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編?”
李清焰盯著下方風雪中的茫然無措的萬余兵卒,臻首微搖:“這些宗門邊軍一時半會整編不了的。”
許元挑了挑眉,輕聲問道:“因為功法會有沖突?”
“嗯。”李清焰回首輕言:“北境宗門手里這些兵卒修的是一門叫做寒天的煉體功法,雖然軍陣之間都大同小異,但戰場之上若是不能如臂使指,很容易出岔子。”
許元有些啞然,旋即輕聲的補充問道:
“而且就算收編了他們,這些宗門精銳的會不會留有二心也不能保證?”
在這個信息閉塞的時代,大部分人都是愚昧的,世家大族想要培養忠心死士簡直不要太容易。
宗門那邊具體是怎么培養兵卒許元不清楚,但相國府的天安武館以及黑鱗軍他卻很清楚。
只要人一拜入天安武館,對于他們的洗腦就在潛移默化中開始了。
從這倆武備體系出來的兵卒基本上都是經過了層層的洗腦,對于他那老爹,或者說對他們這些許姓嫡系基本都有著極為強烈的個人崇拜。
無法徹底收編整合這些潰軍,那現在城下的這些兵卒便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在這場戰爭中被逼著作為先鋒炮灰,為接下來黑鱗軍與北封軍和蠻族的大戰打開局勢。
想到這,
許元嘆了口氣,意味不明的幽幽笑道:
“真是可憐吶”
李清焰眼中有些好笑:
“宗門如今的境地不是你一手導致的么?”
“公主你這話就說錯了,北境宗門走到如今境地完全是他們咎由自取,我只是提供了一點小小的幫助。”
許元舉目遠眺,抬手虛空抓向北封城的方位,聲音慢條斯理:“若是他們愿意回援北封城,若是他們愿意借著云炁彈制造的晴天在北封城外與蠻軍進行決戰,他們這三十萬精銳都不可能淪落至此番境地。”
李清焰沉吟一瞬,低聲道:
“這也是那位蠻族異王懂得抓住機會。”
許元緩緩收回手,微微頷首頭:
“確實,那蠻族異王的行為倒真是有些出乎我的預料,真沒想到他會孤注一擲把手里的全部的籌碼全部壓上。
“僅剩的九個大型部落蠻王直接壓上了七個用于咬住宗門后軍,而最后兩個部落還是作為餌料留守在北封城內。這種打法,一旦北境宗門調轉軍陣選擇與他們蠻族決戰于北封城外,最后潰的人多半是他們蠻族。”
按照北封城外那處據點傳回的情報,雙方兵力約莫是五十萬對三十萬,蠻族兵力優勢很大,但蠻族與大炎的軍力差距在這千年的日積月累之下已經拉開了很遠。
而且戰爭這玩意,也并不是只看人頭數。
很簡單一個道理,
前面的上去多少死多少,換你伱敢沖?
大家又基本是扎堆的,只要看到一個人逃了,便會連帶第二個第三個,最終形成大規模潰逃。
為了應對這一點,蠻族那邊簡單粗暴,用他們的祖神宗教進行洗腦。
每一個蠻族從而兒時便被灌輸著一個理念——別怕死,死在戰場之上便回歸了祖神懷抱。
而大炎的軍隊比起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如今更多的是依靠系統性的軍陣。
作為軍陣中的一員,通過功法共振,兵卒能夠感應到自己的將領,能夠感應到自己身邊浴血奮戰的同袍。
而且功法發展至今,大炎的軍陣在展開之時,在兵卒功法共振之下,甚至還會一定程度上的影響兵卒的心智,讓他們更加的忘我奮勇。
而這還只是士氣,大炎軍陣的威能也比蠻族那邊的蠻神圖騰要強不少。
也因此,
這種百萬人級別的決戰,除非蠻族那邊全員爆種,信那個什么所謂的祖神懷抱,不然最終結果只會是蠻族先潰。
換而言之,
宗門現在處境完全他們自己作的。
想著養寇自重,想著保存實力,想著憑什么老子出力滅蠻族,你們朝廷等在旁邊摘桃子。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一潰千里。
思維至此,許元看向城樓下的風雪:
“這些宗門精銳也不愧是精銳,即便潰了,在蠻族的追擊下竟然依舊能夠成建制的逃到這我們這侯亭縣。”
李清焰眼神幽幽的低聲說道:
“駙馬,這并不是宗門精銳厲害,而是蠻族太弱,三十萬的規模蠻族不可能一口氣吃下來。”
許元聞言有些忍俊不禁笑道:
“也對,就算是三十萬頭豬到處亂跑,幾天時間也殺不完。”
李清焰略顯古怪的看了許元一眼,似是沒能領會他話里的意思。
許元收斂心神,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在意他的話,轉而贊道:
“如此軍力的差距,即便有我的幫助,這位蠻族異王能打成這樣,也確實很厲害。”
李清焰聽出許元話中意思,彎著眼眸問道:
“駙馬以為這蠻王會選擇最穩妥的方式?”
許元點頭應道:
“畢竟云炁彈最多也就能將這暴雪天災驅散兩到三日,待暴雪恢復,沒了北城墻的北封城就是一個大型的監獄,而且是蠻族能夠進出自由的監獄,只需要以逸待勞,持續不斷的騷擾少則一旬,多則一月,宗門絕對會潰。”
李清焰細細聽完,笑著頷首:
“駙馬你說得確實沒錯,但蠻王可不確定我們會不會在此期間南下。”
“.”許元啞然失笑。
李清焰長長呼出了一口氣,語氣幽幽:
“絕對的劣勢,只有將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博得一線生機,蠻王抓住了你給他的機會,所以他贏得了這一線生機。
“只是有些可惜了,北城門炸得太早,導致宗門潰的太快,蠻族那邊雖有損傷,但并沒有達到元氣大傷的地步。”
許元無奈的一攤手: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父親他都沒法保證算無遺策,更何況我?不過呢,我猜多半是宗門之人進入北城墻布防之時發現了一些端倪,再不引爆可能就得被宗門發現,負責執行之人才迫不得已提前引爆。”
李清焰聞言略微沉吟,道:
“北城墻被炸,北境這些宗門應該會懷疑到我們的頭上。”
“只要這些宗門的人還有點腦子,就肯定能猜到這一點,畢竟蠻族可沒有北封城墻的建筑圖紙,更別提在城墻的關鍵節點埋下那種數額的源晶炸彈。”
一邊說著,許元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下方的宗門兵卒,聲音淡漠如冰:
“不過他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直接反叛?以他們如今的戰力有資格反叛么?至于說秋后算賬?呵清焰,婁姬她昨夜已經被我父親叫回北境了,你應該也能夠很快收到消息。”
李清焰立刻回眸,柳眉微皺:
“駙馬,你的意思是父皇他們準備動手了?”
許元點了點頭:
“應該是的,北境宗門讓帝安城忌憚的三十萬的精銳如今已經潰了,自然沒了顧及。”
李清焰沒有立刻接話,而是在腦海之中迅速的推演著此舉造成的后果。
半晌,
她忽然低聲問道:
“父皇他們.還能拿出充足的兵力剿滅這些宗門么?”
大炎朝廷的兵卒雖遍布天下,坐鎮帝安城的禁軍,防御大漠的鎮西軍,鎮守萬興山脈的玄甲軍,乃至東南沿海提防倭寇的千棘軍,但這些都是不能輕易擅動。
為了剿滅蠻族,北境雪原這邊幾乎匯聚了相國府與皇族可調度的全部精銳。
如今北境宗門的三十萬精銳雖然已經潰敗,但其山門內的內門弟子以及長老等高階修者也是一股不俗的戰力。
若是沒有足夠的兵力,一旦確認朝廷動手,這些宗門核心修者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到時候集體反叛 “不清楚。”
對于這個問題,許元回答的很是干脆,不過再頓了一瞬,他又意味深長的笑道:“不過應該也不需要太多的兵力。”
城門樓上的空氣忽然安靜。
李清焰思索一瞬,試探著問:
“蔽日?”
許元咧嘴一笑,含笑點頭。
這公主不愧是帶兵的,對大炎軍械的了如指掌,只要一說便能明白。
那四妹鼓搗東西雖然初衷是想著利民,但改作軍用后的效果貌似更好。
至少讓那老爹剿滅北境宗門的謀劃變得簡單了很多很多。
想到這,
在心里為那四妹默哀一秒,許元輕聲說道:
“蔽日彈遮掩意魂以及擾亂源炁的特性,直接能將宗門山門內的通訊圓晶全部阻礙。”
李清焰鳳眸微瞇,小巧粉嫩的舌尖輕輕舔舐了一下潤唇的紅唇:
“如此說來,似乎也確實不需要太多的軍隊,只要行事縝密一些,屠宗之時不留任何活口,哪怕只有五萬精銳,也足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屠滅北境所有宗門。”
許元抬頭望向天際那茫無際涯的落雪,輕聲道:
“這場百年不遇大雪給蠻族提供了一個翻盤機會,但同樣也封鎖了北境絕大部分道路,掩蓋了朝廷調兵以及運送輜重軍械的動向。”
李清焰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
“如此說來,我們的動作得快一些了。”
“嗯?”許元輕疑。
李清焰回眸:
“若是與這些蠻子耗時太久,本宮可就不能親手手刃宗門這些雜碎了。”
許元看著她眸中流露的殺意,沉吟一瞬,試探著問道:
“殿下.你很恨宗門之人?”
話落,沉默。
半晌,李清焰一雙赤眸含笑,反問:
“駙馬,你覺得本宮是個什么樣的人?”
許元毫不遲疑,咧嘴一笑:
“公主殿下不但足智多謀,且以天下為.”
“呵油嘴滑舌。”
李清焰白了許元一眼將他打斷,看著北封的方向幽幽的說道:
“本宮..確實恨宗門,但卻并不是因為什么家國大義,什么為國為民一類的原因。”
許元眼眸閃了閃,捧哏:
“不是這些,那是因為”
李清焰再次打斷許元的話,問:
“駙馬,本宮問你件事。”
“.你問。”
“婁姬對你很好?”
“額是。”
“那若婁總長明天因為宗門陷害死在了回北境路上,你會如何?”
“.”許元。
“看起來駙馬你應該接受不了這種事情發生,本宮一樣不能,但它發生了。”
李清焰看著許元的神色搖了搖頭,微微的攥緊了拳頭,語氣卻依舊平靜:“因為宗門這群雜碎,不止一次的發生了.”
“.”許元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而這時,
李清焰盯著許元,溫聲輕言:
“駙馬,父皇和許公想做事情本宮從小便從慕叔那里知道了,但本宮性子很淡,一開始真的不在乎這些東西,所謂變法改革名為利國利民,但說到底就是我皇族和宗門之間為了爭權奪利興起的內斗,宗門成功被削了,也很快會有下一個“宗門世家”以另一種方式出現,更別提一旦內斗過甚,國力消耗過甚,周邊環伺的異族很有可能便會大舉入侵我大炎十四洲。”
“.”許元沒吭聲。
李清焰長長呼出一口白霧消散于風雪間,抿唇一笑:
“但現在本宮現在想法變了,變得很簡單,誰能將這天下的宗門屠盡,本宮便支持誰上位。”
說到這,
她忽然沖著許元曖昧的眨了眨眼。
許元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附和道 “我父親他想法應該和清焰你相差無幾,就是不知該支持誰。”
“呵”
李清焰輕笑一聲,沒再說話。
而許元則也安靜的站在一旁,心中盤算。
時間在風雪中一分一秒的過去,
半刻鐘后,
許元忽然伸手指了指城下的宗門殘兵:
“清焰,現在已經過了一刻鐘了,這些人怎么處理?要不直接學元昊?”
元昊那個精神變態拿著雞毛當令箭。
人家潰軍剛到他那邊要求入城補給,他便直接秘密派軍出城把投靠他的潰軍包圍,殺了不少人,然后繳了對方的械,看押在城內準備等到來日與蠻軍對壘之時直接將這些潰軍當邢徒軍用。
李清焰聽聞這個建議,沉吟一瞬,低聲回道:
“如今的局勢,這倒也不失為最好的選擇”
二人說話間,
一道清冷的女聲從城下悠悠傳來:
“武元殿下,我等愿意交出所有器械輜重,還望您放我等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