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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四章 夢

  隨著夜色漸濃,斗轉星移之間,繁華的帝安城也逐漸歸于了沉寂。

  許元端坐在茶案之前,眼神在投窗而入的月色照耀下顯得忽明忽暗。

  李玉成回宮了。

  偌大的房間空余一人獨坐顯得有些寂寥。

  即便李耀玄已然默許他可以做一些準備,但作為一名已然監國的太子,李玉成招攬臣子之舉依舊得在暗中進行。

  天明之前,他得回宮準備新一天的早朝。

  許元拿起李玉成臨走前煮好的茶壺為自己添上一杯,一口飲盡,唇角輕輕的勾起一抹笑意。

  人走茶未涼。

  這一夜,二人談了很多。

  在打開了話匣之后,二人的話題一路從基層民生談到了當朝政令,從外部的憂患談到了內部的隱疾,可謂賓主盡歡。

  不過有些出乎許元預料的是,李玉成從始至終皆是沒有提及招攬之事。

  想來應該是他先前那一番言論讓李玉成改變的了想法,改變了他對他現在這個虛假身份的重視程度。

  從一枚可有可無的暗子上升到了一個可以輔佐自己治理天下的幕僚。

  想到這,許元輕輕嘆了一口氣。

  從今夜所見所聞來看,這位已然步入中年的太子確實很符合許元對于仁君的定義。

  當然,這一切定論的前提是李玉成沒有演他。

  大炎的權力中心每個人都是那種可以演到你流淚的演道大宗師,許元他自然不會犯下輕易相信他人的錯誤。

  不過今夜二人相談的這架勢,他應當還會有與這太子相見的機會。

  到時候再行觀察即可。

  從茶案前站起了身子,許元便準備前去休息。

  雖然突破了融身,身體已然不需睡眠,但晚上若是不睡覺,許元總感覺像是少了點東西。

  但也就在這時,天熏廂房的木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篤篤篤”

  頓住腳步回眸,許元下意識想要用靈視探查,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靈視雖然極為隱匿,但蛻凡級別的強者依舊能夠勘破,為了身份的不暴露,在這一段時間他最好不要濫用。

  走過去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略顯蒼老,但眼神矍鑠的老者。

  許元上下打量了來人一眼,腦海中映出了一個名字。

  王玉錢。

  兵部侍郎,也就是他現在這個身份的老子。

  瞥了對方一眼,許元眉頭略微挑了挑。

  他有些不理解為何對方能找到這里來。

  心間雖然疑惑,但許元也并未立刻說話,徑直的轉過了身子走入了房間,重新坐回了方才與李玉成相談的茶案之前。

  不過這一次,

  他坐在了主位之上。

  老者見到這一幕也并無異議,跟著許元走入了房間。

  而在其踏入房間的一瞬,許元斟茶的手指略微抬了抬,房門自動關閉,整個廂房內設的陣法立刻開始了運轉,將內外的一切聲音徹底隔開。

  為老者斟好一杯香茗,放置在對面的茶案之上,許元緩緩抬眸,問:

  “王老不坐?”

  王玉錢看著對面與自己那位子嗣面容無二的男子,神色卻是極為恭敬,莊重的躬身行了一禮之后,跪坐而下:

  “是,三公子。”

  許元微微一笑,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隨意的問道:

  “王老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這房間是李玉成開的,而人家前腳剛走不到半個時辰,這兵部侍郎就找過來,這太子行事是否有些太不謹慎?

  王玉錢聽到這問題略微遲疑,輕聲的回道:

  “家仆匯報,您今夜在這玄月樓包了兩層雅間。”

  許元聞言也是瞬間了然:

  “看來那人是以我這身份名頭開設的雅間呢。”

  “那人?”

  王玉錢年歲雖大,但反應很快,下意識看向了茶案一旁兩只空著的茶水瓷杯。

  許元微微一笑,隨口笑道:

  “太子李玉成。”

  眼前之人是那老爹絕對信任之人,自然也就沒有必要隱瞞。

  而且,

  對方乃是這個身份的父親,有些東西也需要對方提前知曉方能有所準備。

  王玉錢聞言卻是瞳孔略微一縮。

  三公子.在此密會太子?

  略微思索,王玉錢心間下意識認為自己差點撞破三公子的謀劃,立刻俯首一禮,快速的說道:

  “三公子,小老兒并不知曉您今夜.”

  許元看著眼前老者的誠惶誠恐,有些訝異,但隨即也便釋然。

  對方雖是歷經朝堂沉浮數十載的老臣,手中的權力可謂是萬人之上,但這份權力卻都是植根在相府這個龐然大物之中。

  而如今假死之事,已然說明了他在相府重要。

  換而言之,

  在這位兵部侍郎的眼中,他許元是可以如同宰相一樣一言定他全家生死之人。

  念頭閃過,許元笑著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的笑道:

  “王老何必如此?

  “今夜之事事發突然,我亦是被太子突然找上門來的,而且,若讓外人看見你這老子對子嗣如此恭敬,是不是太過古怪了?

  “在我偽裝身份期間,王老只需將我當做晚輩即可。”

  沉默一瞬,王玉錢緩緩抬起了眼眸,略顯遲疑的點了點頭。

  心間雖然疑惑太子尋三公子的原因,但卻很懂分寸的沒有追問。

  許元敲了敲桌案,輕聲問道:

  “本公子不喜可套話,王老來此,應當是有事情要轉達給我吧?”

  “是,相國大人讓小老兒轉告公子,近日可回府一趟。”

  “哦?”

  “相國大人說,四小姐那邊的陣法已然有所突破,需要三公子您回去驗證一番。”

  “.”許元。

  安靜了少許,許元眼神之中逐漸帶上了一絲興奮。

  他沒想到進展會這么快,從那天將需求告訴對方至今還不到兩月時間,多啦A瑤竟然便已然有了突破。

  略作沉吟,許元站起了身便要出門。

  見到這一幕,兵部侍郎王玉錢連忙出聲叫住了許元,道:

  “公子.公子還請稍安勿躁,小老兒此行只是先行告知于您,此時方才寅時,稍后還需先行入宮早朝,待我回來,才能帶您一同前往相府。”

  許元聞言一愣,隨即抬手敲了敲腦袋,又坐了回去,笑道:

  “聽此喜訊倒是忘了有此事,多謝王老出言提醒。”

  相府的三公子已死,以他如今這身份是沒有任何理由能夠獨自前往相府。

  且相國府邸周邊各方勢力的眼線很多,他想要回家,只能由這位老者帶著才能名正言順的入府。

  頓了頓,許元又輕聲的問道:

  “除此之外,王老可還有他事。”

  “暫無。”

  “既然如此.”許元一邊說著,一邊抬起了面前茶杯,朝著對方拱了拱手。

  王玉錢見狀立刻會意,蒼老的臉上浮現一個笑容:

  “早朝若是無大事,下朝時間約莫會在辰時左右,小老兒就不打擾三公子您休息了。”

  說罷,

  王玉錢緩緩站起了身,朝著許元行了一禮。

  禮數未畢,

  看著眼前的老者,許元瞥了一眼李玉成方才用過的瓷杯,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出聲問道:

  “王老,伱怎么看太子?”

  老者聞言一愣,眼神下意識瞟了一眼對面端坐的公子,略微沉吟,輕聲道:

  “不知公子所指何事?”

  許元之間輕扣茶案,輕聲道:

  “太子監國十余載,王老乃是朝堂棟梁,想來應該是頗為了解太子的為人吧?”

  “為人.”

  王玉錢呢喃一聲,略微斟酌用詞,輕聲道:

  “以老臣這十余年間所見,太子殿下是一名君子。”

  “也就是說.他會是一位仁君?”

  王玉錢眼角跳了跳,沒接話。

  作為官場沉浮了這么久的老油子,他覺得這話自己不能接。

  不過現在九五之位乾坤未定,公子說這話的含義.

  注意到老者看向自己的眼神,許元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轉而低聲笑道:

  “隨口之言,不必當真。”

  王玉錢聞言含笑點頭,但眼神之中思索之意卻是更濃了。

  “.”許元。

  壞了,現在好像說什么對方都不會信。

  那位老爹之前已然提醒過他,他現在的一舉一動,即便是隨口而出戲言,下面的人也會對其進行逐字逐句的閱讀理解。

  他還有些沒能適應現在身份的轉變.

  心中正輕嘆著,許元忽然聽到對面的老者,用一種略帶試探的聲線說道:

  “三公子,太子殿下論為人乃是君子,論朝堂政務在朝中臣子之間也有著仁君一說,先前其監國之時頒布的很多政令確實與庶黎民生有關。”

  說到這,

  王玉錢身子略微躬了躬才繼續說道:

  “不過由于各種原因,這些政令基本上都被相國否了。”

  聞言,許元眼眸略微瞇了瞇。

  而王玉錢見到這一幕,聲音也小了很多:

  “相國大人批駁的原因乃是這些政令實現起來,代價太大,很難落到到基層府衙。”

  許元揉了揉眉心,他明白了對方這話的意思。

  表面雖然是在指太子政令有些不切實際,但實際上卻是在提醒他許元,相國大人對于太子的態度可并算好。

  您這做兒子的,悠著點。

  啞然一瞬,許元輕輕一笑,笑意幽幽:

  “此事,我知曉了,這玄月樓距離宮城頗遠,王老你還是先行入朝吧。

  “若是遲了,

  “按朝堂規矩,你恐挨責罰。”

  王玉錢身子略微一顫,身子愈加的佝僂,行了一禮:

  “是那三公子,小老兒先行告退。”

  注視著對方廂房木門再度閉合后,許元整個身子直接仰躺在略顯冰冷的木制地面,目光默然的盯著那裝潢華麗的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

  伴隨著一聲輕嘆,許元從地面上爬了起來。

  如今皇族那邊有資格奪嫡的三名皇子,老大老二老三他都已然接觸過。

  若是那老爹想要將當初的理想貫徹下去,那便必然需要從中挑選一個出來作為接下來合作。

  相府雖大,但若沒有皇族支持,以如今天下的局勢,孤軍奮戰之下,他們大概率會重蹈《滄源》中的覆轍。

  以絕對理智的角度來看,那個以千萬庶黎性命鋪就自己登頂之路的李詔淵其實反而是最適合在當今這種局勢下成為下一任皇帝。

  醒來已有兩月,

  關于李詔淵,相府內院諸多關于北境戰事的內參信息都在表明著一點,

  他幾乎已經將從宗門那里借來的兵卒徹底消化。

  并且,

  李詔淵已然開始借著北境宗門留下的各類軍工產業逐步擺脫宗門對他的控制。

  即便有著各種阻撓,他的計劃都在他的操控下一步一步的推進著。

  從各個角度來看,二皇子李詔淵真的很肖父,而這無疑是最好的合作對象。

  但很可惜,不管是出于私人情緒,還是大局來看,李詔淵都是一個被排除的。

  即便他現在正在竭力的擺脫宗門對其的操控,但都已然讓相府很難再信任他。

  至于說.李玉成。

  許元緩步走過絲綢幕簾,來到了先前與太子共立過的欄臺之上站定。

  此時玄月樓下,月光如瀑,然帝安城的萬家燈火已然熄滅,二人共覽的繁華之景色化為了一片靜謐。

  “孤,想試試。”

  腦海中下意識浮現了那位中年太子于此說出的輕柔的話語,許元不由得輕輕一笑,但笑容有些無奈。

  從李筠慶那邊他得知李玉成其實心機很是深沉,即便是自己胞弟也依舊監控如斯,但其實許元他并不在意這一點。

  對方身在權力的中心,若是沒有身后的城府恐怕早就被其他人給玩死了,對政敵的狠辣警覺和胸懷天下庶黎的仁慈之間其實并不沖突。

  一夜相談,許元他很欣賞李玉成的為人。

  而且,

  今夜他的話語似乎在這位太子的心間種下了一顆種子。

  若是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在將換一個合適的天下局勢,許元可能真的會愿意陪這位太子瘋狂一把。

  但很可惜,現在的天下并不足以支撐起對方的宏愿。

  許元很清楚,有些東西并非是想做便能做到的。

  超出現實的宏愿,

  那就是一個不切實際夢,會將追夢的人絞得粉身碎骨。

  想到這,許元幽幽一嘆,下意識望向了宮城的方向。

  思來想去,

他還是覺得,李筠慶那小子最適合做相府的合作對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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