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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三章 何必有烈

  “轟!”

  趙長河的識海之中,烈伸手接下了他的全力一拳。

  趙長河本身已經頗為高大,烈比他還高大一圈,手掌抓住他的拳頭,看著有那么點抓小孩的味道,但烈也并不輕松。

  明明是神魂形態,居然下意識地做出了弓步交錯的姿勢,讓重心下沉更易用勁。便是如此,也能看出他的手掌被這一拳轟得微微虛化,都變模糊了,顯然魂力被轟弱了。

  當然趙長河也并不好受,主要是他的身軀正在千刀萬剮,血煞不聽使喚。

  剛剛前一陣子還在自我感想這年頭還琢磨血煞反噬什么的實在太丟人了,事實證明,當遭遇了更強的血煞主宰,它就是不聽你的。

  還好一直以來沒有打算走烈的老路,自己學了很多其他方面的武學…否則真要是用血煞刀法和烈打起來,怕是更要處處受制不用打。你掌握得再精熟,有人家創功者懂行?

  萬幸自己的血煞之意并沒有那么濃,導致潛伏在極深之處沉眠的烈的復蘇也只剩半吊子…其實如果是薛蒼海體內的被引發都有可能比自己的強烈,只能說世人眼中代表了血煞刀法的趙長河實際就是個二把刀,血神真傳在老薛。

  兩人對了這一掌,烈也說話了:“能被陰馗這種老王八視為最適合喚醒我的對象,你應當是此世血煞之意最強者。觀伱實力,確實很強,血煞功也確為主修,按理確實夠格,可為何如此不匹配應有的修行?”

  老薛和老孫都罵過我血煞不精,你不服氣?

  趙長河忍著身軀劇痛,露齒一笑:“當然就是因為知道有今天,我寧愿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武道之途變得迷茫困惑,也不能再按你的路子走下去。”

  烈怔了怔,頷首道:“倒是小看了后人的智慧。”

  “倒是你丟臉么?烈。”趙長河冷聲道:“你曾為抗爭,怒指神佛,何其振奮后人之心!到了今日,卻自己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人?你重啟造化,我還道是紀元重開的豪情,心生敬佩…卻原來你重啟的造化是這?”

  烈笑了起來:“我是魔頭,難道你們不知?難道當我是佛陀?”

  趙長河:“…”

  烈笑道:“學我功法的,幾個是為了那一腔憤懣,怒指神佛,打散禁錮;幾個是為了滿足力量的追求,殺伐的野望;又有幾個是為了自己成為血神…你知道么?”

  趙長河知道血神教那伙人都是后兩者,但自己算不算前者?本來是無奈,那時候就沒別的功法可選,好幾次都因為受不了血煞反噬的痛苦想要換掉了,最終因為很多前輩認為這功法很強不用強行換,才繼續學了下去。當然自己喜歡也確實是個重要因素,那神佛俱散血滿山河的氣勢真的很合口味,否則誰說都不好使。

  趙長河慢慢道:“所以你再啟造化,難道還是有選擇的么?”

  “本來沒有選擇,當有人到了蒼生屠滅之意,甚至破碎乾坤,我自然醒覺。無論那人是因何而學,那也是已經殺戮成魔的,我取而代之有什么問題?”

  “被陰馗提前喚醒,反倒讓我意外有了選擇。”烈上下打量了趙長河好一陣子,眼里都是驚喜:“有意思,有意思…想不到我的傳承者里有你這樣的人…你這滿心俠骨,一身桀驁,用著我的功法…居然意外的如此相合…”

  趙長河對話之間,其實一直在暗中爭奪對身軀血煞的控制,至少撫平,但很徒勞地發現,烈幾乎沒去管那攤子,自己都爭奪不動。

  如果說世間萬物都對應了一個神、有其主宰,那血煞之主宰因為烈的存在,那就還是聽烈的,只要他在,別人就搶不動。

  趙長河沒有氣餒,反正現在是靈魂對抗,自己的魂力主要是和龜龜雙修磨合而來,與血煞關系極淺,剛才證明了對方也怕自己的拳,只要再找機會,再出一拳…

  “如此桀驁的眼神…”烈笑道:“喂,我問你你是不是沒怎么被欺壓過?”

  趙長河倒被問愣了一下:“不多。剛開始有點,血戾之意也是起初最濃。后來吧,只能說我運氣不錯,遇上有資格欺壓我的人,他們都沒有那么做。”

  崔文璟,唐晚妝…一路行來遇見的“前輩高人”都因為那個擦邊的皇子身份對自己態度怪異,彌勒王道中之類反派反倒是自己在給他們搞事…唯一能說上有點“欺負”自己的也就剩朱雀了,可朱雀欺負自己的同時還換個身份給自己欺負呢,那怎么說…

  烈點點頭,頗為嘆息:“你這一身骨頭,如果是處于一個長期被欺壓的環境里,你必然是第二個我。可命運讓你走向了不同的路子,桀驁尚在,蔑視神魔,卻能保護弱小,護境安民。”

  趙長河越聽越不對,你打不打?

  烈忽然道:“你和我爭奪血煞…看得出你精研不足,竟然沒有發現,血氣與煞氣其實是分開看待的。”

  趙長河:“…”

  “殺人養煞,當然見血,但這是表面體現,不是有血才能有煞的。血是客觀之物,無善無惡,你氣血旺盛,當以血養自身,以煞礪刀鋒,我則相反。”烈笑道:“再來?”

  血煞分離?

  對于一位浸淫此道已久的武者,簡直是一言就通,趙長河一聲爆喝,再起一拳!

  這一拳面上依然是魂體在揮動,可身軀動了!

  在經過極為艱難不可撼動的拉扯之后,趙長河再度找到了對身軀的熟悉和感知,那便有凌遲之痛仍在,又算得了什么?

  面前手持白桿搭著闊刀施法的陰馗:“???”

  突如其來的一拳轟得他猝不及防,差點膽汁都被打爆了。

  而識海內部的烈同樣接下一拳,悶哼一聲,繼而哈哈一笑,轉身大步離開。

  趙長河喘息著:“你…”

  “你說得很好,我曾許神佛俱散,何必自為神佛?若趙長河能走向血煞之極,斬盡這世間不公,那世間又何必有烈!”烈的影像漸漸消失:“陰馗不好對付,招我之魂也有特殊目的,可別死了,我的傳承者…血神陣盤復蘇之日,你我再見之時,屆時再看…”

  看什么沒聽見,趙長河睜開眼睛,外面是陰馗正持杖敲來。

  此時煞氣依然不聽使喚,周身疼痛無比,陰馗的功法同樣能夠激發煞氣,讓趙長河動作都變得遲緩,想要揮刀橫架已經來不及。

  趙長河左手指頭忽地動了動。

  陰馗身后土壤之中,一把黑漆漆的神劍悄無聲息地破土而出,直爆陰馗菊花。

  他在之前用血煞刀法和陰馗試探的時候,就已經悄悄把星河劍藏后面了,可憐星河堂堂星空神劍,一天到晚被用于偷襲的勾當。

  什么勾當無所謂,關鍵要好用!

  陰馗后門被襲,這一杖敲來都難免駭得失了力度,趙長河左手勉強架住,忍著骨折的痛楚,右手龍雀終于來得及順勢一拖,直斬陰馗腰間。

  陰馗一個閃身,人已消失不見,一刀一劍盡數擊空。

  這身法…如鬼似魅。

  趙長河的身后眼已經看見了一道如同殘影的攻勢直沖自己后腦,他迅速扭身就是一刀,刀幡相撞,強烈的勁氣爆發,卷得周遭墳土爆成了一團褐色的氣場,所站的土壤都開始深陷。

  趙長河此時狀態很不好,烈雖然收手反而點撥了一輪,可那血煞反噬的痛苦與自己拼了命的拉扯都是實打實的,而陰馗的實力非同小可,要不是剛才突兀暴揍了一拳,這時候絕對打不過他。

  便是眼下,雙方對撞之中也極為辛苦。那白幡壓制的同時,陣陣陰風直入魂海,在剛剛魂力受了重創的時刻,趙長河真有點扛不住。

  有個人偷襲他一記就好了…

  趙長河腦子里再度泛起這個念頭,就見一劍西來,落日映江河,靈族墳山一片燦然的霞光。

  岳紅翎趕至,一出手就是最強絕學,直貫陰馗天靈魂火!

  趙長河狂喜過望,陰馗心里是真真日了狗。就一會兒疏神沒能分心控制黑苗王那邊,怎么那邊都已經沒了?一個天榜尸傀!傷害無效化與巨力化之后堪比偽御境,就這么沒了,連個水花都沒起?

  還恰恰偷襲在這最膠著最要命的時候,任何一根稻草都有可能改變戰局!

  算了。反正烈的意象非同小可,當招出來的那一刻,再配合這墳山與圣殿兩端血戰,有的事就已經開始啟動了…

  陰馗飛速避開岳紅翎一劍,扭身化作一道灰光,直奔圣山。

  趙長河龍雀一刀劈空,心念已動,雌小雀與主人心意相通,立刻一道千軍破的半月斬刀芒跟了過去,陰馗凌空再一扭身,刀芒擦肩而過,帶起一蓬血雨。

  岳紅翎有點虛弱地道:“可惜了,我氣力不足,這么好的機會沒能給他補一劍…”

  趙長河刀撐地面,看著岳紅翎笑。岳紅翎也是渾身浴血,可趙長河怎么都感覺這樣的岳姐姐最美。

  以前一貫憋著勁想要幫她,證明自己。可現在真覺得,有人幫忙真好…

  但感謝的話并不需要說,趙長河飛速分了一粒藥:“有的是機會。走,他去圣山了,還有力氣的話,我們追。”

  兩人不用多言,一邊嗑藥一邊彈身電射,直追而去。

  下方山腳依然是靈族與復活的骷髏混戰的局面,已經有了不輕的傷亡,復活出來的骷髏干尸有些挺強的、更可怕的是好像沒停沒歇的不斷往外爬,也不知道當年這里埋了多少尸骨…最讓趙長河心驚的是,那地震之感依然沒停,仿佛下面還有無窮無盡的強者正在往外爬,想要停止這種場面不知道要怎么停,是不是必須殺了陰馗完事。

  岳紅翎此時補了一句:“黑苗王留下一句話,說陰馗最終目標是復活大地,不知其解。”

  趙長河悚然:“我知道了!”

  此時圣山的混亂已經接近尾聲,聽雪樓潛入的刺客和叛軍加起來都拿思思沒什么辦法,叛軍死的死降的降,聽雪樓刺客也已經開始跑路。

  當思思逐走追后一個刺客,無心戀戰,正打算率眾去幫趙長河,陰馗已至。

  好在思思人在殿外,而陰馗被趙長河兩口子追得正急也無心節外生枝,第一時間按向了…盛放葉無蹤的棺材。

  收服什么斧頭,直接把斧頭的主人給控了,尸傀能幫忙對付趙岳兩人,還能控斧,能控尸的人就是這么豪奢。

  正在陰尸之氣滲入棺材的剎那,陰馗心中突地一跳,一聲“操”還沒來得及在心里念出來,棺材崩裂,一雙枯瘦的手已經惡狠狠地印在他的胸膛!

  這葉無蹤根本不是個死人!他竟然能夠裝死躺在棺材里一動不動這么久,任由圣殿一片混亂、神斧差點易手、徒弟左支右拙,還龜息閉氣躺著玩!這誰能想得到啊!

  而且這還是個以速度著稱的天榜選手,這么近距離的突施偷襲真不是鬧著玩的,以陰馗的速度也只夠堪堪避開心臟要害,硬是以肋下生生吃了一擊,那邊趙長河的刀、岳紅翎的劍,已經齊刷刷攻至身后。

  陰馗再也無心戀戰,從圣殿出口方向奪路飛掠而去。

  這一場真是不知道怎么說了,被烈坑被岳紅翎偷襲,被葉無蹤坑…這么豪華的陣容古往今來有資格消受的都沒幾個,能活下命來再說吧…

  身后趙長河張弓搭箭,瞄準了陰馗后心,眼眸森冷無比。

  雖然你比以前幾位強…可這么豪華的陣容,要是還讓你像前幾個一樣跑了,豈不愧對先輩,愧對紅翎,愧對盜圣?

  這一支箭還不是以往隨便用的那幾支,這是殺過海皇的那一支,自帶屠神之性,單是搭在弓上,都能讓葉無蹤頭皮發麻:“這是什么!”

  思思轉頭看了一眼,忽地打了個響指。

  在陰馗遁逃的方向,忽地有一只蟲子爆裂開來,空間忽然變得冰霜凝固。

  冰蠶蠱!

  被冰霜限制的剎那,龍魂箭流星電射,已至陰馗后腦。

  他也感受到了危機,本能要躲,卻因傷重在身,又被冰凜臨時限了一下,竟沒完全躲開。

  龍魂箭擦著頭皮過去,擦傷了。

  擦傷就夠了!

  陰馗一聲慘叫,從半空中栽了下來,也在問:“這是什么!”

  趙長河這一箭也抽干了最后的精氣神,極為艱難地開口:“不知道你有沒有資格叫冥皇,如果有的話此箭有面子得很,先殺海皇,再誅冥皇。”

  不等陰馗回話趙長河轉頭看向墳山方向,地震之感依然在。

  他有些焦躁:“此人魂火已滅,術法怎么還沒停?”

  陰馗呵呵笑了起來:“已經引動的術法,不因人死而息,你們…全給本座陪葬便是。”

  “是么?”趙長河忽地轉頭問葉無蹤:“盜圣還可御使神斧么?”

  葉無蹤此時狀態也極差,他本身就是受傷虛弱狀態,又正面轟了陰馗一記被反震,更是傷得只剩一口氣了。聽趙長河這么問,只能搖了搖頭:“控不了。你若有心,我撤了烙印給你接手。”

  趙長河深深吸了口氣,一把握住了長生天神斧:“那就我來…”

  岳紅翎思思失聲道:“你也傷重!”

  葉無蹤也在說:“你懂雷電么你!”

  但已經晚了,趙長河拔出神斧,電流瞬間在身軀泛過,他有些痛苦地悶哼一聲,再度舉起:“感謝盜圣撤了烙印…控制也不算很難。”

  葉無蹤:“?”

  控制不算很難?我是因為什么纏綿病榻到現在的?剛才幾個傻鳥又是因為什么被電死的?

  卻不知他對雷電才是完全不懂的狀態硬剛,而趙長河看似沒觸碰過雷電相關,卻早就在天書自然之頁里感悟過,只是沒有配合相關功法去用罷了;何況雷屬木,這在夏遲遲全盤接受的東極道果里是有的,和夏遲遲雙修多次,他自然也有木屬親和。

  親和歸親和,要掌控依然不易。

  趙長河一時也沒掌控,也無須掌控…他只需要保證揮出這一擊,引動神斧自身之力!

  那邊陰馗已經魂火寂滅,徹底死亡,在死亡之前所看見的最后畫面,是趙長河飛身而起,神斧怒斬虛空,如神似魔。

  “轟隆隆!”

  蒼穹雷霆乍起,神雷煌煌,遍灑整個靈族空間。

  那陰尸之氣在神雷之威下頃刻蕩盡,連口氣都沒留下來。

  最關鍵的是…那地底隱隱的震顫,隱含著更加令人驚悚的伏筆,在這一劈之下盡數斬斷。

  若大地是有人所化…若神斧可以開天。

  那么當神斧劈落,天地剖判,大地自然可以不動如初!

  陰馗看著虛空之中持斧怒劈的身影,眼里的期待化成了絕望,漸漸黯淡無光。

  全體靈族人跪拜禱告,無論墳山還是圣殿,烏泱泱跪成一團,連頭都不敢抬。

  岳紅翎和思思抬頭看著,眼里都有些星星,不好意思表達。

  “咚!”神威凜凜的趙長河卻已經從空中掉了下來,岳紅翎飛身而上一把抱住,轉頭吩咐:“思思,幫…呃?”

  在趙長河暈過去的同時,思思也暈了。

  轉頭再看,葉無蹤也暈了。

  岳紅翎看著漫山遍野的靈族人,好像自己作為女圣使是唯一話事人了。

  “這寨子,是一天天的越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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