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極觀祭祖典禮在即,扶鸞觀也跟著上下忙活起來。
尤其是扶鸞老道為此差點愁壞了身子。
卻是扶鸞觀太小,竟找不到留守人員。
首先,他肯定是要去的。
玄云道童作為他重點培養弟子,更要帶去開拓視野,搭上各大道觀人脈。
鬼童望生不消說,肯定也得帶走,留下也不放心。
只是這一走,道觀只剩下新招的道童雜役,扶鸞老道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難不成為此關了道門?
然而即便是關了道門,這些人也不能遣送回家吧?
扶鸞老道思前想后,一拍大腿,干脆走訪清水縣幾名老儒,邀請他們進觀小住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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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道童雜役服侍左右。
又聘請了幾位讀書人,進觀抄經。
這下留守之事頓時圓滿解決。
待安頓好一應瑣碎之事,扶鸞老道立馬雇了一輛馬車,往西山城而去。
這次扶鸞觀不僅要借云極觀祭典,宣布復出,重回道門。
更身懷祖師爺旨意——搜尋夢魔之法。
尤其是后者,在扶鸞老道看來更為重要。
為此,祖師爺已經下了指示,如遇夢魔之法,可拿鬼仙降乩之術、乃至支離之術交換!
對此扶鸞老道不僅沒有詫異之感,反而覺得很十分正常。
實在是祖師爺和清微宮、云極觀的交換,已然令扶鸞觀嘗到了甜頭。
現在扶鸞觀有奔二景法傍身,終于有了點正統道門之氣派。
以至于扶鸞老道對這場祭典頗為期待!
在這種期待下,枯燥的旅途都顯得不值得一提。
相較于扶鸞老道的復雜心思,對于第一次出遠門的玄云、望生來說,旅途本身就值得期待。
一路上,一人一小鬼趴在車窗上,瞧什么都新鮮,看什么都有趣,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不知不覺間,西山城已然遙遙在望。
不過,馬車并未進城,遠遠的便拐入另一條官道,徑直往云極觀駛去。
——進城住客棧是要花錢的,還不如去住云極觀安排的客房,正好也方便與同門道友交流心得。
馬車行至云極觀,云極牌樓下,早有青衣知客,禮迎四方來賓。
扶鸞老道早早下了馬車,領著玄云道童,步行而至。
待到近前,玄云道童鄭重取出云極觀請帖,雙手奉上。
“原來是扶鸞觀道友,貴客登門,蓬蓽生輝啊!”
知客虛懷應客,謙恭敬讓,端是讓人如沐春風。
“叨擾叨擾!”
扶鸞老道微笑拱手,在云極觀道童指引下,進了云極觀。
一路上玄云道童算是開了眼。
雖然謹遵師尊教導,不敢東張西望,亦不敢問東問西;
但目之所及,依舊令他大開眼界。
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名門大派!
只見云極觀依山而建,山林掩映間,綠翠吐碧瓦,青山遮紅墻。
百年古樹,厚苔墻根,十年壁畫,銅鑄香爐…幾乎比比皆是,沒走幾步,玄云道童已然迷失了方向。
好容易走到一處開闊地,再看西斜太陽,已然分不清是落日?還是朝陽?
直到進了客房,待引路童子走后,玄云道童才激動道:“師傅這里好大啊!”
扶鸞老道放下行禮,笑道:“喜歡嗎?”
“嗯!”
“那扶鸞觀呢?”
“師傅又來教訓我,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扶鸞觀便是茅屋一間,也是玄云的道觀!”
“好好好!”扶鸞老道哈哈一笑。
“徒兒總有一天,也會將道觀發展如云極這般輝煌。”
“志向遠大!不過,玄云啊,你可要記好嘍,咱們道門中人,求大道,望長生,這些瓦舍不過外物,切莫被迷了眼,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眼看師傅又要擺出諄諄教導的架子,玄云連連點頭道:
“知道啦!知道啦!師傅,莫要再念經啦!”
扶鸞老道見狀笑著搖了搖頭,屈指輕輕敲了敲玄云腦袋,不再多言教導。
“好了,收拾一下,好好休息,明兒跟為師廣結善緣!”
“知道了!師傅…能讓望生出來嗎?”
“莫要離開客舍即可!”
翌日清晨,紅日初露,扶鸞老道便領著玄云道童,開始了拜訪之旅。
初時,玄云道童還興致盎然,聽著各門各派交流斬妖除魔經歷,簡直大開眼界,好不快活。
但漸漸地,他有些高興不起來了。
原因無他,扶鸞觀走到哪兒都是敬陪末座。
各觀各派倒也沒有羞辱之意,只是那不經意間的冷落,令人有些心灰意冷。
作為小輩,他無需攀談論道。
省了很多精力。
但也正因為小輩,站在師傅后面,總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景色。
客堂雅座間、涼亭石桌旁、三五假石堆,師傅總是坐在最邊緣角落,看著滿臉微笑,飲清風,沐日華,坐而論道。
實際上,一場下來說不上幾句話。
輪道場總是那些名門大派,在那侃侃而談!
即便吵得面紅耳赤,傳到外面,也不失一場真性情贊譽。
反觀師傅基本插不上話,偶爾撿人論道空閑,說上一句話,也鮮少回應,話題很快再次被人轉走。
尷尬,心酸,喪氣!
如果玄云道童能聽懂論道內容,倒也能緩解幾分尷尬。
偏偏他大多都聽不明白。
以至于很多論道場合,于他而言都成了一場折磨。
這讓他愈發郁悶,有些沉默寡言起來。
祖師爺交代的事情,也幾無進展。
幾番打聽下來,唯有幾個大門大派記載有入夢之法。
扶鸞老道厚顏登門,剛開口提議交換,便被拒之門外。
更有甚者直言——扶鸞觀祖師爺敢隨便賣道,他們這些傳承千年的道觀,沒有祖師爺允許,可不敢隨便贈予他人!
其中諷刺之意,溢于言表。
很顯然,扶鸞觀祖師爺肆意交換道法之事,已然在暗中傳開,大家不說,只能說不屑學那市井婦人嚼人口舌。
但若登門換法,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師傅,咱們…算了吧!”
又是一個清晨,看著正在整理衣冠,準備出門的扶鸞老道,玄云道童突然沒頭沒尾道。
扶鸞老道身子一僵。
蹙眉就要訓斥間,瞧見弟子那晦暗小臉,心中頓時一軟,鼻子更是一酸。
或許他不該讓玄云過早接觸現實的殘酷。
可是、可是他真的壽元無多了。
哪怕有祖師爺贈予的奔二景法,也僅僅是專修魂魄而已。
“快到慶典了吧?”
“明兒就是。”
“這么快?也罷,最后一日,好好休息吧!”
扶鸞老道點了點頭,允了弟子的請求。
慶典之后,云極觀將會召開一次露天法會,屆時或許將是他最后機會。
祖師爺顯圣而來,終于讓他這籍籍無名的晚年多了一抹瑰麗,他總不能讓祖師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