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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有內鬼

  兩個時辰后。

  鄭善那邊。

  四人再次騎馬上路。

  猛男先主動上馬,還沒來得及招呼鳳北,鳳北便主動朝猛男伸出了手。

  猛男一愣:“以你的身手,跳上馬背不是輕輕松松?”

  鳳北沉默片刻,移開目光,如實道:“…跳不上。”

  一旁剛準備抖韁出發的月燕一個踉蹌,聞言差點從馬背上跌下。

  斗獬與月燕馭馬走在前頭,斗獬不知哪來的膽子,悄咪咪地與月燕說鳳北的閑話。

  “月燕姐,上弦叁大人是不是得病了?總感覺他在鄭叔面前,弱里弱氣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多問。”

  月燕白了斗獬一眼,驚奇過后卻隱約琢磨出鳳北與猛男間異樣的氣氛。

  半日后。

  他們進了益州地界,在沿途的樹干上,他們發現了虛鼠與金牛留下的記號。

  “他們同樣是沿著這條路走。”

  月燕正想回頭向上弦叁稟報此事,回頭一看卻只看見鳳北緊緊地抓著猛男的衣服,坐在馬背上,一副心事重重如同夢游的模樣,壓根就沒聽見月燕在說些什么。月燕輕嘆一聲,一腳踢了踢馬肚子,沿著記號指示的方向繼續前行。

  也不知這位神秘的前輩隨行,是福是禍了。

  沿途虛鼠與金牛都留下了不少記號。

  一直到了第四天。

  記號中斷了。

  月燕祭出渡鴉與引魂燈,沿著殘留的味道與痕跡,來到一條無名河流邊上。

  河道狹窄,流水湍急,并未結冰。岸邊有打斗的痕跡留下,一直循著痕跡追到河邊,月燕發現了一塊沾著血的碎布。

  “不像是星宿的制服呀。”

  連斗獬都能一眼看出來的線索,就算不上什么線索。

  月燕點點頭,她身為鄭氏布莊的首席裁娘,對布料的種類非常敏銳,這塊布更像是尋常百姓常用的粗麻布。

  “這里收口的位置用的是‘千鳥縫’的手法,北方不常用,南方倒是更常用一些。”

  噠噠噠。

  馬蹄聲由快變慢。

  猛男吁停了駿馬,鳳北回神,從馬背上躍下。

  鳳北終于聽見了月燕的分析,簡單幾眼看過痕跡,皺起了眉。

  猛男鄭修卻在一旁偷偷摸了摸額頭,屈指一彈。

  鄭修配備化身的特質,一向是秉承兩個原則。

  一是能刷經驗,二則是因地制宜。

  如今是在趕路,配的是偵查、追蹤、靈感、匿蹤、直覺,合情合理。

  至于甲子詭物形態壹“煉獄”上插的,自然是盤龍十八斬了。

  偵查。

  靈感。

  追蹤。

  一頓操作下來,鄭修心中有數,閉著眼睛斟酌片刻,而后灑然笑道:“在這打斗的共有五人。”

  “其中兩人應是你們的同僚,虛鼠與金牛。”

  “其中一人善使重刀,另一人善使雙錘。”

  “另外三人卻看不仔細,但三人的足跡只有兩個半,其中一人很可能是缺了一腳,是個瘸子。”

  月燕與斗獬張大了嘴巴,面面相覷。

  斗獬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趴在一旁,干嘔不止。

  猛男鄭修其實也想到了一塊,但那是另一個小號惡童發生的事,他只能裝作不懂,繼續道:“五人在此發生爭斗,三人投河逃了。”

  鄭修指著河邊一塊幾乎微不可查的銳利切跡:“虛鼠的重刀朝這邊隔空砍了一刀,不知是否中了對方。”

  他又指著蜀州的方向:“虛鼠與金牛放棄追那三人,重新上路。”

  月燕好奇的目光盯著猛男:“前輩…嗯,鄭大哥,你怎么好像…就在現場般看得這么清晰。”

  “呵呵,他們事后并未隱藏痕跡,再加上虛鼠與金牛著急趕路,如果我料得不錯,不遠處林中就能重新找到馬蹄印子,希望別被雪掩埋了。”

  干嘔一回,斗獬歸隊,他的神情并不樂觀。

  月燕看向鳳北,正想問問鳳北意見,鳳北對鄭善的說法毫不懷疑,點頭篤定:“是他們。”然后她快速回頭朝向鄭善,問:“對吧?”

  鄭修一愣:“誰?”

  月燕覺得鳳北反應奇怪,卻沒多想,而是將他們在仙姑廟中,所遇見的殘缺三人組說出。

  鳳北道:“如果真是他們,以虛鼠與金牛二人,若無需兼顧兇險的鬼蜮,倒是能應付過來。”

  鳳北、月燕、斗獬他們都曾在仙姑廟鬼蜮中與殘缺三人組交手。

  他們的奇術配合雖然詭譎奇特,但若是同一種配合方式,只要能及時察覺到對方的術,要應付起來并不困難。

  虛鼠與金牛二人都是資深的星宿,并不是斗獬這般拉胯,鳳北并不擔心。

  斗獬臉色一變,摸著自己的臉,想起在仙姑廟中遭受的摧殘,臉色又白又青。

  “他們到底是誰?”

  月燕卻皺緊了眉,心事重重,一個個問題浮在心頭。

  他們的“殘缺術”如出一轍,顯然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虛鼠與金牛在得到傳信后,前腳剛出皇城,不久后便在中途遭遇了對方伏擊,對方似乎對夜未央的行蹤了若指掌。

  莫非,我們夜未央中…有內鬼?

  月燕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卻不敢亂說。

  “有內鬼。”鄭修卻大咧咧地將這個結論說出,同時叮囑月燕:“看來我們不能隨意用渡鴉將信息傳出去了,對方似乎對夜未央的辦事方式很是熟悉,若貿貿然傳回信息,反倒落入對方的網中。”

  月燕看了看鳳北。

  鄭善雖然長得像鄭老爺,但畢竟不是鄭老爺啊。

  加上月燕現在穿著衣服,得扮得像夜未央,就得老老實實扮演夜未央。嗯,聽上弦叁大人的。

  但鳳北指了指鄭善:“無妨,聽他的。”

  月燕語塞。

  四人于是重新上路,日夜兼程。

  出了益州,便是一段盤山險路。

  若走官道,需多繞三百里,無端端多幾日馬程。

  而穿過天漓關,走盤山險路穿入蜀州,雖然需跋山涉水,但能省下三日路程。

  半路上,他們發現了虛鼠與金牛遭遇伏擊的痕跡,共有五次。

  夜未央中有內鬼的事幾乎是實錘。否則對方不可能對虛鼠、金牛二人的路線了若指掌。

  但鄭修通過偵查得知,虛鼠與金牛似乎越來越擅長應付對方的奇術,有驚無險。

  有一個問題其實鄭修沒問。

  因為身份不恰當。

  鄭修記得,在仙姑廟最后,殘缺三人同時自爆,那威力就算是鄭修,也不敢用馬甲硬抗。

  怎么這次就沒在虛鼠與金牛面前自爆呢?

  每個人都各懷心思。

  至此離開皇城已經是第十二日。

  他們終于走下山道,重新踏上官道。

  連續兩日露宿荒野,讓月燕與鳳北都覺得渾身不得勁。

  鄭修甚至懷疑,騎馬時鳳北有意無意讓兩人保持了兩拳的距離,似乎是怕她自己身上的味道令前輩嫌棄——往常鳳北都是有意無意貼上來的。

  鳳北的怪異舉動甚至讓鄭修懷疑,鳳北一輩子都因“不祥”而無法與他人正常地接觸。難得碰見“不懼不祥”的鄭善前輩,鳳北要把這輩子失去的找回來。

  走出官道,不遠處終于看見了嘉陽驛道的路牌。

  往前走出二十六里,就能抵達嘉陽城。

  嘉陽城毗鄰益州,如虛鼠與金牛二人一路南下,無論走的是平坦官道還是像他們四人這般,穿山險路,嘉陽城都是必經之地。

  風塵仆仆趕路十三日,鳳北一行人終于過了蜀州界碑。

  旭日初升,冰雪消融,遠處的嘉陽城仿佛映著一層晶瑩的金光,格外耀眼。

  “去。”

  月燕喂了黑箱里的胖貓,然后一抖肩上渡鴉,渡鴉飛出,在幾人頭上盤旋幾圈后,朝城內飛去。

  不等鄭修問起,月燕便笑道:“夜未央在許多地方都暗藏辦事處,別說是尋常人,許多外地的夜衛、星宿,甚至十二月,一時間都難以分辨,惟獨出自同一個地方的渡鴉,能引我們抵達隱藏的辦事處。若虛鼠與金牛曾途徑嘉陽,想必會在這里留下一些訊息。”

  話分兩頭。

  “猛男畫師”鄭善,那頭正與夜未央深入蜀州腹地,追查“食人畫”下落。

  這一去就是半月。

  而在皇城,鄭修時不時借著各種理由離開,回歸大號,安排種種瑣事。

  鄭修先是抽空回望天獄一趟,接回他那株養了好幾年的金絲藤。

  在家修養幾日,再回望天獄,那獄里獄外的風景,讓鄭修有種宛若隔世的錯覺。

  正常人哪怕再如何變態,也不會喜歡蹲大牢,失去自由。

  要不是囚者的規矩與限制,如今以鄭首富的家產與地位,早應過上家中紅旗插滿,外面彩旗飄飄,兒孫滿堂的幸福生活。

  自從鄭修蹲大牢的那天起,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鄭修對所有人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他承認了自己是門中人,窺見了門徑。

  那日與大帝在車廂內的對話,鄭修也隱晦地“坦白”了一切。

  同時也明白了一件事。

  老魏通過種種線索,有九成把握肯定鄭修是走了商人途徑,鄭修順勢承認了。

  而鄭修從旁敲擊老魏走的是帝王門徑,老魏并未否認。

  如果說老魏的言行舉止都必須符合帝王的門徑身份,那么他所做的許多事,都能解釋得通。

  可明明是同一個人,同樣的老魏,在白鯉村的歷史映射現實之前,老魏垂垂老矣,即將歸西。在白鯉村的歷史發生改變后,老魏卻窺見了帝王門徑,鄭修至今無法理解,他僅僅是救出了鳳北一人,怎會引發如此巨大的變化。

  猛男出行的第三日,鄭修在香滿樓的甲子號雅閣“金玉滿堂”里,設宴招待疤老六。

  “金玉滿堂”雅閣,對外的最低消費是三千兩。

  香滿樓向來有一個規矩,取名越富貴的雅閣消費越高,凸顯地位。

  預定的單子都排到了十天半月之后,許多人來此設宴,求的是一份尊貴,說出去有面兒。

  酒過三巡,疤老六在美酒美言的攻勢下春風得意,興在頭上,鄭修恰到好處地拍拍手,遣走身旁幾位頗有姿色嚶嚶勸酒的酒妓,鄭修看得出疤老六似乎不好這口。雅閣內只剩兄弟二人,鄭修神色一正,道:“六哥,你我兄弟一場,我有一件事,需六哥出手幫忙。這事對六哥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疤老六雖然酒意上頭,可人又不傻,鄭家的底蘊他雖不了解,但能夠想象個中一二。連這鄭老爺都需用上如此迂回的技巧,讓疤老六一個激靈,酒意去了幾分。

  他剛想說什么,鄭修擺擺手,笑道:“六哥不必緊張,你就當與我談一場你情我愿的生意。聽完后,你若不愿,出了這門就當我鄭某從未說過,咱們還是兄弟,你在獄中對鄭某的照顧我銘記在心。若是愿意,鄭某絕不虧待任何一位鄭氏的人,鄭某保六哥一家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把老六沉默一會,抓起酒壺猛灌一口,大叫一聲暢快后,然后摸了摸脖子問:“是掉腦袋的事么?”

  鄭修想了想,笑道:“未必。真要掉腦袋,也是鄭某在前,輪不到六哥。我這不還是好端端地從牢里走出來了么。”

  “嘿!”把老六一聽,樂了。他忽然想起鄭老爺出獄那天的陣仗與動靜,頓時咧嘴一笑:“那老六我干了!”

  鄭修一愣:“六哥你不先聽聽是什么生意?”

  “聽個屁!鄭老弟都認了老六這個兄弟,我再唧唧歪歪說三道四,傳出去我疤老六的臉往哪擱?別忘了我勉強能沾點皇親國戚的身份!誰怕誰呢?你鄭老弟說一,我老六絕不說二!”

  一口氣說完,把老六舉起酒壺,大笑道:“干了!”

  “好!六哥豪氣!干!”

  二人同時仰頭,將壺中酒一飲而盡。

  最后事情自然是談妥了。

  疤老六比鄭修想象中更加仗義。

  當鄭修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是游走于“律法”邊緣,專懲惡人,頗有幾分“替天行道”的味道后,疤老六聽得兩眼冒光,說這“無間煉獄”的獄卒必須由他來當,誰來了也搶不走。

  疤老六未窺門徑,自然不知鄭修除了送一份生意給他,還順帶送了一場造化。但最后結果如何,鄭修也不能肯定。

  只是按照他所總結出的“經驗包理論”,他身為天生的囚者,堪比鳳北的超級經驗包,只要疤老六兢兢業業地遵守鄭修定下的規矩,窺見門徑可謂是指日可待。

  在“猛男小號”陪伴鳳北、于風雪中策馬奔騰紅塵作伴、即將走出益州地界時,鄭修與兄弟會的三位核心人物:慶十三,裴高雅,紀紅藕,在鄭家地牢中進行秘密商討。

  要打造“無間煉獄”,只憑一人兩人的能力難以完成。可在鄭首富背后全是人,無需他獨自努力,“鄭氏”可是連夜未央都需敬畏三分的龐然大物,他鄭修手下不缺人。

  能花錢辦妥的事,那就不是事。

  按照計劃,他只需讓每個人辦妥其中一個環節,既能遵從他們各自的規矩修煉門徑,最后環環相扣,瞞天過海,將人運進牢中,進行鞭打教育,植入“牢”的概念。

  商量過后,幾人在長達二十頁的名單中,選出了第一位即將入“無間煉獄”的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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