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滿足了物質需求,便會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需求,尤其是對于駐守邊將的這些封疆大吏和那些前來鍍金的高層子弟而言。
而上面的人有需求,下面自然也就會有人去捧臭腳。
所以順理成章的,侯亭縣一帶附近的一些風景秀麗之地之上便筑起了一些讀作“哨站”,實為莊園豪宅的地方。
內部設施豪奢,美女俊男更是不勝枚舉。
而在三座邊城之一的廣鎮縣旁,便這么一座名為婉芳園的地界。
只是因為蠻族的南侵,這里曾經奢侈的水榭樓閣皆是化為一炬,唯有山頂的一座雅亭獨立。
而此刻在大雪紛飛的天際下,兩道人影立于雅亭之中。
一男一女。
男子劍眉星目,英武不凡。
女子瓊肌雪骨,裘衣半裹,露出那無暇的香肩。
男子手握狼毫墨筆,力透紙背的字跡在宣紙上渲染開去。
筆駐,
南錦溪笑盈盈的伸手直接將宣紙拿了起來,美眸之中帶著些許驚艷,回眸笑道:
“詔淵,以前只知你琴律過人,沒想到你這字跡也宛若游龍啊”
“你一狐妖,也懂書法?”
“.”南錦溪。
放下手中的狼毫墨筆,李詔淵輕笑了一聲,道:
“世間之人皆以琴棋書畫為雅,以詩文詞曲為才,本王學這些也不過是為了投其所好。”
南錦溪將話落肘間的毛絨錦裘拉上肩頭,輕哼一聲:
“投其所好,為了哄騙小姑娘?”
李詔淵回眸,眼神平靜:
“哄騙小姑娘?若本王能有如此閑情,倒也不失為一種快意。但很可惜不是,本王與皇兄差距太大,只能在這些細枝末節之上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彌補,這算是本王的一份名帖,很多老家伙都吃這一套。”
南錦溪移開視線,輕輕撇了撇嘴:
“可那位密偵司的小姑娘.”
“比起女為知己者容,本王更傾向于那許夢溪是士為知己者死。”
李詔淵平靜的盯著南錦溪眼中的情緒,淡聲說道:“伱的醋意,很無趣。”
“呵”
南錦溪深吸了一口氣,胸前毫無波瀾的說道:“好吧,你之前說他們開始懷疑你了是什么意思?不會有危險?”
李詔淵很是輕松的擺了擺手:
“不會,他們沒有任何證據,只是按照常理做的推測而已。”
“推測?”南錦溪皺了皺眉。
看著她關切的目光,李詔淵很是閑適的側眸瞥了一眼廣鎮縣的方向:
“若是父皇他龍體無恙,本王還有充足的時間去布置,去安排,去彌補與皇兄的差距,但很可惜父皇已經命不久矣,以今時態勢,本王想贏過那位皇兄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與許公合作第二便是與宗門媾和。”
南錦溪冷不丁的問:
“所以.你真的選擇了第二條路?”
沒有回答。
李詔淵那雙星目淡然但同樣沒有否認。
沉默間,
南錦溪嘆了口氣,聲音軟化了些許,輕聲道: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這樣,明知我不會背叛你李詔淵,直接點吧,你想要我幫你做什么事情。”
李詔淵緩緩抬眸看向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的廣鎮縣,低語道:
“宗先生與我那皇妹準備南下,侯亭縣那邊今日應該已經開始拔營。”
南錦溪聞言收攏裙擺坐在了亭臺內的石椅上,道:
“宗門那邊北逃的潰軍已經基本被你們全部接收了,宗青生和武元沒有任何拖下去的必要。”
李詔淵搖了搖頭:
“可武成侯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如今糧草尚且充足,穩妥起見,應該會等武成侯。”
南錦溪身體略微后靠,裸露在外的玉背不顧寒冷輕輕靠在那結冰的護欄上:
“他們不是不讓你參與軍事會議么,會不會是你被欺瞞了?”
李詔淵輕言低語道:
“本王在侯亭縣有一些耳目,武成侯若是抵達侯亭縣一帶,十萬兵卒的規模,本王必然能收到消息,不等武成侯便急著南下,他們必然是有其他的一些謀劃。”
南錦溪聞言略微坐直了身子,黛眉微皺:
“如今北境宗門三十萬精銳盡喪,以你那位父皇和許殷鶴的胃口,這個機會他們應該不會錯過,武成侯不會是和蠻族一樣繞道南下了吧?”
李詔淵挑了挑眉,眼神帶笑:
“你的意思是說.我父皇他們會借著這個機會直接開啟對宗門的戰爭?”
“你父皇大概不愿,但那位許相國若有機會絕對會做。”南錦溪低聲道。
李詔淵微微一笑,沒有隱瞞的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
南錦溪纖長的指節猛地握緊:
“你們.大炎朝廷要開始對內部宗門宣戰了?”
李詔淵輕輕的搖了搖頭,嘆息式的說道:
“不,當然沒有,在北境宗門那三十萬精銳覆滅的時刻,他們便已經被放棄了。”
南錦溪聲音帶著一抹不可思議:
“誰告訴你的?其他地方的宗門會坐視北境宗門被你朝廷覆滅?”
李詔淵星目微瞇,頷首: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但事實如此。”
“這怎么可能?!”
南錦溪脫口而出,清脆的聲音上揚了些許:“蠻族一除,北境宗門再一覆滅,天下宗門之于你們朝廷的勢力可就不再占優了。”
“南溪,朝廷分皇族和相府。”
蒼茫天地,風雪無聲。
李詔淵指尖輕輕叩擊著亭臺之內的石桌:
“若是換個時間點宗門絕對會群起攻之,但現在不會,因為父皇他已經命不久矣。蠻族被滅族,北境宗門覆滅,宗門實力大削相府自然就變成了我皇族最大的敵人。”
說著,
李詔淵輕嘆一聲:
“為了同一目標相伴大半生的老友到了生命盡頭卻刀兵相向.呵,皇權至上。”
話落,安靜一息,李詔淵收斂神色,低聲道:
“好了,這些對于現在的我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武成侯不在軍中,這正好方便了我想拜托你的事情。”
南錦溪聽到這話,意識到了李詔淵想做什么,輕聲問道:
“你想要我去殺人?”
“嗯。”
南錦溪一雙嫵媚的狐眸中帶著復雜的神色,咬了咬唇角,輕笑道:
“你知道我是不會拒絕你.說吧,殺誰?”
李詔淵薄唇輕啟,溫潤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吐出兩個人的名字。
沉默忽然來臨。
南錦溪垂下眼眸: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殺他們兩人對你有何好處?”
李詔淵緩緩的站起了身,看著眼前無盡的飛雪:
“前者不能為我所用,且與我大哥是親生兄妹,若她站他,我這一世絕無翻身可能。至于后者.即便是站在父輩的肩膀上,能一手謀劃出如今的局勢也算是一個人物了,大炎不允許有第二個許殷鶴,哪怕只是可能也不允許。”
南錦溪安靜了許久,忽然問道:
“可你想過后果么?”
“后果?”
李詔淵輕笑一聲,回過眼眸:“什么后果?”
南錦溪忽然沉默。
無人知曉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以她的身份這口鍋只會扣在古淵的頭上。
看著眼前男子熟悉的面容,她的聲音略顯沙啞:
“好我去,不過軍陣之中,李清焰的實力太強,我只能嘗試殺許長天。”
李詔淵袖袍的手抬了抬,似乎想去輕撫女子的臉龐,但忍住了,只是淡聲說道:
“你雪靈狐的伴生天賦即便能夠成功潛入軍中,也不可能殺得掉他們中任何一人,所以本王并不是要你去強殺于他們。”
南錦溪眸泛疑惑:
“你是說讓我去告知于那些宗門將領,他們山門將被覆滅的消息?”
只要消息傳出,北境宗門必然會臨死反撲,到時候再借助蠻族之力,讓李清焰與許長天死在亂軍之中并不算是一件難事。
李詔淵眉頭微皺:
“如此行事雖有機會,但對我大炎百害而無一利。”
南錦溪抿了抿唇,盯著李詔淵等著他接下來話語。
李詔淵指尖一抬,一枚古樸銅鏡便出現在了他的手心,輕聲說道:
“這青銅古鏡是本王游歷天下時得到的一件異寶,用它借蠻族之手殺了許長天與李清焰。”
南錦溪疑惑著伸手接過銅鏡,但下一瞬她的瞳孔便是微微一縮。
空間波動 李詔淵在這時,輕輕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頓的叮囑道:
“記住,一定要等到蠻族將潰之際再動用此物,只有這樣,你才有機會趁亂逃出來。”
南錦溪垂眸瞥了一眼他的大手,忽然冷不丁的問道:
“此行我若死了,你會傷心么?”
李詔淵手指微微一顫,松開了手,長發隨雪風輕蕩:
“若是真的發生,本王應該沒有這個資格為錦溪你傷心。”
南錦溪緩緩的從亭臺中站起了身,一雙狐眸冷冷的瞥了男子一眼:
“若想用深情騙我便騙就徹底一點,若想將我作為一枚棋子就更冷血一點,李詔淵,你如今這副模樣,真的很讓我失望。”
李詔淵沉默著沒有說話。
南錦溪用力咬了咬唇角,但想說話的話最終皆是歸為一聲輕嘆,于她那窈窕的身形一同變成飛雪消散于天際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