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銳神清氣爽起床。
反觀常家那邊,王伯神采奕奕,常母面色紅潤,只有常青打著哈欠,精神頭不大好的樣子。
‘那位常公子,是被下了昏睡一類的藥物?還是劣質版的。看來,那位王伯對常青這個便宜兒子,不怎么上心啊!’
以方銳的醫術,自然能看出些端倪,可也懶得管,招呼著方薛氏、三娘子、囡囡、方靈,一人吃了兩個煮雞蛋,喝了些蜂蜜水。
繼續上路。
匆匆三五日過去。
這幾日間,一直是大晴天,也便于趕路。
有商隊帶領,每日到達計劃好的地點,按部就班。
方銳能看出來,商隊也是繞了些路,大概是為了尋找水源、合適地點露營修整,同時,躲避一些危險。
可以說:這般路線,正是商隊花費大量人力、財力,千辛萬苦探索出來的,是一筆無形的巨大財富,也是商隊向方家這般跟隨人家要價不菲的底氣。
途中,也有遇到過山匪,商隊給些銀錢打點,就平安過路,沒因為方銳在其中,多出些什么幺蛾子。
除了又一次狼群襲擊外,再無事端。
方銳也注意著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的身心健康,不時讓四人下來走走,講些故事調劑心情,故以,她們的狀態保持得還挺不錯。
只有一件稍稍煩心的事情:這幾日來,在常母叮囑下,常青時常湊過來,干巴巴地尋找話題,和方銳攀談,想要結交。
當然,還是一如既往,有著大戶人家的自矜,不大放得下身段。
方銳也看清楚了,常青這個人,任性、自我、好面子,是有些少年心性不假,可要說有多罪大惡極,那也不至于。
至少,就比不上他那個王伯,心黑手硬。
方銳也沒準備結交。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個世道的風氣便是如此,他也很現實,懶得做一些無用社交。
——即使江平安,當初一開始,也是彼此利用的關系,后來才在逐漸相處中,成了真正的朋友。
反觀這個常青,有什么用?能帶來什么幫助?
就算這些都不提,前幾日狼群之事,方銳可還沒忘哪!
——或許當初對方喊走王伯,只是小心眼,沒置人于死地的心思,可天真的惡,照樣是惡!
倘若方銳沒這般實力,那他全家人恐怕都要…
是!對方沒義務幫他,他不至于因此記仇、怨恨、打擊報復,但也注定了,不可能再和此人成為朋友。
只是,常青如癩皮狗一般,哪怕方銳冷著臉,直言不歡迎,此人該來還來,卻也沒什么太過無禮的舉動。
這就讓方銳稍有些煩躁。
不管他吧,實在有些煩人;可打一頓吧,又顯得小題大做;斬草除根?那就更不至于。
無奈之下,方銳決定,給這位常公子找些事做。
這日,商隊午間休息,常青一如既往地湊了過來。
不等常青干巴巴找話題尬聊,方銳率先開口:“常公子,不知令尊可還健在?”
“已經仙逝。”常青臉色不大好看,不知道方銳為什么提這個。
“難怪!”
方銳似是恍然地點了點頭,看向常青,眼神奇異:“那常公子可要多多關注令堂,盡盡孝心…”
“我自然會…不對,你到底想說什么?!”常青氣憤道。
“這樣吧,我給常公子講個故事…”
方銳一邊生火,一邊開口:“從前有個兒子,家中有個有些姿色的娘親,隔壁么,住了一戶人家,姓王…”
講完這個魔改版的綠帽子故事。
他用一種‘我知道有個朋友的爹綠了,但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于是給了講了個故事’的關愛、同情眼神,看著常青。
“你…你…”
常青自然不笨,聽完之后,怔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一張臉漲得通紅,手指著方銳,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可什么都沒說。”
方銳滿臉無辜地攤了攤手:“不過,常公子,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
“呸,這話不大恰當。反正,常公子如若不信,自己觀察就是!”
為了彌補方才的稍稍失言,他想了下,補償提醒道:“只有一點,常公子想做什么,自己先想一想后果,不要沖動。當然,這只是建議,常公子可聽可不聽。”
“哼!”
此刻,常青簡直恨不得立刻沖回去,和自家娘親、王伯對質,但終究還有理智,再加上方銳的提醒,還是按捺住了。
“我自己會驗證的,若是真的,那我…但如果伱造謠,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咬牙切齒地說了句,無心再留,匆匆轉身走了。
等常青離開。
三娘子終于憋不住笑,咯咯掩著櫻桃小口,輕輕拍了一下方銳:“銳哥兒,你可真壞!”
她心思聰慧,這些天來,對常家有所警惕,盯著多了些,自然也看出了些端倪。
‘壞么?!’
方銳搖搖頭,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看著三娘子嬌俏如少女般的風情,暗忖道:‘壞不壞,這個問題,白天看不出來,最好,是等晚上…’
“銳哥兒,那啥,你方才說的是真的?”方薛氏倒是沒咋注意常家那邊,好奇問道。
“自然是真的。”
方銳不想再多說這事,岔開話題,問道:“娘、三姐姐,這些天趕路,你們可感覺還好?”
“還好,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是啊,如踏青郊游一般,挺愜意的。銳哥兒,你不用為我們擔心的。”
“那就好!”
方銳含笑點頭,可心中知道,方薛氏、三娘子說著如此,可事實上,哪能呢?
終究是趕路,比不得在常山城中舒適、安穩,再加上,一路上還要提心吊膽。
‘真正無憂無慮,比往日還要活潑些的,大概只有靈兒、囡囡這兩個小丫頭了!’
他看向那兩小只。
不遠處,方靈、囡囡正在嘰嘰喳喳地撿著柴火。
嗯,準確的說,是兩個小丫頭在撿柴火;她們肩膀上一人一只小鳥,負責嘰嘰喳喳。
那兩只小鳥,是方銳看著兩個小丫頭無聊,特意捉來,并為她們馴服的。
倒也沒用劫運點提升《馴獸術》,是他路上分出些心神,自己練習的,《馴獸術》中的訓練方法,再加上其中記錄的一些藥餌,就成功了。
配置藥餌時,大成醫術還起到了不小的輔助作用,一次性成功,之后,方銳甚至還對藥餌配方優化了一遍。
總之,除開《方氏醫術》不算,《馴獸術》算是他第一門自主入門的技能。
“兄長,我們來了!”方靈蹦蹦跳跳過來,將撿的柴火放入火堆。
“還有我的!”囡囡緊隨其后。
熊熊!
隨著火焰升騰,大松樹下,斑駁的光影中,鐵鍋中飯菜濃郁的香氣,一下子逸散出來。
下午,繼續趕路。
整個下午,都不見常青出來,大概是在車廂中陪伴常母,順便…盯梢?!
傍晚,停下露營,亦是沒見常青過來。
方銳倒是樂得清凈。
半夜。
方銳從淺睡中驚醒。
吵醒他的,不是如前兩日貓咪發情般的聲音,而是三人的爭吵聲,正是常青、王伯、常母,在這寂靜的夜中格外突出。
‘看來是經過我的提醒,那位常公子今晚留了個心眼,沒被藥暈,然后,就發現了自家娘親和王伯偷情?’
方銳略一思索,就差不多猜出了實情:‘那種名場面,該是何等的尷尬?!這…不行,我必須得批判一下!’
他豎起耳朵,靜靜聽著。
“娘、王伯,你們在干什么?!”只是聽著,就能聽出這聲音中那股咬牙切齒的味兒,充滿憤怒。
“青兒,我這不是…你聽我解釋…”
‘看來,那位常母也不是自愿的。’
方銳無語了。
‘只是,唉!我明明提醒過的,可那位常公子還是沉不住氣。如果那位王伯拉得下臉,狠得下心,此人就有大麻煩了!’
果然,接下來又有聲音傳來。
“呸!老子給你臉,叫你一聲公子,不給你臉,你算什么東西?!還以為是以前的常家么?哼哼,要不是看上夫人,老子堂堂一個七品武者,豈會留下來?”
“老王,你…手下留情,孩子小,不懂事,饒他一回吧!”
“哈哈,夫人放心,真論起來,老子還是他便宜爹哩,自不會計較。以后,我還叫他公子,他叫我王伯也好、爹也罷,我們各論各的!”
“啊,我…”
‘顯然,這位常公子,不是個能忍受勾踐之辱的。也是,那般人物,古往今來能有幾個?’
‘總之,那位常公子慘了。不過,關我何事?’
方銳搖頭一笑,也不想去管,聽完了這場大戲,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馬車外,夜色深深,有風驟起,遮蔽明月,讓整片大地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次日一早。
常母匆匆出來,去尋陳管事,不多時后,陳管事過來,在他邀請下,方銳也跟過去看了眼。
原來是常青出事了,據說是中風,渾身癱瘓,口不能言。
“怎么樣?”常母焦急問道。
商隊醫師看了看,輕捋著胡子,搖頭道:“的確是…中風,請恕老朽無能,治不了。”
‘什么中風?明明是人禍!這醫師也是從心,顯然不想摻和這事,不過,倒也正常。’
方銳暗暗搖頭:‘話說,這位王伯是個狠人哪,下手夠果決。如此看來,常青的老爹當初出事,其中也未必沒有蹊蹺。’
當然,這些和他無關,也懶得管。
本就是萍水相逢,怎么可能為陌生人多管閑事?
就如當初,常青喊王伯回去,守住自家驢車;此刻,方銳隔岸觀火,不是很正常的么?
陳管事人老成精,似乎也瞧出些什么,可只是安慰兩句,就以有事為由,匆匆離開。
方銳跟著離去。
午間,商隊在一處計劃中的地點停下,暫做歇憩。
方家這邊正在做飯。
常母突然過來了,將方銳單獨請到一邊,撲通一聲跪下:“還請公子為我兒診治!”
方銳卻是躲開,淡然問道:“夫人怎么知道,我能治療你的兒子?”
“早上時,公子也曾過來…那位商隊醫師說治不了,倒是真心,可公子沒說話,神態間似有一二分思索…”常母賠著小心道。
——早上,方銳跟著陳管事過去,在商隊醫師看過之后,同樣也診了下脈。
‘原來問題出在這里,不過,常母大概也是猜測。’
方銳微微頷首:“直說吧,你兒子的情況很麻煩,即使是我,也要費一番手腳。我能治不假,可為什么要治?”
“換句話說,你能付出些什么?”
“我愿意出重金…”
“我不缺銀錢!”
“這…”
常母看了看附近,這里被馬車擋住,視線偏僻,一咬牙,投懷獻抱纏繞上來。
她本就有交好方銳,搭上這條線,擺脫王伯的想法,現在,不過是計劃提前了而已。
“夫人請自重!”
方銳卻是身形一閃,躲開了去。
真是,把他當什么人了?他是那般的人嗎?
方銳想了下,想到常家這般大戶,縱使衰落,應該也還有些底蘊,便問道:“可有功法傳承,秘聞游記之類?”
“這個…公子,我家的傳承,在太平軍抄家后,就丟失殘缺了。至于秘聞游記…”
常母突然問道:“公子可曾聽說過靈師?”
“嗯?”
方銳眼睛一瞇:“靈師?!大概就是區別于武者,另一種超凡傳承?”
“你手上有靈師傳承?”他徑直問道。
“不是,”
常母搖頭,并不敢欺騙方銳,畢竟,這可是揮手之間殺了五只大狼的狠人,對方能治療常青,肯定也能再將常青變回如今的樣子。
“只是先祖的一本游記中,提到過只言片語。不過,其中記錄了常家先祖天南海北的游歷見聞…”她說完,緊張盯著方銳。
“這個不夠。”
方銳搖搖頭,貼心地為顧客考慮:“要不,換一個要求怎么樣?夫人想必也知道,常公子的情況并非天災,而是人禍。誰動的手腳,夫人想必也清楚。”
“夫人就不恨那人么?我可以代為除了此人!”
實在是:給常青治療,即使是他,也需費一番手腳,需要的時間不短,遠不如殺個人,來得干脆利落。
這并非方銳輕視人命,而是…
‘那位王伯今天盯了我家幾次,目光中蘊藏惡意,雖然掩飾得很好,但卻瞞不過我這個資深演員!原因么?大概是知道了我提醒常青,揭破了他的好事?’
‘等敵人搞事,再被動應對?那不是我的作風。我喜歡的,乃是消滅隱患于萌芽!’
反正,那個王伯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方銳完全沒有心理障礙。
‘如果能殺了王伯的同時,一石二鳥,換一份游記,那就更好不過了!’他期待地看向常母。
“這…”
常母猶豫了。
王伯是一條惡狼不假,可這條惡狼死了,沒有此人的威懾,她和常青,真的能在這世道存活下去么?
也就在她猶豫之時——
“夫人,不好了!公子他…”
后方常家的驢車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叫。
常母連忙過去。
因為生意還沒談成,方銳想了下,也跟過去瞧瞧。
卻見:
常青手中握著一支匕首,插在自己心窩,嗬嗬有聲,看了眼常母,又看了眼王伯,微微搖頭,失去了氣息。
‘這是想明白了,自家娘親是因為自身才受到脅迫,所以寧可自盡么?’
‘只是可惜,還是想得簡單了,他一死,常母還能獨活么?對王伯來說,他和常母其實是互相牽制的關系。’
‘他一死,王伯怎么可能放過常母啊?真要留下常母,恐怕睡覺都不安生,若是此人夠狠…’
方銳看了眼悲痛哭泣的常母,顯然對方沒心思再和他談什么生意了,搖搖頭離開。
返回自家那邊。
方銳說了常家之事,方薛氏、三娘子都是嘆息。
可畢竟是別人家的事,嘆息過后,該怎樣還是怎樣。
下午,繼續趕路。
傍晚。
果不其然,如方銳所料,常母悲痛之下‘病逝’了。
“節哀!”
陳管事過來,大概也看出些什么,可最終也沒多說,只對王伯道了句節哀,就離開了。
顯然不想管閑事。
‘我去,生意還沒談攏,客戶就‘被病逝’了!’
‘不過,客戶也沒拒絕,那么,我就當做是同意了,人死生意還在嘛!我這人,還是很講誠信的。’
方銳看了一眼王伯,神色玩味:‘今晚就讓此人猝死,話說,猝死也算是病逝吧?’
入夜。
方銳出了馬車,正準備行動,卻不想,那位王伯,竟然也有了動靜。
他略一轉念,就明白了:‘中午,常母找過來,不知道和我達成了什么約定,對方不放心,亦是決定先下手為強?’
‘喲呵,還想到一塊去了。’
‘不過,這種事情,歸根結底,還是看誰拳頭大,而不巧,至少在這支商隊,我能覆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