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眸間如絲般的媚意,許元略微有些警惕。
這裹胸公主雖然言語舉止都是壞女人的模樣,但實際連根毛都沒給他摸到。
如今說這話 等等,
本宮?
帶著些許溫熱的鼻息噴過側臉,許元看著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眼神一凝。
心中一驚,目光下意識想要看向四周,但在最后關頭許元抑制住了一種沖動,神色不變,指尖托起她的下頜:
“你啊.呵,都是千年妖精,就別在這里演戲了。”
李清焰身子貼在身后黑龍車身,紅袍下的腰臀線條若隱若現,微揚下頜,紅唇莞爾,輕吟一聲:
“嗯本宮今夜可沒有和你開玩笑哦。”
“呵呵。”
許元直接了當后撤一步,白了這女人一眼,對著前方架馬的車夫朗聲道:
“王先生,咱們走吧。”
話落無聲,唯有落雪飄過。
枯坐車臺的黑衣男人沒理會許元。
許元眉頭微皺,下意識瞥向馬車的車臺。
李清焰見到對方離去,眸間閃過一抹無趣,也站直了身子,隨意的提醒道:
“直接傳音,你家的這位黑鱗衛主動把五感閉了。”
許元聞言啞然。
得,還挺懂事。
傳音過后,身形籠在黑袍中王先生快步下車,對著二人行了一禮:
“三公子,武元殿下。”
許元目含贊許的看了對方一眼,笑道:
“回府。”
聞言,王先生恭敬的為許元打開車門,黑龍車身鐫刻的陣紋立刻運轉,幾道半透明的階梯形成于車門處。
黑龍馬車的車身很大,足有丈許,車門離地亦是半米有余。
頂奢的豪馬香車,以乘坐者的身份扯著跨邁上去,畢竟生活要有儀式感。
靴尖踏上階梯,許元回眸輕聲說道:
“那今夜我便先走了.”
“等一下。”
李清焰抬手拉住了他,輕聲笑道:“長天伱今夜陪本宮去見個人吧。”
腳下一滯,許元略顯疑惑回眸望去。
他不記得自己與李清焰有共同認識的重要人物在這廣陽府。
“見誰?”
“我皇兄的大伴。”
許元聞言眉頭微皺,下意識瞥了一眼李詔淵那在百丈外的宅邸,隨即低聲問道:
“太子?”
“不然還能是李詔淵?”
“他這個時候找你做什么?”
“你說呢?”
李清焰在寒冷秋夜的寂靜街道上呼出一口白霧,眸子微瞇:“除了拉攏本宮外,還能有什么事情?”
頓了一瞬,
她忽然意味深長朝著宅邸內瞥了一眼:“看來二哥此次北境之行,給皇兄制造不少的危機感吶。”
許元見到她的眼神,靈視下意識探出,但卻毫無所獲。
但在下一瞬,紛擾的落雪中多出了一道白衣身影,低沉帶著些許磁性的男聲悄然傳來:
“此番北上之行乃是皇兄他親手批復,何有危機一談?”
見到來人,許元心中嘆了口氣。
他的靈視雖然穿透力極強,但能覆蓋范圍受限于修為,極為有限。
李詔淵踏雪無聲,留下一片腳印,來到近前那雙星目盯著李清焰,語氣沉穩如山:
“皇妹,你受傷了”
“傷勢不重。”
李清焰清冷如冰的視線掃過,唇角微揚:“二哥你有療傷丹藥,本宮與長天應該都有,就不勞你費心了。”
李詔淵輕輕頷首,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道:
“嗯那為兄便放心了,不過皇妹你傷勢未愈,此番再行北上定要以身體為重。”
李清焰盯著他,聲音不冷不淡:
“你來此,就為說這個?”
李詔淵并沒有在意李清焰的語氣,依舊沉穩柔和:
“方用完皇妹你與長天替為兄準備的膳食便感應到你的炁機,許久未見,過來打個招呼。”
李清焰聞言頷首,沒接話。
意思很明顯,
招呼打完了,還不滾?
李詔淵輕笑一聲嘆了口氣,朝著二人點頭示意,便轉過了身,隨即似是想起什么,低聲道:
“哦,對了。”
說著,李詔淵半轉過身,側臉豐神俊朗,語氣也帶上了一絲笑意:
“此番北境局勢繁瑣復雜,為兄也許能與皇妹你做一次同袍。”
聞言,李清焰眉頭立刻皺起,但李詔淵的身形已然消失,唯余些許被勁風掀起的雪塵,在寂靜的街巷。
一時沉寂,銘文燈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半晌,
許元四下打量了一圈:
“走了?”
李清焰黛眉微皺,美目流盼間帶著一抹凝重:
“走了。”
許元看著她凝重的表情,輕笑著問道:
“在想什么,怎么這么嚴肅?”
聽著對方笑嘻嘻的聲音,李清焰回眸瞪了這沒心沒肺的家伙一眼,呼出一口氣:
“你聽不懂么,李詔淵此次前來,就是特意來支會本宮,他可能要掌兵權了。”
聞言,許元笑著搖了搖頭:
“可能?清焰你說錯了。”
“嗯?”
“以李詔淵的性格會說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許元依舊輕輕笑著,眼眸中看不出喜怒:“他既然敢來通知我們,那就必然會拿到一部分兵權。”
他當然看懂了李詔淵此行的目的。
所謂同袍,可不是隨軍質子。
李清焰抬眸看向許元,眼中帶著些許好奇:
“長天,你好像知道什么?”
這壞女人的反應依舊如既往的快。
不過許元沒有立刻應聲,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黑袍男人。
得,這大叔又擱這自閉呢。
很自覺。
不過想想也是,跟著婁姬做情報的人,往往最清楚好奇心這東西隨時可以把自己害死。
收回目光,許元拉著李清焰上了踏上馬車。
車內熏香依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茉莉花香。
軟榻下陷,許元迎著對面女子目光,不急不緩的摸出酒壺酒杯,正準備倒上時便被她一把搶了過去:
“什么時候還喝酒?”
對視一息,許元半開玩笑的說道:
“急什么?去你們軍營應該還有一段距離,你不讓我喝酒,我可能失憶哦。”
話語間,輕輕抬了抬手指,直接啟動了黑龍馬車上鐫刻的頂級閉音陣與離魂陣。
前者閉音,后者避魂。
李清焰莞爾一笑,垂眸為他斟上一杯,緩緩起身坐到他的身邊:
“.你別賣關子了。”
一邊說著,她輕輕抬手將酒杯舉到他唇邊。
許元眼神挑了挑,一邊張唇,一邊笑道:
“武元殿下親自斟酒這天下幾人得享?”
話落,
嘩啦——
許元瞥了一眼錦袍被酒液浸濕的胸襟,又抬眸瞥著她。
對視一瞬,李清焰側開眼眸:
“本宮.沒做過此事,所以不熟練,多來幾次.”
“行了。”
許元從她手中將酒杯搶過,放于案臺上,斜倚軟榻,道:
“此事我知道的東西其實也不多,大概率是今夜李詔淵和宗門談攏了一些事情,所以他才有底氣說出這話。”
李清焰玉背挺立,正襟危坐,看著眼前這坐沒坐相的男子:
“宗門.與他拿兵權又有何干系?若無朝堂準許,那便是頤養私軍,謀逆的罪名扣下來,夠李詔淵死一萬次。”
許元聞言一愣,眼神略顯古怪:
“這么嚴重?那我家的黑鱗軍.”
“是私軍。”
李清焰一句話直接定性,但頓了一瞬,她又揶揄笑道:
“當然,也可以說成是護院家丁。
“畢竟你們家黑鱗軍人數具體有多少,連我都不知道。”
得,大炎律法還挺靈活。
兵力少便是私兵謀逆,兵力多便是護院家丁。
玩笑過后,
李清焰那猶似一泓清水般的雙目閃過一抹嚴肅:
“不過你們相府與李詔淵的性質完全不同,在京開府立牙的皇子是不能擁兵的。”
因為前車之鑒。
六百年前,大炎曾鬧出過太子在京搞武裝政變,想提前做掉自己老子,自那過后開府立牙的皇子基本就不被允許擁有“家丁護院”。
許元聞言眼神古怪,低聲問道:
“可帝京那位禁軍統領不是太子黨么?”
李清焰斜了他一眼:
“禁軍,只聽命于父皇哦不,是只聽命于皇帝。”
許元輕笑一聲,不以為意:
“你這話有些絕對了啊,數十年的相隨,再加從龍之功,是個人應該都會選.”
“長天你錯了。”
李清焰打斷了他的話,將披散的長發撩自耳后:
“我們皇家的一些事情,雖然不能與你交代,但你試想一下,若是禁軍皆是聽令于我那大哥,那為何他現在想方設法的要爭取本宮的支持?
“禁軍常駐四鎮兵馬于帝京城內,若想控制帝京,直接調動禁軍可比本宮要容易多了。”
許元的思緒忽然一滯,眉頭逐漸皺起。
試想一下 李清焰的這話,讓一些沒有深思過的事情在此刻忽然浮現在許元心頭。
若是皇權能夠平穩交接,太子如期登基那便一切無事。
但若不能,
禁軍統領如果真的聽命于太子,一紙令下后,常駐的十數萬禁軍直接把帝安城控制 李詔淵這二皇子能怎么辦?
許元覺得應該可以直接投了。
不管折騰,都不可能翻起水花。
車廂內熏香裊裊,一時無聲。
李清焰拿起許元的酒杯給自己倒上一杯,紅唇輕抿一口:
“想通了?”
許元舔了舔唇角,低聲笑道:
“我大概知道為什么李詔淵要冒險殺你了。”
如果站在李詔淵的位置上,換他,他也殺。
若是不殺了,真就寢食難安。
畢竟李清焰可是當今太子的同母胞妹,一旦她站在太子那邊,他便幾乎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
李清焰笑意盈盈的盯著他:
“雖然父皇和大哥他們現在應該覺得二哥他刺殺之人是我,長天你只是附帶,但實際上他應該不是這么想。”
作為一個皇子,李詔淵要不擇手段登上九五之位。
作為一個皇族,李詔淵同時還想要相國府后繼無人。
許元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嘴角扯了扯,道:
“喂,你不會想謀殺親夫吧?”
李清焰眸露沉吟,沒有答話。
許元輕“嘶”了一聲:
“喂,你玩真的?”
“嗯”
李清焰眸子眨了眨,笑靨如花:“考慮到長天你這花心的性格,倒也不是不可能哦”
說罷,她隨手將瓷杯遞給了他。
許元接過到了一杯,飲盡,淡聲笑道:
“又不是沒死過,到時候給我留個全尸可好?”
李清焰沉默數息,聲音很輕:
“長天,你不會真覺得我會”
“對了,清焰。”
許元開口打斷了她,笑著道:“李詔淵好像不清楚你和你那大哥之間關系?”
見他直接掠過這個話題,她眸間神色不易察覺的閃了閃。
沉默中,
車廂內的茉莉花香涌入鼻尖,化為她心中的一絲酸澀緊切的漣漪。
但這也只是一瞬。
恢復如常,李清焰沒在方才話題上糾纏:
“不知道,不然他不可能想要殺我。”
許元摸了摸下巴,瞥了一眼馬車行進的方向,饒有興趣的問:
“清焰,你雖在北境,但太子他就沒有想過聯系你?而且我記得他前兩年出使蠻族,途徑北封停留了那么久,就沒和你聯絡兄妹感情?”
“我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此事。”
李清焰面露一抹譏諷:
“沒有書信,在北封他也與我未有交集,太子是在我回京與你訂婚之際方才經常拜會于我。”
許元略微坐起身子,問道:
“這其間應當有所理由吧?”
雖然沒見過那位太子,但以傳聞來看,對方不太可能不未雨綢繆。
有個在外手握兵權的胞妹,憑著同母的情分,怎么說也該提前刷點好感。
結果太子卻臨到奪嫡之爭的大限,方才來抱佛腳 這怎么想都不對。
“理由?”
李清焰歪了歪頭,眉目清艷,眼眸含笑:“這重要么?”
許元看著她的神色,忽然無言。
事到如今,不管是因為當今太子真的忘了,亦或者是那位圣上從中作梗都已經不重要。
因為既定事實已經確定,
李清焰她對于那位太子長兄沒有任何感情。
想到這,
許元斟了一杯酒,向她遞去,輕聲問:
“我大概知道太子為什么要遣他大伴來見你了,不過為何你要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