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有點色,你發現了嗎?”周小白小聲給李學武嘀咕道:“你瞧他看服務員的眼神,怯——”
“就你眼睛好使了?”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嘴角不由得扯了扯。
晚上張長明約他,聽見他來了津門,非要請客不可。
“咱們三個人,要多了吃不完,我叫他們量少樣多。”
張長明跟飯店的主管溝通完走了回來,示意了手里的煙盒問道:“你真戒煙了?”
“挺長時間了——”
李學武亮了亮手里的金屬盒,眼神示意了身邊的周小白道:“這是我戒煙的功臣。”
“嘻嘻——”
周小白成長的速度不慢,在人前已經有了大姑娘的矜持。
但在李學武的面前,永遠是那藏不住心事的姑娘。
只得了他一句夸,明知道他是夸張,可還是忍不住的驕傲和竊喜。
李學武戒煙完全是他的意志力強,她送口香糖鐵盒都是戒煙以后了,只是怕他嘴里無聊罷了。
“我可沒有幫什么忙——”
周小白含情脈脈地看了李學武說道:“如果口香糖能戒煙,那煙草工業早就消亡了。”
“小白的觀點我非常贊同,我就戒不掉這一口。”
張長明嘴里雖然這么說著,但手里的煙盒并沒有打開。
煙癮大的人都沒臉的,即便是重要場合也總想著抽煙。
這是一種習慣性的動作,有的時候不受大腦的控制。
可今天是私人宴請,餐廳里也有人在吸煙,可他就是沒吸。
可見他的意志力并非他話里所說的那般薄弱,而在周小白看來,這又是一個滿嘴跑火車的家伙。
看著周小白翻白眼,張長明輕笑著說道:“你和李主任都是強者,不受外物擺布,我是比不了的。”
“你抽你的,我沒什么在意的”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打量著餐廳里的環境說道:“是李主任不抽煙了,我淘不著免費煙了才戒的。”
“呵呵呵——”
張長明輕笑著看了他一眼,他才不會信李學武的鬼話呢。
他們一起合作的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好大的利潤,就這么給了身邊的小姑娘,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覺得他會相信李學武缺抽煙的錢?開玩笑呢嘛。
見李學武很松弛的樣子,他也沒在意,轉頭看向了周小白。
這姑娘他接觸過幾次,據說給李學武生了孩子的吳老師他也見過。
都是業務上的往來,順風商貿創建初期,難免的需要他來協調。
好在是李學武安排來的人真的很得力,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津門水產跟京城這條線就鋪開了。
最近他見吳淑萍的次數少了,反倒是周小白經常來公司轉悠。
“小白是高中畢業?”
見周小白看過來,他笑著說道:“還得是有文化,學東西就是快。”
“現在都是她來公司負責業務對接,很有樣的。”
張長明給李學武笑著介紹道:“我們那的人都叫她周總。”
“笑話我呢是吧?”
周小白跟他混熟了,并未在意身份上的差距,其實也沒差距。
要說出身,她絕對要高于對方,要說職務,她是總經理,張長明還是個副的呢,誰瞧不起誰啊!
“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們就喜歡在背后講究人。”
周小白哼了一聲,道:“是財務的老張吧?他就喜歡編排人。”
“下次再去水產公司,看我不找他去算賬!”
“你可不就得找他算賬嘛。”
張長明笑著點了她說道:“不找財務算賬,難道找總務啊?”
“咋那么煩人呢——”
周小白翻了個白眼,拿起桌上的汽水喝了一口,看向李學武告狀道:“他總欺負我——”
李學武沒搭理她,收回打量飯店環境的目光,看向張長明問道:“聽說總務老白調走了?”
“出了點事情,也是他自己倒霉,怨不得別人。”
張長明不愿意多解釋,家丑不可外揚,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柳林去了總務處,業務上的事他能拿得起來。”
這是給李學武交代呢,就算是總務處處長白西元出了事,他們的小公司也不會受影響的。
“我就看不上他——”
周小白一撇嘴角,沖著張長明抱怨道:“肥頭大耳的,就盯著女人屁股看,好像…”
她一咧嘴,嫌棄地扭過頭去,嘀咕道:“出了事也是活該!”
“你管的這么寬呢?”
李學武桌底下輕輕踢了她一腳,聽吳淑萍說,平日里可會隱忍了。
有一次受了委屈都沒說話,跟著自己出來玩倒是放飛自我了。
“小白說的也沒錯,他是活該,尤其在這種事上。”
張長明搞不明白李學武跟吳淑萍的關系,更搞不懂周小白在李學武這算是個什么關系。
所以對于白西元的錯誤,他沒有往深了說,容易誤傷李學武。
職場第一大忌便是私生子,看李學武年紀輕輕的也不是好色之徒啊,怎么會犯這種錯誤呢。
他去過李懷德在津門的家,自然也去過隔壁李學武在津門的家。
看李學武跟那位吳老師的關系,越是正常,越覺得不正常。
真要是有這么個人,又怎么會輕易暴露在他們的面前呢。
至少在張長明看來,自己跟李學武的關系可沒到登堂入室的階段。
尤其跟李學武相處的時間長了,對方的心眼子有多多,他太清楚了。
所以,狗屁情人和私生子,這就是個魚餌炸彈,誰信誰傻嗶。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不會信的。
不過他也是聰明人,心里越是不信,表面上越是相信的。
既然李學武已經擺出來了,那就是有目的的,只看誰上鉤就是了。
再一個,那位吳老師是有真才實學的,來談業務的時候,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質不凡。
如果關于她的介紹,曾經的大學老師這個身份是真的,那她的家庭背景絕對非同一般。
所以,一個出身優秀,才華橫溢的女人會不明不白地給李學武生孩子?
唯有白西元那種蠢貨才會讓腦子燒掉了的女人給他生兒子。
現在好了,兒子生了,他完了。
“我要說窮人乍富,這么形容忒不恰當了。”
張長明看向李學武,好笑地問道:“不過你們是不是有錢燒的啊?”
“還是對房產有什么特殊的收藏喜好啊,賺的錢都用來買不動產?”
“正常的投資罷了,算是保值的一種手段。”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們不是成立了聯合儲蓄銀行嘛,那些錢放在賬戶上純虧。”
“倒不如投資不動產,以固定資產租賃的形式介入到聯營公司中。”
他倒是沒防備著張長明,這玩意兒就是一層窗戶紙,誰捅誰明白。
“既能減輕聯營公司的運營成本,又能合理利用賬戶資金,同時還能給企業創造更多的合作空間。”
“怪不得你們要搞銀行呢!”
張長明卻是并未表現出多少驚訝來,只是有些羨慕地看著李學武。
津門水產的規模不小,但業務單一,可比不了紅星廠能折騰。
再一個,水產行業也不如鋼鐵行業的上下游工業范圍廣泛。
沒有業務和財務縱深,他們是萬萬不敢想搞銀行這種事的。
鋼老大自然不必說,紅星廠北方工業系統中,軋鋼不是第一,煉鋼也不是第一,但軋鋼加煉鋼能排前五。
如果再加上目前已經完成建設的工業體系,那跟前幾名比,誰的工業潛力更高,真就不好說了。
所以你看水產公司的韓慶偉也好,張長明也好,跟李懷德都是坦誠相交,以朋友論之。
現在是朋友,五年后見面了,說不得要叫一聲領導的。
跟李學武的相處自然如此,大樹下面好乘涼。
李學武在紅星廠這棵大樹下面,未來的成長空間廣闊。
所以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最好能搭上關系。
也就有了今天的私人宴請。
“要不我幫你們搞塊地得了”張長明笑著說道:“反正你們廠正在搞基建,一把齊得了。”
“晚幾年吧,至少今年是不成了看”李學武搖了搖頭,婉拒道:“財政預算已經超出赤字太多了。”
“今年搞的這些項目,未來三年都是還債的過程。”
他看著服務員開始傳菜,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扯起了別的。
不能怪他小心,紅星廠這些事給張長明知道無所謂,又不是機密。
但也沒到普通人都需要知道的地步,所以還是謹慎一點好。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公眾場合少扯工作是正經的。
好在是他們選了個靠窗邊的角落,這個時候來飯館吃飯的人不多。
等菜都上來了,三人也是邊吃邊聊,李學武和張長明都端了酒杯。
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實在酒桌上也適用,真心交往的,絕沒有吆五喝六吹牛皮,咋咋呼呼的稱兄道弟。
就是慢飲、細品、微醺,喝酒講究的是意境和友誼,不是酒。
真奔著酒去的,你少喝了我急眼,他多了我拍手,這不是冤家嘛。
周小白不似以前那般謹慎膽小了,他們在聊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時也會開口說話,張長明也照顧她。
其實酒桌上兩男一女的搭配最合適,尤其是年輕女孩兒。
“月中公司工會組織去島上療養,小白去不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長明臉色微微紅,笑著對周小白邀請道:“你要是愿意去,我跟老劉說一聲。”
“不去,我哪有時間啊,忙都忙不過來呢——”
周小白吃了一口嫩雞,看向他問道:“正是旺季的時候,你們還要放假出去療養?”
“這是職工的福利和權利”張長明沒在意她的拒絕,而是強調道:“如果真按淡季和旺季管理療養,那我們這公司早晚得黃攤子了。”
“所以每年都有,每個季度都有,竄換著來。”
張長明示意了李學武問道:“聽李主任說,你們也要搞療養院?”
“在鋼城,主打滑雪和溫泉”李學武解釋道:“我們想在那邊建醫院,主要服務于在鋼城工作的職工。”
“單位大就是好啊,怎么都會能撲騰得開,哪里像我們。”
張長明搖了搖頭,道:“就算是療養,也只能用別人的。”
“不是北帶河,就是門口的島上,其實沒啥可玩的。”
說起這個,其實不僅僅是津門水產公司,華北的工業體系,基本上都是這個療養套路。
“回頭我們那建成了,歡迎津門水產公司的兄弟姐妹來玩。”
李學武笑著邀請道:“我們建療養院,也不僅僅為自己服務的。”
他端起酒杯跟張長明碰了一下,道:“只要是兄弟單位,我們都歡迎呢。”
“那敢情好了——”
張長明笑著跟李學武碰了酒杯,一飲而盡。
三人說說笑笑的,氛圍很是融洽。
說什么歡迎來玩,還不是得花錢,真當紅星廠無私奉獻啊。
這療養也是一門生意,做好服務和醫療養護工作,搞好環境,提供優秀的放松空間,絕對能賺錢。
后世是自己出去玩,叫旅游,現在是單位組織出去玩,叫療養。
療養可比旅游的標準高多了,全套的體檢和標準的放松體驗…
其實是對標北毛的工人療養體系,但絕對沒有人家的水平高。
這個時期,北毛真是地球上最牛嗶的存在,就連丑國都害怕的那種。
后世你有聽丑國害怕哪個國家嗎?
就算是世界工廠的內地,人家也沒像對待北毛那樣無所不用其極。
酒宴散去,張長明送了李學武兩人出門,三人就在門口分開。
在回去的路上,周小白靠在了李學武的肩膀上,感受著他的心跳,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
只是這種幸福感太短暫了,轉瞬即逝,明天他就要回京了。
之所以滯留一晚,就是為了見張長明的,以及談酒桌上的那些事。
周小白聽了很多,對李學武的工作也算是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他啥都管,啥都負責,其實已經是對標津門水產公司副總的崗位了。
就連紅星廠要在津門購置辦公場地,都是他來協調溝通。
這本應該是工程處和辦公室協調,廠副主任主管和負責的業務。
車內兩人都沒有說話,周小白抬起明亮的眼眸,借著不時閃過的路燈的光,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淡淡的酒香味,證明他并沒有喝醉,微微閉合的眼睛,卻好像一頭懶惰的獅子,氣場內斂,又忍不住讓人敬畏和感嘆。
她是多么希望時間永恒,就依靠在他的懷里,慢慢地變老…
“房產的事盡快辦,我已經跟水產公司的張副總溝通好了。”
火車站臺上,李學武對著來送他的莊蒼舒交代道:“他在市里有一些關系,對你來說也是個機會。”
“無論在哪工作,地方關系都是很重要的。”
他眼見就要到時間了,拍了拍對方的胳膊,道:“就這樣,等你回京的時候,把申請帶過來。”
“回去吧,工作都忙——”
踏上車廂,李學武給他擺了擺手,便往里面走了。
莊蒼舒也是很客氣,同彭曉力握手過后,目送他們上了火車。
直到火車移動,離開,他這才下了站臺往回走。
都特么送到火車站來了,他還會差這么一點時間?
領導說讓你回去你就回去?
是,領導確實是這么想的,希望你把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放在工作上。
但他又不是沒坐過火車,也不是沒有津門貿易管理中心的人來送。
當火車移動離開的時候,人總是要往下面看的。
如果有送站的人揮手道別,內心總是會高興,見不到難免要失落。
即便是領導,領導也是人。
就算他不記恨你,可也不會想起你,這是人心。
李學武是經歷過這種心態變化的,也了解這些人的想法。
所以管理中心用高級轎車接他,在門口擺歡迎儀式這些,他都沒有苛責和怪罪,而是選擇了理解和婉拒。
解決這種心態,是一名干部在成長過程中必須經受的考驗。
沒有轉變好心態,就會出現病態過度追求面子的習慣。
只要出現這種苗條,就會滋生腐敗和墮落,無一例外。
想要走的更好,更遠,就必須時刻提醒自己,你還是個小趴菜。
有些東西不用過度的追求,該有的時候自然會有,你追求的在外人看來有可能是沐猴而冠,嘩眾取寵。
火車上,彭曉力拿著筆記本,在鄰座帶著孩子的婦女驚訝和異樣的目光中,輕聲給李學武匯報工作日程。
李學武在回程同樣選擇了軟座,再一次得到了列車長的禮貌和感激。
相比于其他旅客,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小桌板上還有白瓷茶杯。
這種差異化的服務和待遇,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不簡單。
而看文件做批示的李學武,以及輕聲恭敬匯報的彭曉力,兩人的狀態無不是透露著不一樣的狀態。
這節車廂以他們為圓心,周圍人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并非是怕他們,而是對認真工作的一種尊重。
列車穿梭山河,兩個半小時后抵達了京城火車站。
李學武帶著彭曉力,在一同出站旅客的果然如此的表情中上了汽車。
其實沒什么意外的,腳步匆匆,表情認真,就算不是高級干部,那也是重要崗位上的骨干。
指揮車飛快行駛回了紅星廠,真可謂過家門而不入了。
從京城火車站到紅星廠,中間正是海運倉的位置。
如果按照出差的補償,以及工作時間的協調性,周六這天李學武完全可以直接回家的。
可他負責的工作太多,尤其是這一周的最后一天,很多事都等著他來參與和組織意見的。
他不來,李懷德理解,不會說什么,但工作耽誤了,總要不滿意的。
李學武也不是偷閑躲懶的人,所以回到辦公室給家里打了個電話,便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呦!好鋼筆啊——”
李學武正忙著,一抬頭,卻見夏中全站在桌子邊上。
他歪著頭瞅了瞅,彭曉力不在,應該是去忙了。
“你怎么神出鬼沒的?坐,坐,喝茶自己泡啊。”
沒在意這老家伙羨慕的目光,他繼續忙著手里的工作。
只是因為夏中全的話,他的目光輕輕掃過手里的鋼筆。
金尖派克,還是大班款的,這個年代的人都用鋼筆,所以只要一打眼就能看出好賴來。
這是周小白送他的禮物,沒有理由,就是覺得好看,他正需要。
這完全是扯淡,他需要鋼筆辦公,自然有廠里提供。
他是管委辦副主任,想要用好鋼筆還用得著她給張羅。
只是這丫頭一門心思想要關心他罷了,找了個他能用的禮物。
可能是張長明多看了幾眼那鐵盒口香糖,讓她覺得不算正式。
李學武口袋里要是別一支她送的鋼筆,那自然比鐵盒要精致的多。
“赴日考察團的組建工作進展怎么樣?”
處理了手里的文件,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坐下的夏中全問道:“701那邊選出參團人員了嗎?”
“我們技術辦公室組織保密科和保衛科一起調查審查的。”
夏中全靠坐在了椅子上,點頭回答道:“人已經上山參加集訓了,月底前考察團絕對能成行。”
“不要再出現差錯了——”
李學武點了點墨水,提醒他道:“李主任對這件事很不滿意,上面對咱們的處理方式也頗有微詞。”
“不滿意還能咋樣,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夏中全沒甚在意地說道:“該緊就得緊,該松就得松,臨近出國,是能亂念緊箍咒的時候?”
他看了看李學武,問道:“上面是個什么意思?”
“兩個意思,得了便宜別賣乖”李學武低下頭繼續寫著意見,嘴里則是繼續說道:“下次吃相別這么難看。”
“呵呵呵——”
夏中全完全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這個項目從始至終都是李學武負責的,上面怪罪的也是李學武。
要說跟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這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無欲則剛啊,技術崗位,懂管理和協調,你能把我怎么樣?
“估計三機部來部里打官司了,上面的領導也好沒面子了。”
夏中全胳膊擔在了辦公桌上,笑著提醒道:“小心領導對你有意見啊,我都無所謂。”
“我就說幕后黑手是你!”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手里不停,嘴里也是一心二用,“反正你也無所謂,回頭我拉你出去擋槍子。”
“嘿嘿——不是咱妄自菲薄,我還真沒有這個體格子。”
夏中全滋嘍一口熱茶,道:“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我算哪門子高個,還得是你李副主任啊。”
“你要有扯閑蛋這個勁頭,把飛行器的事盯一盯,能出事?”
李學武撇了撇嘴角,甩鍋道:“這個項目我算是在工業口臭了大街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你要說讓我背鍋,其實也用不著拐彎抹角的”夏中全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什么呀,就交給我了。”
“合著一大幫子人送國外去學習大半年,我在家里扛雷啊?”
“這叫什么話,組織信任你懂不懂?”
李學武故意打官腔道:“這本來就是你們技術辦的工作,我算是打短工的,我才是冤枉的那一個。”
“你說完這話仔細想想,你自己信了嗎?”
夏中全撇嘴道:“從三機部手里搶項目,讓對方心甘情愿奉上,啊?”
“什么兩個意見啊,這不就是罰酒一杯,下不為例嘛!”
他眼珠子都要翻成白眼邪了,嘴里不忿道:“誰看不出來啊,一機部的領導是偷著樂呢!”
“你臭大街?我要說你在領導那掛了號了,你信不信!”
“嗯,回頭我也幫你掛號去——”
李學武沒接他的下茬,而是點了點桌子,問道:“上官琪那邊怎么樣?”
“干勁很足,是有真本事的,就是不知道后勁足不足。”
夏中全現在基本上不參與具體的科研和技術工作了,更偏向于管理。
就是技術辦的工作他都忙不過來呢,哪里有時間盯在研究崗位上。
但他對手里的各個項目熟悉的很,來他這里審批項目和預算是研究所必須過的一關。
就像李懷德沒有李學武的意見不簽字一樣,李學武對專業意見的態度也很中肯。
他不了解的業務申請,必須有專業技術管理崗位負責人審核意見,否則打回去重審。
“盯著點,她需要什么人盡管給她協調,這個項目…”
李學武長出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擰了手里的鋼筆說道:“只要十年內有所突破,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項目絕對是史無前例的技術革新,思想革新,更是飛行器發展的革新和未來。”
“這個投資太大了,你有跟李主任做過匯報嗎?”
夏中全頗為意外地談及了兩人從未有過的區域。
交淺言深,以前兩人是純粹的工作關系,雖然相處默契,但完全沒到聊的這么直接的地步。
但有了私人關系以后,這種壁壘自然就消散了。
李學武在紅星廠越成功,他們之間的關系越金貴。
同時,他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也更為受利,就是這么直白。
“李主任的心態你是最了解的,是有點急功近利的。”
夏中全提醒他道:“這個項目我跟上官琪討論過了,周期長,投資高,回報預期未知。”
“你確定李主任愿意等上十年?十年后他等得到嗎?”
“誰都有急功近利的心態,你我都有吧?”
李學武很坦然地坐直了身子,放下手里的鋼筆,看著他解釋道:“況且李主任對技術投資的態度是很明確的,沒有限制。”
“如果說無人機項目是一個無底洞,這只是在研究成果出來前,出來后呢?”
他探著身子,敲了敲桌子說道:“全世界都得沿著咱們這條路往下走,你有想過這種影響嗎?李主任是愿意等的。”
“無論十年后,十五年后,他在哪,這份榮耀他都能,這是他應得的。”
這倒是實話,無人機技術投入高,收益未知,可一旦成功,必然舉世矚目,到時候絕對要深挖掘的,李懷德這么喜歡現眼的人又怎么會甘心低調呢。
“你有沒有想過,要投入多少?她的預算是一百萬元。”
夏中全攤開手說道:“上官琪的家人已經來了,正在跟她一起籌備這個項目,我已經把全廠技術人員的材料給了她。”
“全廠范圍不夠,跟她說,需要什么類型的人才打申請。”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小家子氣,廠里有幾個懂飛行器的,讓她去全國的大學和工廠里面選,選出來讓谷副主任去挖。”
“一百萬元?做夢呢?”
他一撇嘴,道:“五百萬元以內,她要是能拿下來,我保她一個院士的頭銜。”
這真不是李學武在忽悠,更不是在吹牛。
真要是攻克了無人機的控制技術和操控系統,絕對是國之重器,是行業的鼎峰了。
丑國一臺無人機墜落在咱們家,后來才知道售價500萬。
美元!是500萬美元一架!
八幾年,咱們從以澀咧購買了幾架無人機,寶貴的不行。
為什么?
因為咱們沒有,不懂,更不能生產,壞掉就完蛋了。
買來的時候多少錢就不知道了,但付出的絕對不止金錢。
李學武很清楚目前國內技術落后的現狀,想要率先攻克個項目有些困難。
但是,就算不能領先攻克,只要咱們手里有了,就知足了。
時代是在發展的,只要不落后太多,就有機會實現超越。
這才六七年,給上官琪的團隊二十年,也才八七年,三十年,也才九七年。
后世的九七年,咱們的無人機技術才剛剛起步啊。
紅星廠想要在未來波瀾壯闊,風起云涌的時代浪潮中屹立不倒,必須有拿得出手的硬家伙。
有聽說大學合并的,咋沒聽說有大學合并冰工大呢?
能造荷包蛋的學校,你合并它?
紅星廠也是一樣,基礎工業要發展,尖端科技要掌握。
既然有這個機會了,又擁有了合適的領軍人才,那必然是要搏一搏的,哪怕是用Kh4的銷售利潤養著他們,也得搞出來。
李懷德在聽李學武提及這個項目的時候,也是有猶豫的。
就像夏中全所說的,他含糊的關鍵點在于他能不能等得到。
李學武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告訴李懷德,就算他死了,這個項目成功了,也得把他挖出來掛在榮譽墻上展示起來。
李懷德被他的話給氣笑了,問李學武,他到死了的那一天都看不到項目的成功?
李學武卻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回答他,這個項目成功了,您想死都不一定能死的成了。
這一句才是打動李懷德認同這個項目,痛快審批的原因。
什么意思?
很簡單,真的主持開發了這個項目,并且還成功了,這哪里是獎牌啊,這是特么免死金牌啊。
在李學武的辦公室,兩個人聊了聊此去津門的業務工作。
提到了客船制造、飛行器零部件供應鏈以及其他項目。
談到最后,又提起了701項目分拆以后的安置方案。
李學武給出了個意見,701項目組全體人員,除了赴日考察團成員和無人機項目成員外,全拉紅星訓練場集訓一個月。
這些人剛剛從冰城來,那邊的形勢和狀況跟京城的大不一樣。
而且冰飛廠正處于變革的過程中,勢必會有人心不穩的狀況。
正合適,上山體能訓練,思想學習,凈化心靈,安撫情緒。
再下來的時候,看紅星廠哪哪就都好了。
至于說考察團和無人機項目組的技術人員,李學武是準備另行集訓的,要交給專業的人員來考察和培訓。
這種要害部門的技術人員,絕對是保密的重點。
現在還沒什么,紅星廠的技術也沒多少需要保密的。
但在未來,對外貿易項目日益增大,增量的紅星廠,必然會成為與外界接觸的典型企業。
守住安全關,是一個企業維護穩定運營的最后一道防線。
別特么技術搞出來了,給別人做了嫁衣,這事李學武不干。
而且,去蕪存菁,二五仔他是不會要的,無論他的技術有多好,要是把這里的技術傳遞給了其他企業,李學武也不愿意。
別以為冰飛廠干不出這種事情來,紅星廠都能擺人家一道,人家憑什么不能反過來擺你一道?
夏中全跟李學武相處時間久了,也不覺得他這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癥是病了。
謹慎無大錯,至少他還沒看見李學武因為疏忽和失誤對工作造成過什么損失呢。
這也是李學武平步青云的基礎,能干事不出錯,絕對是本事,一般人真的做不到。
離開前,夏中全給李學武說,趙雅芳來廠里看了王露。
兩人談了什么不知道,但聽王露的意思是滿意的,不然也不能邀請她去見見趙雅軍了。
趙雅軍正隨著赴日考察團一起在訓練場集訓呢。
原本應該是趙雅軍來見她的,這樣才禮貌些,可情況特殊,集訓出不來,只能是她主動一些,趙雅芳說的很客氣。
王露有一個方便,她是保衛處的工作人員,可以去紅星訓練場做服務工作,也就有了兩人接觸的機會。
趙雅芳既然來邀請王露,就說明跟家里,跟趙雅軍已經通過電話了,征得了一家人的同意。
夏中全算是媒人,自然也是愿意的,昨天就把外甥女安排過去了,算是一種假公濟私了。
王露相中了趙雅軍,趙雅軍也同意相看王露,這就是好的開始。
在李學武看來,王露比周小鈴更適合趙雅軍。
沒有資本的,就找個本分一點的,傻一點的都無所謂。
真要是貪大求全,要那么一個不省心的,早晚要出事。
嘿嘿,話別說的太早了!
李學武真就被自己這個思想給打了臉,本分的姑娘也惹禍。
周日這天下午,李學武剛從俱樂部回來,便見趙雅芳哭笑不得地抱著孩子在跟母親說著什么。
等他進屋聽了一會,這才知道,王露把她娘家房子點了。
是的,王露周五去的訓練場,當天就見到了趙雅軍。
兩人是在李學武辦公室見過面的,不算是陌生。
雖然沒有媒人跟著,但都是青年男女,也知道彼此見面的目的,所以就坦誠地聊開了。
這世上最打動人心的便是真誠,如果這姑娘再漂亮的話…
說實在的,趙雅軍追求周小玲失敗后,是深受打擊的。
尤其是請了二哥出面幫忙,還要面對那種現實的問話。
他一度懷疑城里的姑娘都像周小玲一樣,要求特別高。
而當見到王露這樣天真爛漫,心直口快,滿眼真誠的姑娘,趙雅軍知道自己淪陷了。
他不怕吃辛苦,就怕沒有人懂他的苦,跟著他一起進步。
就在他坦然地講道,自己是長子,未來會有責任和負擔的時候,王露的回答深深地打動了他。
王露說你要不孝順你爹媽,我就真不敢跟你處對象了。
這話也傳到了一直等待消息的趙家人耳朵里,結果自然是皆大歡喜,兩人就這么確定了關系。
組織介紹,親戚保媒,沒有比這個更安全的情侶關系了。
所以周日這天,趙雅軍欣喜地請了假,帶著王璐回家看爸媽。
兒子的對象第一次上門,趙家必然是要隆重接待的。
尤其還是城里的對象,這十里八村的,只聽說往城里嫁姑娘的,還沒聽說往回娶姑娘的。
趙雅軍算是十里八鄉頭一號了,說光宗耀祖也不為過。
尤其是看著嬌滴滴的城里姑娘,一點不嫌棄家里,還滿眼的好奇,甚至主動幫忙燒火做飯。
趙家眾人這份滿意就甭提了,趙雅軍他爸的嘴丫子都要咧耳朵上去了。
這一高興就壞菜了,第一次幫忙燒火做飯的王露沒經驗,咔咔填柴火,結果就是…
趙根當時站在院門口,村里人有來看新媳婦的,都在熱鬧。
有人說新媳婦上門就讓人家幫忙燒火啊?
趙根說了,燒著玩唄,又不會燒了房子。
有人逗笑出來取柴火的王露太積極,早晚有吃苦的時候。
結果就是,房子真燒著了,好像趙根不大愿意呢…
再一個,說王露早晚吃苦的那個鄰居立馬變了口風,嘀咕說娶了這個媳婦,早晚有你婆婆吃苦的時候。
更有人從后面趕來,還沒聽明白前面出啥事呢,邊往里擠邊嚷嚷說:姑娘家家的,要矜持一點,不能一上門就燒…燒…燒人家房子吧?
好家伙啊,全家總動員,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
鄰居們也幫忙,總算是把人和屋里的東西救出來了。
房子?不說了嘛,燒了。
王露整個人都嚇傻了,拎著燒火棍站在那一個勁地掉眼淚。
東西都救出來了,火也撲不滅了,鄰居們只能站邊上看火。
有打趣趙根的,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是第一把。
也有說本來就是農耕家庭,現在好了,成山頂洞人了。
還有鄰居見王露哭了的,安慰趙根說,這姑娘一看就旺夫!
趙雅軍看著自己對象小花貓似的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趙根家的更是坐在地上,看著家里的房子被火焰吞噬。
老頭老太太也是有些迷茫。
唯獨趙根,走到兒子的對象面前,很是開心地笑了。
一看這兒媳婦兒就淳樸善良,性格跟小孩子似的。
他哪里會讓未來的兒媳婦受委屈,一擺手,大聲喊道:“正琢磨蓋新房呢,都省得扒了!”
“沒事的,閨女,不怨你,是咱家這房子不結實。”
趙根安慰她道:“等你下次來,咱家就蓋磚瓦房了。”
王露早就嚇傻了,還以為趙叔叔是來罵自己的呢。
對象是甭想著處了,能賠人家錢,出這個村就行了啊。
萬萬沒想道,趙叔叔竟然如此說,也讓她破涕為笑。
“趙叔叔,下次我一定好好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