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大炎境內修者比例真能達到如此境地,那大概便真的稱得上半個人間仙朝。
不過很可惜,
皇朝的高層,包括他老爹在內都不想見到這種局面的發生。
至少,
暫時不想。
而在這份沉寂,
白慕曦看著神色古怪的兩名地上來客,輕聲的詢問道:
“閣下,我們七城中的修者有何不妥么?”
回神,望向這位皮膚白皙得如同前世血族一樣的窈窕女子,許元笑答:
“沒有,只是覺得你們歷經萬年依舊能保有如此數量的修者真的很不容易。”
他的話語,帶著幾絲居高臨下。
白慕曦沒有在意,薄紗下的紅唇微微一笑:
“生存所至。”
說罷,她很禮貌的問道:
“既然二位已經問完,可否輪到本官?”
“自然可以。”許元一口應下。
白慕曦美眸閃爍光芒,頓了一瞬,直接問道:
“二位在外界那大炎皇朝之中可有官身?”
聽到這個問題,許元眼神古怪。
李清焰一直都是以本宮自稱,這種自稱,這女人居然聽不出來?
看來萬年時間,還是讓這地底的文明還是出現了很嚴重的斷層。
思索一瞬,
“我沒有。”
許元直接回道,隨后瞥向李清焰,問:“你有官身么?”
李清焰直接白了他一眼:
“本宮怎么可能有官身?”
許元聞言,沖著面掩輕紗的女司命努了努嘴:
“喏,她也沒有。”
白慕曦看著氣度不凡的李清焰,皺了皺眉,眸含懷疑:
“真的沒有?”
“這算一個問題?”
許元笑著反問,一字一頓:
“還是說,司命你不相信我們?”
白慕曦深深看了這位僅有凝魂修為,但卻肆無忌憚的俊美男子一眼,姿態放得很低,袖袍合攏再度行禮:
“呼本官自然相信閣下之言,那換一個問法,可否告知本官二位的身份地位?”
“這個簡單,她是皇朝公主,我是宰相的三子。”
許元不假思索,頓了頓,又補充道:“至于地位我和她在大炎皇朝中的地位應該算是蠻高的。”
沉默。
白慕曦來回掃視著地位分明的二人,美眸中的不解幾乎溢了出來。
論身份,她比他高貴,論修為,更是云泥之別。
為何這女子要聽從這男子之言?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如果這男子所言屬實,那便溶洞七城真的有救了。
不過,她還得再確認一件事。
想著,白慕曦收斂了思緒,躬身行了一禮:
“本官還有一個問題,還望解答。”
“問。”
“二位是故意進入我們這地宮的么?”
直指核心的問題。
如果是,在地面大炎皇朝的增援下,地宮近四十萬子民便能得救。
若不是.那這兩人便與她無益,皆是被困于這地宮之中。
而對于這個問題,許元沒有著急回答,饒有興趣掃視著白慕曦。
白慕曦紗衣輕攏,亭亭玉立,目光清澈坦然。
李清焰站在一旁,也略感興趣這死人會不會用說謊的方式對這女司命進行壓榨。
半晌,
他吐出兩個字:
“不是。”
話落,
白慕曦眼中瞬時閃過一抹黯然,不過他清脆聲音依舊未有變化,依舊禮貌:
“本官知曉了,二位遠道而來,便由神宮內的六官帶二位下去歇息一夜,我們再談”
“喂。”
許元打斷了白慕曦的話語,笑呵呵問道:“司命大人,伱是不是忘了,你還欠著我們一個問題呢。”
白慕曦沉寂數息,平靜的眸子再看不出情緒,拱手問道:
“請問。”
“你想出去么?”
“什么?”白慕曦眼中維持不到數息的平靜瞬間破功。
許元踏步上前瞇著眼睛抬手,輕輕點在了女司命那紗衣輕攏的溝壑正中:
“我問,你.想出去么?”
地底神宮給許元和李清焰安排的住所是一處石制的宮殿。
按照地底律法,白慕曦一開始是給二人一人安排了一間,分開居住,但許元絲毫沒有要入鄉隨俗的意思。
倒不是想和李清焰一起睡,主要是一個人住,他害怕被白慕曦夜襲,太沒安全。
宮殿很大,幾只雕著詭異巨獸的的承重石柱撐起了四丈高的堂頂,氣勢恢宏,頗有幾分皇宮的氣派。
而其中的布局也與這地城中所見到的破敗相悖。
在大炎算是稀松平常,但在這地宮之中應該算是極端豪奢。
一張木制大床坐落正中,棉質床毯,薄紗床帳,木桌蒲團,紗織屏風,甚至還有一副外貌古怪的木制茶具。
一些地底的特殊綠植在殿堂的黑暗里散發著熒熒藍光,如同星光般點綴在黑暗中,將整個大殿照亮。
看來這地底也是有這些生活物資的產出,只是產量很少,只能供給溶洞地城的頂層使用。
還真是無處不在的階層差距。
不過這些東西,許元都并不是很在意。
從宗門和李筠慶那里敲詐來的物資如今都在他的須彌戒中,就算這里沒有,它也可以從須彌戒中搬一整套出來。
進入殿堂的一瞬,許元的目光便立刻被宮殿的最深處那座雕塑的模樣所吸引。
那是一頭猙獰的異鬼。
目視間,李清焰帶笑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在他的一側:
“本宮發現,你說話時似乎很喜歡點女子胸口?”
許元回神,看著她淡漠的視線,毫無自覺的笑問:
“如果清焰你覺得嫉妒,我也可以點你.”
“德行。”
李清焰輕哼一聲:“雖然長天你的品性本宮有所領略,但應該不至于做這種毫無必要的冒犯,你是為了她胸口的那枚寶石?”
許元很光棍的拱手一禮,嘿嘿的說道:
“公主殿下果真冰雪聰明,空口無憑,總得拿出點證據來證明我能帶她出去,我方才那樣只是為了在提點她,證明我說的話是真的。”
聞言,
李清焰緩步走到大床邊坐下,褪去身上黑袍,被褐紅菌甲包裹曲線瞬時流露,兩條修長的玉腿交織在一起,撐著下巴看著他:
“你又是從何得知那枚玉佩的?”
“魂戒里的圣人殘魂。”
許元再度甩鍋,說著,不等李清焰開口,他便率先轉移話題,指了指深處那異鬼雕塑:
“這宮殿看樣子以前不太干凈,異鬼雕塑再配上那些石柱上的詭異異獸,這宮殿妥妥的就是一座祭祀地點。”
“從方才那女司命的話里應該能聽出這里經歷過一次政變。”
李清焰聲音平淡,翹起二郎腿輕輕搖晃,聲音很輕:“每年一城祭祀二百人,便能換取茍且,絕境之中,那曾經的“祭祀”大概率是用邪物崇拜的方式來穩固統治,就像那些雪原蠻子宣揚戰死會后魂歸他們祖神一樣。”
說到這,
李清焰修長食指輕輕點了點她白皙的臉蛋,瞇眼一笑,問:
“長天,你.可想到了什么?”
無聲對視,又相視一笑。
許元走到李清焰身旁坐下,慢條斯理:
“政變要么是為了權力,要么是為了實現自己理想。
“血魔窟中的異鬼對這溶洞地城中的人類幾乎是碾壓式強大,為了前者發動政變,隨時都可能被滅族。”
“這新上任的女司命要么是掌握了一些能夠出去的線索。
“要么是她發現異鬼巢穴那邊有了變數,再不做出改變這所謂的“七城盟”便會被異鬼屠戮殆盡!”
頓了頓,許元攬過李清焰的肩膀,側眸笑道:
“清焰,我說得可對?”
聞言,李清焰靠在他的肩頭,彎眸輕笑:
“你這色胚倒也算是聰慧。”
許元卻看著李清焰,搖了搖頭:
“但太聰明的女人可不招人喜歡。”
李清焰抿了抿,眨巴下鳳眸:
“那本宮日后在長天你面前裝傻可好?”
許元翻了個白眼:
“都說了你不適合可愛的表情。”
說罷,
許元瞥了一眼宮殿深處的雕塑:
“如果是前者,那司命掌握的信息大概率不會很多,而且可能還不確定,不然她方才不會用那種態度對我。
“如果是后者,那我們就是她溺水之時唯一可以救命的浮木。”
李清焰也沒有再開玩笑,坐直身子,認真的看向許元:
“你如實告訴本宮,你的計劃有幾成的把握?”
許元看到她的神色,瞬間知曉了她想做什么:
“你想借著這溶洞地城的七千的修者,在這地宮中練兵?”
李清焰沉默半晌,憋出來一句話:
“太聰明的男人也不招人喜歡。”
許元思索一瞬,還是道:
“行了,說說你的想法。”
李清焰點了點頭,還是低聲說道:
“我二人須彌戒中物資充沛,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應當便有一戰之力,屆時本宮可以借軍陣殺穿整個地宮。”
“不行,時間太長。”
許元否定了她想法:“你這個計劃的風險不比我的計劃小。”
李清焰鳳眸垂下,聲線低沉:
“蠻王?”
“是。”
許元點頭直視著李清焰雙眸:“蠻王帶來的變數太大,北封軍脫離了你,還有你手下副將指揮宗先生黑鱗衛也開始南下,我們可以不急,但現在的蠻王絕對會想盡一切辦法出去,他那種強者在這種洞窟之內亂竄,很有可能會發現我們這地處外圍的溶洞地城。”
話落,殿內陷入沉寂。
半晌之后,
李清焰幽幽的說道:
“聽你的。”
“放心,我會盡力把我們帶出去的。”
說罷,許元抬手想摸她的腦袋以示安撫,結果直接被這公主直接抬開了。
她盯著他:
“本宮不喜歡別人摸本宮的頭。”
許元揉了揉手腕,調侃:
“主帥的命令也不行?”
李清焰沒搭理他,低聲嘆息道:
“這溶洞地城之內的七千修者有些可惜了,本宮方才探查過,這些人的底子都不差,氣息在同境界皆屬于渾厚之極。”
許元微微一笑,聲音很輕:
“這是地底萬年下來形成的體質,求不得的,不過若是大炎皇朝能達到他們這種修者比例,那些霍亂鄉鎮的妖獸應該就再不算事。”
李清焰挺翹的飽滿略微起伏,呼出一口氣,收斂心神,含笑說道:
“不可能的,父皇與許公開設授武徒之道的武徒學館不過二十余年,其中外流的武徒便已經開始霍亂鄉里。
“修者,對于百姓比妖獸更可怕。”
許元略顯訝異的笑道:
“你常年呆在軍中,竟然也知道地方匪患?”
“本宮為何不知?”
李清焰很是古怪瞥了許元一眼,低聲說道:
“以前北封城里就很多這種由閑散武徒組成的俠團在活動,即便是那些有官府背書的大中型俠團,里面的很多人手里都沾染過良善之血的匪徒強人,更別提那些未登記在冊的武徒。”
說到這,
李清焰微微勾了勾唇角,沙沙的聲線帶著一絲好笑:
“而且,那些人居然有臉把自己稱作游俠。”
“可不止游俠”
許元莞爾一笑,輕聲補充道:“南方很多郡縣的野外已經開始有武徒借著從武館內學來的功法,開設門派,收攬弟子。”
李清焰眼神古怪,常年待在北境的她不知此事:
“一群凝魂都未至的武徒竟然敢開宗立派?”
許元聳了聳肩,輕笑:
“有功法就能立派,不過那種低級的功法,你直接把它們理解為聽話的山匪就行;
“當然了,
“他們自己不認為自己是山匪,而是 “世俗門派。”
自數十年前天安武館設立,給底層百姓提供了修煉通道后,那些或被淘汰,或未選擇進入軍中的武徒演化至今,已然有了所謂的“武林江湖”的雛形。
“世俗門派?”
李清焰聽到這話,一雙赤瞳閃爍著利芒,聲音帶上了一絲軍武的殺意:“地方官府不管?長此以往,這可是動搖我大炎統治根基。”
許元眼眸閃了閃,略微有些驚異于李清焰作為一個武將的政治素養,但旋即想起對方皇朝公主的身份也便釋然。
說實話,他曾經也不知道這些東西。
不過誰讓他爹是權傾朝野且護犢子的宰相呢?
與京城其他三少重逢于勾欄之時,他與次相之子龔元增所開的玩笑并非是戲言。
由于他老爹書房設置在相府的內庭之中,他這老三平時是可以隨意進出的。
小時候可以,現在更可以。
待在帝京那一段時間,他光明正大的進去看了很多大炎皇朝的中央機密奏折和內參。
有的時候甚至還會那老爹一起看。
父子倆一言不發的坐在案桌前,那邊剛看完批注放下,許元他這邊就立刻撿起來瀏覽。
也因此,許元現在很清楚的知道如今大炎的局勢。
天安武館以及陣紋司等基礎修行館所的設立讓底層百姓有渠道接觸修行之路后,大炎整體的國力一直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增長。
更多的修者,
更多的陣紋師,
更多的煉藥師,
更多的靈藥培育師,
更多更多。
這些人才如同軍用甲級妖獸一般,拖著大炎帝國在強盛道路上一路狂奔。
不過這種國力的增長速度其實更快,可以換上軍用甲級的飛行妖獸做“引擎”。
天地之間的源炁在不斷潮涌,而且以如今大炎整體的修煉資源的產出是完全可以供給更多百姓進行修煉。
但這種苗頭卻一直被朝廷和宗門一同壓制著,依舊在大范圍的把控壓制著修煉功法的渠道,尤其是高階功法。
大炎的生產力在被頂層建筑牢牢的壓制。
但可惜生產力這玩意一旦放開了,頂層建筑也不是說壓制就能壓制的。
就如同令李清焰警惕的世俗門派。
這種世俗門派只要出現一個,那便會緊接著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待到大范圍出現,便會導致底層的武者在未來的數十年里迅速泛濫。
李曜玄和他老爹以及倆人的幕僚團,需要時間來應對這種變局帶來的亂象。
頓了頓,許元對著李清焰輕聲解釋道:
“這些世俗門派是我父親默許的。”
“許公默許?”
李清焰呢喃一聲瞬息了然,問:“因為聽話?”
“通透。”
許元給這緊身衣公主點了個贊:“這些武林門派有個固定的老巢,可比那些四處游蕩的俠團好管理多了,既聽話,又能清剿門派所在附近的妖獸,還能給地方官府創收,何樂而不為?”
“堵不如疏。
“許公所看到的東西,可真遠。”
李清焰思索一瞬,臻首微點,唇角再次浮現笑意:
“讓本宮猜一猜,許公下一步應該會將那些活躍的大型俠團盡數轉化成這種世俗門派,然后對其高層問責?”
許元眼神略顯驚訝。
又對了。
他與那老爹討論出來的結論大致如此。
堵不如疏。
盡量引導這些編外武徒合流,在固定的門派地點讓其扎根經營。
而朝廷對其的態度永遠只會是默許,而不承認。
若是聽話便給骨頭當狗,若是不聽便直接斬首。
這公主,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慧。
微微一笑,他輕聲說道:
“是。”
李清焰聞言饒有興趣的問道:
“長天,你是怎么知道這種機密信息的?”
“當然通過奏折。”許元理所當然的說道。
“奏折?”
李清焰瞥了一眼許元,某含笑意:
“許公允許長天你翻閱奏折?”
“你不是去過我家府邸的內庭么,我父親書房的門一直不上鎖的,”
許元看著她的眼睛,笑著問:
“清焰,你下次你來我家,我們一起看折子?”
白天去醫院輸液了晚了點,稍微長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