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并不十分安靜,孫橫川正在笑呵呵地自掏腰包給血神教兄弟們發紅包,說是徒弟結婚,大家同樂。
于是四下一片歡騰。
沒有人敢反駁孫教習號稱的徒弟,這是趙長河自己都認的,要說投資,這廝的投資才是讓天下人艷羨。愣是他沒野心,前些日子基本都處于半退休狀態了,只偶爾教導教中新人刀法…也就是這次北上殺胡才讓他重新舉起了刀,估摸著這次回去就要頤養天年。
——血煞功的練習過程始終伴隨著痛苦,征服血煞不是誰都能辦到的,孫教習熬不了,早已想放棄。血神教里想要放棄的人其實并不少,馬放南山刀劍入鞘歸于江湖,似乎是他們大部分人最佳的選擇,反正趙長河肯定不會虧待大伙。
包括薛蒼海自從被烈說了那一句之后也一直很沉默,不知道他是否在思量這事兒。
趙長河始終只有一個,并非每個人都可以效仿。
薛蒼海沒多話,只是在驅使神殿降卒們搭帳篷,建營寨。降卒們忍氣吞聲被驅使做牛馬也不敢說句話,不經意地抬頭看向山巔的方向,又很快垂頭喪氣地低下腦袋。
想也知道此時最莊嚴的長生天內是一副怎樣的靡靡。
最神圣的神殿,最神圣的長生天,轉頭就變成了別人行房的地方。
對當事人是浪漫,對他們則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征服,近于羞辱。但這羞辱卻連點脾氣都凝不起來,人家恩愛俠侶,以天地為證,以同道同心結成畫帶,與別人何干?又不是草原慣常的征服別人的部族掠奪別人的妻女在那里淫樂。
相比之下,格調高多了…以至于被征服者們心里都有一種很扭曲的祝福之感冒了起來,感覺是對方應得的。
草原的人們都重英雄,毫無疑問,對方是英雄。
草原弱肉強食,臣服于英雄并不可恥。
天神的腦袋都被割了放在了祭臺上,博額信仰被擊碎,都不想活了…別人沒到博額那程度,倒也同樣感覺骨頭都被抽散一般,明明此刻監視押解他們的血神教眾并不多,卻連半個興起反抗念頭的人都沒有。
天知道里面如神似魔的趙長河是否一刀就能把這里成千上萬人劈成灰燼,誰敢妄動啊…
其實他們想多了,趙長河此刻一點力氣都沒有,只夠力氣伸手扶著女俠小姐姐的纖腰,任由她在上面馳騁著,主動運作雙修功法替他療傷。
迷迷糊糊間,幾乎都快昏睡過去了。
其實如果厲神通不拼那一把,要以身堵口的人會是趙長河自己。他有分光掠影的瞬移之術,臨場就要這么做的。
不需要什么計劃,也沒有什么利弊思量。戰爭打到了那種時候,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不在考慮之內了。
厲神通說是還給夏龍淵的,那是嘴巴說說,趙長河知道在臨場那一刻厲神通絕對是什么都沒有想過,只是下意識的選擇,不能讓此行功虧一簣。他自己也一樣…
至今回想有點后怕,如果是自己扛那一下,現在已經死了,沒啥懸念自己的防御力和厲神通可不是一個等級。說來也是喟嘆,自己一個從穿越起就想要回家的人,卻甘愿把生命灑在這片土地。
無怪乎臨走之前晚妝她們都在叮嚀,就怕自己上頭…可這叮嚀有什么用呢,臨到頭來,誰腦子里能轉過那些。
戰爭的勝利需要無數不計生死的英雄,一將功成萬骨枯,又何嘗不包含著這將軍自己。
如今即使厲神通取代了那一堵口,現在的傷也是歷年來所受的最重的一次。看似模樣沒有以往凄慘,實則受的能量等級不是一個級別,至今體內如攪,從身軀到靈魂所有力量空空如也。
岳紅翎不顧萬眾矚目的羞澀,急著要和他洞房,又何嘗不是急著幫他療傷…
迷糊間,好像朦朦朧朧地感覺瞎子出現了一下,似乎在檢視自己的狀況,卻又沒說話。
趙長河很想說,你不是說等我這一仗打完就會和我交底的嘛,我等你說呢…你是想賴賬?
瞎子倒沒刻意賴賬。
早在夜九幽分身莫奈紫遁逃的時候,瞎子口中調侃,實則這邊已經痛下殺手。
沒有人能分心二用、在分身受創的同時還能應對瞎子這樣的敵手,夜九幽再強也做不到。
這就是瞎子和她僵持了這么多天,等待的最佳時機…瞎子一貫很有耐心。
暗夜如籠,籠罩在九幽身上,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無論人神,生命力飛速消失殆盡,便是永生的九幽也當再度沉眠。
這是法則層面的,直接歸寂。若讓趙長河在此,就會知道自己此刻根本擋不了瞎子全力一擊,當這種過于虛玄的法則具現為攻擊,整個天下能夠與之抗衡的唯九幽而已。
她的攻勢直接進入了幽寂的虛無,那里沒有九幽。
“姐姐,真幻之書我沒到手,但好歹手頭有真幻之鏡呢,可以替著用用…”九幽咯咯笑著,聲音不知從哪里冒起,四面八方的夜色驟然狂暴肆虐,從瞎子身周片片碎裂,就像是身處畫中的人、被直接從畫里撕碎一般。
“咔!”碎裂被奇特的力量“黏合”,兩人長發自動,周邊乍起清風。
正在此世最強之戰剛起序幕之時,下方傳來荒殃的狂笑之聲:“崔文璟,老牌天榜,就這?哈…哈哈哈…”
“…”夜家姐妹雙掌相對,同時看了下方一眼。
函谷之戰,李伯平崔文璟的對峙攻守已經進行了十天。
李伯平在夜九幽幫助之下悄悄突破了三重秘藏,崔文璟卻因為之前曾受的重傷初愈,沒能趕在普遍的突破大潮之中破御,至今也就比李伯平多一點積累沉淀,拉不出差距。而李伯平一方的荒殃被弄傷了,崔文璟一方的清河劍被夜九幽沉眠,以至于雙方都沒有超越此世常規的御境力量出現,是這一次天下戰局中最“正常”的一處。
越是正常,越是拉鋸,雄關守御歷來不是那么容易破的,全靠雙方的指揮水平和士兵的精銳程度。
但越是拉鋸,此前被弄傷了的荒殃就越可能趁機復原。
李伯平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一刻。
“轟隆隆!”地動山搖,城墻傾塌。
荒殃動搖大地的手段,崔文璟看著四處傾塌的城墻和慘叫墜落的士兵,臉色跟吃了翔一樣。
作為一個人類,這種耍賴手段真不知道應該怎么破。
“崔文璟當初你崔家棄本座而選趙長河,如今后悔么!”荒殃的狂笑聲還在傳揚。
崔文璟沒有回答,劍出如龍,“唰唰”砍死趁亂沖上關城的隴西士兵,李伯平的劍又在此時沖在了面前:“不知當趙長河回來之時,中原易主,他會怎么想?”
崔文璟還是沒有回答,默默地抵住李伯平,且戰且退。
“清河你說話呀清河!”崔元央掐著劍柄死命搖晃:“好端端的怎么睡了這么多天,你才剛醒沒多久呢,好歹是天品神劍不要面子的嗎!”
清河劍:“…”
九幽的沉眠,除了夜無名之外誰能抵御,我只是一把劍。
哦,如果說除了夜無名還有誰能抵御,那只有你自己啊…只有飄渺,可抗九幽。
崔元央看著在搖劍,實則精神探入清河之中,在沉睡的劍靈邊上死命地輸入自己的精神,試圖喚醒。
精神進入清河,意識漸漸渾濁。
函谷消失了,喊殺聽不見了…眼前無盡河山,河水清冽,緩緩東流,氤氳紫氣籠罩期間,濃郁的山河氣脈、強烈靈氣供應,能讓人有種醉氧之感,仿佛靈魂都為之清醒起來。
依稀覺得這里就是孕育自己的地方,與生俱來。
有人說,這美麗的河山,如何能隨著紀元毀滅?那滅世之力具現成的魔神,你我應當滅之。
是了,就像眼前這個荒殃。
他不是早就該在自己的鎮殺之下消逝的嗎…當時是差了點什么,讓這些魔神跑了出去,紀元的崩潰再也無法阻擋。
是因為什么來著,斷片了,后面的事情想不起來了…
恰好天空暗夜之息正在對撞,夜家姐妹的力量再也無法遮掩。
崔元央抬頭望天,那里有兩個人影膠著,都在向下看。
一個是…不久前讓清河沉睡的人…看著很不舒服,不是因為她讓清河睡覺,而是因為她長得很像另一個人,但央央知道不是她,外貌和氣息雖然接近,但不是。
可是…她面前那個閉著眼睛的…是嗎?
夜…無名?
夜無名!
崔元央忽地睜開眼睛,眼里怒意大盛:“伱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瞎子:“…”
崔文璟:“?”
荒殃:“!!!”
“轟!”浩瀚無垠的山河之氣直沖荒殃而來,荒殃瞪大了眼睛,聲嘶力竭地喊:“飄渺…飄渺復蘇!尊主救…啊!”
那是天克般的壓制,如同趙長河在崔家秘境之中感受到的上古之時,滅世之炎還沒來得及從自己的深淵里走出,清河劍直貫淵海,直接將祂鎮殺于洞外。
本來應該有另一劍相似的鎮殺,沖著荒殃而去,但那時候的飄渺沒能做完。
仿佛跨越了紀元的因果,在這一刻畫上了句點。
紫氣貫于長空,荒殃拔腿想跑,卻連動都沒能動一下,長劍貫穿他的軀體,把他直接穿在了數十里外的潼關城墻上,釘于墻頭,轉瞬氣絕。
雙方軍馬目瞪口呆。
九幽救不了,她面前還有瞎子呢。
然而下一刻“崔元央”直沖九霄,一道比剛才殺荒殃更狠厲的劍芒直沖瞎子胸膛。
能把荒殃一擊秒殺的劍,瞎子只不過輕輕伸出一只手,就把劍芒直接抓在了手心,玉手連一點傷害都沒有。
崔元央出現在面前,淡漠的眼中盡是怒火:“夜無名…”
“哈…哈哈哈哈…”夜九幽在旁邊差點沒笑破了肚子:“我的姐姐,我沉眠清河那一刻,你難道就沒想過,就是為了今天?”
荒殃的死活,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瞎子微微一笑:“想過。”
夜九幽笑容僵了僵,就聽瞎子續道:“你喚醒飄渺,得罪的不是我,是趙長河。因為他的妻子是崔元央,不是飄渺。如果之前趙長河與你沒有解不開的仇,那現在有了…”
她頓了頓,露出嫵媚的笑意:“我們遵循天道的設定,跳不出既定的框,但趙長河可以。我殺不了你們趙長河可以…我很期待看見那一天。”
“血染清河夜未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些?”九幽冷冷道:“你知道這些,卻沒有提示趙長河,他如果要怪,恐怕你也逃不過。”
瞎子沉默片刻:“那又如何?”
“鐺鐺鐺!”姐妹倆在說話,飄渺不言不語,連著向瞎子劈出了數劍,都被輕易擋開。她的眼眸終于露出了驚異之色:“你的修行…”
瞎子微微一笑:“你剛醒,這身軀也沒多強,打不過我的。我給你時間,你好好恢復恢復…”
她做了個抹自己脖子的動作,平靜地道:“本座…等著你來殺。”
夜九幽扯了扯飄渺的衣袖:“姐姐莫急,跟我回昆侖,有好東西給你…”
飄渺也不多言,隨著夜九幽轉身離去。
下方李伯平莫名其妙死了荒殃,全軍士氣大失,很快率眾退回潼關。這邊崔文璟女兒莫名其妙沒了,同樣軍無戰心,雙方拉鋸了十天的攻防宣告終結。
瞎子靜靜地漂浮在虛空,遠方傳來雞啼,凌晨的第一抹天光出現在天邊。
她特意去探了眼趙長河的狀況,趙長河正在雙修療傷之中,也不知道何時能夠恢復。
至于修行…趙長河岳紅翎原本雖然開始向御境二重錘煉,但積累還差許多,修行不夠到位。也不知道在長生天秘境的加持之下,后續是不是能夠加快幾分。
如果不能加快,以現在的實力,打打長生天神就算了,要打九幽飄渺可還差得遠。
或者是…如果你要弄死那妖女…
瞎子自嘲地笑了一下,身形瞬間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