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那邊比朝廷更早得知了冀州動亂,也得知了張角死后冀州太平道的部分動向。
雖然了解的不全面,但是大概也知道太平道本部是徹底亂了陣腳,很多人都跑路了,只有少數人鐵桿鷹派留了下來武裝起事。
黃巾軍還是成立了,但是和張角統領的黃巾軍比起來,威脅程度和號召力已經下滑了兩三個檔次,已然沒有了全國性的威脅。
沒有八州之地同一日驟起叛亂的威勢,黃巾軍難成氣候。
他這只小手,最終還是通過名為張角的支點,成功撬動了沉重的歷史局勢。
果然那句話說的是對的,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動地球。
他撬動了一下歷史局勢,或許真的能夠實現之前他的希望。
原先會死掉的人,能夠活下來一部分,哪怕人數沒那么多,能多活一些,就多活一些。
活著,才有希望。
要是能爭取活到他有能力主導這個國家的時候,那就更好了。
所以劉備也在拼命的努力著。
努力著努力著,張讓派人來找他,說是想請他吃個飯。
劉備欣然赴約,見到了張讓之后,張讓的態度果然十分和煦,并且親自為劉備斟酒,然后詢問他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劉玄德,為何你總能料人于先呢?很多事情你都能在旁人之前想到,今古文是這樣,太平道作亂也是這樣,你,真的是個人嗎?”
張讓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劉備,似乎是發現了什么似的。
劉備面不改色,小抿了一口酒。
“我當然是個人,我不是人是什么,鬼神嗎?呵呵呵呵,張常侍,伱可真會說笑。”
“我不知道是你不是人,就覺得不太像。”
“我就是個人,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張讓一下子湊上前來,面色略有些松動。
“只不過我比一般人更聰明。”
劉備微微一笑,張讓的臉色一下子就垮了。
“這就是原因?”
“這就是原因,在雒陽城里,聰明,才能料人于先,聰明,才能戰無不勝。”
“哼,聰明?”
張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端正地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見過的聰明人多了去了,也沒見誰能像你這樣料人于先,連你的老師也不見得,這本事你肯定不是和盧植學來的,你不愿告訴我,我也不追究就是了。”
“嗨,多大點事兒,你不如我,就是因為你不夠大膽,而我足夠大膽,我敢于假設任何一切,哪怕是造反的事情。”
劉備笑道:“假設的時候不大膽,什么時候大膽?你越是害怕某些事情,某些事情就越是會發生,所以凡事不敢往最壞的地方去想,就是你最大的問題。”
張讓悶了一口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
“有點道理。”
“料人于先有些時候也很痛苦,因為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料到了,也沒什么用。”
劉備看著張讓,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就算料到了又如何?解決的方法落實不下去,甚至根本沒法兒解決,這個時候太聰明,只是無謂的增加痛苦罷了,這并不能讓我感到愉快。”
張讓聞言,黑了臉。
“你是在責怪我不聽你說的話嗎?”
“怪你有什么用,你一個人又能如何?”
劉備嘆息道:“你說的確實是對的,牽扯太大了,除非他們自己暴露自己,否則我是沒辦法的,這就是我痛苦的地方,明明知道該怎么做,卻又清楚的意識到根本沒法兒做。”
張讓想了想,又起身來到了劉備身邊,給他斟了一杯酒。
“劉玄德,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說過,咱們是朋友,對吧?”
“目前還算不上,該叫盟友。”
“行,你說什么都行,反正我是能相信你的,是也不是?”
“那自然,士人太強大,沒有你們,我一個人對付不了士人。”
“那好。”
張讓喜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你知道嗎?接下來的局勢會如何變動,我該如何行動才能保全自身,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啊,很簡單的事情。”
劉備低聲道:“接下來,你最該做的事情,就是等。”
“等?等什么?”
“等古文學派的士人和今文學派的士人狗咬狗,互相污蔑對方勾結太平道圖謀不軌啊。”
劉備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當然,我肯定也是其中一員,也會被人上表參奏,也會被人說成是勾結太平道圖謀不軌的其中一人,雙方所有的頭面人物都會被參奏,那場面,一定很好看。”
張讓愣了一會兒,然后一拍腦袋瓜子。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用這個方法來對付士人?”
“那是自然啊。”
劉備笑道:“這么好的機會不用上,也太可惜了,以此打壓士人的勢力,更換士人擔任的官職,培植你們自己的勢力,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
張讓還沒高興一會兒,忽然臉色又垮了下來。
“士人難道會束手就擒?”
“當然不會,他們會彼此參奏,但也不會忘記參奏你們,你們也要和他們一起展開一場大亂斗,最后能成什么模樣,主要還是看你們的手段。”
“那…”
“當前局勢下,對付叛亂肯定輪不到你們上場,你們又不能直接掌控兵權,也不會帶兵打仗。”
劉備緩緩道:“平定叛亂輪不到你們,你們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借此機會讓東園站穩腳跟,要立威,還不能過于暴虐,張常侍,這是第二次機會了,你可不要再錯過了,再錯過,可就沒機會了。
司法之權是可以主導朝廷局勢走向的重要權力,過去,這個權力掌握在士人手里,掌握在三法司手上,現在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能讓你們奪取司法之權,為何不抓住機遇啊?”
張讓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又抿了抿嘴唇。
“這個事情,我自有思量。”
“最好是這樣的。”
劉備緩緩道:“太平道亂起,我預感不會很快結束,冀州既然出了亂子,很快,中原之地也會出亂子,對了,我送你一個功勞你要不要?”
張讓有些驚訝。
“中原出亂子?還有,是什么功勞?”
“你到現在還認為冀州太平道叛亂是因為張角之死引發的偶然事件嗎?”
劉備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讓:“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是蓄謀已久,現在,立刻,馬上,匯報陛下獲得批準之后,出動你麾下東園所有的探子,還要武裝起來。
然后,全雒陽城范圍內抓捕所有太平道眾,寧抓錯一千,不放過一個,然后全力搜尋他們的住處,找尋刀劍、盔甲、弓弩,找不到,就嚴刑拷打,不過我覺得應該并不難。”
“盔甲和弓弩?”
張讓忽然倒吸一口冷氣:“你的意思是,太平道賊人還打算在雒陽發難?他們要在雒陽城內造反?他們是有備而來?那樣的話,豈不是…”
“如果你的運氣不錯的話,他們估計正在緊張的籌備之中。”
劉備喝了一口酒,低聲道:“時間不多了,要是他們搶先發難,你的功勞就不夠大了,立下這個大功,接下來的局勢當中,你可就占盡優勢了,據我所知,古文學派和今文學派的不少內部人員都和太平道關系匪淺,張常侍,別讓我失望。”
張讓的表情幾次變換,最終他咬了咬牙,點了點頭。
“劉玄德,你不像是個正常人,但這一次我不管你的本事是哪里學來的,天上也好地下也好,我信你一次,就這一次!”
說完,張讓轉身就跑走了,速度很快,甚至有點狼狽。
明明是他的府上,他跑的倒像是有猛鬼在他背后追一樣,一會兒就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