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帝于洛水大誓,洛呈之記作史冊,其間有萬民齊心,其間有魏帝遭噬,其間有三皇駭然,其間有惶然由心,諸帝、群臣,自東漢、西魏、南梁、北燕四極齊聚,共祭洛神,誓后又于洛水而散,正如漸流散之洛陽王花,諸帝各歸其國,履誓大作。
梁國蕭衍,自洛陽順潁水轉道大江返回建業,當即將洛有之召入宮中,洛有之驅車在建業宮中一路奔馳,宮中衛士見之,皆手持鋒刃,目不斜視,洛有之于梁國宮中有通行之權,就算是皇后和太子在這里也不敢阻攔,洛有之跳下車后,匆匆往宮殿中去。
大殿中,規制恢宏,殿中多作金色,蕭衍好佛,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僅僅短時,宮中裝飾就為之一變,祥云瑞獸多以諸佛菩薩所替代,充斥寶相莊嚴之意,洛有之走進后,便見到蕭衍腳下正踏著一張兩丈長、一丈寬的堪輿圖,手中則持著一根黃銅所制、鍍以金粉的銅棍正指指點點。
蕭衍見到洛有之走進,連忙招手道:“青云,且來,按照洛水大誓,我梁國要全力出手,你看該征集哪一郡的士卒,該征集多少人,又該征集多少糧草,待朕出征,這梁國后方,要交給你來穩定。”
如今的梁國中,蕭衍負責征戰,他是個威武的馬上皇帝,統兵之能,冠蓋南域,他所信任的便是洛有之,拜為丞相,統轄群臣。
洛有之走上前來踏著堪輿圖,細細看去而后道:“如今我大梁,有四州之地,荊、揚、徐、交,交州路遠,且交州孱弱,不足為憑,揚州乃是我江東根本,不可妄動,這里不能征發民兵,陛下攜一萬丹陽兵、五千解煩兵出征即可,徐州、荊州,皆是天下大州,人口極重,一部自南陽出,一部自彭城出。
如今我大梁有民戶一百五十萬,民七百萬,此番大戰,短時恐怕無法結束,民與軍之比,最好是一百,能維持國家正常運轉,絕不能低于五十,秦始皇時期就低于五十,如果走到那一步,大梁必將于百姓怒火中湮滅,一切成空。”
蕭衍對洛有之的推算自然是無比相信,但,他皺著眉頭踱步,而后問道:“但七萬大軍是不是太少?這七萬人中,是否包含輔兵、民夫,若是有這些人,豈不是戰兵不過一兩萬人,輔兵尚可作戰,民夫豈不是…”
洛有之搖搖頭道:“自然是不包括民夫,但輔兵是包含在其中的,不過陛下,臣剛才所言,乃是我大梁官戶,在我江東之地,隱戶之多,誰也不曾知曉,陛下對此難道不懂嗎?”
蕭衍聞言有些尷尬,他當皇帝前就是最大的門閥士族之一,怎么會不懂隱戶,沒有隱戶他那么多的私軍是怎么來的,攻破楚氏皇族的軍隊從何而來,數遍整個江東的大士族,大概只有洛氏沒隱戶,洛氏不玩這一套,他連忙打個哈哈問道:“青云不必羞朕,且直說吧,隱戶雖眾,國家卻無法調動。”
洛有之眼中升起亮光寒聲道:“陛下御駕親征,諸臣難道能夠不隨行嗎?
臣請陛下按照氏族志所載,從江東諸門閥士族中揀選人物隨軍出征,這世上哪里有能白白得到榮華富貴的呢?
先祖積福,后人享福,這是自然之理,諸家的富貴是應該的。
但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自先祖豫章郡公坐江東以來,到現在這么多年,該是重新立下功勞,重新排定氏族志上諸家排序時了。”
蕭衍聞言只覺眼前一亮,振奮道:“青云,好啊,洛水大誓下,誰都不能拒絕出征,而且只要重排氏族志的消息傳出去,沒有人會拒絕立功之事,只要他們隨從出征,為了立下功勞,就一定會攜帶大量的部曲,這樣朕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數萬精銳之卒,待戰后歸來,朕還能借此戰,來重新劃分江東勢力,提拔新貴家族,抑制老牌家族。”
洛有之所思可未曾結束,又言語道:“陛下,自江東往北疆而去,有萬里之遙,若從此地運糧補給,如何能安,不若以南糧補北國之糧,以北國之糧供給軍需,臣寫下一條呈,交予聯軍軍需之官,核對調整,可免百姓三成勞役之苦,可免錢糧靡費之耗。”
此番聯軍自然由洛氏從中調和,尤其是軍需大事,俱有洛氏之人于旁監督,以防止出現意外,蕭衍聞言大喜道:“妙啊,青云,你果真是王佐之才,是洛氏當今的冠冕人物,朕得到了伱,就如同漢高得到文獻侯和英侯,這下朕徹底放心了。”
洛有之微微頷首笑著,逐漸形成門閥的士族,既是優勢,也是劣勢,能充分利用其優勢,來達成一石三鳥的政治目的,這一手縱然是他常觀史籍也不由自傲。
蕭衍很快便于宮中,召集梁國群臣,敕令曰:“朕銳發大誓,天下盡舉,梁國不可免也,朕今決意,發銳卒七萬,皆為精銳,朕欲親征,慨然諸家,俱為名門,值此之際,皆當隨行,以功叩祖,以德見人,無功者下,無德者劣,品評人物,俱依此戰,咸使聞之。”
江東一眾士族暗地里有氣急敗壞者,有躊躇滿志者,有一言不發者,有擔憂前路者,熙熙攘攘,北上者極眾,俱出于氏族志百二十家,有銳卒三萬,梁國舟船千百,大軍十萬,過淮河往北行,渡黃河時,望著那滾滾波濤泛起黃泥,江東士族皆裹衣撇嘴道:“黃河之水濁兮,不可濯吾足,長江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長江水清澈的可以用來洗濯冠帶,黃河水渾濁的就算是洗濯腳也不行,充分表達了江東士族對北方的不屑。
蕭衍卻從中聽出了另外的味道,那是屬于江東本土士族,和后來從中原遷徙過去的士族之間的一些矛盾,以及對未來的一些迷茫。
蕭衍略一沉吟道:“黃河水濁,兩岸卻有千里沃野,百萬生民,是我大梁不得不取的土地啊,自豫章郡公時,這便是我江東大愿,諸位愛卿覺得呢?”
江東士便不再多言,梁國和楚國終究不同,多說無益,且看日后風云。
梁國徐州大軍北上過漢國境時,漢國亦征諸州諸郡,揀選良人,俱為青壯,漢國人口極多,發軍二十萬,浩浩湯湯,旌旗四溢,自黃河跨河而過,穿過冀州遼闊的平原和無數的城池,跨過數十年未曾越過的太行山,從太行井陘中穿過,一座座在并州盆地間矗立的城池,登上太行山后,望著冀州平坦而一望無際的平原,漢國將士只覺膽寒心顫,那居高臨下、一馬平川,將來燕國東出,該要如何阻擋?
此刻卻不是思此之時,漢國將軍遙遙望著那一座座矗立在要隘中的大城,而后是那無數黑甲披身的騎兵,燕國鐵騎呼嘯著從一座座城池中奔出,一輛輛大車緊隨其后,上萬并州騎兵齊齊聚合,為首將軍奔上前來,高聲吼道:“來將請通文書!”
漢國大將關輝將手中文書高高揚起大聲道:“漢軍調令于此,過太行陘,經盆地,如今過太原,皆在貴國皇帝所指路線,未曾偏離絲毫!”
經過別國國境,是位于諸夏腹心的楚漢二國所不能避免的,那自然不能亂走,早在之前,就已經設計規劃好了行軍路線,不能偏差,燕國大將檢查后不再多言,放漢國大軍過境,不多時,燕國大軍同樣出發,前往集合。
自天俯視而下,萬里夏土上,處處皆是人影,正卒、輔兵,以及超過百萬被征發的民夫,無數的糧草在江河上、直道上被轉運,這是前所未有的大戰,有洛水之誓的約束,諸國君主都盡可能的出力,以防違反誓言。
中原諸國皆發大軍,凜冬城中,此地雖極北,卻非是終年冰雪之境,春日之時,亦有漫山遍野之芳華,亦有蒼翠漫天之林。
凜冬城,險要奪盡山勢,城墻光滑似碧玉,上有青苔,建城不過數十年,卻頗有舊作之感。
城中洛宮,亦有往昔之意,宮中堂前,執掌洛氏軍務的洛呈之與洛氏家主洛羲之對席而坐,兄弟二人間燒著一壺水,面前置著茶,有清香彌漫。
二人間氣氛略有些凝滯,洛羲之一封封讀著手中的文書,過了許久,洛呈之將手中茶水放下,洛羲之亦全部讀罷,洛呈之便說道:“梁國發十萬江東銳卒、漢國發二十萬冀州青州銳士、燕國發十萬胡漢鐵騎、魏國發十五萬步騎,五十余萬大軍,其余民夫無算。
自后漢末年以來,未曾有如此軍勢,幾乎整座九州天下都被動員起來,這等戰力,清掃胡人,定能功成。”
洛羲之不太懂軍事,但他是家主,能感受到別樣的東西,皺眉輕聲問道:“草原之大,五十萬于其間,不過滄海一粟,若胡人遠遁又何如?”
洛呈之輕抿茶水一口斬釘截鐵道:“胡人強勢,不會遠遁,陰山下,草根尖,精華膏腴在其間,胡人只會與我決戰,且有我洛氏在,我們有無數的方法能夠尋找到胡人遷徙藏身之所,這場仗唯有正面硬碰硬。”
洛羲之起身推開屋門,望著院中那顆高高的碧綠的闊葉樹,低聲問道:“此番諸國四路出擊,曹魏一路從關中,漢國、梁國由并州出直取河套,燕國一面從并州出發,以騎兵為二國掩護,一面從幽州出擊,斷絕草原東歸之路,看來我洛氏亦要出擊了,兄長親自領兵,此番要帶多少族人?”
洛呈之站在洛羲之身側,沉默了一下,而后緩緩道:“剩余的敢戰士,我要全部帶走,城中十二歲以上青壯以及戰馬,都要隨我出發,洛氏嫡系子弟亦如此,除十二歲以下者,無論男女,全部要隨軍,大概三萬人。”
自祖宗保佑消失后,洛氏女失去了天生八十的武力,但依舊有卓絕的才情,可以作為隨軍的參謀。
最重要的是,她們體內流著洛氏的血,她們眉心依舊篆刻著圣痕,正如持千里道劍的洛玉,受神臨而持五雷正法的大祭司,崩摧胡人天命,催動神器,不弱于男子。
在犧牲這方面,洛氏女不會讓洛氏子專美于前,青天灑血,僅此而已。
洛羲之聞言后,瞬間轉頭望向洛呈之,眼中是滿滿的疑問,他沒說話,洛呈之卻知道他要說什么。
整個凜冬城男女老幼不過十萬人,十人抽一都無法長久堅持,基本上是你死我活的打法,其余四國都是百人口抽一。
當然,凜冬城現在不是國家形勢,從實際上來說就是部落,不需要大量脫產的官吏,可以全民皆兵,可以女子從事生產,漁獵、種地。
但三人抽一,這依舊太過于過分了,幾乎會將凜冬城抽空,這一戰打完,凜冬城可以宣布直接毀滅,甚至就連延續都難以做到,寒冷之地,本就子嗣艱難,生育低下。
洛羲之是個優秀的醫者,自然是個優秀的人口學家,他只略微盤算,便沉聲道:“兄長,絕對不行。
如今凜冬城中,將老幼排除掉,即便日后漁獵種地都由女子來做,但還是不夠,必須要有男子在,十二歲太過了。”
洛呈之攏在袖筒中的手一抖,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卻未曾松口,而是咬著牙輕聲道:“出征草原,人太少擔心不夠用,諸國五十萬大軍,能與草原交戰者,有三十萬人,就算是行軍者有能,我洛氏出征,責任重大,要破胡人天命,若是付出無數的代價后,沒能破碎胡人天命,那該怎么辦?
十二歲以下的男子都留在凜冬城,最多六到十年,凜冬城年輕一代就能恢復,過上幾十年,等如今這一批人都去世,也就好了。”
洛羲之摩挲著手掌,過了許久還是堅決搖頭道:“不行,絕對不行,十五歲,這是家族以及所有人所能夠承受的極限。”
見到洛羲之再一次否定了自己,洛呈之用力抓住洛羲之的手臂道:“羲之,你不要婦人之仁,生死存亡的關頭,要有舍棄一切的念頭,我才是軍務主管,你要配合我!”
洛氏此番出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攻破胡人天命,天命不落,一切虛妄,洛呈之永遠謹記著這一點。
洛羲之一指點出,洛呈之就感應到一件神器出現在了自己的手中——四時之神。
洛羲之肅容道:“兄長,有些事的結果是不能預料的,那就不要去做,尤其是人口之事。
這件神器,名曰四時之神,這是家族目前所存留最強大的一件,能呼風喚雨、驅馳霜雪,是能夠改變天象的神器,當年昭圣王用之于草原上召喚天災,推遲了匈奴的國運和天命。
但兄長要謹記我們不是代素王意志行走人間的昭圣王,這件神器過于霸道,但凡發動就要洛氏之血且耗費家族底蘊極多極快。
昭圣王用之能讓整個河套降下大雪,同樣的底蘊消耗我們是做不到的,每一次使用都是家族所不能承受之痛,定要謹慎。
我會在凜冬城,時刻關注家族底蘊的變化,必要時刻會回收這件神器,人命珍貴,用神器和底蘊來消磨胡人天命,或許是更合適的。”
洛呈之手中握著四時之神欲言又止,他緊緊握住,而后躊躇道:“如今家族神器已不算多,底蘊亦不深厚,這個時候使用,是否不妥。”
在千里符和五雷正法使用后,洛氏已經基本上沒有能夠震懾的神器,唯有四時之神還比較有震懾力,但如果現在使用,一旦底蘊不足,四時之神的威懾將大打折扣。
武力衰微,神器無蹤,洛氏還拿什么來抵抗未來的災難。
洛羲之強行笑道:“先祖高瞻遠矚,遷徙遼東,家族如今待在這遠離中原的遼東,沒有人能威脅到凜冬城,至于些許胡族,此番諸國滅胡后,不值一提,大不了就是一百年、兩百年后再出世,等現在所有的王朝國家全部落幕,我洛氏再臨天下。”
一百年、兩百年。
在遙遠的三代時期,還不算是什么,但自秦朝開始,這是一個王朝存在的時間。
強如先漢,也不過是兩百年,后漢甚至不過一百多年,若洛氏真的在遼東封城百年,兩百年,出來的時候,如今的這些王朝,恐怕都已經化作塵土。
洛呈之聞言略微放下心來,洛羲之說的到也不算是有錯,凜冬城很是安全,遠遠比曾經的昭城安全,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感慨道:“羲之,我這便走了,若是素王垂憐,我們就在九天之上再見,若是素王依舊無蹤,我們就在黃泉下相見,為兄將于彼岸,等著所有人。”
洛羲之把住洛呈之的手臂,他想說些什么,但卻完全說不出話來,眼中聚滿了淚水,洛呈之明白,沒再說話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走出院門的那一剎那,屋中傳來了洛羲之悲痛至極的慟哭聲,洛呈之眼中滿是堅定的望了望湛藍的晴空。
屋中,洛羲之直接癱靠在桌前,滾燙的茶水被撞得有水流出,他的妻子和女兒從里屋急匆匆走出,一人連忙找抹布擦拭,一人見將他攬在懷中急聲問道:“夫君,這是如何了?”
洛羲之顫抖著說道:“兄長去赴死了,好多族人都要去了。”
他女兒擦拭水跡的手停下,張張嘴輕聲道:“伯父…”
“那本該是我的命數啊。
兄長本是伯父之子,當留于凜冬,坐鎮家族,而我本該隨軍而行,去面對家族劫難,伯父將家主之位傳于我,予我以大任,這是我之幸也,這是兄長之大不幸也。
及至此時,闔族而出,兄長奮先,再無回轉之日,他的死,豈不是我的過錯,這難道是命數若此,這…”
他的妻子這才知曉為何自己的夫君會慟哭,原來是認為洛呈之代自己而死,她連忙慰聲道:“夫君,人生于世上各有其所任也,伯父使夫君為公,足可見夫君之能,于族中有大用。
兄長有征戰之能,于是伯父使他為將,夫君有醫者之能,于是伯父使夫君為家主,若是相換,于家族反而不利。”
這番話于洛羲之無用,因為身為家主,他是最清楚的,這次可不僅僅是兄長一人,打仗這種事,沒有人知道結局,但此番所有人都知道結局,
洛呈之離開洛宮后,很快就開始召集整個凜冬城的兒郎,洛氏的,其他氏族的,望著那一張張或青澀,或成熟的面龐,剛剛還很堅強的洛呈之,只覺得手有些抖。
他自己是不怕死的,或者說,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這些人…
洛呈之突然想到了一句老話,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因素王而興盛的、因素王而得到的一切歡欣、喜悅,都在此刻化作鋒銳的箭矢。
不知道有多少人圍著他,大多數人的皮膚都有些粗糲,不是黝黑,而是風霜所致,帶著粗糙的堅韌,洛呈之站在眾人之間,想了許久,迎著一道道熠熠的目光高聲道:“凜冬城的兒郎們,洛氏在這里向你們發出召喚,不再是敢戰士,而是每個人。
我們現在要去迎戰一個前所未有強大的敵人。
這個敵人有多強大呢?
我們每一個人,嫡系的,旁支的,洛氏的,非洛氏的,都可能會全部死在戰場上。
十人去,一人回。
十人去,無人回。
我今日把你們帶出凜冬城,卻沒有把握把你們帶回來,害怕嗎?”
害怕嗎?
生死間有大恐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怕死。
但世上又有無數的人不怕死,當死亡不僅僅是死亡,而僅僅是一種代價的時候,人就會開始權衡,看看自己死的值不值,輕于鴻毛那就不值,重若泰山那就很值。
而現在呢?
沒有人問值不值,在所有人的最中央,是洛氏子,加冠的,未加冠的,都在那里,除了那些嬰孩和稚童,幾乎所有能叫出或者叫不出名字的洛氏子,都在這里。
在洛氏子中間,則是洛氏女,他們還有什么說的呢?
“公子,這些話不必再問,正如當初遷徙來凜冬城時,我等先祖曾言的,受洛氏之恩千百年,此命此血,魂靈俱獻,猶不足以還報,洛氏相召,我等欣喜,唯有高舉刀劍,道一聲,素王在上。”
這番言語使眾人皆慨然,齊齊揮舞手中利刃,“素王在上!”
在這震天的呼喚聲中,洛呈之緩緩露出笑意朗聲道:“既然如此,此番我凜冬兒郎,俱出遼東,雖所為何事,諸兒郎當知曉,但吾再言一遍,今日說盡未來黃泉路上,不做枉死之人。
前時洛水之誓,諸國齊齊發下大誓,要共同征討胡人,這是遵從素王的訓誡,延續諸夏道統。
此任此責,自古以來便是我洛氏的使命,此番胡人勃然而興,或許是得到了一些命運的指引,我有一問,我們能容忍胡人的興盛嗎?”
胡人興盛?
那是做夢!
在洛氏中問出此言,便如冷水落入油鍋之中,瞬間喧囂沸騰,洛呈之話音未落,凜冬城中此起彼伏的大吼聲,便響徹云霄,無數宛如山崩般的吼聲中,唯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不能!”
“是啊,不能。
縱然是胡人所謂的長生天鐘愛,縱然是胡人所謂的神靈真的在世,我洛氏亦要揮舞鋒刃,將之斬落。
我洛氏在此,一千四百年來,所防止的便是此事,今日胡人想要興盛,那是做夢。
拼盡全力,流干血液,遵從祖訓,讓胡人再衰落下去,正如那曾經無數次所發生的,正如那曾經無數次遵從素王訓誡所做下的大功,正如那曾經在尊王攘夷之路上的道道身影。
這世上唯有素王垂眸之地,這世上唯有諸夏,方為唯一樂土!”
聽著無盡的歡呼聲,就連洛氏子和洛氏女也沉浸于其中,他們的目光落在洛呈之身上,洛呈之的目光則高高的望著青冥,“至高至圣的素王啊,先祖,您到底去了哪里,為什么不回應子孫的祈禱,家族現在所做的,我們現在所做的,是正確的嗎?”
姬昭沒有回應。
天界中,姬靈均坐在桃樹下的玉石階上,片片桃花落下,她手臂支在膝蓋上扶著臉頰,百無聊賴的數著落下的花瓣,她也在等姬昭回來,她是唯一一個知道老祖宗沒事的人,神。
萬里桃花林深處,恢宏的英靈殿中,又是一片石質化開,化作光點消散,洛蘇的雕像,已經有一整條手臂化開,甚至就連半個肩膀上的衣物都已經栩栩如生。
咔噠。
英靈殿中,每時每刻都在響著這個聲音,片片玉石落下。
這是一次奇跡的聯合,數個龐大的軍事帝國,發下莊重的誓言,然后團結在一起應對可預知的災難,在西方的歷史上,我們不曾見到,這種莫名的向心力,或許就是我們的文明在面對草原后進入黑暗,而東方如同太陽般愈發閃耀的原因。——《全球通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