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游行隊伍,很多雒陽人最開始還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們邊上那些認字的人倒也出乎意料的熱情,立刻就給他們科普了一下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
“還不是那群沒卵的臭閹人給害的,他們蒙蔽天子,一手遮天,要天子一口氣罷免二十六個郡守,你可知二十六個郡守意味著什么啊?”
“什么?”
一群雒陽黎庶好奇地看著說話的人。
“嘿,全天下一共也就一百多個郡守,這幫臭閹人啊一口氣就要換掉兩成,五個郡守就要罷免一個,還都是清正廉潔愛民如子的,這不,他們治下的民眾就來給他們伸冤了。”
說話的人一臉痛惜的表情:“嘖嘖嘖,看看這些臭閹人給鬧的,真是一群混蛋,呸!看他們死了誰給送終!”
“哈哈哈,閹人怎么可能有人給送終呢?哈哈哈!”
一個上了年紀的商販在一邊大笑。
于是周圍一圈人都跟著笑了起來,氣氛熱烈而濃厚。
倒是這一群人中間有一個人不知怎么的有些感慨。
“能讓這些人到雒陽來伸冤,這是受了多大恩惠啊,可見天下間還是有好官的啊…你說我怎么就沒遇到過這樣的好官呢?”
眾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起他們曾經遭遇的那些齜牙咧嘴的貪官污吏,頓時都不說話了。
他們的沉默并不能阻擋訊息的傳播。
隨著十八支游行隊伍在雒陽城內到處亂竄,以及大量熱心人的科普傳播,宦官亂政、欺負愛民如子的好官的消息也在雒陽不脛而走。
大約半個多時辰,這個消息就成了雒陽城內的頭版頭條,別說普通黎庶,很多士人、官家也都知道了這個消息,知道了游行隊伍走遍雒陽城給二十六位郡守伸冤的事情。
他們的心思各異,想法各異,但是很明顯,他們并不像那些不識字的黎庶一樣,那么不明所以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帶了節奏。
他們可是有著名為獨立思考的珍貴技能的。
對于這件事情,除了事前已經聽到風聲的一些人心知肚明之外,其他人都對這一變故表示出了強烈的好奇心,他們很想知道宦官們對這件事情的反應,以及這件事情的最終走向會是什么。
什么人在背后主使?
宦官們如何應對?
皇帝的看法是什么呢?
他們拭目以待。
而同一時刻,因為受到涿郡游行隊伍的請求而被感動于是毅然決定出面為韓榮伸冤的劉備已經帶領涿郡游行隊伍抵達了司隸校尉府,同時抵達的還有其他七個郡的游行隊伍,剩下的隊伍還沒有抵達。
不過這也夠了,八個游行隊伍加在一起足足五百多人,聲勢也算浩大,更別說那些跟著游行隊伍一起來到這里的好事人等的加入,使得這場詣闕上書頗有些人山人海的架勢。
司隸校尉府的衛士一看這架勢如臨大敵,還以為遇到了造反事件,趕快關閉大門,前往稟告司隸校尉郭鴻。
劉備整頓衣冠,手執親手書寫的請愿書,走到司隸校尉府門口,跪坐在堅硬的地面上,強忍不適,高聲開口吶喊。
“尚書省令史劉備,承涿郡父老心愿,特來詣闕上書,還請郭校尉顧念父老跋山涉水前來雒陽伸冤,出門相見!”
劉備喊了一嗓子,隊伍里的甄儼、張飛和劉惠等人立刻跟著高喊起來。
“郭校尉出門相見!”
“郭校尉出門相見!”
“郭校尉出門相見!”
其他人就不說了,這個時候,張飛就正式發揮了那大嗓門的能耐,扯著嗓子吼一聲郭校尉出門相見,把身邊不少人都給震得耳朵生疼。
大家伙兒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一浪更甚一浪。
別說司隸校尉府了,估計小半個雒陽城都能聽到這響亮的呼喊聲。
司隸校尉郭鴻站在大門之后,順著細微的門縫往外看,看到劉備手捧竹簡,身后是吶喊著的游行隊伍,聲浪甚高,一浪高過一浪,大有他不出門相見他們就絕不停息的架勢。
郭鴻對此相當郁悶。
其實這個事情郭鴻已經知道了。
因為前幾日,司徒陳耽秘密前來與他相見,將數日后的今日將會發生的事情告訴他,甚至告訴了他這個劇本當中的每一個細節。
郭鴻當時就很震驚。
這哪是詣闕上書啊?
這分明是逼著他站隊啊。
逼著他在這場政治風波中站到宦官的對立面上。
可是宦官如何是好惹的?
宦官勢大,皇帝偏聽偏信,這個事情別人不知道,他堂堂司隸校尉還能不知道?
曾經的士人領袖、司隸校尉李膺何等名望身份,不照樣被殺?
司隸校尉號稱臥虎,那是對上一般官僚,齜牙咧嘴堪稱老虎。
可要是對上皇權的代理者和執行者,和加菲貓也差不了多少。
司隸校尉位卑權重,所以需要背靠皇帝才能發揮威力,面對皇帝以及皇帝作為后盾的宦官的時候,是相當無力的,除非另外有人做他的靠山。
郭鴻這種官僚世家出身的大官僚對此非常了解。
但是陳耽卻對他說他們的行動一定能獲得勝利,并且把皇帝對這場風波頗為猶豫、遲遲不肯做出決定的消息告訴了郭鴻。
“您的意思是,陛下對此也非常猶豫,不愿做出決定?”
“這是很顯然的,一口氣罷免更換天下五分之一的郡守,這豈止是大事?這是要動搖國本的事情,等閑不可輕視之!”
陳耽笑道:“我以為陛下雖然信賴宦官,但是涉及到這種大事,還是會多加思量的。”
郭鴻捏著自己下巴上的胡須思考了一陣子。
“也就是說,這樣做,不會引火上身?”
“這話我不敢說到底,但是若能成功,郭校尉的聲望必然得到極大上漲,未來更進一步也未可知。”
陳耽勾起嘴角道:“令尊郭太尉之聲望,至今為止我也非常向往啊。”
郭鴻瞬間想到了他那位擔任過太尉的父親郭禧。
陳耽話語里的意思是…
事情若成功,便有其他的勢力能推動他更進一步,向三公之位發起沖擊嗎?
但是三公之位只是榮耀,論及實權,若無錄尚書事,哪里比得上“臥虎”司隸校尉?
不過郭鴻也清楚,能夠錄尚書事的三公堪比宰相,這是他爹當年也沒能做到的偉業,他不敢奢求。
可若要是能以此結交陳耽、袁紹等人,借助他們的推動,未嘗不能在未來一探人臣之巔峰。
對于他這種非主流律法士族而言,能夠得到主流士族力量的青睞,是一件非常可喜的事情,之前只是沒有渠道,可現在渠道自己找上門來,難道還要推卻嗎?
想著父親的榮光,想著自己的政治理想,還有眼下的實際情況,一番權衡之后,確定利大于弊的郭鴻點頭了。
他決定入伙,加入這場政治行動之中,成為這場政治行動之中舉足輕重的力量。
而眼下,就是他兌現諾言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