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衛東的吉普車并未等著鄭科長他們的車隊,因為所去不是一個方向,姬衛東帶著李學武直接回了派處所。
派處所里也有車隊在等著了,車邊站著的人與鄭科長穿著一樣,這次姬衛東也沒給李學武介紹,而是屌屌地帶著李學武就直接去了沉放的辦公室。
沉放也沒出屋,就陪著李學武坐在辦公室里喝茶聊天,說的也就無非是今天的行動和后續的程序。
李學武接了沉放遞過來的香煙擺手拒絕了沉放的火柴,示意自己點,剛抽了一口,透過辦公室的窗子,就看見魏淑文被帶上了卡車。
雖然隔著窗子,但看著魏淑文的情緒還是很穩定的,在院子里被帶上黑色眼罩時還跟調查部的人笑著說了什么,調查部的人也是輕輕地幫著魏淑文調整了一下。
沉放抽著煙,笑著問了問姬衛東:“你們對于這個魏淑文有意見了嗎?”
姬衛東看了看手里的審訊報告,昨天李學武走后,調查部的人對這些人進行了第二次、第三次審訊,包括今天一整天都在進行復審,這也是正常的程序。
“你們給出的調查報告倒是很有指向性啊,怎么家屬找過來了?”
沉放搖了搖頭道:“怎么可能,我們的水平比不上你們吧,但也不是白給的,還能讓人找上來?”
沉放說完,低著頭彈了彈煙灰,道:“是我看了調查報告,今天又親自做了走訪”
李學武倒是沒有參與兩人的對話,只是愣愣地吸著煙,看著窗外的周春來和大宮征一依次被驗明正身戴上眼罩送上車。
姬衛東倒是有點兒興趣地挑了挑眉毛,示意沉放說說看。
沉放自顧自地說道:“她男人是個殘疾,原來的鐵路工人,現在只能靠單位發的一點兒基礎過活,兩個孩子,大的7歲,小的3歲”
沉放吹了吹身上的煙灰繼續說道:“我去的時候大的正在做飯呢,粥都快能當鏡子了,這魏淑文好幾天沒回去,家里還以為她出事兒了,父女三人正在家里掉眼淚兒呢”
李學武也聽見了沉放的話,但還是那副表情望著窗外,不是他鐵石心腸,是見慣了生離死別,人生多艱了。
姬衛東皺了皺眉頭,再次看了看魏淑文的審訊報告和調查報告,提筆在報告上寫了什么。
“三四天吧,最遲不過一周,就會有結果了”
沉放聽見姬衛東的回復沒有再說什么,這人能給出一個時間點那都是看在李學武在屋里坐著的面子了,也是看在自己在整件桉子里的積極配合的面子罷了。
姬衛東說完這句話幾人都不再談論,因為窗外董文文被帶了出來。
李學武夾著煙的手勐地一頓,隨后慢慢地將煙送到口中吸了一口,今天的煙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兒苦。
董文文看著很憔悴,頭發沒有了那日在病房里看著的那樣整齊柔順,滿臉的死灰,許是感受到了李學武的注視,在戴上眼罩前向李學武這邊看了過來。
李學武沒有躲閃董文文的眼神,就這么微微瞇著眼睛看著流下淚水的昔日戀人。
自己不是沒有想過董文文可能就是那個教授,但是為了這個美麗的生命選擇了給她一次機會,卻是沒想到她選擇了那條最不應該選擇的路。
看著調查部的人將董文文的腦袋掰過去給戴上了眼罩,看著董文文被推著送上了卡車,李學武知道這代表了什么,微微抖著手將最后一口煙抽盡,煙頭兒隨意地扔在了煙灰缸里,任憑余煙微微飄渺在夕陽的紅光里。
“唉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啊”沉放微微嘆了一口氣。
李學武的表情還是有些木木的,抹了一把臉上不知什么時候有的冰涼,咳嗽了一聲,轉身不再看向窗外。
姬衛東也是不愿再看窗外那些小癟三兒的丑態,低頭在報告上寫著什么。
沉放站起身走到窗子邊,看著周德旺兄弟倆,小黑胖子,還有一起的幾個小癟三兒在被戴上眼罩時或是痛哭流涕,或是倒地打滾兒,或是尿了褲子,樣子實在是有些不堪。
“這些人有必要按照從犯處置嘛?”
姬衛東抬頭看了看沉放,又對著沉放向李學武那邊示意了一下,沉放便不再說話了。
李學武并沒有給沉放解釋什么,在這些人威脅李學才和李雪的時候,說出要滅李學武全家的時候,李學武就動了殺心。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這些人過幾年都將成為禍害,早滅早了,完全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留后患。
再加上董文文這檔子事兒,李學武最后的一點點容忍之心也被消耗殆盡了。
李學武在姬衛東遞過來的報告上看也不看地簽了字,隨后便將報告遞給了沉放。
沉放有些意外,看了看李學武,又看了看姬衛東。
姬衛東接過李學武手上的報告遞給沉放,道:“簽字吧,這個桉子也有你們的支持,合該有你的名字”
沉放有些激動地在報告上簽了自己的名字,簽完以后還想跟李學武兩人說些什么,卻是沒想到李學武沒搭理這茬兒。
李學武見沉放一簽完字便站起身說道:“沒什么事兒我先撤了啊,今晚有事兒,軋鋼廠那邊你盯著點兒,明天收拾他們”
姬衛東詫異地問道:“不釣魚了?你這耐心有限啊,他們說昨天吃的魚是你釣的,不會是你買的吧?”
姬衛東的話剛說完,沉放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沉放接起來聽了一下卻是將話筒遞向了李學武。
“找你的,你們廠保衛處長”
李學武和姬衛東均是挑了挑眉毛,李學武上前兩步將話筒接了過來。
“喂,我是李學武,是付處長嗎?”
電話里付斌說道:“學武啊,桉子怎么樣了?”
李學武一聽付斌的話便是一皺眉頭,看來付斌在護衛隊有耳朵啊。
“我不大清楚啊,我是被調查部帶過來問以前的調查細節的,沒怎么參與,因為保密紀律便一直在這邊待著來著”
聽見李學武的話姬衛東很是玩味地笑了笑,這李學武滿嘴跑火車,騙人的鬼話是張嘴就來,都不帶打奔兒的,跟領導匯報時更是玩這個,看了跟這個處長的關系并不是很融洽啊。
付斌在電話里也是頓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還是要主動發揮咱們的作用,你看現在劉福生做的就很好嘛,已經兩個晚上沒回家了,一直在追這個桉子”
李學武點頭道:“是是是,我是應該向劉福生同志學習的,您看我也是兩天沒回家了”
付斌被李學武懟的再次頓了一下,這老頭兒的養氣功夫還是可以的,李學武這么不配合自己的表演也是沒有直接在電話里開罵。
“你的能力是我一直欣賞的,你也知道我是一直支持你的,我還是希望你能主動向組織靠攏,努力把桉子辦好,在組織的領導下開展工作”
李學武點頭道:“是是是,我一直在跟許寧股長匯報我的工作進展,怎么許股長沒有向劉科長匯報嗎?不能啊,是不是劉科長公務繁忙忘了向您匯報了?”
付斌即使再好的脾氣也被李學武遛的急眼了,道:“既然你匯報了那就好,你忙吧”
李學武迅速地將話筒遠離了耳朵,果然,“咣當”一聲從話筒里傳了出來。
“看來養氣的功夫還是不到位啊,我才使出三成功力啊”
姬衛東看著李學武耍嘴皮子也是嘿嘿直笑,他算是看清楚李學武是個什么玩意兒了。
“你也不怕回不去軋鋼廠”
李學武沒搭理沉放的調侃,對著姬衛東說道:“你去軋鋼廠別提我啊,就說我被你關在這邊寫材料呢”
李學武說完話抬手看了看手表,道:“不跟你們耽誤工夫了,我得去見我對象的家長”
姬衛東笑著道:“你還真要結婚啊,我以為你說笑的呢”
李學武戴上帽子往出走,回頭對著姬衛東說道:“知道那天為什么我只喝湯不吃魚肉嗎?”
姬衛東和沉放俱是挑了挑眉毛,李學武這損小子一定是憋著什么壞水,便都沒有開口問出來。
李學武卻是不想放過他們倆,笑著說道:“那魚確實是我釣的,位置就是你打撈我們廠工程師尸體的那個位置”
“嘔!”
“李學武我草擬大爺”
李學武沒有管沉放兩人在辦公室里罵街,轉身就出了大廳,踹著了摩托車看了看油箱,還行,沒白瞎自己兩條魚,沉放挺講究,給自己的摩托車加滿油了。
李學武確實不知道應該帶什么去見林婷婷的父母,林婷婷如果拿了那么就算了,如果沒拿,那就在她們供銷社里直接拿。
第一次上門,拿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別空著手去就好。
把摩托車停在了供銷社的門口,看了看時間也到了下班的點兒了,就看大廳里的人都在往出走,后面還有供銷社的保衛員在“勸說”著。
“趕緊的,到下班點兒了,想買東西的明兒趕早兒吧,今兒指定是不成了,我還得回家接孩子呢,可跟你們耗不起”
李學武坐在摩托車上看著這神奇的一幕,實在是羨慕現在的營商環境,糾紛少,東西好賣。
林婷婷是先出來的,沒有等到關店門,顯然是同事們照顧,因為從窗子里就能看見那些大姐們在張望摩托車上的李學武。
現在雖然說摩托車并不稀奇,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騎上的,單位里有一臺還不都是互相搶著騎,能騎回家的不是有任務就是干部身份啊。
屋里的人基本都知道李學武是軋鋼廠保衛科的科長,對于林婷婷的姻緣都暗自滴咕著,實在是太好了,也太巧了。
李學武跳下車將林婷婷手里的兩兜子水果放進車斗里,扶著林婷婷坐進了侉斗,又將她的車子卡在了摩托車的備胎上。
這長江750就是這么神奇,后備胎上面的固定位正好能把二八大杠的車子卡在上面。
李學武跳上摩托車,跟出來的幾個售貨員大姐打了聲招呼便往林婷婷家騎去。
林婷婷在同事面前很是露了臉,想要抿住的嘴角卻是怎么也抿不住,忍不住樂出了聲。
李學武看了看林婷婷,笑著問道:“傻笑什么呢?再不把嘴閉上一會兒灌你一肚子風啊”
林婷婷用手捂住嘴順手還拍了李學武一下。
“收銀的王大姐還想把自己親戚家的女孩兒介紹給你呢,剛才沒見王大姐臉色不好看啊”
李學武笑了笑沒說話,這可能是一道送命題,還是不回答的好,萬一踩到地雷就不好辦了。
林婷婷見李學武不回答也沒在意,今天自己的心情很好,路上也不顧風大,很是跟李學武說了一路的供銷社里的趣聞。
在進入自己家胡同時才收斂了情緒,矜持地笑著跟鄰居打著招呼,從抿著的嘴角就知道現在的心情更好了。
到了院子門口,李學武把車靠著墻邊停了,又將林婷婷的車子卸了下來,林婷婷拎著兩兜子水果跳下車,道:“走吧,到家了”
李學武把摩托車熄了火,整理了一下衣服接過林婷婷手里的兩兜水果掛在車把上,跟著林婷婷進了院子。
說實話,李學武還是有些忐忑的,尤其是這種情況下,這么緊急的拜訪,跟上門搶親一樣了。
林家住的院子也跟李學武家一樣,都是四合院的規制,也是大院子,他們家住在中院東邊兒,進院子的一路上林婷婷不停地給李學武介紹院子的人。
李學武也是按照林婷婷教的打招呼,收獲了一眾異樣的目光,在聽說是保衛科的科長后又是一陣熱烈的目光。
走走停停進了中院,林婷婷帶著李學武直接進了屋,林家的廚房設置在屋子的南邊,這也算是一個小講究,南方主火,所以一般家庭的廚房都放在南邊。
李學武家的就不是,他家的廚房就在北面,這是因為如果在南面,那么煙囪就會對著出院兒的月亮門,門主風和財,不能見火,所以便將廚房的位置放在了北面。
包括正常的住宅設計也是,沒有誰家的廚房是對著正門的,后世的住宅如果有,那么就是不長腦子的人設計的。
林婷婷的父母正在廚房包餃子,林婷婷一進屋便喊道:“爸,媽,我回來了”
林父背對著門口這邊,手里捏著餃子道:“剛才還說呢,家里沒有蒜了,早知道讓你帶回來好了,你去你于叔家借一頭蒜,上車餃子下車面,咱們在這個家里最后吃一頓餃子,今天你媽也辦完手續了...”
林父說著說著就感覺不對,自己老伴手捏著面皮拿著搟面杖愣愣地看著門口,自己女兒也沒有應聲,倏地一轉頭,看見自己女兒帶著一個小伙子站在門口。
李學武見說著話的林父轉頭也是一愣,臉上剛剛擠出的笑容也凝固了,隨之而來的是全身都繃緊了起來。
“啪嗒”
林父手里還沒捏好的餃子落在了桉板上,餃子皮里的肉餡兒散了開來,發出的聲響也打碎了這種僵持和短暫的寂靜。
感覺到自己對象的身體變化,還以為李學武緊張了,再看到父母的驚愕,還以為是被自己突然襲擊驚到了,林婷婷有些羞澀地說道:“爸,媽,這是我對象,李學武,在軋鋼廠上班”
介紹完李學武,林婷婷又轉頭對著李學武說道:“學武,這是我父母,你叫林叔叔和張阿姨”
李學武瞇了瞇眼睛,慢慢地將手里的網兜放在了客廳的餐桌上,不經意地將皮夾克的拉鎖拉下一半,口中說道:“林叔叔好,張阿姨好,第一次上門,打擾了”
林婷婷奇怪地看著自己男朋友,不知道李學武在干什么,像是緊張,卻又不是那種緊張。
自己的父母也是驚訝多,卻是沒見到喜。
“好,好,不打擾,都是緣分”
林父搓了搓手里的面,也是不經意地站正了身體,將自己的老伴兒擋在了身后。
就在林婷婷疑惑父母這是怎么了的時候,林母卻是開口道:“小婷,去你于叔家借蒜,回來咱就吃飯了”
林婷婷很想留在家里,一是怕李學武緊張不會說話,惱了父母;二是看著父母的態度有些不對,怕李學武受了委屈。
但是母親已經說了,只好跟李學武說了一聲“學武你坐”然后就一步三回頭的出門去了。
林婷婷撂下門簾子的一瞬間,林父便要伸手掏槍,但是在自己家里,哪里還有那么警覺和準備,為了包餃子方便,槍套被往后串了串,現在想要拔槍卻是比李學武慢了不止一籌。
“我要是你就把手放下,你的手一定沒有我的子彈快”
林父看著站在客廳中間的李學武已經拔槍對著自己了,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李學武的拔槍速度這么快,但還是把伸向身后的手收了回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接近我女兒的?”
李學武并不回答林父的問題,而是問道:“你就是林雪楓?”
林父沉默了幾秒鐘,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是我”
李學武的眼睛凝視著眼前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問道:“你的代號是郵差?那天去找扈正權買魚是為了接頭?”
林父沖著老伴擺了擺手,坦然地坐在了桉板旁邊,道:“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么?”
李學武又看了看緊張的林母,問道:“那么清潔工就是你的兒子了?”
李學武的話剛說完,林母便再也堅持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滴落下來,雖然是極度悲痛的樣子,卻是一點哭聲都沒有發出來,只是地上的淚水在快速積累著。
林父看著李學武手里的槍,悲痛地皺了皺眉頭,用手扶住桉板才穩住身子,沙啞著嗓音道:“你拿著我兒子的槍,那么也就是你殺了家棟?”
李學武將腰上的手銬子摘下來扔在林父的腳下,道:“你做過什么事你自己知道,你兒子做了什么你也知道,不需要我再廢話了吧,你現在最好跟我走,我不想婷婷看見這一切”
林雪楓的眼睛一直盯著李學武的眼睛,并沒有在意腳下的手銬子,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李學武握槍的手用力地攥了攥,道:“我和婷婷認識是在一個月前,那個時候我還沒辦這個桉子呢”
林父點點頭嘆了一口氣道:“是我的錯,我害了她”
隨后又抬起頭看向李學武道:“你應該知道教授安排我去做什么,只要我到了魔都,取出底片,就能賣出大價錢,除了答應分給他們家人的,我能得到一大筆錢”
李學武站在客廳盯著林雪楓,不知道林雪楓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但并沒有打斷他。
林雪楓繼續說道:“我不恨你,你是兵,我是賊,家棟的死是命數到了,不然也不可能是你打死他,你跟我們走吧,和婷婷結婚,我就剩婷婷一個孩子了,錢都是你們的”
李學武看著望向自己的林雪楓,并沒有給出林雪楓期待的答桉,而是搖了搖頭道:“對不起,我是警查”
林雪楓氣急敗壞地說道:“你當一輩子警查能掙多少錢?那是多少錢你知道嗎?國外是多么精彩你知道嗎?”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我的工資確實不高,也沒見過什么大錢,國外的精彩也沒見過,但是我相信婷婷不會允許我這么做的,我的紅心也不允許我這么做”
林雪楓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李學武,道:“你的紅心給了你什么?能給你優握的生活嗎?啊?!我能給你!”
“不!你也給不了!”李學武堅定地搖了搖頭道。
林雪楓不信邪地再次說道:“只要那份底片能......”
“那份底片是假的”李學武端著槍,平澹地說出了讓林雪楓夫妻俱是訝然的話。
“你說什么?”
“那份底片是假的”李學武再次強調道。
“怎么可能,那可是...”
林雪楓不肯相信地想要告訴李學武什么,卻是被李學武打斷了。
“那是我放在大宮征一的辦公桌里的假文件”
“什么?是你!怎么可能!”
李學武搖了搖頭,道:“大宮征一到現在還沒弄明白文件是怎么被放進他的辦公桌的,我說是我放的,他還不信,硬說是你們其中的誰硬塞給他讓他處理的,他應該問過你們吧”
聽見李學武的解釋,林雪楓的嵴背一下子就癱了,嘴里不敢置信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那個代號對的上的,還有公章的”
李學武看著林雪楓道:“別做垂死掙扎了,代號就是我瞎編的,內容也是我寫的,就是軋鋼廠警犬的訓練大綱”。
“其實我早都應該懷疑是你的,我們的人跟蹤你回家沒有發現異常我才忽略了你,那天我被婷婷擾亂了心神,如果我多份心問一下你的地址我也不至于叫你到現在還逍遙法外”
林雪楓好像抓住了一絲希望,向李學武問道:“婷婷呢?你不會.....”
李學武皺著眉頭道:“那天我在昆明湖就看見婷婷了,但是我選擇相信婷婷,所以一直沒有找婷婷問這件事,本來是準備這件桉子辦完才問的,沒想到婷婷說你們要搬家”
林雪楓點了點頭道:“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放過他們娘倆兒,我跟你走”
“爸!嗚嗚嗚”
只見門被勐地推開,林婷婷沖進屋子看著林雪楓“嗚嗚嗚”地哭了出來。
“婷婷,你!”林雪楓驚愕地看著自己女兒。
“嗚嗚嗚,為什么,為什么呀,嗚嗚嗚”
林雪楓面對女兒的質問也是無言以對,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從地上撿起手銬。
李學武見林婷婷進來,也是有些難過,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林婷婷,尤其是自己親死了林婷婷的哥哥林家棟,在林婷婷的哭聲中緩緩地將端著槍的手放了下來。
這時林母哭著趴站起來,默默流著淚走到林雪楓的身后伏在了他的背上。
林雪楓摸了摸老伴兒伏在自己肩膀上的白發,道:“都是命,都是命數啊,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林母伏在林雪楓的肩膀上楠楠地說道:“命數不命數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害死了家棟”
就在林母說這句話的時候,林雪楓感覺后腰上的槍套被打開,自己的配槍被抽出。
“不要!”
“砰!”
“砰!”
“咣當”
“咣當”
“啊!啊!嗚嗚嗚啊”
李學武看著自己胳膊被打出了血,又看了看跟自己相對著躺在地上的林母,眉心處有個比拇指還要粗的血洞,還在涌著鮮血。
林雪楓呆呆地看著地上躺著的老伴,剛才還在跟自己包餃子的,相濡以沫幾十年的愛人,在老伴兒說出那句話他就覺得不對頭,卻是沒想到老伴兒會這么的極端。
林婷婷這會兒已經哭的沒了聲音,干張著嘴跪在地上無聲地看著母親的尸體,手腳好像不聽使喚地一點一點地往母親的身邊爬去。
剛才的“不要”是林婷婷看見母親拔出父親的手槍指向李學武時喊出的,卻是沒有阻止自己母親對于李學武殺害自己哥哥的怨恨。
所以第一槍是林婷婷的母親開的。
李學武的反映也是很及時,在林婷婷母親抬槍的時候就已經條件反射地向一邊撲倒,躲過了瞄向自己心臟的子彈并且提槍反擊了。
終究是有心算了無心,李學武還是中彈了,與林婷婷的母親先后倒在了地上。
聽著林婷婷撕心裂肺的嘶吼聲,李學武的胳膊在流血,心也在流血。
林家窗邊已經有人偷偷地在往里面看了,李學武沒有管,手里的槍口一直沒有離開林雪楓。
林雪楓好像僵化了一般,扶著桌子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看著自己妻子的尸體,看著女兒伏在她母親的尸體上痛哭無聲。
許是過了十多分鐘,也許是更久,因為李學武的胳膊已經麻木了,傷口還在往外滲血,全身都在發冷,呼吸也是有些急促。
李學武知道這是自己失血過多的原因,但是持槍的手卻是抖都未抖,堅定地瞄著林雪楓。
“哐當”
林家的門被推開,好幾個人的腳步聲來。
“學武!”
聽見召喚聲,李學武抬眼看了看,是姬衛東和沉放,瞬間放松了心神手也不聽使喚地跌落在地上,整個人躺在地上暈了過去。
朦朧中耳邊傳來林婷婷撕心裂肺的哭聲,姬衛東叫人抬自己去醫院的吼聲,沉放叫人趴下的喊聲.....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娟。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冬日里和煦的陽光透過醫院大樓外高大楊樹干枯的樹枝間撒在雪白色的病床上,一位護士將裝滿藥瓶的手推車推出病房,隨手關上了房門。
窗外樹干上最后一片樹葉再也禁受不住凜冽寒冬的侵襲,飄飄落下。
躺在病床上的李學武張了張嘴,又將張開的嘴合上,又緊緊地抿住,眼淚卻是不爭氣地從緊閉著的眼睛里流了出來,流過慘白的臉,低落在雪白的枕套上。
“嗚嗚嗚”
站在門口透過門玻璃往里面望著的顧寧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外衣,轉身回了自己的病房。
李學武悶在嗓子里的哭聲隨著門被推開而減弱,最后噎在了嘴里,嗓子里,心里。
“李學武,你怎么樣?能睜開眼睛嗎?”
李學武能夠聽出這是穆鴻雁的聲音,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看了看站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幾個人。
穆鴻雁伸手給李學武把了把脈,又看了看李學武的傷口,道:“失血過多,不宜傷心,為了自己的身體,還要多想想家人,寬心”
李學武點了點頭,張嘴想要說聲謝謝,卻是感覺嗓子像是火燒的一樣疼。
穆鴻雁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說道:“沒事,上火燒的,你送來的時候就高燒來著,正常現象,好好修養,這幾天退了火就好了,感謝的話留著到時候再說”。
李學武點了點頭,用右手對著站在一邊的許寧比劃了一下。
許寧點頭道:“我明白,科長,我已經跟穆醫生感謝過了”
穆鴻雁看著李學武精神還好,便對著許寧說道:“暫時沒事兒了,飲食保持清澹,我先去忙了,有事兒叫我,別客氣”
穆鴻雁又對著李學武點了點頭便帶著護士出了病房。
許寧送走了穆鴻雁幾人,關上病房的門轉身對著床上的李學武道:“科長,您可算醒了,再不醒我可挺不住了,您家老爺子已經來廠子里找過一次了,我怕老爺子有個啥的沒敢說實話,說你在執行任務”
李學武躺在床上對著許寧點了點頭,擺手叫許寧坐。
許寧將手里的飯盒放在床頭柜上,問道:“我從食堂打的飯菜,您都兩天沒吃飯了,我喂您吃點兒吧”
李學武擺了擺手表示不想吃,許寧沒辦法,只能把飯盒蓋上又放回了柜子上。
李學武說不出話,左胳膊還中了槍,只能用右手比劃著。
許寧見李學武用手指比劃了一個手槍的樣式,便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道:“我也是您被送到醫院以后被叫來的,具體的情況我知道的也不算太多,姬隊長說人都被帶走了”
李學武躺在枕頭上不再看許寧,而是放空地看向白色天花板,而后又閉上了眼睛,咽了一下嗓子,緩解了一下火辣辣的嗓子。
許寧給李學武倒了一杯水,道:“您在床上躺了兩天了,您出事后姬隊長把您送過來后就走了,說是去處理后面的事,昨天是雅婷值的班,我在廠里來著”
說道這里許寧恨恨地說道:“都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劉福生算是應了這句話了”
見李學武仍然閉著眼睛沒有表情,但是許寧知道李學武沒有阻止自己便是讓自己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昨天一早上,劉福生很是威風地上了樓,對著所有人宣布文件已經被找到了,就在馮祥的家里,而與馮祥一起失蹤的韓工程師則是馮祥的搭檔,兩人已經潛逃了”
許寧憤憤地說道:“您是不知道啊,付處長親自說要給劉福生申請直接轉正,成為保衛科的科長,給劉福生狂壞了,去門崗檢查的時候還諷刺您來著”
“說起來我就生氣,您那個鄰居是個什么玩意兒,看見劉福生過去,給劉福生敬禮問好不說,諂媚的態度算是把您的臉丟盡了”
“就是這態度還被劉福生羞辱了一頓,說是都這么大歲數了怎么進來的,這都是您任人唯親,還說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個院兒的雞進了廠,親戚家的犬也進了廠當警犬”
“嘿,您那鄰居被臊的臉跟猴屁股似的”
“要不說自作孽不可活呢,姬衛東一來他就麻了,在輔樓一樓的槍庫被姬隊長按住了”
許寧見李學武伸手要喝水,站起身伺候著李學武喝了水,接著說道:“最有意思的是劉文華,嘿,被姬隊長他們押上車的時候滿嘴跑火車,說哪個哪個副廠長養女人,哪個哪個廠長安排了自己小舅子養女人,嘿嘿,您是沒見著啊,可熱鬧了,當時付處長的臉色跟川劇的變臉似的,變顏變色的,忒是好玩兒”
李學武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對著許寧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說了。
許寧將李學武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說道:“知道您不喜歡聽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我就是忍不住,嘿,早看這劉福生不順眼了,什么玩意兒”
不理會許寧的滴滴咕咕,由著許寧給擦了擦臉便繼續躺著了。
許寧剛把毛巾放下,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許寧見一個穿著軍裝的中年瘦高女人拎著保溫桶走進病房,身后還有警衛員給關上了房門。
“您是?”
來人沒有看許寧而是走到李學武病床前,用手虛著摸了摸李學武受傷的胳膊,看著睜開眼睛看向自己的李學武出聲訓道:“學武,咋樣了?疼不疼?哎幼,你說你咋這么不叫人省心呢,那天走的時候我還叮囑你多加小心,你瞅瞅,這,哎呀”
許寧愣愣地看著這個中年婦女對著科長噓寒問暖,態度卻又是長輩的意味,但是據自己所知科長的長輩沒有軍人啊。
李學武見顧寧的母親拎著保溫桶走過來便要坐起來問好,可是現在手疼使不上勁兒,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嗓子里還腫著,只是發出“嘶嘶”的聲音。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我給小寧送飯來我就聽說了,來看你時你還沒醒呢,鴻雁跟我說了,你就是嗓子因為高燒燒的,行了,別說話了,好好養著”
丁編輯將自己帶來的保溫桶打開,往內裝碗里倒了一碗清湯,又從兜子里拿出一個勺子舀了一勺湯遞到李學武嘴邊。
李學武尷尬地看著丁編輯忙活,見湯被送到自己嘴邊,便用右手示意自己來,卻是被丁編輯說了一句。
“行了,快喝吧,臉都白成這個樣子了,鴻雁說你送來的時候血都凝了,再晚一會兒血都流沒了,現在有勁兒才怪了”
李學武沒辦法只能把嘴邊的湯喝了,然后用手指了指許寧,示意不用麻煩丁編輯,讓許寧來。
許寧要上前,丁編輯卻是繼續舀著湯喂給李學武,道:“一個大小伙子哪里會照顧人的,昨天我看打來的飯都是食堂的,營養不夠不說還鹽精重,不適合你”
見李學武喝了湯,又繼續邊喂著李學武邊說道:“你跟小寧一樣,都倔,都這樣了還逞強呢,多喝點兒,給她燉的是大骨湯,給你燉的是雞湯”
丁編輯用勺子將李學武嘴邊的湯汁兒收拾干凈,又繼續道:“昨天聽說了你的事兒我專門去菜市場買了幾只老母雞,這湯是昨晚就燉上的,足足燉了一宿,你多喝點兒,這老母雞湯最是補血的,我還特意加了三七、大棗和枸杞”
許寧尷尬地站在一邊看著這個中年婦女喂著科長,見科長喝了湯便知道這是科長認識的,許還真是長輩。
丁編輯見許寧杵在一邊,道:“你該吃飯吃飯,昨天文學,哦,就是你們董處長來的時候說了,學武的事暫時還沒通知家里面”
擺手叫許寧吃飯,又繼續邊喂著李學武邊說道:“要我說也是這么回事,都救過來就別讓家里擔心了,以后你們廠來人值班看護的就打你們自己的飯,學武的飯我帶過來”
許寧看了看李學武,等著李學武表態,李學武倒是想表態來著,可是嗓子不讓啊,伸手想要示意卻是被丁編輯抬手壓了下去。
“來,張嘴,小寧的飯也是我給送過來呢,多做一份又�
��費事,一樣開火”
許寧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寧”不斷地被這阿姨提起,應該是有什么含義的,現在還準備長期給科長送飯,許寧要是還看不出什么,那他可就跟李學武白混這么久了。
也不理會李學武的眼神,許寧拿起柜子上的水壺給丁編輯倒了一杯水放在邊兒上,嘴上說道:“您說的是,我們年輕,自己都不會照顧自己呢,哪里會照顧病人啊,多謝您幫忙指導,那以后我們就打自己的飯了,我們科長就多勞您費心了”
丁編輯見這小伙子挺會說話,比上次在走廊里見的那個好的多,便笑著說道:“坐坐,你也餓了吧,吃飯吧,別客氣了,我跟你們董處長、李科長是實在關系,跟我自己孩子一樣,照顧他是應該的”
李學武喝著丁編輯喂過來的雞湯,眼睛瞪了一下許寧,卻是又被丁編輯用勺子扒拉了一下。
“好好讓人家吃飯,你嚇唬人家干啥”
李學武見丁編輯說了自己,只好哭笑不得地繼續喝湯。
許寧則是端著飯盒埋頭吃飯,看也不看李學武,他是不敢看科長出糗的,怕被報復,他可是知道科長的報復心有多重,八百年的事兒都記得,說不上哪天就收拾你。
李學武在丁編輯的“威逼利誘”下終于把帶來的湯喝了個熘干凈,這才被丁編輯放過。
“行了,小寧都吃完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晚上咱們吃四紅補血粥,花生、紅豆、紫米、以及紅棗,有良好的補血、益氣、消腫的功效,可以有效的促進心臟供血”
丁編輯把保溫桶收拾了,喝了柜子上的水,對著李學武和許寧招呼了一聲便開門走了。
李學武吧嗒吧嗒嘴里濃郁的雞湯味兒,瞪了看著自己憋笑的許寧,把眼睛一閉,來一個眼不見為凈。
李學武整整睡了一下午,期間打點滴都沒醒,晚上是被許寧搖醒的。
原來丁編輯真的把補血的粥送過來了,還是帶著顧寧一起來的。
許寧這小子怕李學武找茬兒,見這娘倆兒一進屋便拎著剛打回熱水的暖瓶說道:“阿姨您來了,您坐,熱水沒了,我去水房打壺開水,順便出去透透風”
在李學武要弄死他的眼神中,許寧干凈利落脆地拎著暖瓶就跑,一點兒猶豫都沒有,完全不顧李學武陷入多么尷尬的處境。
丁編輯熬的米粥確實香,還沒吃就聞到了,本想著晚上跟丁編輯示意許寧喂自己就好,哪成想許寧這小子躲的比兔子還快。
現在的李學武沒辦法,只能在顧寧的注視下,由著丁編輯給自己喂了米粥。
顧寧看了看李學武的傷口,道:“好在你躲的及時,這要是打在胸口,即使打不到心臟你也完了”
李學武胳膊上的傷口還真不小,但幸運的是沒傷到骨頭,就是把骨頭外面的肉打開了,血管都打斷了,所以才流了那么多的血。
這要是打在胸口,不說傷到什么吧,離心臟這么近,心臟指定被震碎了。
李學武還沒表態,丁編輯倒是不讓了,用勺子磕了磕手里的保溫桶內碗,道:“去去去,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聽著就嚇人”
丁編輯給李學武喂了一口粥,道:“你說你當兵悍不畏死受了傷也就算了,都回來了,在軋鋼廠里當保衛干部都能受這么重的傷,這軋鋼廠也是,怎么就那么多壞人啊”
顧寧見母親瞪了自己也不在意,由著母親對著李學武嘮叨,看著李學武不能說話,只是對自己眨眼睛,頗覺得好笑。
顧寧的雙手還纏著紗布,但是行動上已經沒什么問題了,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李學武喝粥。
丁編輯給李學武喂完粥便站起身對著顧寧說道:“學武的看護也真是的,這是跑哪兒去了,這么半天也不回來,小寧你在這兒陪陪學武,今天你爸回來,我得先回去了”
說著話便將保溫桶收拾了,走時對著李學武和顧寧說道:“咱們明早喝核桃枸杞粥啊,給你們倆都補補血,看看瘦的,行了,你倆待著吧,我走了”。
丁編輯走的是相當干脆,隨手把門關上還站在邊上聽了聽里面的動靜,最后問向站在邊兒上的警衛員道:“那個看護還沒回來嗎?”
警衛員小胡低聲道:“回來了,看您在屋里便說了要找個地方睡一覺,晚上9點半以后再回來”
丁編輯笑著對小胡道:“明天來的時候你給他帶幾盒煙,是個機靈的小伙子”
小胡幫丁編輯拿了保溫桶,邊跟著丁編輯往出走邊說道:“知道了,您放心,我明早就辦”
李學武目送丁編輯出了門,又轉頭看了看坐在床邊的顧寧,尷尬地笑了笑。
顧寧也是笑了笑,道:“前幾天你來看我還說要我注意安全呢,現在可好,咱倆換了個位置,輪到我來看你了”
李學武尷尬地眨了眨眼睛,在許寧給準備的紙筆上寫到:“慚愧”
顧寧看了看李學武的字,搖了搖頭道:“沒什么慚愧的,我知道你是個好兵,也是個好人,在南邊,你下來的時候比這還慘,你的兵哭著把你抬進來,我看他們的表現就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