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夜話的溫馨依然在,但早上的幾個消息卻是給了李學武一個大嘴巴。
上班后剛坐下,便聽沙器之說聯合企業的工地又停工了。
這次停工的原因還是工人家屬去工地阻止施工。
上次項目負責人已經解釋過了,這邊的建筑不僅僅是軋鋼廠的,還有其他工廠的份額,不要造成不好的影響。
而且相關的人事安排應該是去廠里找人事處解決,而不是來找施工項目解決。
但工人家屬不同意,人事處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這件事就不是人事處能定的。
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拿著破麻袋,直接就席地而坐,有能耐你就拿車軋他。
組織者也很有目的性,根本不玩沖突的那一套,因為上一次保衛處抓的那些人還沒放呢。
后果很不好,他們也知道保衛處的底線是什么,所以不會選擇沖突。
可這種行為反倒是讓施工項目部沒轍了,看著保衛處調過來的保衛站著看熱鬧,就知道這活兒沒法干了。
李學武坐在辦公室里聽了韓戰的匯報,臉上全是嚴肅。
已經都確定工作組里的人是誰了,那李懷德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難道真的要來個魚死網破?
或者說就是為了讓這張漁網破碎開,好把寒風引進來?
李學武看這李懷德的做法真的是撲朔迷離,天上一腳,地上一腳了。
這邊韓戰的話還正在說著,沙器之又走了進來,跟李學武輕聲匯報道:“處長,人民大報今天沒有報紙出來”。
李學武倏地轉頭看向沙器之,眼睛里全是震驚。
坐在對面正在說話的韓戰也是止住了話音,眼睛瞪得大大的。
剛才沙器之的話他也聽見了,報紙沒有新刊代表了什么,這他不敢猜測。
李學武皺起的眉頭久久沒有松開,轉過頭看向窗外,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著。
工作組成立了,第一個紅…在華清附中出現了,在五月的最后一天,報紙停刊了。
也許不是停刊了,而是出事了,但那種狀況對于當前的形勢來說都是有劇烈影響的。
韓戰看著李學武的表情,輕聲問道:“是不是緊抓一下廠里的安全秩序?”
“不,不要亂動”
李學武嚴肅地看向韓戰,叮囑道:“這個時候宜靜不宜動,保衛處的工作前置也不是這么個前置法”。
說完,對著沙器之交代道:“關注一下這個事情,稍后給我個具體的情況”。
沙器之點了點頭,轉身出了辦公室。
他能用到的渠道也無非就是廠辦這個圈子,倒是這些人的消息很靈通,說不定就有人知道一些什么情況。
韓戰這邊也是,知道李學武的事情多,匯報完具體的情況,得了李學武的交代便也出了屋。
李學武這邊剛要去拿鋼筆,電話又響了起來。
看著電話機上蹦跶的話筒,李學武的眼皮直跳,別又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接起電話,卻是王小琴打來的,消息是好消息,就是語氣有些不大對。
“可跟你說啊,這壞人我當一次就夠了”
王小琴拿著電話抱怨道:“你是沒見著人家都是怎么說我的,都快成母夜叉了”。
“至于嘛”
李學武輕笑道:“人家都是文化人,還能說這話?”
“嘿!你到底向著誰說話啊你!”
王小琴在電話那頭兒嗔道:“我這邊頂著罵名干工作,你可倒好,給人家裝老好人去了”。
“我是壞人,我是壞人得了吧”
李學武笑道:“回頭跟那個張主任說說,有什么事沖著我來!”
“別馬后炮了你,人家都搬家了你才想起這個”
王小琴不滿地說道:“我可跟你說好了,以后這樣的工作我可不干了,都在一個城里住著,說不定哪天就遇見了,我成啥了”。
“沒問題,以后咱們治安大隊的王政委的形象一定是正面且光輝的”
李學武連連保證道:“這件事我記下了,以后這樣的工作我來干”。
王小琴才不信他的呢,在電話里最后說道:“有件事我自作主張了啊,大樓里搬家,我叫治安隊員們去幫忙了”。
“呵呵,費力不討好啊”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但也是點頭道:“行,他們愛說啥說啥吧,咱們無愧于心就成了”。
大樓雖然是治安大隊的,但現在使用著的是書庫,攆人家搬家終究是得罪了人家了,再去幫忙人家也會說是不是著急攆人家走啊。
反正不會記得他們的好,刻板印象已經產生,做什么都是錯的。
不過王小琴心善,李學武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都是為了工作和生活罷了。
要不是兩相需要了,誰又能狠了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攆人家搬家啊。
王小琴在電話里也是猶豫了報紙的事,但是沒有多說,治安大隊的三人還是很有默契的。
關于李學武這么快清退大樓的行動,王小琴現在是理解了的。
五月的最后一天,也是這一周的最后一天上班,軋鋼廠機關里顯得很是忙碌。
各個部門都在準備著月底的總結報告,相關處室的溝通和交流也變得密切了起來。
李學武這一上午就接到了好幾個部門的協同報告,而保衛處內部也是如此。
因為年中會議預計是在七月份舉行,還剩一個月的時間,各部門都在抓緊完成各自的任務指標。
每年的年中會議前后都會進行干部崗位的調整,這調整的依據也就是這半年來的工作指標了。
李學武倒是不擔心這個,但工作成績,保衛處不能落于人后的。
尤其是董文學還是保衛處處長的時期,李學武要保證保衛處不會成為董文學進讜組的絆腳石。
中午飯過后,依舊是那處休息區,李學武同一些部門的負責人扯起了閑蛋。
有的人還是昨天的,有的人是新來的,而昨天來的那些人也有沒來的。
比如畢毓鼎,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沒見著,一打聽,感情是出差了。
說是鋼城那邊的調度有些不大對,他去調研了,為下半年的預算指標做計劃。
別人不知道,李學武還是知道這位調度處處長是真聽勸啊。
李學武說了他忙,他就真的忙了,就是不知道現在的李懷德怎么想了。
要說起來,李學武也是壞,明明知道李懷德沖著畢毓鼎用勁,還讓畢毓鼎撂挑子,這不是在扯李副廠長的后腿嘛。
哎!李學武這就是在扯李副廠長的后腿。
因為李學武感覺,李副廠長跑的有點過快了,得給他踩踩剎車了。
要是李學武親自踩剎車,那李副廠長一定會認為李學武不忠誠。
所以,既然畢毓鼎自己主動送上門了,那李學武何不借刀…踩他一腳剎車呢。
這件事李學武還是有些想法的,當時他就在想,調度處是否能成為他計劃的一環。
調度處是有火車皮的,也是有火車皮計劃的,以后的貨物運輸一定離不開調度處。
前幾次沒有給他設置障礙,那是因為有李懷德參與其中,那以后呢?
既然要溝通調度處,那調度處的處長必然是躲不過的坎兒。
造成李懷德與調度處的矛盾,且將這種矛盾控制在可控范圍內。
讓李懷德不信任畢毓鼎,但又沒必要換掉畢毓鼎的程度。
畢毓鼎是沒有什么背景和關系的,那到最后,想在軋鋼廠,想在李懷德手底下混下去,還不就是得跟他處好關系嘛。
這件事處理起來有點復雜,幾方關系都是重點,但好在李學武心眼子多,還能算計的過來。
尤其是現在給畢毓鼎支的這招兒金蟬脫殼,一定能給李懷德使勁抻一下后腿,也讓李學武看看這李副廠長到底在干啥。
李副處長的中午茶時間好像成為了軋鋼廠時髦的話題,連續兩天的聚會,讓有些人的神經不免的亂跳。
而機關里面也早已經傳出了李副處長要進讜委的消息,更嚴重的直接說李副處長正在給這些處長安排崗位和工作。
當然了,這都是笑談,年中會都沒開,讜委會也沒開,毛的崗位調動。
但是,說李副處長給這些處長安排工作不可能,可要說李副處長正在協調,給相關科室的負責人調動工作還是有可能的。
畢竟處長換了,
最嚴重的就屬其他部門跨度調來的,這樣的領導最難相處了。
工作方式不同,當前已經習慣了的辦公方式也不同,大家都得隨著領導的習慣而改變。
軋鋼廠因為月底的忙碌,加上對形勢的敏感,造成了機關樓里小道消息漫天飛。
李學武是下午三點多從軋鋼廠出來的,為的就是去治安大隊看看。
清退公告是上周六下班時張貼的,現在正好是一周,正是那邊搬家的時間。
說起來,這個時候的人還真是淳樸,雖然墨跡了一周,但還是搬了。
再過二十年,你看看那些清退手續,拿到了祖宅四合院的,看著滿院子的住戶,攆也不能攆,罵也不能罵的場景。
你的院子是你的,但租金不歸你來收,由房管所收得了再交給你。
且這租金還是以前的價,幾毛錢一個月,收到租金的你眼淚都能掉下來。
你想收回自己的院子,得幫著住戶去跑單位,讓人家分了房,人家才能搬走,不然你就且等著吧。
李學武的幾處房子就是挑著買的,絕對不能有住戶,更不能有閑雜人等。
甭管你是幾進的,獨門獨院住著才行。
也不是沒聽說有私下里賣宅子的,好么,四進,住了幾十戶,跟李學武家里現在的四合院一個德行。
誰敢買?買完了當孫子?
現在五處四合院也有人來問租不租,街道也來問過,但李學武都叫老彪子回絕了。
尤其是街道來問的,都讓老彪子領了十三太保去了,說家里十三個弟弟,房子現在還不夠住呢,能不能請街道幫幫忙,給找房子。
街道看著十多個十五六歲的大小伙子,知道這是遇著岔子了,別房子沒找到,再找來一堆麻煩,趕緊請了走。
自那以后,這幾處院子算是消停了下來,都知道那院子暫時空著,但是以后說不定怎么分家怎么打呢。
要不李學武怎么說書庫大樓里的人都很淳樸呢,要真是賴著不走,李學武還真能讓人進去攆人咋地?
還是人家文化人要臉啊 指揮車停在大樓對面,李學武也沒好意思下車,看著車窗外大樓門口的沙土堆被開了通道,好多三輪板車和大卡車排在門口等著搬家。
沙器之也是看了看車窗外面,轉頭對著李學武問道:“處長,要不要我下去看看?”
“你不怕挨罵啊?”
李學武笑著看了沙器之一眼,隨后示意了韓建昆開車,沒什么好看的了。
沙器之也是笑著說道:“要說起來,我還真有點怕,這文化人罵起人來也是兇的很,不帶臟字的”。
“哈哈哈”
李學武瞬間便想起了王小琴上午給他打電話時候的怨念了,一定是她聽到了什么內容。
車到治安大隊的時候只有沈放在搞訓練,王小琴出去辦招收人員的事了。
沈放見著李學武,小跑著過來,拉著李學武往陰涼處走了走。
“我瞅著分局那邊的情況不大對”
“怎么了?”
李學武剛才還有笑容的臉上瞬間凝固了,今天的消息實在是太多了,可別有壞的了。
但這一次他的期盼落空了,沈放皺著眉頭說道:“鄭局打電話來,說治安大隊的執勤任務暫時取消,所有人員都回來待命”。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李學武詫異地問了一句,這種事不應該越過他去,讓鄭富華直接給沈放打了電話。
沈放也知道李學武話里的意思,皺眉道:“就在剛才,電話直接打到了值班室,很急”。
李學武瞬間便想起了前幾天王小琴說的,市局的情況都不大正常,分局這邊更是危險。
尤其是鄭富華,依著李學武前幾天跟他的見面,他是真的經受了一次考驗的。
“那就按照鄭局的意思辦”
李學武看向沈放問道:“消息發出去了嗎?”
“已經通過控制中心給各個訓練車發消息了,全部撤回大概得下班前了”
沈放一邊匯報著,一邊跟著李學武往回走。
李學武也是思考著沈放的話,同時也在心里做著對比。
市局的事情一定是影響到了分局,同時對治安大隊也是一種影響。
李學武和沈放在中控中心值班室坐了一個多小時,陸陸續續的把所有執勤的人員都等了回來。
沈放帶著人一一點人名,按照小隊為基礎,被安排在了各個教室或者宿舍開展正治學習。
那些正治和文化教員協同政訓科的人員給這些隊員們上課。
不是李學武和沈放草木皆兵,而是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形勢會變成什么樣。
鄭富華讓治安大隊這邊撤回來,就是怕渾水里面有危險。
就連鄭富華都擔心的問題,以著李學武謹慎小心的性格,哪里還能讓治安大隊有了自由度。
所有人員,從上到下,一級盯一級,上廁所都不能一個人去。
臨近下班,就連在那邊幫忙搬家的治安隊員都被叫了回來開學習會。
臨近下班的時候王小琴打來電話,說就不回來點卯了,直接回家。
李學武也是眼眉跳了跳,跟沈放交代道:“今晚注意警戒,內部不能出,外部不能進,給我盯嚴實點”。
沈放也是有些膽虛,盯著李學武問道:“是不是要出事啊?”
“出什么事?什么事跟咱們都沒關系”
李學武點了點沈放,道:“千萬別多管閑事,上面來電話了就拖,除非是鄭局親自下通知,否則不要動”。
說完看了看院里的警械,又提醒道:“能不動就不動,即便是鄭局下命令,也要慎重”。
“還有!”
李學武在上車前,看著沈放說道:“不要給我打電話,今晚我不在家,我媽家沒有電話”。
“我…”
沈放看著李學武,無助地問道:“你就讓我一個人留在這?”
“還有”
沈放又看了看停車場里一排排的巡邏車,問道:“王小琴是不是故意不回來的?”
李學武看了沈放一眼,使勁拉上了車門子,從車窗里對著沈放道:“我們都不在,對你反而有好處,有事兒就說沒權限,有事天亮再說”。
“還是你們狠啊”
沈放咬了咬牙,道:“一會我就跟八一六那邊說一聲,外人也別想進來了”。
他倒是學會了這招,拿八一六團做擋箭牌。
大門進不來,只能打電話,但這電話里,他能聽的只有李學武和王小琴的命令。
除非是鄭富華親自說話,但想要鄭富華親自說話的,也就代表了鄭富華沒事,還得能指揮得了他。
這些條件都有了,那事情也就不大了,即便是拖到天亮也不會有啥事。
指揮車出了治安大隊的大門,李學武躺靠在了車后座上,看著車窗外的街景閃過,知道五月最后的一天就要過去。
明天即是六月,李學武的心弦進一步緊繃,未來幾個月將會是第一場風暴,也是最強風暴的襲擊。
他為這場風暴做了他能做到的所有準備,也為以后的一步步做好了鋪墊,未來如何,他都會努力,就像今晚的餃子。
跟顧寧商量吃餃子,也是為了紀念這一天吧,記住這最后的平靜,最后的安寧。
指揮車停靠在了海運倉一號門前,李學武下了車,對著有些擔心的沙器之笑了笑,說道:“周日沒事,多陪陪家人”。
“是”
沙器之點了點頭,看著李學武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處長,您也多休息”。
李學武對著他擺了擺手,自信的笑了笑。
今天再安全很溫馨,明天再危險和波折,可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的,李學武不會死在今天,他想活在明天、后天。
送走了兩人,李學武轉回身,大門已經被打開了,秦京茹站在門口,看了街道口一眼,見車已經離開,這才說道:“餡兒都準備好了”。
“嗯,我去換衣服”
李學武嘴里應了一聲,拿著手包示意了一下便進了院。
閃過秦京茹,李學武卻是被院里的籬笆驚訝了一下。
半人高的籬笆,編制的很整齊,也很牢固,根部被培了土,頂部則是被修剪的整整齊齊。
李學武轉回身看了秦京茹一眼,這姑娘的臉上卻是驚慌,好像在問:看我干嘛?
“活兒干的挺不錯的”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隨后往院里走去。
他不僅僅看見了籬笆,還看見了西院的小雞窩,比狗窩大點有限,但不矮,
這人啊,誰也說不好誰能干點啥,要讓李學武做這個,他也能做,就是不一定有這份耐心。
換做是顧寧,那連最基本的材料問題都難解決。
養雞?
給雞做手術還行。
所以說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就能做合適的事。
暫時來看,讓這毛兔子收拾家務,照顧照顧院里的活是沒有問題的。
這做的好了,自然是要夸的,李學武也沒有吝嗇,除了平時給零花錢獎勵,這口頭上的精神激勵也是要有的。
他這聲夸自己沒在意,倒是給秦京茹欣喜了個夠,這還是她第一次獲得李學武的夸獎。
來這邊一個月了,磕磕絆絆的,日常中難免的會有做錯事,或者不習慣李學武和顧寧兩人生活方式的地方,好在都過來了。
李學武和顧寧都不是小氣的人,秦京茹則也是個心大不想昨天的主,仨人湊在一起,干活的沒想著主家咋地,主家也沒過分的要求干活的。
這就是李學武開著車,帶著她們回了四合院,跟秦淮茹正好在門口遇見時,李學武應對秦淮茹的回答。
秦淮茹是當著自己妹子的面兒跟李學武問的這個問題,既是給自己妹子一個正面的壓力,也是看看顧寧和老太太的態度。
別光是李學武說好,要是李學武看在她的面子上,將就著,那就不好了。
甭說李學武會不會煩了她,單就是跟李家的關系也沒有必要。
現在看著老太太和顧寧的態度倒還是真不錯,至少看著秦京茹抱著李姝往院里走,這一家人都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變化。
也許是跟李學武家里人待的時間長了,秦京茹倒是沒有了這家、那家的概念。
抱著李姝迎著劉茵就直接去了李家,倒是讓跟著進來的秦淮茹有些不自然了。
還是跟走在后面的李學武說了幾句話,這才遮掩了過去。
待回了自己家,秦淮茹剛把包撂下,還沒去問桌上寫作業的小當哥哥去哪了,賈張氏卻是跟著她的后腳進了屋。
“哎,我瞧著京茹是不是回來了?”
“是啊,在李家呢”
秦淮茹理了一下頭發,將路上吹開的散發重新扎了,這才對著小當問道:“你哥呢?放了學又跑哪兒瘋去了?”
“沒出去,跟后院撿雞蛋呢”
賈張氏擺了擺手,替孫子解釋了一句,道:“這些雞都不夠他忙活的了,哪有時間玩兒去啊”。
說完也不等秦淮茹再問,便繼續了剛才的話題,道:“我跟門房剛回來,咋瞅見李家老太太抱著個盆子回來的?”
“您這眼睛還真好使”
秦淮茹瞥了婆婆一眼,看著兒子從后院出來了,臉上全是欣喜,一看就知道撿著雞蛋了。
“說是趕上周末了,全家人吃頓餃子,他準備的餡兒”
“嚯!”
賈張氏瞪大了眼睛,說道:“這周末就得吃餃子啊!”
“我就說的嘛,聞著哪就那么香呢”
說完了又吧嗒吧嗒嘴,看著秦淮茹說道:“這京茹都回來了也不到家里,敢情是等著…”
“媽!你看!”
棒梗倒是會截話兒的,一嗓子把他奶奶的話給截了回去,沒叫他媽難堪。
秦淮茹也是在心里難過,惦記了好幾周的妹妹終于回來了,可沒往家里來,她面上也不好過。
如果說到了門口,或者進屋把李姝撂下了打聲招呼出來跟她回家,也是個事兒啊。
可她跟李學武在門口說了幾句話的工夫,都見著秦京茹坐那兒了,好像不認識這個姐姐一樣。
現在婆婆問起了,她也不好意思解釋,只能搪塞過去。
現在棒梗過來說話,秦淮茹也就順著兒子的話開口道:“一回來就奔后院雞窩了吧,作業寫了嗎?”
“玩兒都沒時間了,作業就更往后面靠了”
賈張氏也是被兒媳婦兒眼神,加上孫子的打岔弄得有些下不來臺,便在嘴里嘀咕了一句。
棒梗卻是翻了翻眼珠子,拿著手里的倆雞蛋,臉上全沒有了剛才的欣喜。
“我晚上寫”
“白天不寫晚上寫,點燈熬蠟的”
秦淮茹知道兒子啥水平,都這個時候了,再扣著他學習也是沒啥大的必要了。
只要不像是以前那么淘氣就行,有這些雞在,倒是沒見著兒子再往外面跑去。
輕輕扒拉了一下兒子的腦袋,嘴里也是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便沒再搭理兒子。
小當這會兒拿著手里的鉛筆卻是怎么都寫不下去作業了,看著秦淮茹問道:“媽,咱家也能吃餃子嗎?”
“哎呦,你真當咱家是啥富裕家庭了啊!”
秦淮茹沒開口呢,賈張氏先急了,沖著小當嗔道:“人家家里都是干部,都是掙工資的,那周末當年過是行的,咱家可就你媽一個人掙錢,也敢吃!”
小當被奶奶的話嚇的有些不敢再說話,身旁的槐花卻是瞪著大眼睛看著秦淮茹問道:“媽,我想吃餃子”。
秦淮茹看了婆婆一眼,知道她這是倚瘋撒邪,拿餃子說事兒呢。
要說起這張嘴來,婆婆早都該收拾,但她也就這張嘴煩人了。
“不過年,不過節的,吃啥餃子啊”
秦淮茹走到閨女身邊揉了揉倆孩子的腦袋,道:“馬上端午了,等到了端午媽給你們包餃子吃”。
“好!”
小當和槐花聽見有餃子吃,便都欣喜拍手叫好。
棒梗倒是無所謂,他現在的心思不在吃的上,而是手里藏起來的雞蛋。
今天雞窩里撿著仨,他得藏起來一個,準備攢錢換雨靴。
吃不吃的,這家里吃什么還少了他的,現在惦記有啥用。
這邊正說著呢,秦京茹拎著一個包進了門。
“這么熱鬧啊,說啥呢”
“小姨”
小當和槐花正笑著,見著小姨回來了,便都笑著從凳子上跳了下來。
秦淮茹心里不舒服,沒有接話,賈張氏倒是剛想說一句:我們說餃子呢。
可她的話還沒出口,秦京茹卻是從包里拎出來一包糖出來。
“看看小姨給你們帶了啥!”
“哇!糖!”
小當和槐花都驚訝的張大了嘴,而那邊藏好了雞蛋的棒梗也走了過來,看著他小姨問道:“小姨你發財了嘛?”
這也是賈張氏想問的問題,秦京茹從這走的時候一屁股債,哪里有錢給孩子們買糖吃啊。
秦京茹卻是笑著捏了捏棒梗的大肥臉,也不顧棒梗的躲閃,追著鬧了一會,這才又從包里拎出一包糕點來。
“哇!”
小當和槐花直接圍在了桌子邊上,眼睛就離不開桌上的好東西了。
棒梗也是不躲了,湊到了小姨跟前,道:“小姨,你不會是劫道兒去了吧?”
“去!怎么說你小姨呢”
這個時候,秦淮茹走了過來,說了兒子一句,隨后對著妹子問道:“買這些個干啥,齁貴的”。
“給孩子們的心意嘛”
秦京茹對著姐姐笑了笑,說道:“我來了這么長時間了,也沒說給孩子們買點啥,光吃你的了”。
賈張氏在門口撇了撇嘴,心道:你還知道啊 桌子邊上的秦京茹倒是沒看見賈大媽的臉色,秦淮茹卻是看見了,但也只當是沒看見。
這個婆婆就這樣了,幾十歲的人了,你讓她有素質比殺了她還難。
秦京茹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邊的頭發,收回搭在棒梗肩膀上的手,從兜里掏出十五塊錢遞給了姐姐。
“你這是干啥?”
秦淮茹看見妹子遞給自己錢瞪了瞪眼睛,隨后想起什么,問道:“你發工資了?”
“是”
秦京茹頗為自信和高興地回答了姐姐的問話,抿著嘴笑了笑。
隨后一邊將手里的錢塞在姐姐的手里,一邊解釋道:“我爸上次來是你給他拿的錢,這個我不能不還”。
“拿回去!”
秦淮茹聽見這話卻是又把錢塞了回來,可把賈張氏給嚇了一跳,這錢都到手了,還能送出去?
再說了,這是當初秦淮茹借給她二叔的,當時不是說好的讓秦京茹賺錢了還的嘛,這怎么又不要了?
那可是幾十塊錢呢!
那邊姐倆說著,這邊賈張氏抓耳撓腮的,要不是顧忌秦淮茹,她早上去一把接了。
秦淮茹將錢遞給妹妹道:“那錢是我跟你爸的事,跟你沒關系,等以后我跟你爸要就是了,這錢你自己拿著”。
說完見妹妹往后躲,卻是瞪眼睛道:“忙忙活活的一個月,這錢這么好掙呢”
“不用,我真的不用”
秦京茹推開姐姐的手,推讓道:“我又不花錢,吃喝都在那邊家里,這錢你跟我爸要不出來,我給你就拿著吧”。
“不行,你姐再缺錢花也不能要你這個錢,快拿著!”
秦淮茹瞪著眼睛看著妹妹,道:“再不拿著我急眼了啊!”
秦京茹卻是繞到了賈張氏的后面,躲著道:“你就拿著吧,別撕吧了”。
說完抓了賈張氏的兩個胳膊晃了晃,道:“東西我放這了,晚上我跟老太太在前院住,就不回來擠了”。
“你!”
秦淮茹瞪眼睛就要說話,賈張氏看著秦淮茹手里的三張票子,加上身后秦京茹晃著,她有點頭暈。
擺了擺手,對著秦淮茹說道:“你妹子誠心給,你就拿著,只當替她存著了”。
“那哪兒行!”
秦淮茹瞪了婆婆一眼,隨后對著秦京茹說道:“你真當這京城好活啊,錢多難掙啊”。
“那你就幫我存著”
秦京茹見轉換話題沒用,便依著賈張氏的話說道:“我擱在身上老想著亂花,就放你這吧”。
秦淮茹哪里聽不出妹妹話里的意思,瞪了瞪眼睛也是沒轍。
喘了幾口氣,秦淮茹也沒再跟妹子撕吧,道:“你爸欠我三十塊錢,你就分半年給我,一個月給我五塊,剩下的你也好留下個嚼用”。
“別了”
秦京茹卻是沒接姐姐的話,語氣有些低沉地說道:“我還是兩個月就給你得了”。
說完也從賈張氏身后走到姐姐身邊,道:“這幾個月你跟我操心了,我也賺錢了,你也放心吧”。
秦淮茹的嘴里動了動,看著妹妹兩周沒回來,好像懂事了很多,忍不住掉了眼淚。
賈張氏最看不得這個,趕緊轉頭出了門。
她是在乎錢,但也看不得因為錢鬧出來的眼淚。
就是當初秦淮茹把那三十塊錢給了秦二她都沒說啥,當時那三十塊錢還是秦淮茹剛當上所長呢,工資下來除了還賬的,沒剩下啥了。
屋里秦淮茹哭,秦京茹也哭,一個哭姐妹命苦,好在苦去甜來。
一個哭姐妹情深,自己在這城里終究是有人惦記的,不是那孤魂野鬼。
回來家里前,雖然李學武叫她買了東西,但她也猶豫著是否都還了這個錢。
但一想到當初姐姐在那種家庭狀況下還留下她,任憑她胡鬧也沒攆了她,她哪里不知道,姐姐家里也困難呢。
還有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姐姐拿錢給了父親,她現在更加的愧疚難當。
最后就是想到了李學武的話,人總不能背著包袱活著,是要輕輕松松的往前走的。
仨孩子還不理解為啥母親和小姨互相推讓那份錢,可能等到他們長大以后才能理解這種親情的重要。
一個想著還錢,有感恩的心,一個想著妹子的苦,不要錢,有善良的心。
人是會變的,變成啥樣,是取決于他所身處的環境。
從農村來的秦京茹就是個傻妞,說是白紙好像侮辱她,但要說玩心眼子,被人賣了都得幫人家數錢呢。
到了城里她只有迷茫的份,不知道應怎么活,好人壞人都分不清,跟著好人學好,跟著壞人學壞。
這種情況不僅僅是她,就是九十年代往后,那些農村孩子進城打工,多少好姑娘學壞了,還不就是環境的原因嘛。
也許秦京茹現在不懂,但以后她一定會感念自己進城后遇到的都是好人,包括李學武。
今晚的李家很熱鬧,老太太抱回來的大盆里滿滿的都是肉餡。
秦京茹早得了老太太的叮囑,告訴她回她姐家看看就趕緊回來幫忙。
說是幫忙包餃子,還不就是讓她過去吃餃子有個借口嘛。
李家這么多人,還能缺了伸手包餃子的人?
老太太心善,秦京茹知道,于麗也知道。
被李雪叫過來幫忙,她也是有些錯愕,但錯愕過后是感動。
這個院里她還是有根的,至少老太太沒有拿她當外人。
顧寧在這的時候,她都是不過來的,被老太太叫過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說是不來了,李雪叫了兩次,總不好讓老太太多說。
到了這邊也是只跟劉茵和秦京茹忙活,連跟李學武的眼神交流都沒有。
李學武也是有些鬧不清老太太為啥特意叫了于麗,不過他倒是坦然,沒有絲毫的不適應。
這也讓顧寧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注意,因為她知道于麗。
結婚以前她就知道于麗在這邊幫忙,給李學武收拾屋子和衛生的,結婚那天一直都在幫著他們忙前忙后的。
尤其是老太太對她的態度,顧寧更是沒有往那方面想。
老太太也跟她說過,于麗的手藝好,跟她也處的來,連李姝的小衣服都是于麗給做。
按照顧寧的理解,于麗跟她們家工作的那個服務員差不多,只是李家這邊沒有這么叫,更沒有界限這么清楚。
李家人知道些什么的都沒表現的咋樣,有老太太在呢,再說他們也習慣了。
只有李順,今天瞅二兒子尤為不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