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各方(二)
同一時間，在大青京師城，北半截胡同的瀏陽會館中。
一個前半邊頭皮剃得發青，三十歲年紀、一襲青布長衫、讀書人打扮的漢子，腳下飛快地走了進來之后。
不多時，就來到一個偏院的某間房門前，抬頭就一陣‘當當當～’的用力敲了起來。
一邊敲打、一邊海在嘴里大聲喊到：
“復生、復生，不要再睡了，昨晚可出大事了～”
以上的話語，在喊到了第三遍的時候，房門終于被人從里面打開了，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漢子，帶著滿眼的血絲打開了房間門。
見狀之后，敲門的人本能間就在嘴里嚷嚷出了一句：
“復生，你昨夜又熬夜通宵看書寫字了吧，老是這樣怎么能行，可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才好。”
面對著好友的關心，那復生笑了一笑后，用著一嘴湘省官話開口：
“無妨，昨夜看先秦時期一些墨家經典后，心中若有所得，才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平時已經很少熬夜了，建通兄無須擔心。
對了！讓建通兄如此行色匆匆，到底是發生何等不得了的大事？”
聽到了這樣一句，被稱作‘建通兄’的男人，這才反應過來。
向著身后看了一眼，確定院子里沒有其他人，才是從懷里拿出一張滿是小楷字跡的紙張后，神神秘秘地送了過來。
在復生接過、看起來的時候，他也在嘴邊說起了其中的一應緣由：
“想不到在南洋一地，數百萬之眾的華裔，他們雖然人遠在萬里之外，卻是一直如此心懷故國。
而若是按照洋人的規矩，既然我大青承認雙國籍，那么他們現在依然是我大青的子民。
如今這些人在南洋的大青子民們，正是大難臨頭之時；朝廷不僅要發照會斥喝那些荷藍人，責令其好好管束麾下土人、不可亂來。
更要派遣鋼鐵大艦上門，宣我大青的赫赫天威～”
沒錯！當前復生正在看著的內容，正是胡彪他們昨日半夜明碼通電，向著整個星球發送的那一份電文。
因為功率、地理環境等眾多影響，說是全球都收到了指定有些扯淡。
不過在整個東亞和東南亞地區的無線電電報機，好些都收到了相關信息。
結果，也正如李中堂所預料的那樣，在大青國境中太多的無線電報機收到了電文后，消息根本沒有辦法壓住了。
于是在極短時間里，這一份通電就引起了巨大的風潮來。
絕大部分人，在此之前都沒有聽說過的泗水城，居然是在極短的時間里，牽動了千萬大青有識之士的心。
復生匆匆看罷了電文后，嘴里贊同的說到：“當是如此，既然南洋同胞不負我大青，大青自然也不能負了他們。
根據電文上的說法，泗水城的情況危急無比。
所以此事宜早不宜遲，要讓朝廷盡快聯絡荷藍人，讓他們先嚴加管束麾下土人們，免得一眾同胞遭受大難才好。
這樣，你我雖然只是區區舉人功名而已，但是也認得好些其他在京讀書、等待大考的舉人們，
不如我們寫一份陳情書，托某位大人轉交朝廷諸公，建議他們速速行動起來如何？”
“復生老弟的主意，自然是極好的了。”
聞言之后，建通兄當即就表達起了贊同之意。
少頃，在想到了什么之后，嘴里又補上了一句：“復生老弟的錦繡文章，比起我可是好多了，所以不如你來寫，我附上名字就好。”
面對著這樣一個說法，復生一點也沒有推遲的意思。
走到了窗戶邊的桌子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院子，低頭很快熟練地磨出了一硯臺黝黑的墨汁。
用一支狼毫沾染了墨汁后，就在一張大號的宣紙上，筆走龍蛇一般寫了起來。
一口氣寫就了下來，硯臺中的所有墨汁幾乎剛好全部用完時，數百字的一篇雄文卻已經寫完。
再讀了一次后，覺得根本不用改一字后。
這個叫做復生的漢子，就在上面鄭重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譚chi同。
三個小時之后，這樣一份一共有著103名大青各地舉人，共同簽名陳情書，被譚復生交到了大青總li衙門的一位大人手里。
在得到了這位大人嘴里，保證一定會與其他朝廷大員，盡快、認真研究此事后。
雖然在數年之前，就游歷過直隸、甘、邊疆、陜、中原、鄂、贛、蘇、皖、浙、魯、晉等省，觀察風土，結交名士。
也算是對于大青各地的民情，有著一定了解的譚復生。
就與其他舉人同伴，對著這位大人鄭重行禮后，就結伴興高采烈的離開了；行走之間，臉上說不出的興奮，覺得自己總算做了一件大事。
等到走出不遠，更是遇上了自己江湖好友，被京師爺們稱為‘大刀王五’的漢子，當即之下就約好找個館子，好好的喝上一杯。
可惜在此刻，有些意氣風發的他們不知道的是。
他們的那一份陳情書，轉頭就被那位大人扔在了案頭，不知道過多久后才能被打開。
又或者換一個說法，除非事情鬧到了更大之后，才會被打開；在此之前，只能是在那里默默吃灰而已。
為什么，居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若是認真計較起來，不過是一眾大青的官員們，心中那一種普遍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混日子的心理在作祟罷了。
話說！自從平復了洪楊之亂，加上洋wu運動的開展，大青這一個腐朽的帝國似乎又行了，甚至還是折騰出了一個所謂的同治中興。
可惜以上的一切，不過是他們回光返照一般的短暫好轉而已。
如今在大青的朝廷中，自上到下都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暮暮之氣；等到他們能做出一些反應，黃花菜都涼了…
說完了大青的反應后，這里再說說一眾白皮男們的反應。
兩個小時之后，同樣是在京城，不過具體地點換成了東交民巷，大陰的使館之中。
尼克拉斯·歐格納這個大陰帝國駐大青的公使，取出了嘴巴上的上好雪茄后，對著下首的法人同行施阿蘭，在嘴里問出了一句：
“好了、尊敬的法人公使先生，情況就是這么一個情況。
青國人的情緒，目前都被這樣一份通電給調動起來了；不出意料的話，大青的反應雖然遲了一些，但總會與荷藍人發生沖突。
所以，面對著荷藍人剛才那一個為了維護白人榮光，聯合大家向大青施加壓力的請求，伱們到底該怎么看？”
在這個問題下，施阿蘭嘴里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緩緩地說了起來：
“為了白人的榮譽？多么可笑的理由。
坦白說，為了這所謂的榮譽，我更愿意與青國的上層們搞好一下關系，讓他們幫我們分擔一下壓力。
理由很簡單，德棍們正在崛起，
沒有什么海外領地的他們，正在向我們發起挑戰；坦白說，這些沒有一點情調的木頭腦袋們，帶來的壓力挺大。
另外，德棍們的世仇毛子，最近卻將注意力放在了遠東這邊。
他們相安無事，這怎么行？
必須讓毛子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歐羅巴，與德棍們開始對峙、最好是讓他們雙方直接打起來。
所以在當前的局勢下，我們雙方的國內根本不可能抽掉兵力過來。
因此只能讓青國的軍隊，頂住毛子貪婪的爪子，讓他們將視線放回原本的位置。”
施阿蘭以上的說法，其實在歐羅巴根本不算是什么秘密，而是擺在所有人眼前的一個事實。
因此在聞言后，尼克拉斯·歐格納沒有什么異議。
頓了有一兩分鐘后，嘴里直接給出了等于是最后結論一般的說法：
“那行，晚點各國使者的聚會上，我們就可以通過這樣一個場合，表達一下對于荷藍人殖民地，居然發生這種慘劇的譴責。
告訴他們，身為文明世界的一員，我們不想看到這樣的慘劇發生。
當然了，大家都是白人，有很多事情也不能太過分了。
所以這樣的譴責、也僅僅只是譴責一下，至于荷藍人打算怎么做，又有多少華裔會死，關我們什么事情了？
穌哥在上！光是青國的人口就達到了四萬萬人，這些青人實在太能生了一些；不多死一點，他們遲早會占據整個星球的。”
“沒錯，事情就應該這樣。”施阿蘭嘴里說了這樣一句。
至此，在當前星球上算是老大和老二的兩家勢力，在遠東地區的負責人定下了這樣一個處理意見后。
本次爪哇泗水城華裔們危機，總算是有了一點好消息。
然后，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就來了，荷藍人在這樣來自所謂文明世界的譴責下，會收斂一下嗎？
答案很遺憾，那是一點都不能…
爪哇時間，下午兩點左右的時候。
在東爪哇地區，那一座白色的總督官邸里。
身上穿著一套筆挺的禮服，甚至在禮服外還騷包掛著一條綬帶；年紀在四十幾歲、身材相當肥胖，算是爪哇土皇帝一般的荷藍人總督維克爵士。
用著一條香噴噴的手絹，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后，在嘴里狠狠地罵出了一句：“爪哇這地方的天氣，實在是太糟糕、太熱了一些。
穌哥在上！在這地方擔任殖民地總督，對我的健康簡直在犯罪。
可是為了一點小事，巴達維亞方面居然發電報指責我？”
罵完后，這個體重都快三百斤的大胖子，又將手邊一大杯加了冰沙的椰奶，往嘴里一飲而盡，舒服地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后。
才是對著站在了自己眼前，很是恭敬的副官，一個中年模樣、同樣是人模狗樣的上校。再次地開口，繼續地抱怨了起來：
“該死的，要是讓我知道是哪一個該死華裔，將泗水城這里的事情，用無線電明碼通告公布了出去，我一定要親手地吊死他。”
對于維克總督的說法和憤怒，他的副官威廉上校根本一點也不奇怪。
自從有了電報，尤其是無線電報，這種新式通訊工具后；這一個星球的通訊，一下子就變得簡單了起來。
因此，在兩個小時之前，有關于陰法兩國對于爪哇殖民地譴責的聲音，就傳到了爪哇的巴達維亞總督府。
再然后，又傳到了他們東爪哇的泗水城這里。
堂堂荷藍殖民地的內部事務，居然受到了其他郭嘉的指責，甚至連巴達維亞方面，都有了一些不快的聲音。
所以身為爪哇地區的最高官員，維克爵士現在有些憤怒也是可以理解。
為此，他小心地問出一句：“那么尊敬的總督閣下，要不要停止本次的行動。
立刻讓部隊和巡警們出動，先將那些土人們驅趕出城，將城中的緊張形勢先給穩定了下來再說。
等到風頭小一點之后，再繼續收拾那些該死的華裔們？”
僅僅是以上的這一句，完全就說明了本次泗水城的華裔危機，一切都是這些荷藍人們刻意推動的。
面對著這樣一個建議，維克總督將腦殼搖得飛起：
“不、不、不！絕對不能這樣做，因為本次如果退讓的話，會讓這些華裔們更加得意，今后的膽子更大，也不好控制。
所以不僅計劃要繼續，還要加大力度，這一次要讓他們死更多的人。
要讓這些華裔們在死亡中充滿恐懼，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
只有尊貴的荷藍人，才是爪哇高高在上的神和一切，他們只有永遠順從我們的統治，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至于這一次，他們會死很多人這一點。
反正這些華裔他們那么能生、那么能賺錢；殺掉了這一批后，最多只要十幾年的時間，他們又會重新發展起來。
可惜下一次收割他們的財富，我維克應該是沒有機會了。
至于陰法兩國的譴責？怕什么，他們除了不痛不癢地嘴上譴責一下，并不會有更多一點的行動。
這是一種默契，因為他們在自己殖民地上做出的那些事情，并沒有比起我們文明多少。”
“那么就如您所愿，我會將你的意思傳達下去的。
告訴那些土人的頭領們，今天繼續保持現狀，明天街頭所有的巡警都會撤走，他們完全可以來上一場狂歡。
但是搶來的財富，我們最少要分到七成。”
威廉上校點著頭，嘴里這么表示了起來。
見狀，心中又想到了什么之后，維克總督緊跟著又叮囑了一句：“與土人頭領們接觸的時候，動作記得隱秘一些，你更不能親自出面。
因為一切都是土人和華裔之間的矛盾，不管我們荷藍人任何事情。
偉大荷藍和威廉明娜女皇的榮譽，不能因為本次的事件受到半點玷污。”
就這樣，胡彪他們在明碼通電方面的所有努力，最終換來了這樣的一個結果；有點用，卻沒有什么大用…
三個小時之后，也就是在爪哇時間，下午的六點半多一點，天邊一輪太陽已經西斜了的時候。
在距離爪哇的泗水城，有著二百七八十海里遠、爪哇海的一處海面上。
三艘煙囪正冒著濃煙的老式鐵甲戰艦，帶著船身上眾多坑坑洼洼的傷痕，排成了一列向前用著最多13.5節的速度航行著。
孫威、也就是口水威，這一個在大青、大陰、法、日等眾多郭嘉，都開出了驚人懸賞的一個海盜頭子。
正站在了領頭位置上，‘貴妃號’的船頭，任由海風吹拂著自己。
哪怕到了現在，離著胡彪他們上次離開的時候，已經有三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昔日那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如今已經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可是當他站在了船頭的時候，有著眾多傷疤的身體，腰背依然是挺立得筆直。
就像是一條在風暴中，寧可被折斷、也不肯有著絲毫彎曲的桅桿一樣。
以至于當前整個玄戈營艦隊的情況，已經是到了非常糟糕的程度；但是只要看到了這樣一個筆直身影，艦隊中的所有人都會莫名地安心了下來。
相信這個用著三十幾年的時間，成為整個星球海上討生活的人員心中，公認是‘東方海盜之王’的男人。
會如同之前無數次一樣，不管面對著多么艱難的絕境，都能帶著他們逃出生天。
只是艦隊中不知道的是，在他們心中有著滿滿信心的時候。
他們信心的來源，看著爪哇海、這一片自己并不算太熟悉的海域，口水威心中的情緒卻遠遠沒有表面上所展現出來的那么淡定。
此刻這位‘東方海盜之王’，心中充滿了說不出的焦躁和不安。
只不過他清楚的知道，一旦是自己都露出了慌張的神色，那么整個艦隊的士氣將會瘋狂落下。
能夠躲過本次危機的概率，將會更加渺茫一些。
為此，只能是強行裝出了淡定的表情，心中確實一點底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