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是選擇在了鋼鐵學院。”
李學武的辦公室,紅星廠教育管理處處長景榮正在向李學武匯報今年的招生考試工作。
“臨近暑假,考試條件比較好,還能臨時招募學生幫忙。”
景榮原是華清大學校長辦公室副主任,經李叢云推薦,擔任了紅星廠教育管理機構的負責人。
向李學武匯報工作,景榮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
紅星廠的組織管理工作很特殊,受目前多個項目建設,以及管委會領導人數較少限制。
李學武承擔起了組織協調的任務,所有業務工作,都要從他這開始走流程。
所以,景榮要談教育工作,除了跟人事處和組織處對接,還要向管委辦,也就是李學武這邊匯報。
“鋼鐵學院那邊也比較支持咱們的工作,否則這么多的報名人數,放在哪里考試,都是個問題。”
景榮看了看攤開的筆記本,又繼續匯報道:“選擇在鋼鐵學院組織考試和面試,還有一個好處。”
“紅星職業技術學院已經打通了從學院到鋼鐵學院的升學壁壘。”
“所以,可以讓考生身臨其境地感受到未來奮斗的目標和方向。”
他說到這里笑了笑,看著李學武說道:“有多少人托關系把孩子往這邊送,其中最大的目的就是這個。”
“正常——”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微笑著說道:“君子坦蕩蕩,有什么就是什么,紅星廠不用撒謊。”
“組建職業技術學院,就是為紅星廠未來發展奠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他放下茶杯,坦然地說道:“如果怕影響,升學鋼鐵學院的消息晚三年公布也不是不可以的。”
“當然——”
景榮笑著點點頭,說道:“只是現在招生辦的壓力比較大了。”
“好在是有各方支援,咱們廠里、各兄弟單位等等。”
“這都是應該的——”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學校和教育體系雖然是紅星廠的,但教育的根本是惠及工業的。”
“從這個教育體系培養出來的學生不僅僅服務于紅星廠。”
“更多的是把紅星廠的管理理念、先進的工業帶給其他兄弟單位,真正地實現聯產共建。”
他點了點景榮,提醒道:“紅星教育體系的根本你一定要抓住,根子不能歪、身子不能斜。”
“紅星廠會全力保障這一點,包括請衛三團來支援建設。”
“是,我理解了——”
景榮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錄了李學武的話。
他講了講這一次的考試安排,以及目前學校學科的組織建設和師資隊伍的建設。
有紅星廠原本的教育體系做支撐,從中學到幼兒園,以紅星廠提出的教育條件,有足夠多的老師和學生供他挑選。
當然了,有些學生是不用他選的,會自動安排入學。
比如棒梗這樣的,父母有一方在紅星廠上班,屬于職工子女。
中學以下,職工子女免試入學,但按照考試升學制管理。
也就是說,小學考中學,不符合成績的,也是上不了中學的。
關于這一點,棒梗就很有信心,上周見到李學武的時候,問起他關于上學的態度。
棒梗直言,他絕對考不上中學,所以早就在琢磨養雞養家的事了。
是的,賈經理就是這么的務實,對自己的實力有特別清晰的認知。
從未想過依靠他媽的身份琢磨上初中的事。
賈經理手里有三十一只雞,二十七只母雞,每天產蛋最少二十五顆。
一顆雞蛋六分錢,每天毛利一塊五毛錢。
就算去掉了五毛錢的消耗,人家一個月還凈賺三十塊錢呢。
更何況他養雞哪里有什么消耗,稻糠才多少錢一袋子,主食全是河里的魚蝦、公園里的野菜。
這么說吧,如果不是秦淮茹提干了,她都掙不過她兒子。
當然了,如果不是她提干了,棒梗在院里也養不得三十幾只雞。
賈經理現在名副其實了,妥妥的雞頭。
要不人家想著早點結束學業,盡快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養雞事業中去呢。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如棒梗這般幸運,還有很多人混吃等死呢。
所以,與其在家無所事事,倒不如重新安排上學。
有家長比較雞賊,趕著自己孩子年齡足夠,往下壓級考試。
也就是說,符合條件報考高中的他不去,而是去考初中。
這兩年教育體制變革比較亂,522制度正在向633制度轉變。
李學武是趕上小學五年制、中學四年制了。
所以他高中畢業的時候年齡小。
他們那一批都是如此,十六歲參加工作,不是輟學上班了,而是高中畢業了,沒考上大學出來上班的。
紅星廠教育制度直接對接了最新的執行標準,也就是小學六年制,中學六年制。
從小學五年制上來的那些學生,初中畢業也才十三四歲,多了十五歲,重新考初中是絕對沒問題的。
而且,這些雞賊的家長通過內部消息得知,今年報名紅星廠學校的人有太多了,考試壓力絕對大。
但凡對自己學習成績沒有信心的,這一年多光玩了,沒有堅持自主學習的,都膽虛,幾萬人搶名額呢。
紅星廠教育管理處管不管這種情況?
其實是不管的,這在制定招生考試方案的時候就想到了。
只是把初中入學的年齡卡死了,不允許超過十六歲,高中不允許超過十九歲。
初中畢業生重新回爐考初中,底子厚,競爭力十足,可跟紅星廠沒什么太大的關系。
選用優秀學生進行培養,塑造成材,為紅星廠發展服務的根本沒動搖。
所以這種自我選擇初中和高中的做法,在管理處看來是自愿且合適的。
再就是職業技術學院的中專專業報考,也是一大熱門。
具備初中畢業學歷的,年齡不超過十六歲的都可以報考。
在中專學習三年,畢業考試成績合格,平時學習成績和表現優秀,就可以進廠工作了。
這條通道才是紅星廠更新生產主力的核心方向。
從中專走出來的學生,將會成為車間或者一線的基礎工作者。
而讀完中學再考大專,甚至考鋼鐵學院的學生,那是奔著技術崗和干部崗去的。
有實力自然可以拼,但有自知之明的學生,都會選擇最適合自己的上學渠道。
紅星廠的招工統一規劃到學院培訓制還有個好處,就是篩選。
除了培養出來的學生具備更高的發展潛力和工作水平外,從小學到中專這條線,有小升初和初升中專兩道坎。
學習不努力或者成績較差的,不用廠里當惡人,擔負拒絕廠職工子女入職的壞名聲。
同時也封堵了子承父業的工業繼承制度。
這才是李學武建議完善教育考核制度的終極目的。
從九月一日開學那天起,紅星廠就不會再有子承父業這回事了。
所有的職工子女都享有優秀的教育資源,但自己不努力,不具備生產和更為優秀技術能力的,自然淘汰。
就算職工心里著急,那也怨不得廠里,機會給你了,考試是公平的。
一方面從源頭上保證新鮮血液的優秀性,一方面從管理上實現干部年輕化的目標。
三年后,紅星廠集團化,正有第一批大專畢業生走上工作崗位。
他們將成為紅星廠的管理和技術崗最年輕,也是最具特點的人才。
定向培養,無縫銜接,廠里需要的人才在職業技術學院就已經完成了對應的培訓,直接上崗。
三年后,紅星廠教育內循環實現,會有源源不斷的優秀畢業生充實到基層崗位上去。
紅星鋼鐵集團根本不愁人才空缺,更不缺少對外輸出人才的能力。
景榮前期是了解過紅星廠將要實施的教育制度建設方案的。
當時他還不是內定的負責人,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參詳和思考。
而當李叢云找他談話,并提出向紅星廠推薦他擔任管理處處長、總校長的時候,他是有一腔熱血的。
很簡單,華清大學目前的狀況不是很理想,復課遲遲沒有動靜。
學校的組織工作基本上處于停滯的狀態,人都閑出屁來了。
現在給他一張白紙,有紅星廠豐富的教育投資,從國外采購的教育器材,全新的教學樓和服務隊伍。
這樣一方天地任他作為,是個人都會心動的。
紅星廠許給的條件更為豐厚,甚至豐厚到讓人不敢置信。
考察推薦人選的時候,是紅星廠管委會副主任谷維潔和管委辦副主任李學武同他做面試談話。
谷維潔說的還算客氣,只說了未來紅星廠教育管理處要升級為廠教育管理局,是副級局單位。
管理局負責人同時擔任總校長、職業技術學院院長。
行政工資按12級計算,也就是一百七十二塊五,另配房配車。
房子是生態工業區住宅區的六層洋房,一百四十平方。
車子是魔都牌轎車,統配司機。
這待遇,直接頂到了李叢云現在的待遇,相當于華清的副校長了。
你說景榮動不動心?
可是,李學武唱白臉了。
紅星教育管理處(暫)全面實施考核制,不僅僅是學生要經歷考試,連教師和教授,以及管理處的干部同樣要接受考核。
學生的考核是學習成績,教師和教授的考核是學生的優秀率。
管理處的干部,包括他這位校長需要考核的是管理能力。
總體來說,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關關都要過。
小考過不去,廠組織處要談話,大考過不去,他就要哪來的回哪去。
他能回哪去?
從華清出來,他的組織關系是要調到紅星廠的。
不然怎么隨紅星廠升級而升級啊,更別說領工資了。
可要從紅星廠往回調,也能調,華清的位置還能等著他?
甭說那位置了,就是從這邊的一把手回去給人當辦公室主任,他能愿意,這種落差能受得了?
所以說,紅星廠教育管理處處長的職務,是好,非常好,可真要承擔這份職務,壓力也大,非常大。
景榮現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連軸轉,要把工作落實,要把工作做在前面,還要組織教師培訓。
是的,學校工地還在加班加點的施工建設,學生還沒招到,招到的教師已經開始了培訓工作。
甚至,職業技術學院的教授們已經開始編撰教材了。
目前,全國的大學教育體制中,教材是個漏洞。
也就是說,你在南方的大學學財務,我在北方的大學學財務,咱倆學的教材很有可能是不一樣的。
當然了,后世也有很多不一樣的,但在大方面上還是能統一的。
紅星職業技術學院有很多科目是匹配紅星廠目前和未來發展需要而設置的,屬于定置化。
所以這教材也得定置化,可給老教授們為難壞了。
一方面要進車間考察,一方面要組織研討會溝通協調。
這項工作早在三月底四月初就開始做了,進度是很快的,但架不住開設的科目多啊。
尤其是華清的老教授們要夾帶私貨,想在職業技術學院給來廠實習的大學生們偷梁換柱開灶。
這還真不是老教授們組織的,但卻是他們自愿支持的。
李叢云為什么強力推薦景榮來擔任教育管理處的負責人啊。
就是想在職業技術學院開辟第二教育陣地。
也就是說,華清大學想要學習的學生,都會被安排來紅星廠實習。
名義上是進廠接受鍛煉,在勞動中學習,在學習中勞動。
實際上,社會實踐要接觸,但系統的教育教學不能丟。
怎么辦,只能是華清支持紅星職業技術學院,紅星廠幫他們遮蓋。
這么多培訓班開課,再加上紅星廠臨時組織的培訓班,技能培訓班等等,要掩蓋華清學生上課易如反掌。
只要學生之間不要搞出問題就沒問題,這一方面要給出合理的解釋。
那就是再教育,再培訓。
景榮的壓力大,紅星廠管委會鼓勵他放開手腳加油干,可他不敢莽撞。
一些必要的問題溝通和工作匯報他是牢牢記在心中的。
除了匯報教育管理處目前的組織結構管理方案,以及教師隊伍的建設培訓,他還請求保衛處對近期的工作給予支持和幫助。
尤其是在考試和面試期間,一定要維護好秩序和穩定。
關于這一點,李學武直接安排他去見保衛組副組長于德才。
他早就交代過的,于德才那邊已經準備了兩套方案,以備不時之需。
而就華清、燕京、鋼鐵學院、藝術學院、財經大學等學校來應聘的教授,李學武也代表李懷德給出了明確的態度,那就是來多少安排多少。
紅星廠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證這些先進知識分子的待遇。
目前教學樓和居民區都還在建設當中,所以基礎條件是差了一些,但未來的待遇是絕對能保證的。
這些教授其實也很難,學校不上課就沒有工資,他們又沒有一技之長,從社會上討不來飯吃。
所以,這些知識型人才,紅星廠會進行搶救性幫助和招募。
組織關系盡可能的調到紅星廠,以保證他們的安全和待遇。
去年紅星廠搞實驗研究所的時候都沒有來這么多教授,這一次算是以教育教學為誘餌,把這些人都勾搭出來了。
人來了,要保護好,要利用好,這是李懷德的原話。
老李也是拿出實際行動來支持教育工作的,批錢的動作很瀟灑。
有了錢,景榮也有了信心,再從李學武這邊得了指導性意見,他也算心里有了底兒。
“那我就不打擾您工作了,下去我把這些意見和建議落實。”
景榮客氣著站起身,笑著接過李學武的手握了握,說道:“如果沒有您的指導和幫助,我真要暈頭轉向了。”
“太客氣了——景處長。”
李學武說起話來是很坦然的,同景榮握了手后,說道:“您是教育和管理的專家,專業的事就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我是為大家服務的。”
“景處長——”
辦公室門口,彭曉力帶著幾個人站在一邊等候,很顯然來見李學武的。
景榮自然認識彭曉力,見對方跟自己打招呼,便也笑著點了點頭。
只是在跟李學武客氣間,目光忍不住掃向了站在門口的幾人。
一個老者和一個青年可以忽略不計,只是這少婦長得極為標致。
“景處長再見——”
“哦,好好,再見彭秘書。”
如果不是彭曉力的招呼,也許景榮就失態了。
只是往走廊去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斯人已逝。
他心里猜測少婦和另外兩位應該是一家人,來找李學武干什么?
也別說景榮沒見識,更別說他沒深沉。
剛剛跟李學武談了半個小時的工作,是高強度的緊張作業。
臨出來的時候,又是跟李學武寒暄客氣著,遇到長相好的自然要多看兩眼。
只是門口相遇,電光火石之間,又能看個什么真切。
這年月,要說美女,除非是天生麗質,極為好看的。
因為樸素和天然的社會風氣,很少有女人會化妝,也沒有那么多條件。
像是張松英那樣注重端莊外表的,你也得夠賺才行。
一個月只休四天,賺來的工資只夠貼補家用,還想著描眉打鬢,胭脂水粉呢?
所以,走在這個時候的大街上,你要看見美女,那絕對是美女。
不用懷疑,這個時候絕對沒有假冒偽劣產品。
后世講,美女都是化出來的,沒有丑姑娘,只有懶姑娘。
這個時候能讓景榮驚艷的,那得是多好看?
“李處長,好久不見了。”
趙幼寬隨著秘書進屋,見到李學武趕緊握手問好。
李學武則是笑著看了看他,問道:“您身體還好吧?聽二爺說最近少有走動了?”
“嗨!他見天的忙——”
趙幼寬見李學武主動提及了葉二爺,這緊張的心態也放松了不少。
進了這辦公室,他就難免的緊張,實在是壓人。
尤其是半圈的文件柜,再配合李學武身后的壁畫,可覺得嚴肅了。
“這是我孫子趙志強,孫媳婦兒王寒露,您見過吧?”
趙幼寬主動給李學武介紹了身后跟進來的兩個年輕人。
說是年輕人,其實也二十七八歲了,至少看著比李學武大。
趙志強戴著厚厚的眼鏡,一副老實且內向的模樣。
跟李學武打招呼的時候還有些臉紅不好意思。
而他的媳婦兒,李學武是見過的,第一次請趙幼寬幫忙裝裱那副字的時候,對方在家。
不過這都一年多了,李學武沒太記得清。
他們也沒有什么交集,當初趙幼寬裱得了字卻不要錢。
而后孫子孫媳婦兒在學校的工作受到了處理,是他找的葉二爺。
葉二爺跟李學武說過后,李學武給安排上了山,在山上的中學繼續任教,算是有一份工作。
雙方其實一直都沒怎么見面,不過與趙幼寬算是相識,對方主動登門,他還是安排了接見。
“李處長,您好——”
王寒露倒是很放得開,沒有趙幼寬那般拘謹,也沒有她愛人那般木訥。
郎朗大方地同李學武握手問好,稱呼上也隨了爺公公叫李處長。
李學武微笑著點點,并未在意她的容貌。
長得確實好,但他又不缺這個,只是握手過后,便招呼了他們往沙發這邊就坐。
彭曉力在李學武的點頭示意下給三人上了熱茶,隨后便出門去了。
“沒有跟您打招呼便來拜訪,實在是冒犯了。”
趙幼寬落座后,看著李學武更覺拘謹了。
在四合院那時候不怎么覺得,只知道這位才能通天,背景深厚。
萬萬沒想到,這哪里是通天啊,這是竄天猴啊。
只看李學武的穿著和辦公室的環境,就知道現在的李學武,跟那時候見過的絕對不一樣了。
他仔細斟酌著語言,想要客氣寒暄幾句,可嘴里像絆了石頭。
老講兒的那一套客氣,江湖話也好,行話也罷,在這通通不管用。
他干了一輩子的裱糊行,也沒見過什么大人物,更沒有這般接觸過。
“不要客氣,咱們是老相識了。”
李學武看出了他的窘態,笑著開口問道:“在山上的生活一切都好吧?我聽說您還種了菜園子?”
“呵呵呵——閑暇,貼補家用,當不得一說。”
聽李學武對他這般了解,趙幼寬也就沒什么藏著掖著的了。
他有些尷尬地看向李學武,說道:“我們得您幫助和照顧,在山上的生活也好,工作也好。”
“我是喜歡山上生活的,樸素了一些,但更純粹。”
趙幼寬緩緩點頭,微微躬著腰,用請托的語氣說道:“只是志強和寒露年齡還小,更想回家來生活。”
“他們學校已經在組織復課了,只是我擔心再有變故。”
他試探著問道:“聽說紅星廠也組建了新的中學,不知道能不能安排他們兩個來這邊任教。”
“李處長——”
趙幼寬的話剛剛說完,還沒等李學武開口,王寒露便客氣地把話接了過去。
她是覺得爺公公的話有些生硬了,當初的人情債已經算清楚了,現在這么說,實在有些強人所難了。
其實來求情也好,請托也罷,更應該是她愛人趙志強來表態。
可就以趙志強的性格,連來這邊請人幫忙都是左右為難,好不容易拉著來的,說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知識分子,都要臉。
這種行為不就是拉關系走后門嘛,讓組織培養的他如何能張得開口。
可王寒露忍不住了,在山上教書沒什么不好,一樣拿工資。
兩個人并不是貪圖享受的人,可他們還有孩子。
城里的教育環境和農村的教育環境還是差別太大。
他們可以犧牲和奉獻,唯獨舍不得孩子在農村吃苦。
所以,王寒露跟爺公公商量著,打聽到了紅星廠建了新學校,紅星村的中學生也能來這邊上學。
所以她想跟著來任教,把自己孩子帶出來,不能留在大山里。
趙幼寬什么都能舍得,哪怕是跟著孫子孫媳婦兒去鄉下生活都可以。
要說要臉,他比孫子還要臉,跟李學武的人情債兩清了,再來求人,他是如何都沒有辦法開口的。
可孫媳婦兒也說了,回城任教,要么頂著風險回原學校,想要降低風險,只能來紅星學校。
來這邊沒有門路,連學校的門沖哪邊開都不知道,只能來找李學武。
這算是認識的,總比沒頭蒼蠅似的亂撞要強的多。
趙幼寬就是再為難,面對重孫子的教育和生活問題,他也得豁出這張老臉來。
只是一緊張就容易說錯話,心里這份忐忑和自責就別提了。
好在是家里有個能管事的,王寒露把話接過去了。
“我爺在來的路上還在糾結,怕麻煩您,又怕您工作忙。”
王寒露身子坐得直直的,手按在腿上,姿勢很是端正。
說起話來自然也是端正有禮貌:“我和志強有心回城任教,同時也是為了更好地照顧孩子。”
“知道紅星廠這邊正在組建新學校,招收了紅星村的中學生,有您在紅星廠,就想著找到您幫幫忙,給我們個面試的機會。”
她示意了低著頭像鵪鶉似的愛人介紹道:“志強是教數學的,我是教語文的,我們自信是有能力任教中學的…”
“任教工作材料帶來了嗎?”
李學武也沒等對方解釋完,便點點頭,示意了對方自己已經了解了他們的來意。
“帶了帶了——”
聽李學武如此說,王寒露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了。
她趕緊從背包里拿出兩份文件雙手遞到了李學武的面前。
李學武一邊接過,一邊按了按手勢,示意她坐,不要客氣。
將兩份文件放在了腿上,點了點茶幾上的茶杯,示意他們稍等。
任教材料是手寫的,連表格都是自己畫的,只是比較嚴謹罷了。
首頁有王寒露的個人信息,教育資歷以及工作履歷。
下面有她任教的年份和所帶的班級情況。
背頁有她的教學成果和獲獎記錄。
確實如她所說,只看教學成績和獲獎記錄就能得知她的教學水平是足夠的。
再看其他書頁上,有關于教學思想和大綱,學生的管理和感想等等。
后面再專業的內容他就不用看了,看也能看得懂,就是浪費時間罷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拿開王寒露的材料,他又仔細看起了趙志強的任教材料。
他看著材料,三人一點聲音不敢出,壓抑的很,也緊張的很。
全家的命運都在李學武的一句話之間。
趙幼寬緊張地雙手按著膝蓋,王寒露則是目光盯著李學武,觀察著他的臉色。
趙志強就簡單多了,從一進屋便低著個頭,像是要把頭縮進褲襠里一樣。
這樣的男人,你覺得他有出息嗎?
當然有,李學武看他的教學材料時間更長,因為他的教學成績和獲獎目錄更多,更驚艷。
王寒露的材料看起來就很好,很厲害了,沒想到趙志強的更優秀。
只是這樣一個優秀的教師,為什么是這樣一個內向的性格呢?
剛剛跟他打招呼,連一句完整的客氣話都說不出來,哆哆嗦嗦的。
這可能就是人不可貌相的來由了。
數學的教學可比語文的教學難度要高,如果在數學教學中獲獎,那難度就更高了。
學生從小接受語言教學,對文字的識別有生活基礎,但數學是需要一定天賦的。
不是說中學生連數學都學不好,而是成績高低,接受程度快慢。
如果學生學得好,那就說明老師教的好,這絕對沒問題。
“他平時也這樣嗎?”
李學武看完了趙志強的材料,一邊整理著,一邊問向了王寒露。
王寒露不知道李學武是什么意思,但見他并沒有把材料扔回來,便覺得有門。
“在家不這樣的,跟我可有能耐了——”
她瞥了一眼愛人,微笑著對李學武解釋道:“上課的時候可認真,學生怎么問都不煩,就是辦事上。”
“志強就這一點不好,不拿事。”
趙幼寬是老江湖了,從李學武松弛的態度能看出幾分態度來。
這會兒也是覺得有門,便笑著批評了孫子道:“這家里要不是寒露能拿起事來,靠他可就完了。”
聽著愛人和爺爺的話,趙志強勉強抬起了頭,可也不敢正眼看李學武,只是靦腆地笑了笑。
“專心教學就很好——”
李學武緩緩點頭道:“人這一生不可能門門是道,什么都懂。”
他輕輕按在了沙發扶手上的兩份材料道:“專心于工作,醉心于事業,其他的暫且拋開,沒什么不好嘛。”
“謝謝李處長——”
王寒露這會兒知道李學武是什么態度了,激動的趕緊道謝。
趙幼寬見孫媳婦兒如此,便也笑了起來。
“不用謝我——”
李學武擺了擺手,說道:“紅星廠的中學缺教師,你們很優秀。”
“下來我會把你們的材料交給教育管理處那邊核實考察,回去等消息吧。”
“謝謝李處長——”
見李學武這么說了,王寒露和爺公公對視一眼,齊齊起身道了謝。
同時也拉了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了的愛人起身,客氣道:“給您添麻煩了。”
“行了,來了紅星廠就真是一家人了,好好干工作。”
李學武看著木訥的趙志強笑了笑,點點頭說道:“回去后把紅星村的教學工作要安排好。”
他送了趙幼寬三人出來,在門口還叮囑王寒露說道:“紅星廠和紅星公社是聯建單位,所以紅星村中學的學生可以來廠中學讀書。”
“你回去要做好學生以及學生家長的宣傳工作,動員他們走出大山,接受更好更全面的教育。”
“是,我一定積極做好動員工作。”
王寒露很是正式地給李學武做了保證,這才同愛人又道了謝,帶著爺公公在彭曉力的相送下離開了。
紅星廠的教學資源有多火熱,多緊張,城里參加考試的孩子都清楚。
紅星小學和紅星中學的學生,父母是廠職工的,直接并入新的紅星小學和中學,父母非職工的,只能留在原來的學校,隨學校一起轉給地方。
但是,在政策下達的時候,李學武給紅星村開了一個口子,關了一個口子。
以前為了照顧紅星村,紅星廠每年招工的時候,尤其是保衛處護衛隊,都會在紅星村招一些年輕人。
但是,未來紅星廠是要進步的,是要發展的,所有職工,包括保衛也是需要有文化的。
再像趙雅軍那樣塞進來是不可能的了,也會造成其他人的不滿。
所以,李學武已經給尹滿倉通了電話,今后不會再直接對紅星村進行招工了,因為紅星廠對外也沒有招工渠道了。
唯一的對外渠道是接收退伍和轉業人員,這是上面的政策。
為了照顧紅星村對訓練場建設的支持,也為了幫扶紅星村,特別的,把紅星村所在的紅星公社中學對接到新成立的紅星廠中學。
也就是說,今年開學,紅星公社中學的學生,可以來廠中學上課了。
未來,紅星公社小學的學生,通過考試,就能直接來廠中學念書。
這算是彌補了紅星村,算是修復了教育招生考試的漏洞。
你想通過紅星公社的學校把孩子送到紅星廠中學,可以,你得先把自己的戶口遷到紅星村去。
“領導,委辦那邊的消息。”
彭曉力走進屋,正見李學武坐回到辦公桌旁。
他趕緊匯報道:“營城造船廠輕型巡邏艇和載貨快艇項目都開始運行了,預計在年底前拿出實驗船。”
“下周三上午召開保險研討會議,還是由李主任主持。”
“聯合儲蓄銀行對接保險的運營方案,謝行長那邊要與您溝通,我幫您定在了周一的下午。”
“財務處通知,法商圣塔雅集團的項目資金已經到賬,是在東方時代銀行的賬戶上。”
彭曉力翻了一頁,又繼續匯報道:“下周六,軋鋼廠新址動工奠基儀式將在鋼城舉行,李主任的意思是安排您和程副主任參加。”
“同時還得協調圣塔雅集團的訂單生產計劃,主要是軸承、五金和模具等零部件的生產。”
他最后匯報道:“圣塔雅集團那邊好像也有點著急,通知咱們技術人員正在羊城接受教育培訓,工程設備再有半個月到港。”
“下周…”
李學武思考著,看了自己的筆記本上的工作計劃。
“保險運營的方案,你先跟聯合儲蓄銀行那邊溝通一下,組織一下專家學者討論,給出個意見。”
“我跟謝行長還是以專家的意見再行討論研究,最后才能拿上會。”
“奠基儀式,我就不去了,下來我跟李主任商量一下,還是請丁主任過去為好,你幫我約一下丁主任。”
“關于零部件生產這一塊,我來跟圣塔雅集團辦事處這邊溝通,暫時壓一壓,看看奉城一機廠的收購進展。”
他抬起頭,看著彭曉力解釋道:“如果一機廠那邊的收購程序順利,先把這一部分的訂單交給他們生產,算是一個考驗。”
“至于說建筑設計師在羊城培訓,這個沒得商量,該怎么培訓就怎么培訓,這是程序,錯不得。”
李學武在筆記本上做了標記,同時叮囑道:“跟招待所和工程指揮中心那邊協調一下,法商的設計團隊進駐紅星廠期間,活動范圍內一定要有人陪同,請外事部派人支持。”
他是信不過這些人的,技術上也不能全盤接收,要組織專家論證,要參考工程學者的意見和建議。
這是紅星廠的基業,不是法國佬的樂高積木,要設計的好,還要建的好,別留下爛攤子,挨一輩子的罵。
“工程機械這邊,不用他們擔心,只要船舶到港,即刻調撥到工地,全速開始施工。”
“哦,對了——”
李學武敲了敲筆記本,給彭曉力交代道:“十九號,冰城飛機制造廠的技術團隊到訪,我得做接待和溝通工作,你把工作協調開。”
他站起身,從身后的保險柜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來看。
這是他給701工程準備的“厚禮”。
對方想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那他就讓對方來個肉包子打狗…
嘶——這么形容是不是有些不夠貼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