝了,聲威大振,對咱們有好處嗎?”
楊彪聽后,低下頭,默然無語。
楊賜看著楊彪,緩緩嘆了口氣。
“放心吧,大漢可以失敗很多次,古文學派卻連一次都不能失敗,大漢戰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這天下依然是大漢的天下,但是盧植只要戰敗一次,我就能要了他的命。”
楊彪聽后,還想說些什么,但是看著楊賜那一臉說一不二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想要說什么都是沒有意義的。
于是楊彪放棄了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