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婚戒”

　　咿呀——

　　厚重的鐵門上斑駁了歲月，沉寂了時光，當鄭修抵達此處，手上握著兩個遺物盒時，伴隨著一聲冗長沉悶的開門聲，緊閉了數百年的神國之門，就此敞開。

　　眾人下意識地捂住雙眼，遮住光芒。

　　并不是說在鐵門打開的瞬間，里面映出的光芒有多么地耀眼，而是眾人在經歷了漫長的黑夜后，神國之門打開的瞬間，里面仿佛裝滿了黎明般，一股柔和的光亮填滿了天地，讓他們沒有準備地作出了這般動作。

　　一條鋪著青青草地的小道，從神國之門一直延伸到里面。

　　神國之門后，是一片風格古舊的小鎮。

　　鎮子渺無人煙，安靜異常，顯然無人居住。

　　所有人朝鄭修望去，鄭修作為他們的神，理所當然踏出這一步。

　　神國的內部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現代化，街道橫平豎直，亭臺樓閣，小橋流水，處處充滿了古典東方的特色建筑。

　　鄭修踏入鳳北的神國，踩著青草路走出數十步，神國的上空傳來了小馬達轉動的聲音。所有人順著聲音抬頭望去，只見空中竟布滿了許多半透明的光帶，光帶如一圈圈日光的光暈般，若不細看難以察覺。而一只只迷你的“蝙蝠”沿著光暈飛行，蝙蝠的腳下似乎綁著一個個小包裹。

　　鄭修微微一愣，他很快便明白這些“小蝙蝠”是純粹的機械結構，類似于“無人機”之類的東西。

　　“喵喵喵——”

　　橘貓的“見不得蝙蝠形狀的任何物體綜合征”再一次犯病，只見安妮大人渾身毛發豎起，變成了戰斗貓的形狀，身上燃起了熊熊的黑色光焰。

　　“冷靜點。”

　　鄭修抓起橘貓，塞進瞠目結舌的月玲瓏懷中，平靜道：“捂住她的眼睛。”

　　月玲瓏點點頭，抱著橘貓的同時用雙手捂住了橘貓的眼睛，橘貓瞬間冷靜下來，身上浮起的光焰消散，主打一個眼不看為凈。

　　“咦？”

　　慶十三咬著煙桿，望向一處。

　　青青小道的盡頭，不知何時站著一道身形頎長的“人形物體”。

　　該物體渾身呈亮銀色，有著人的輪廓，通體散發著金屬的光澤，如流動的水銀般，完美無暇。人形物的臉上，沒有眼耳口鼻，佇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由手工打造出來的雕塑般。

　　慶十三之所以會注意到宛如雕塑一般的“人形物體”，是因為他很肯定，就在兩秒之前，青青小道的盡頭是沒有任何障礙物的。

　　慶十三咬著煙桿欲吹不吹，裴高雅很快也注意到慶十三神色的不對，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沉默不言。

　　鄭修主動向那“人形物”走了過去。

　　“你就是…領航員？”

　　令慶十三有幾分意外的是，鄭修竟對那尊銀色的人形雕塑開口了。

　　“尊敬的外來者閣下，是的。”

　　人形物臉上沒有嘴巴，可它臉部的位置卻傳出了雌雄莫辯、宛如音樂般動聽的聲音。

　　只見人形物忽然動了起來，他朝鄭修優雅地行了一個貴族般的單手鞠躬禮。

　　“尊敬的外來者閣下，您是‘追尋者’嗎？”

　　“追尋者？”

　　“船長離開之后，曾留下神諭，遵從神諭抵達神國者，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追尋者，我將為追尋者提供‘神國的庇護’，以及‘余生的安寧’。”

　　局促不安地走在慶十三身后，土生土長的幸存者們，聽見領航員這句話，紛紛流下了激動的眼淚。

　　這就是他們苦苦奔波了一路，橫跨世界，走到盡頭，所追尋的東西。

　　“神國的庇護”，與“余生的安寧”。

　　鄭修未答。

　　領航員以一種公式化的口吻，仍是那副天籟般的聲音，宛如微風，徐徐道來：“在神國中，追尋者將擁有取之不盡的食物與水源，他們將在此成家立室，在此渡過百年，若有后代，他們將成為‘神國的子民’，世世代代繁衍下去。”

　　米婭一聽，激動地抱著雪莉，泣不成聲：“雪莉，我們終于到了！你聽見沒，這里就是神國，我們終于不用受苦了，我們不用挨餓了，我們可以一直住在這里！贊美黑夜女士！”

　　“嘀——口令錯誤。”領航員忽然中途插入了一句機械般冷漠的古怪聲音，然后又道：“是的，你們將受到‘女士的庇護’，將不用挨餓，這里四季如春，這里沒有紛爭，這里就是女士留下的‘樂園’。”

　　“樂園？”

　　慶十三面露古怪，問了一嘴。

　　“是的，這位尊敬的平平無奇的人類，這里就是‘樂園’。”

　　領航員禮貌地說道。

　　“噗！”裴高雅笑出了聲。

　　“老、老板，”這時，米婭沒有動作，吉吉兄弟、弗蘭奇等幾人，眼中冒著火熱、強忍著心中的激動，摩挲著手掌，在鄭修面前有幾分局促不安地試探道：“老板，我們能…在這里住下來嗎？”

　　鄭修回頭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環顧眾人，他察覺到了人類們的緊張與不安。片刻后，鄭修平易近人地笑了笑：“去吧。”

　　幸存者們得到鄭修的首肯，一路辛酸涌上心頭，再也壓抑不住，起初還是心驚膽戰地慢慢走著，走出幾步變成了小跑，最后大步飛奔，散于街道中。

　　街道中坐落著許多無人居住的小屋，屋門敞開，幸存者們魚貫入內。

　　“唉。”

　　一眨眼，鄭修身后浩浩蕩蕩的追隨者們，只剩米婭與雪莉二人，慶十三忽覺幾分寥落，輕嘆一聲，意義不明。他朝鄭修笑道：“老爺，偶爾做做善事，也挺好。”

　　連裴高雅也能聽出慶十三的話中有幾分陰陽怪氣，愣了愣，笑道：“得了，這本來就是別人的地方，咱們確實是外來者，做做善事也沒什么不好。”

　　“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

　　鄭修納悶地反問。

　　慶十三與裴高雅面面相覷，若說古怪，這里確實有些古怪，安靜得過分了。

　　“其他人呢？”

　　抱著橘貓的月玲瓏忽然開口：“你說，神國的子民世世代代居住在此，他們衣食無憂，他們繁衍的后代也能得到黑夜女士的庇護…可是，這里的人呢？”

　　領航員沉默，它雖沒有五官，看不見表情，明明是短暫的停頓，可慶十三、裴高雅、月玲瓏，此刻都敏銳地察覺到，領航員身上忽然多了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

　　“啊——”

　　街道上傳來了一聲驚叫。

　　接二連三的驚叫聲打破了神國的安寧。

　　幸存者們陸陸續續地從屋內跑出，驚慌失措地跑回街道上，瞪大眼睛。

　　鄭修幾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好多死人！”

　　“死了很久的人！”

　　“許多屋子都有！”

　　幸存者們七嘴八舌，沒人能一口氣說清里面的情況。

　　“請跟我來。”

　　領航員聲音沒有太多變化，朝神國街道走去。

　　走出百米，慶十三左看右看，毫無征兆地躍上屋頂，用一種驚訝的口吻嘆道：“咦！老裴！你快來瞧瞧！這里的格局，和大乾的都城幾乎一模一樣！”

　　“艸！不可能吧！”裴高雅一愣，跟著慶十三跳上屋頂，二人用同樣的姿勢瞭望全城。

　　二人愣了片刻，一會兒慶十三指著那里：“那里是天上人間！”

　　“呸！你咋就認天上人間？那是災防局！”

　　“嘿，習慣了！”慶十三一摸腦袋，指著另一個方向：“老裴，那是不是你家？”

　　裴高雅一愣，嗖一聲，腳下燃起冥火，一瞬間回到“家中”。

　　此家非彼家，里面有兩具早已風化成枯骨的骨骸，他們仍保留著生前的姿勢，相互掐著脖子死去。裴高雅并未在意前人是怎么死的，甚至直接無視了里面的尸骸，走入屋中，熟悉的布置讓裴高雅眼眶微微濕潤。

　　很快裴高雅又走出屋子，神色如常。

　　慶十三點了一口煙，趁著紀紅藕不在，偷偷抽幾嘴。他沒提裴高雅的事，拉著裴高雅，二人如孩子般在“神國”的屋頂上跳來跳去，兩人還在天上人間的樓頂站著，同時擺出了“彈袖劍”的姿勢。

　　明明很好笑的場景，月玲瓏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她覺得這已經不能用“巧合”去形容了。

　　二人在屋頂上似兄弟會的蚱蜢似地蹦跶了幾分鐘，回到鄭修身邊時，仍意猶未盡地指著神國中最高的地方樂道：“看見那座高高的地方沒，我草，那里不是皇宮的位置么？那座宅子，還真巧了，和咱們鄭宅一模一樣啊！”

　　裴高雅附和：“是呀是呀，老裴遠遠望了一眼，果真一模一樣，甚至連門口的匾額都寫著‘赤王府’仨字！可惜外面有層膜，老裴我試了試，沒轍，進不去！不然老子非得進去瞧瞧，里面也是不是長得和咱們的神國一模一樣！奇了怪了，這該不會是老爺偷偷摸摸早就打下來的江山，擱這考驗我們、或給咱們一個驚喜的是吧？”

　　二人起初沒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領航員道：“那是‘神之邸宅’，也就是女士在神國中的住處。”

　　慶十三：“…”

　　裴高雅：“…”

　　月玲瓏：“…”

　　空氣突然安靜。

　　唰！幾人目光全集中在了神情復雜的鄭修臉上。

　　領航員的回答不僅沒有為其他人解除疑惑，反倒讓這個瓜變得有點大了。

　　他們瞬間腦補出一位“黑夜女士”，與“修正之神”不得不說的三百事。

　　凡人的瓜都吃膩了，這可是神的瓜啊，誰都沒吃過。

　　可稀罕了。

　　顧秋棠無所事事，被丟在一邊，一動不動。

　　這事與他無瓜。

　　而其他人在等一個解釋。

　　呃，起碼能圓得過去的解釋。

　　他們無論怎么想，都無法理解，為何神國的布置會與昔日的大乾都城一模一樣。

　　鄭修翻了一個白眼，他很淡定。

　　這本就不是什么不可見人的事情。他與鳳北成親在前，慶十三與裴高雅，甚至月玲瓏都曾經認識鳳北，只不過鳳北在“超脫”時，斬去了與所有人的理，斬斷輪回，斬去過往，導致了眼下這個奇怪的誤會。

　　鄭修沒理會眾人怪異的目光，在萬眾矚目下，踏入其中一間民宅。

　　這間民宅中，幾具穿著腐朽長袍的骨骸，以“拼殺”的姿態橫七豎八地倒在屋內。有人胸骨前插著一柄匕首，有人扭打在一塊，有人腦袋耷拉倚在墻上死去。

　　房間里有拼殺的痕跡，前人在拼殺時打碎了不少屋內擺設，地面還殘留著許多做工粗糙的冷兵器，鄭修還在角落里發現了一把早已生銹的手槍，彈匣清空了。

　　“神國里曾發生過一場爭斗，”鄭修走出來時，簡單的推理，很輕松便將神國里發生的一切還原了：“或者說紛爭。紛爭的‘幾方’相互殘殺，沒有勝利者，都死了。”

　　鄭修看向領航員：“航行日志里，有記錄，對嗎？”

　　“尊敬的外來者，您的‘權限’不足，無法查看‘航行日志’。”

　　領航員冷冰冰地回答。

　　幸存者仍驚慌失措。

　　月玲瓏、慶十三、裴高雅扛著裴高雅、米婭、雪莉，追了上來。

　　鄭修閉眸片刻，沉默過后，緩緩說出兩個字：“鳳北。”

　　“嘀——”一聲過后，領航員那金屬機身亮了起來，銀色的光芒如一輪小月亮般，熠熠奪目。“口令正確。歡迎回家。”

　　領航員的口吻多了幾分親切，與之前的公式化截然不同。領航員那如水銀般流動的身體一點點地朝鄭修伸出了手：“請出示‘神國密匙’。”

　　鄭修手掌一翻，兩個精致的小盒子出現在鄭修的掌心中。

　　領航員的臉上射出兩道紅色的光芒，宛如掃描般在鄭修的手掌上一掃而過。

　　“密匙驗證…通過。”

　　“口令…通過。”

　　“開啟船舵，歡迎回家，船長。”

　　山坡頂部，神國的最高處，那座掛著“赤王府”匾額、布局與昔日赤王府一模一樣的宅邸，表面一層朦朧的光膜無聲碎裂，化作光塵消散于神國上空。

　　“嘻嘻嘻！”

　　神國上空，一只粉紅色的、毛茸茸的、舉著鏟子壞笑的蝙蝠虛影一閃而過。似乎是解鎖時附帶的“動畫特效”。

　　“你們…”

　　鄭修本想說你們留下，可轉念一想，望著眼巴巴的其他人，無奈搖頭：“算了，都跟上吧，遲早你們也會知道的。”

　　鄭修此刻的語氣，給人一種“心底藏著故事”的感覺，慶十三幾人并未多言，無聲跟上。

　　領航員在前引領，眾人腳下浮現出一片平坦的光幕，承載眾人飛入赤王府。

　　赤王府內的構造果真與眾人記憶中一般無異，鄭修踏入大門后，門后的點點滴滴，讓他恍惚間，仿佛看見了一位面色溫婉的束發女子，安靜地坐在屋檐下，輕輕撫摸著橘貓的毛發。

　　不等領航員帶領，鄭修稍作思索，便徑直走向鳳北曾經的住處。

　　推門而入，里面的布置與鄭修記憶中一般無二。清澈的房間內，四面墻壁干潔，惟獨房間中央，有一個暗紅色的小平臺，平臺不知什么材質所制，這不重要。鄭修上前，平臺上有兩個凹槽，形狀分明與那兩個盒子完美契合。

　　“咔！”

　　鄭修默然，將兩個盒子按了下去。

　　盒子頃刻間，沿著棱線開裂，沒有什么開天辟地的異象，盒子打開了。里面安靜地躺著兩枚…由頭發編制而成的，

　　戒指。

　　這是一對婚戒。

　　鄭修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