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林手里的最后一根香煙燃盡,鄭重地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后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對陸鼎盛說:“這樣一來,我就算是不欠大哥了。”
陸鼎盛沉默了良久,靠在沙發上,說:“說實話,我很佩服你,沒想到你竟然能弄到這么多錢。”
“現在我們兩清了,那塊地也該還給易陽了,當初大哥為了幫助公司度過難關,將所有資產都抵押出去了,那時候本來不該由他來承擔的。”
陸鼎盛也給自己點燃了一支煙,區別是他從來不抽紅塔山,煙被夾在手指中間,并沒有去抽,片刻后才說:“有一件事我想說。”
“你說吧。”
“那塊地你們拿著其實沒有什么用。”
“我知道,畢竟周圍都被你給圍起來了嘛,你不開發,那兩塊地確實沒有什么用,這個你不說我也知道,所以呢?”
陸鼎盛輕輕嘆了口氣,說:“我出價一千萬,把那塊地賣給我。”
侯林沉默了一下,說:“一千萬?”
“相當于你們白賺五百萬。”
侯林沒有說話,用力將那跟煙給摁進了煙灰缸里,說:“不少錢了,說實話我都要心動了,但是很遺憾,我不能答應你。”一面說著,他一面站了起來,從沙發上將自己的衣服取了起來,說:“因為這個地,是易陽的。”
陸鼎盛哼了一聲:“你還跟當初一樣執拗,你知道嗎,這就是你這么多年生意做不大的原因,這次要不是你撞大運,讓你成功把漢景華苑給倒賣成功了,你拿不出這筆錢。”
侯林微微一笑:“看來你對我一直都挺關注的嘛,你說的對,我確實挺執拗的,而且這一次也確實是我運氣好,但是你知道為什么這個大運偏偏撞在我的頭上嗎?”
不等陸鼎盛開口,侯林就繼續說:“其實嚴格地說,這一次的機會也是易陽送給我的,是他有幾次提醒了我,關于漢寧市超越科技公司建廠的事情,也是他讓我成功跟超越科技的人搭上關系的…”
“這些事情呢,都是些看上去不怎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如果沒有關于易陽的這些機緣巧合,我甚至連去賭一把的機會都不會有。”
“我是一個信命的人,我相信堅持道義上的東西,總會有有好結果,雖然我們分家以后,確實這么多年都不溫不火的,但你沒發現嗎,我已經開始轉運了,呵呵。”
“所以呢,你剛才說的那句話,相當于你們白賺了500萬,其實那不對,就算白賺,也是易陽白賺500萬。”
“所以這件事等那兩塊地正式過到易陽的名下以后,讓他來決定吧。”
侯林走到門口,回頭看了陸鼎盛一眼,又說了一句:“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陸鼎盛沒有抬頭,“謝我什么?”
“如果不是當年你出錢把那兩塊地留下了,也不會讓我有機會能重新幫洪耀大哥把那兩塊地給弄回來。”
陸鼎盛沒有說話,往沙發上輕輕一靠,笑了笑:“在你眼中,我還真是個冷血的人啊。”
侯林微微一怔,也笑了笑,沒再說什么,離開了。
自春游歸來以后,易陽的日子變得忙碌起來了。
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學習上,也沒有想過什么要超過誰誰誰,名次要進步到多少多少名啦,不能失敗啦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只是單純地想趕緊把高中數學和理綜好好學完,好有條件認真學習數學競賽。
值得一提的是,下學期就是文理分科的重要學期了,前一陣子已經填了理科志愿,填這個志愿主要是學校為了計算每年文理科班級數量的,在師資力量允許的情況下,會盡量滿足學生個人的志愿,但還是會有一些老師介入,勸誡一些明明適合文/理,卻選擇了不適合自己的分科的學生。
1班本來就是理科班,選擇了理科,接下來是不需要換班的。
也跟張卜壽他們幾個打電話聯系過了,相比于師大附中這樣的學校,大多數學生在高一點時候已經有了十分明確的方向,后面的生活僅僅是按部就班地完成計劃上的東西,文理分科其實并不能算是特別重要的選擇…但對于張卜壽他來說,雖然不清楚文理科選擇到底意味著什么,但還是會覺得這是一次特別重要的人生抉擇,選擇的時候忐忑糾結,選擇之后覺得悲壯。
張卜壽在電話里說:“兄弟,我的人生朝著一條不知道對還是不對的道路上去了。”
張卜壽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說實話如果只是聽聲音,還不怎么聽得出來他是一個胖子,變聲并沒有讓他變得甕聲甕氣。
易陽不滿地吐槽了一句:“哪兒來的那么多感慨,不就文理分科了么。”
其實,在清河縣中學,文理科分班只是形勢上說高二分班,但實際上高一入學的時候,就已經按照學生的傾向做了一次實質的分班,所以真當臨近分班時,還真沒有多明顯的感受。
張卜壽選擇的是文科。
對于長期學理的人來說,理科比文科簡單,對長期不學習的人來說,文科比理科簡單…對張卜壽來說,文科的幾個科目好歹都是漢字,認真理解一下,還是能做題的,其中還有不少是常識性的東西…但是理科,純粹就是它認識自己,自己不認識它了,那些符號真是讓人頭大。
而初中的其他幾個玩伴,除了羅冰以外,似乎都還沒有那么堅定地說到了高二一定要選什么。
易陽有些感慨,駱落月和寧枝馨,以及后來成績趕上來的馬思雨,其實到了新的環境,升入了高中,在更好的學校里,成績也不再像初中那般名列前茅,就像他一樣,逐漸淪為中流。
而他自然是能夠調整過來的,但幾個女生從成績頂尖跌落下來,巨大的落差,心態上面能不能調整過來,就只能默默祝福了。
如今成了國家一級運動員,在這張證書三年的有效期內,高考難度驟降,沒有太大的壓力,學習時仿佛也一下子變得順利了起來。
學習已經成了首要的事情。
吃飯的時候旁邊放著書,上廁所也拿著一本小冊子看,跟王桑檸一起上下學,然后會讓王桑檸不停地抽問他一些問題。
但是每天的運動并沒有荒廢,大抵是因為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健身習慣,也有可能是這副身體正年輕,這段時間每天都會學習到挺晚,但精力卻好似用不完,幾乎做到倒頭就睡,睡上七個小時左右自然醒來,卻能一整天都不困。
節奏穩步推進,十分順利地通過了數學競賽的預賽。
預賽會發一個蓋的江南省省級章的獎狀證書,也就是常說的“市獎”,不過這個獎其實除了給不懂的人吹吹牛逼,沒有什么實質性的作用。
通過預賽以后,學習的進度依舊出奇的順利。
自然也少不了刷題。
原本易陽并不是一個刷題黨,但在構建知識體系的基礎上大量地做一些題,的確是很有好處的,如果把知識體系比做樹的枝干,題量就是枝干上長出來的葉子,樹葉越發茂密,說明根基越發穩固。
到了后期狀態越來越好,到后來一個星期不到就能刷完一套習題冊子。
當然,這一部分的內容基本上都是高考部分的內容,數理化基本學完,而且在做往年的高考試卷時,如果不計算時間的話,能夠保證一個很高的正確率。
但與之相對的,數學競賽依然學習得有些痛苦。
與高考課程內的知識不同,數學競賽的確是需要天賦的,理解不了的就是理解不了,無法融會貫通的就是無法融會貫通…那種感覺很讓人抓狂,就是你看著題目,明明知道它考的是什么了,仿佛有思路了,然后就一直停留在了“仿佛”的階段。
不過相比于其他學習競賽的同學,易陽的痛苦還沒有那么嚴重,因為沒有什么壓力。
最能夠直觀地感受到壓力的,就是一直在身邊的王桑檸了。
雖然她整天嘻嘻哈哈的,但是無奈放棄了體育這條路后,她看起來像是沒有什么事,但易陽知道,那不過是她偽裝得比較好罷了。
她逐漸成了一個“宅女”。
幾乎每一個周末,她都窩在自己的房間里看書做題,只有周五會給自己一個下午的時間吃點零食,看看劇,然后那些可能讓她產生失落感的事情,幾乎是在不知不覺中…碰都不碰了。
好在她一直都保持著微笑。
師大附中是一個開放的高中,一開始大家的確都沉浸且驚訝于這里的活潑的氛圍,但是一切都是以成績為支撐的,而一班,用數學語言表達的話,大概是所有班級里成績隨機變量與均值偏離程度最大的了…好的很好,差得很差,這也使得這個班是最先進入“嚴肅期”的班級。
肉眼可見的,教室里變得越來越安靜,明明是高一,但時常會讓人有一種身處高三的既視感。
同學們只見的溝通也逐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沙的做題聲,以及互相講解題目的低語聲。
在日復一日的學習之中,時間一晃,就來到了期末。
距離數學競賽聯賽還有兩個月的時間,相比之下眼下的期末考試反而似乎沒有那么重要了。
這個暑假依舊決定不回清河縣,在羅冰的推薦下,報了一個數學競賽的培訓班,而不出意外的話,羅冰也會參加,所以接下來兩個月時間的計劃算是定了下來。
并不是什么特別出名的大培訓機構,羅冰說:“競賽類的培訓和別的培訓不同,不要迷信大機構,標準化的機構老師的收入一般不多,肯定是養不起高水平的競賽老師的,這個培訓班的老師是我們一中的一個師哥,當初也是入選了國家隊6人大名單的,現在是大學教授,這個也是他首次開班,算是一種情懷吧。”
交了錢,算是完成了報名。
原本易陽心情是有些忐忑的,因為這個班的全名叫“一飛高聯提高強化班”,而入班的門檻最低也是過預賽的,但是據易陽所知,其中有不少類似羅冰這樣已經拿到省二省一,準備沖省隊甚至沖擊國家隊的大神。
在這樣一群人當中,作為一個小萌新,很難不瑟瑟發抖。
之所以還是勇敢報名了,還是羅冰給的底氣,畢竟如果有什么實在理解不了的東西,老師講一遍,羅冰再講一遍,總比自己一個人悶在家里閉門造車好得多吧。
而且,他也很想看看自己跟那些競賽大佬的差距有多大。
期末考試結束后,王桑檸自然是回河陽了,而姜黎黎所在的大學雖然也放暑假了,但她回去也沒有什么事,便留了下來,這樣易陽也方便繼續在這兒蹭住了。
師大附中有一點特別好的地方在于,暑期雖然會布置作業,但是老師并不嚴格要求完成情況,因為師大附中的老師們都很清楚,許多學生在放假期間會參加各種各樣的培訓班。
說白了,學習這件事是靠自覺的。
今天是暑期集訓班的第一天,易陽早早地起床洗了一個早,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而姜黎黎還在睡覺。
易陽給自己煎了一個蛋,烤了面包,弄了一頓簡單地早餐,想了想又做了一份,放在微波爐旁邊,如果姜黎黎起床后進房間一眼就能看到。
做完這些后,易陽便出門了。
按照地址,易陽找到了這個叫“一飛培訓班”。
在一個寫字樓的18樓,此時時間還相對比較早,距離第一堂課還有三十分鐘左右,易陽想了想,準備就在附近逛逛,并不急著上樓。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他:“咦?嗨?”
易陽微微一怔,轉過頭。
一個少女站在面前,有些眼熟,似曾相識,不,準確地說自己確實認識她,但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認識她的,一時間腦袋有些短路,易陽想不起來。
不過他還是十分淡定地說:“嗨。”
少女想了想:“你…易陽是吧?我沒記錯吧,嘿嘿。”
易陽有些慚愧,自己可是把她的名字完全忘了啊,不過依舊很冷靜地點點頭說:“沒記錯,你記性真好。”
少女說:“真是巧啊,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兒遇到你,你在干什么?”
易陽此時才突然想起來,這個少女不就是上次在一中打比賽的時候,跟在羅冰旁邊的那個女生嗎?叫…叫什么來著…什么池?
易陽說:“我在這兒參加一個培訓班。”
“培訓班?”少女微微一怔,突然有些驚訝地問:“你…你不會也是參加一飛師哥的培訓班的吧?”
“一飛師哥?”易陽微微一怔,隨后反應過來,難道說那個“一飛培訓班”的一飛,就是那個人的名字?還以為是一飛沖天的培訓班呢,沒想到是這層含義。
短暫驚訝后易陽也就有些了然了,這個女生好像是羅冰的同班同學,既然是羅冰介紹的培訓班,她會參加也不奇怪了。
只是讓易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培訓班里讓他意外的熟人還不止眼前的這個少女一個人。
“易陽?!”
身后又想起了一聲。
特么的,為什么總有熟人在身后出現,直接從視野里走出來是有毒么?內心小小吐槽了一句,易陽回頭,只見鄧文瀟有些驚訝地望著他。
鄧文瀟的視線在池小歡和易陽身上移動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