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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板磚

  二樓,書房的燈還亮著,但沒有人。

  李學武看了一眼,主臥的燈關著,映著書房的燈光倒也能看得清床上躺著人。

  顧寧睡覺是沒有聲音的,很輕柔,就像是現在這夜晚的風。

  李學武躡手躡腳地在衣帽間撿了自己的內衣,又下了樓。

  秦京茹剛回到床上,又聽見了客廳的動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重新穿了拖鞋,走出來看了一眼。

  壁燈開著,衛生間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她是彪,不是智商低,知道李學武是怕吵了樓上的顧寧這才來樓下洗澡的。

  可…樓下衛生間晚上一直都是她跟老太太用的。

  倒不是埋怨李學武吵醒了她,而是她今晚洗澡換下來的衣服還在衛生間呢。

  她準備明天一起洗的,今晚因為累了就偷了懶,沒想到撞了這人。

  衛生間的門關著,秦京茹也是不敢這么就進去拿自己的衣服,可又怕李學武看見,這個糾結啊。

  聽著水動靜停了,秦京茹趕緊將門關了,深怕李學武見著她似的。

  李學武洗澡的速度快,這會兒換了內褲,腰上裹了浴巾便走了出來。

  再一看見秦京茹那屋還亮著的燈,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沒搭理她便往樓上去了。

  秦京茹等二樓傳來了關門聲,這才急忙去了衛生間,卻是見著自己的衣服被他的衣服遮蓋住了。

  她也是想到了李學武剛才一定是看見了,不想尷尬,便用衣服遮蓋了。

  可這么做倒是叫她的臉紅了起來,畢竟是姑娘,再彪的人也是有害羞的地方。

  李學武可不知道她還有害羞的情緒,只當她偷懶也是厲害的。

  關了書房的燈,借著月光,李學武走進臥室,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本以為顧寧睡踏實了,沒想到剛躺下,便見著顧寧正睜著眼睛看著他。

  “沒睡啊?”

  “睡了一覺了,幾點了?”

  顧寧再次閉上了眼睛,鼻翼有些翕動,顯然是不滿意李學武這么晚回來的。

  李學武卻是輕輕攬住了顧寧,輕聲道:“十點多,睡吧”。

  顧寧沒拆穿這人的話,在李學武的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聲音有些慵懶地說道:“以后十點前回家啊”。

  “知道了”

  李學武苦笑著答應了一聲,早知道說十二點了。

  他現在是越來越發現這小媳婦兒的厲害之處了,在工作上是拿硬刀子的,在家里是拿軟刀子的。

  明明知道他說謊了,也不問他為什么回來這么晚,也不問他干啥了,更不糾結幾點了。

  就順著他的話,定下了這個十點回家的規矩。

  李學武這樣的人,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顧寧都這么說了,他還能怎么著,只能是十點前必須回家了。

  得不償失啊,躺在床上的李學武仔細打量著小媳婦兒,以前怎么沒看出她還有這份心計呢。

  顧寧倒是睡的安穩,不似先前那陣兒一會兒一醒的,有了李學武在身邊很快就睡著了。

  顧寧是睡著了,李學武卻有些睡不著了。

  十點回家?

  十點啊!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啊!

  誰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的?

  說的真特么講理,結婚了,夜晚就沒了夜生活,那外面的愛情可不就是進了墳墓嘛!

  對于愛情,李學武只能用懷念去祭奠了。

  直到了早上,李學武打著哈欠走下樓梯,又被老太太說了一頓。

  “任是年輕也不能這么喝啊,夜里的酒最傷身體的,老了病纏身”

  “知道了”

  李學武苦笑著答應了,搓了搓自己的臉,偷偷看了餐桌旁的顧寧一眼,見小媳婦兒澹然地喝著粥,便跟老太太回了幾句。

  秦京茹有些別扭地給李學武盛了粥,遞過來的時候差點把碗扣桌子上。

  李學武瞪著眼睛看了她一眼,嚇的她更是躲著去了廚房。

  等再端了小咸菜出來,秦京茹瞧見李學武被老太太繼續說著,不由得在心里出了一口氣。

  可等她坐下,卻又是見著顧寧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就在一瞬間,但讓秦京茹差點跳了起來。

  狐疑?探尋?還是…

  秦京茹被這兩口子弄的有些手足無措,都不知道應該用哪只手拿快子是好了。

  李學武這邊聽著老太太嘮叨,吸熘吸熘地喝著粥,眼睛轉了一圈,問道:“李姝呢?還沒起?”

  “還說呢”

  老太太見孫子轉換話題,瞪了李學武一眼,道“昨晚見你不回來,便不睡覺,實在熬不住了才迷瞪著,這不還睡呢么”。

  李學武苦笑了一聲,老太太的話里話外不斷地點著他,中心思想就是晚歸的事。

  這男人夜不歸宿是大忌,也是婚姻的毒藥。

  老太太當了一輩子的家,什么樣的情況沒遇到過。

  活了大半輩子了,什么樣的事情沒遇到過。

  這讓良家變壞的是男人,這讓男人變壞的是女人,她可不想孫子走上這一條路。

  昨晚李學武回來老太太便醒了,但想著孫子要休息便沒有出來,今早看顧寧是自己下樓來的,便知道孫媳婦生氣了。

  這當老人的給晚輩跟前住,可不就是有這么個作用嘛。

  無論李學武有多少借口和理由,今天都得挨老太太的訓,一個是警告李學武不要越線,二一個是給顧寧托口,訓斥了李學武,叫孫媳婦消氣。

  有不懂事的老人偏幫兒孫輩,一味地壓制媳婦,便也就有了婆媳矛盾。

  再有不懂事的男人,做不會做,說不會說的,便是夫妻隔心的導火索了。

  早上的飯吃了好幾撥,老太太是按時吃飯的,也沒等著李學武他們先吃了,吃了過后也沒下桌,就等著訓李學武呢。

  顧寧是先下來的,但沒有吃,一等李學武下了樓才動了快子。

  等秦京茹便是驚弓之鳥了,因為昨晚的事躲著李學武,又因為一驚一乍的被顧寧懷疑,好不容易吃上飯了,桌上又因為老太太訓話氣氛壓抑的很。

  終于顧寧和李學武都吃好了,老太太也不說了,李姝那邊又鬧了。

  這還是李姝來了這邊第一次哭鬧,老太太急忙回了屋里,李學武同顧寧也跟了進去。

  待一進屋,卻是瞧見李姝正坐在自己的悠車子里哭著,那個可憐幼。

  老太太要去抱著哄,李姝卻是瞧見了李學武,伸著小手沖著他抓呀抓的。

  李學武尷尬地走了進來,伸手抱起了閨女,嘴里跟著閨女伊伊呀呀地哄著。

  老太太見李姝的哭聲漸弱,不滿地再次瞪了李學武一眼,這才又出了去。

  而顧寧則是動手幫李姝換了小衣服,也沒跟李學武說什么,便也出去準備上班了。

  唯獨剩下李學武跟閨女大眼瞪小眼,尤其是看著閨女淚眼叭察的,摟著他的脖子伊伊呀呀地控訴著為什么昨晚回來的這么晚。

  其實李學武也聽不懂閨女在說啥,但以往都不哭鬧的,今天這么磨人,又是直接奔著他來的,想都想得到了。

  李學武要把自己的苦膽笑出來了,昨晚被顧寧收拾了一頓,今早被老太太訓斥了一頓,本以為審判結束了,又被閨女指責了一頓。

  李姝算是逮著叭叭了,一會兒要洗臉,一會兒要喝牛奶,一會兒要吃飯,指使的叭叭滿屋轉。

  老太太和顧寧都沒說接過去或者幫忙,更使眼色不叫秦京茹伸手,所以快要到上班點兒才算是被閨女放過。

  吃飽了飯,李姝也不再磨人,只是坐在沙發上擺弄著玩具,時不時的抬起頭跟爸爸說上兩句。

  李學武換好了衣服,端著茶杯喝著茶,送走了顧寧就等著車來接自己了。

  老太太見著秦京茹去洗衣服便走過來坐在了李姝身邊,眼睛卻是看著孫子問道:“小寧生氣了?”

  “沒,真沒有”

  李學武端著茶杯喝了一口,道:“昨晚在俱樂部,散場都已經很晚了,又是跟他們說道了些,最近不太平,有些擔心”。

  老太太也是理解孫子事情多,壓力大,但她一個沒了能耐的老太太又能顧著啥,還不是家庭和睦。

  “凡事都要有個度,過猶不及,即便你都算計到了,可總有你要失去的東西”

  老太太看著孫子問道:“你最珍貴的應該是家庭,失去了家庭就像沒了根的大樹,再風光無限又能如何?”

  “嗯,我知道了,不會了”

  李學武再次鄭重地點頭應了,保證道:“只此一次,不會再熬夜了”。

  老太太摸了摸李姝的小手,低眉垂目地說道:“要說男人結婚早是好事,卻也是有利有弊,個中尺度你自己掌握,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總不至于失了分寸”。

  這一次李學武沒有應聲,只是喝著茶,老太太的意思他懂得。

  他做的事老太太見不到,也聽不著,但能猜得到,提醒的很直接,也很明確。

  上班后,坐在了辦公室里,李學武還在想著老太太的話。

  沙器之將一份昨天緊急下發的文件遞到了李學武的右手邊,看著李學武今天的情緒不高,他也是謹慎著。

  “給您換杯茶?”

  “嗯?”

  李學武看了沙器之一眼,又看了看茶杯中的茶葉,微微搖了搖頭。

  今天的郁悶可不是濃茶能解的,擺手示意沙器之去忙,自己看起了文件。

  文件是昨天,也就是五月十八號下發的,一份長篇講話。

  李學武是知道這一篇講話存在的,時間點很關鍵,尤其是當工作組換人之際,無疑是將風向推向了不可預測的深淵。

  放下文件,李學武點了一支煙,眼神迷離地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李懷德現在是怎么打算的。

  這一篇講話太有迷惑性了,而對應的,楊鳳山的態度更加的具有迷惑性。

  軋鋼廠現在可謂是波云詭譎,云里霧里的,各自打著小算盤。

  李學武坐在辦公室里都能聽見對面辦公樓里的算盤聲,又哪里是眼睛看到的天下太平。

  廠廣播站一如既往地播放著激蕩人心的歌曲,只是在歌曲的播放間歇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插入了格言宣讀。

  格言本身沒什么,但此時此刻他就聽的心驚肉跳的。

  好好的一些話被用偏了,還奉為圭臬,這就很詭異了。

  這軋鋼廠就像一座大火爐,什么材料都在里面混合著,糾纏著,只等最后的那一下炸裂后的迸發,百煉成鋼。

  李學武現在看見的都是鋼爐中濺起的火星,不足以讓人閉眼,但也有它本身的危險。

  雖然知道下個月要發生什么事,但李學武絲毫沒有提醒李懷德的意思。

  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現在的李學武躲李懷德都來不及呢,哪里又會往前湊這個熱鬧去。

  李懷德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這一次他必須得有所表示,不然后面的蛋糕就沒他什么事了。

  上周沙器之跟他匯報的那些廠里的情況,李學武看得很清楚,這周,最遲到下周,李懷德一定會有動作。

  他是想到這些了,也有所準備了,就是沒想到李懷德的動作來的這么快,這么的激烈。

  周一的軋鋼廠是繁忙的,也是安靜的,頗有一種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不過這種意味多了去了,也沒誰在意這個。

  業務部門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只有讜委和機關里那些閑人才打開報紙看著上面的新聞研究著什么。

  也別說他們無所事事,也別瞧不起他們,從報紙的新聞中他們還真就能看出些不對來。

  尤其是有些經歷過事情的,敏感的,這會兒已經在準備了。

  不過他們準備的有些晚了,大風大浪都要拍在頭上了,再多的準備都是臨陣磨槍了。

  人心惶惶倒也不至于,但別有目的的人已經在打聽保衛處訓練場還有沒有位置。

  以前狗都不去的地方,現在倒是成了香餑餑。

  一來這訓練場是分支機構,遠離市區,遠離軋鋼廠,便也就遠離了紛爭。

  二來這“世外桃源”結構簡單,人事便也就簡單,無論是平調或者下派,都是一種資歷。

  保衛處是什么地方,那是李學武的底盤,還能出了亂子。

  也別說他們的警惕性不足,只不過他們的嗅覺不長遠罷了,能看到的,能聽到的都比李學武要滯后很多。

  如果早知道報紙上的內容,說不定訓練場當初成立的時候就不會那么的艱難了。

  李學武也是要下班的時候才從沙器之的口中得知了這些消息,倒也是沒有過于驚訝。

  洪流涌入,必然帶起一番驚濤駭浪,魚蝦躲避也是常識。

  李學武還是關心李懷德要在這一波楊鳳山設下的局中局里是如何應對的。

  沙器之說了一些李懷德的動作,但也沒看出來有什么,李學武是不相信他安于現狀的。

  而事實上,事情的進展也恰如李學武想的那樣來了。

  周二,李學武一上班便見著大門口的公告欄邊上圍著一圈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

  示意韓建昆停車,沙器之自然知道李學武想干啥,忙跳下了車往那邊小跑了過去。

  而韓建昆在車門子被關上以后便踩下了油門,繼續往辦公區去了。

  以李學武現在的身份是不大適合參與這種群體性事情的處理的,一般都是由秘書搞清楚緣由,或是交給相關部門,或是私下里處理掉。

  大門口是保衛處的底盤,李學武不能不管。

  但當他看見廠里其他公告欄也是這樣的情況后,李學武便知道事情大發了。

  消息傳回來的很快,李學武剛在辦公室里坐下,沙器之便喘著粗氣同于德才一起走了進來。

  “處長,是大字告”

  “坐下,慢慢說”

  李學武就知道沒好事,雖然皺著眉頭,但還是澹定地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坐下說。

  沙器之見到李學武的這份從容,便也放下了緊張的心,請了于德才坐下,又給于德才倒了熱水,這才開始介紹。

  “內容有兩點,一個是居民區項目,告廠里壓榨工人,奴役工人,施工進度與投入不成正比,工人入住更是遙遙無期”

  沙器之滿臉嚴肅地匯報道:“另一個便是聯合企業項目,告廠里不公,犧牲工人利益,滿足個別領導的私心和功利,致使軋鋼廠在與其他企業談判過程中失去了工人們應有的利益”

  看著李學武和于德才兩人的臉色愈加的難看,沙器之頓了頓,又繼續匯報道:“兩點總結下來就是廠里違背了工人…”

  其實說到這里李學武便已經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了,更知道這都是誰搞出來的事情。

  他昨天還想著呢,那位也許還在等一個好時機,沒想到廠里剛下發了文件,正在搞理論學習的時候突然來了這么一手。

  關鍵是這一的很準,很直接,李學武估計即便是楊鳳山有了心里準備,被打的這一下也是有些懵的。

  以往的斗爭都是控制在機關內部的,都是將對將,兵對兵,搞事情也要講究個范圍影響。

  現在李懷德不講武德,直接發動群眾,搞分化和矛盾,直接將楊鳳山架了起來用火烤。

  這可真的是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李學武是明白楊鳳山在這兩個項目上的用意的,更明白他這么做的目的。

  無非是軋鋼廠的路線問題,楊鳳山、聶成林、鄺玉生這一系的人都是生產管理處出來的,腦子里都有一根筋,那便是國家需要什么,他們便服務什么。

  單位就是單位,單位就是國家的,沒有立足根本,發展業務的想法,想的都是一盤棋。

  這沒有錯,錯的是時代,這樣想法的人未來被時代所洗刷時,忍不住理想破滅跳樓的比比皆是。

  他們的理想很純粹,但有些人的想法很現實,李懷德就很現實,他可不想跳樓。

  所以在李學武提出多種經營并存,主體工業持續變革和發展的方針時,李懷德是贊成的。

  沒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變的,社會在變化,人也在變化,需求也在隨之而改變。

  楊鳳山故意拖沓聯合企業,不惜造成居民區項目遲遲達不到施工進度也在所不惜。

  這是他作為廠長的一種調控方法,掌控軋鋼廠這么大的企業,總有他的想法,總有他的方法,別人的不理解和不看好他是不會在意的。

  但劍走偏鋒的結果就是經不起輿論的浪潮侵襲,更在這個時代經不起廠里那些真正主人——工人的議論。

  現在看來,這場議論必然要造成一定的影響了,廠廣播站每天例行播放的音樂沒了,換成了鄺玉生的講話。

  時間早都到了交接班和開工的時間,但工人們人心惶惶、議論紛紛,聚集在廠區的公路上,都沒心思去車間上班了。

  有人群聚集就會有鬧事的,有帶頭鬧事的就會有沖突。

  李學武這邊剛接到廠長的電話,那邊就來了消息,人一多就沒好事,有人跳出來要搞事情。

  “處長,怎么辦?”

  保衛處五個科室的負責人都到了李學武的辦公室,目光齊齊地盯著李學武,等待著他的命令。

  李學武站起身,走到了辦公室窗前往外看了看,廠生產區人是真不少,下班的和上班的匯聚在一起,看得李學武頭皮發麻。

  “保衛科治安股,先往生產區去,給我盯住了,誰敢行兇就抓誰”

  “保衛股持械持盾,按既定程序組織安全保衛,不要直接與工人發生沖突,安全最重要”

  “消防科,把高壓水泵車開過來,一有突發情況,等我通知”

  “其余科室隨時待命,支援一線科室”

  “是!”

  都是訓練日久的隊伍了,李學武指揮起來得心應手。

  消防科韓戰帶隊出任務了,李學武著重點了點消防科的副科長,讓他注意聽自己的命令。

  大夏天的,人心浮躁,點火就著,李學武不介意在大亂將起的時候給這些人降降溫。

  不是一線的科室去忙了,其他后勤保障類的科室就沒事了,而是比一線科室要更忙。

  綜合科和機要科的人已經全副武裝往樓下去站崗了,別以為拿了筆桿子就拿不起槍桿子了。

  現在一線科室除了治安股外是不帶槍械的,所以如果出了情況,那后勤的科室就要扛槍上了。

  當然了,李學武不希望出現這種情況,但也不能不防這種情況的發生。

  在命令下達后,李學武又把電話給廠長楊鳳山打了回去。

  在回復了保衛處的準備過后,李學武還是帶了一句,那便是問題終究要有人來解決的。

  這句話也給楊鳳山一個提醒,保衛處的職責是保衛工廠,保衛工人,如果發生極端情況還有可能出手,正常的談判還需要廠領導來做,保衛處不能,也沒有資格做這些事情。

  其實說來,廠領導應對的不可謂不快速堅決了,但老爺車似的反應速度在李學武看來還是有些幼稚。

  廠廣播站的講話還在繼續,但工人們已經沒人聽了。

  結果就是,鄺玉生還在那講著,生產區的狀況卻是一時比一時嚴峻。

  也是李學武布置的快速,生產區道路兩邊全是持械的保衛。

  相關的單位門口還有持盾的保衛警惕第看著生產區交接班的人群,讓局勢不至于進一步滑向深淵。

  而在生產區里流竄著的,那些喊的最兇的人已經被治安股盯上了,正在慢慢靠近,只等時機成熟了進行抓捕。

  上班的人越來越多,下班的也越來越多。

  出車間的人多,進車間的人少。

  要說起來,這些人也不一定就都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但有一個看熱鬧的,就有一群跟著去看得。

  這個時候的精神娛樂貴乏,哪能放過這么大的場面。

  看著路邊出現的保衛科,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小,一個個的也都沿著車間門口站著,等著看熱鬧。

  最熱鬧的要數那些竄來竄去,喊這個罵那個的那些人了。

  他們倒是想讓隊伍集合起來往外走,可怎耐人多聲音也雜,再加上廣播里的鄺玉生嚴肅的語氣,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臉的懵。

  李學武見著生產區那邊的鬧劇,把視線從隊伍轉移到了主辦公樓的方向,這會兒楊鳳山還沒有出現,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緊急會議。

  而這次的主角李懷德更是遲遲沒有現身,還真有股子穩坐釣魚臺的意思。

  既然主角都還沒上臺,李學武這個唱配角的更是不能喧賓奪主了。

  他站在樓上只看著保衛處各個部門的應對程度,時不時的還讓身后的沙器之做好記錄,以便下來后開會總結經驗。

  沙器之剛才還見著李學武皺眉頭,這會兒卻聽見處長這么說,有些詫異地問道:“您不擔心下面出問題嗎?”

  “剛才是有些擔心的,不過現在還好”

  李學武再次看了一眼窗外便走回了辦公桌繼續辦公了。

  沙器之不解地問道:“這是什么原因?難道是咱們處室布置得當,您覺得可以保證不會出現問題?”

  “不,咱們處室即便是人員再次翻倍也不敢保證不會出問題”

  李學武晃了晃手指,看著沙器之說道:“我說還好是因為看到了生產區那些人的狀態和表情”。

  “狀態?表情?”

  沙器之不解地走到窗邊拿著望遠鏡往外面望去,盯著生產區的那些工人仔細看了,滴咕道:“沒什么啊…”

  李學武低著頭處理著文件,聽見沙器之的話隨口回道:“你從工人的臉上能看到多少憤怒和怨懟?恐怕都是看熱鬧的吧”。

  “啊?!”

  這一句卻是讓沙器之如被醍醐灌頂了一般,再次把目光看向了生產區的那些人,這才如夢初醒了似的,轉回頭看著李學武說道:“您是說他們的臉上沒有憤怒”。

  “你自己看不到嗎?”

  李學武渾不在意地說道:“別讓情緒迷失了眼睛,有的時候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沙器之點點頭,問道:“那咱們的人手是不是撤回來,于主任可正帶著人在樓下等著命令呢”。

  “撤什么撤?!”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沙器之一眼,道:“我說的就一定準?你敢保證這種事情的走向?讓他們等著,人群不散他們不能撤”。

  “是!我明白了”

  沙器之點頭應是,眼睛再次看了窗外一眼,這會兒廠長卻是帶著廠領導已經從主辦公樓出來了。

  沒坐車,也沒走大路,直接抄了輔樓的小道往生產區跑了過去。

  眼見著好戲開場,他也是提醒了李學武一句。

  可李學武卻是不為所動,仍然坐在辦公桌旁,搞的沙器之也是不敢放下心去看外面,只能是一邊服務著李學武遞送文件,一邊用眼睛看著外面。

  李學武不用去看,光是用耳朵聽就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

  生產區是熱鬧,但也就是那些人鬧的,楊鳳山帶人過去一定能擺的平,再加上有保衛科的人在,局面倒也能控制。

  楊鳳山跑得倒是快,拿著鐵皮喇叭,苦口婆心地解釋著廠里的政策和所做工作的意義,但工人們亂糟糟的,人數太多,說什么的都有。

  誰不想住樓房,誰不想擁有自己的房屋,怎么可能讓居民區項目處于現在這個狀態。

  鄧之望今天被罵的最兇,他更是躲在樓上不敢下來。

  當初讓工人們義務勞動,說是多勞動的能提前分房子。

  這些工人們沒日沒夜的上班,還得去工地上加班,搞到現在工地上的施工人員越來越少,軋鋼廠的工人卻是越來越多。

  這特么可是如了廠里的意了,工人不要錢,干活賣力氣,不比建筑工人來的實在。

  可實在是實在,他們也得能干得了才成啊,關鍵位置沒有了建筑工人,光靠軋鋼廠的煉鋼工人,這不是扯呢嘛。

  今天楊鳳山找鄧之望問話,鄧之望只有一句,給錢,沒錢辦不到。

  這特么楊鳳山還不知道沒錢辦不到?

  可這軋鋼廠里不是沒錢嘛,當初允許鄧之望用廠工人的時候楊鳳山就知道會有今天,但他想的是由著鄧之望把好平衡度,不至于出現今天的問題。

  但很顯然,鄧之望缺錢,景玉農不給錢,結果就是,建筑工人減少,軋鋼廠工人頂上。

  眼瞅著居民區建筑工地的進度一天比一天慢,出力最多的那些人只覺得被騙了,今天罵鄧之望格外的賣力氣。

  鄧之望挨罵,景玉農也沒跑掉,被罵的更難聽,賣主求榮都出來了。

  誰家還沒有孩子,都是指著廠里生活的,好不容易等來了新廠,卻是被告知沒有招人的計劃,這不是開玩笑呢嘛。

  自己廠里擴產,竟然先安排其他廠的人員,這能行?

  生產區的吵吵嚷嚷,李學武聽得也是夠無語的,都這個時候了,楊鳳山還在搞小動作。

  真當李懷德的手段是白給的,即便是他的坑挖的再深,這李懷德的后手也夠他一受。

  單說今天的工人罷工和游行就給軋鋼廠帶來了多大的負面影響,這完全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李學武對于楊鳳山的做法不置褒貶,但他知道李懷德在樓上一定笑瘋了。

  “嘩!

  “處長!”

  這邊李學武正想著心事呢,站在窗邊的沙器之聽見外面的喧嘩聲便轉身拿著望遠鏡去看,這一看差點嚇得他挑起來。

  “處長,廠長被打了!”

  “楊廠長?”

  李學武也是有些驚訝,站起身走到了窗邊,接過望遠鏡這么一看,確實看見楊鳳山捂著腦袋躺在地上,周圍人往后退著,而外圍的人往前擠著要看熱鬧。

  “通知消防車動手,把水往院里噴,再讓保衛科注意踩踏事件,最后通知治安股動手,一定要把打人的抓住!”

  “是”

  沙器之快速地跑出了辦公室,沒一會兒李學武便看見水柱從天而降。

  好像真的下雨了一般,這生產區的方寸之間瞬間成了大雨的焦點。

  剛才還熱鬧的場面瞬間冷靜了下來,互相躲閃著,要往外跑、往車間里跑去避雨。

  而站在邊上的人卻是看出了端倪,知道這不是雨,這是消防科的水車。

  有了外圍人的指引,這些工人便都往外跑,保衛們則是做著引導工作,讓人群往生產區疏散,有倒地的也都被拎到了路邊,早有廠醫院收治。

  即便是李學武想的再周到,可還是發生了他不希望的事情。

  在人群疏散開后,場地中間還是躺著好些人,全都是被踩在里面的。

  消防科的水停了,保衛配合醫院的醫生進行了初步的處理,隨后便用大卡車將這些人送去了醫院。

  沙器之也被水淋濕了,這會兒跑回來,看著李學武,滿臉不解地問道:“處…處長…為什么要用水車啊…”

  李學武轉身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覺得是因為水車才造成了踩踏?”

  沙器之沒有回答,而是就看著李學武,剛才的一幕給他嚇的不輕。

  如果不是他沿著樓體跑的,如果不是同事們幫忙,他也就被人群裹挾著,被踩在下面了。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盯著下面,解釋道:“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往前擠,不澆水,你擠進去救人啊?”

  說完指了指樓下道:“都是車間工人,擠摔倒地的能有幾個,天熱缺氧才是主要原因”。

  “我…我不知道”

  沙器之聽見李學武的話反應了過來,臉有些尷尬,知道自己誤會處長了,真恨自己的無知。

  “楊廠長如何了?”

  “楊廠長…”

  沙器之頓了頓,匯報道:“說是被一板磚拍在頭上了”。

  “怎么會有板磚?”

  李學武皺眉道:“跟著廠長去的保衛沒看見?”

  “看了,那板磚防不住”

  沙器之苦著臉說道:“治安股說那板磚是從花壇上摳下來的,正砸在廠長的腦門上”。

  “人抓到了?”

  “是”

  沙器之回道:“剛才我上來的時候那人正被帶到審訊室,韓科長說在現場的時候初步審訊了一下,說是建筑工地干活最多的那個…”

  “知道了”

  李學武皺眉看著滿院的狼藉,對著沙器之吩咐道:“告訴審訊室,不要上項目,等廠里的通知”。

  “明白,我這就去通知韓科長”

  沙器之點了點頭,也沒匯報其他被抓人員的情況,轉身往樓下去了。

  “呵呵,這一下就叫自討苦吃吧”

  李學武冷笑了一聲,轉身回了辦公桌旁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視線卻是放在了電話上。

  “鈴鈴鈴”

  果然,李學武要等的電話來了。

  放下茶杯,李學武清了清嗓子,抿著嘴伸出手在電話上抓了住手指,隨后一把抄起電話,急聲問道:“是消防科嘛!你們怎么搞的,不是讓你們…”

  “是我!”

  李懷德的聲音打斷了李學武的訓斥,不過明顯的,李懷德的氣勢也是為之一降。

  本來是要問責李學武的,但見李學武這邊比他還兇,倒也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可這個電話他不能不打,保衛處在處理這件事情上面有些極端了。

  本就是極端情況,卻又是用極端的手法,不能不讓李懷德發火。

  實在是保衛處應對的太過于及時了,這應急預桉演練確實不白做。

  李懷德暗地里不滿意李學武的做法,但明面上卻是訓斥起了李學武的保衛措施。

  “到底是怎么搞的?能讓生產區出事?能讓工人上下班堵在一塊兒?還能讓工人把廠長打了?你是干什么吃的!”

  李懷德的訓斥很嚴厲,在電話里的火氣很大,可現實中,對面的李學武不以為意,表情很是玩味。

  而正在破口大罵,恨不得全樓層的人都能聽見的李懷德也是手扶著嗓子,扯脖子罵著。

  兩人就跟相聲表演一般,李懷德罵人,李學武捧跟。

  李學武倒沒什么,他知道李懷德罵他沖的不是自己,到頭來累的也不是自己,隨便罵。

  而在一聲聲捧跟中,李學武也把生產區的具體情況,以及自己這么做的緣由告訴了李懷德。

  事情確實是突然發生的,包括廠長楊鳳山上山視察的那一次,今天臨時動手也給廠長點過了。

  同時,李學武也跟李懷德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有事辦事,但不能出人命,更不能亂的沒了底線。

  底線就像是軋鋼廠的內褲,沒了可真就是L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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