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藏身在破舊的屋中,望著外面瞬息而至的大雨,再看看熟睡中的妻女,他有些發愣,不知道這個世道為什么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過去那些年胥吏們雖然同樣作威作福,但是他這樣參加過漢軍的良家子至少還是沒人敢于招惹的。
他少年時期生活在孝武皇帝治下,那是他們家興起的時候,因為孝武皇帝大幅度提升了漢軍的待遇。
孝鼎皇帝雖然遭遇了大敗,但是總體風評并不算是差。
但是今上登基以來…
王三回想起突如其來的加稅,朝廷要按照資產總價值來收稅。
但是價值本該是人與人之間的約定俗成,但是朝廷卻要按照他們核算的來收稅。
郡守縣令為了給上官交待和表現,胥吏們為了向自己腰包之中斂財,自然就要往高里報,多多的收刮王三這樣的良商。
至于那些有靠山的商賈,比如郡中有列侯、諸侯王或者皇室貴族做靠山的大豪商,不愿意觸霉頭的就正常報。
畢竟大多數列侯也不愿意在這個時候招惹皇帝,只能舍棄一部分利益,來保證最大的利益,即封國。
不過目前還沒見有人逼著列侯多報的,雖然每個郡守都有干死鎮守列侯的心思,而且郡守們也能做到,畢竟一郡之力遠遠大于列侯的一縣之力,但在皇帝明顯偏向列侯的時候,郡守們還是比較穩妥。
有些皇室貴族和外戚家族仗著和皇帝的關系更加親近,比列侯們膽子比較大,少報一些也沒什么。
比如一間商鋪,價值十萬錢和八萬錢區別并不大,沒有人會真的下來查一間一千里之外的商鋪,只要不報到四萬錢這種離譜的數字,沒有人會死扣,這么做,一來一往就是大量的稅省了下來。
王三感覺有些悲哀,什么時候竟然只有投靠列侯才能免受朝廷胥吏的盤剝了?
“嗒嗒嗒。”
王三陡然驚醒,這是馬隊的聲音,他曾經是漢軍,這馬蹄聲雄壯有力,極大可能是戰馬!
誰會在這樣的天氣之中騎馬?
王三不知道來的會是什么人,但他想要離開,在這樣的時刻,他不愿意出任何的意外。
但焦急之色立刻就浮現在他臉上,這外面是大雨,根本就出不去,女兒還小,若是淋了雨,想要挺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無奈之下,他只能握著利劍,靜靜地等待著未知的命運降臨。
外間傳來略顯嘈雜的聲音,王三靜靜地聽著。
“公子,這里是廢棄的村莊,看情況應當是舉村遷徙了。”
“速速讓諸位兄弟進屋休息,帶來的藥物和姜湯都喝上,收集屋中干燥的東西,將衣服烤一下,務必不要感染風寒。”
“喏!”
隱隱約約的對話傳到王三耳中,讓他的身體略微放松,至少不是朝廷派來抓他的人,聽對話似乎是一位權貴出行。
“這里有人!”
王三抬眼望去,那是一個身形極高的壯漢,一看就是一個雄壯到極點的勇士。
王三和妻女被那個武士帶走,去見這一行人的首領,心中滿是忐忑。
踏進屋中的那一刻,王三一家三口就愣在了原地,外間是大雨,這屋中的光線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說有些暗蒙蒙的,唯一的光源就是這行武士帶來的火石打著了一盞油燈。
但是王三一家三口卻清清楚楚的看清楚面前的人。
那是一個長相很是俊美的男子,似乎是二十多歲,但是望著又很是滄桑了,他靜靜地端坐在屋中望著王三一家三口,眉心的圣痕在蒙蒙黃黃的光中卻似乎綻放出了無限的光芒。
圣痕!
王三感覺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但是那種感覺怎么可能出錯呢?
他的渾身都在戰栗,公子,公子,原來是昭公公子!
偉大至高的素王啊,您從沉睡之中醒來,前來拯救我們了嗎?
“噗通!”
王三和妻子直接跪在地上,他的聲音之中帶著無盡的嘶吼,高聲痛哭道:“素王在上,公子救命啊!”
所有壓抑的情緒都爆發出來,見到洛盛之后,深沉絕望之中仿佛見到了一束光,那種洶涌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徹底翻滾出來,甚至就連洛盛都嚇了一跳。
小女孩見到父母親都在哭,于是也盈盈的哭起來,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流下兩行淚痕,讓人心疼不已,縱然是周圍心智堅韌的敢戰士,也不禁感傷起來。
洛盛帶著驚異的目光望向小女孩,他從這個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特質,收回探究的目光重新望向跪在地上的王三夫婦。
先讓人將他們攙扶起來,然后才仔細的詢問起來。
王三將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全盤托出,周圍的敢戰士們紛紛怒發沖冠,沒想到昭城之外的官吏竟然黑暗到了這樣的地步。
雖然是王三的一面之詞,但洛盛心中實際上已經相信了。
因為這非常符合現實,但即便已經相信,秉持著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的好習慣,洛盛還是決定要親自去看一看。
況且他從河西一路走來,本就是要看一看,這天下會在這些政策之下變成什么樣子。
現在王三的經歷就非常的典型,發生這種事情的,絕對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而是無數人的經歷。
“等到雨停之后,就到郡中看看。”
洛盛下令,王三一家被帶到別的屋中休息,還有預防風寒的藥物和姜湯,王三離開之后,管家走上前來低聲道:“公子,若是前往郡中察查這件事,是不是低調一些?
臣擔心有的官員會狗急跳墻,鋌而走險。”
洛盛聞言有些沉默,管家的話,實際上是洛氏之中的一種理論,被叫做“洛氏逆流法則”。
這個概念的名字取自“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主要意思是——隨著一個王朝存續時間的變長,即便洛氏什么都不做,敵人也會越來越多。
一個王朝草創的時候,皇帝英明神武,關愛百姓,臣子們也大多清正廉潔,能克制住自己的貪念,這個時候洛氏的道德水準雖然高,但還不算是特別扎眼。
但是隨著王朝的存續時間變長,吏治敗壞,權貴腐朽,天下烏鴉一般黑的時候,羽毛潔白的洛氏就會顯得越來越扎眼。
尤其是洛氏還不愿意和光同塵,而是依舊特立獨行,在很多人看來,洛氏活著,他們就活不了,就享受不了。
現在的大漢還沒有走到這一步,至少貴族的墮落還沒有這么快,皇室、諸侯王、列侯之間的平衡保持的非常好,目前列侯們還是想著打仗維持富貴,還沒有將爪子伸向普通的百姓。
但是官吏不一樣,這些人大多數是郡縣豪強出身,不需要像列侯和諸侯王那樣天天擔心封國消失,這些人家中都有藏書,代代輸出官吏,反而穩得很。
在一個權力場上,掌握權力的永遠不會是一時之雄,而是長時間把持權位的那些人。
在后世的明清時期,那些縣太爺很多都是被胥吏架空的,若是愿意和光同塵,那還能穩穩的待個三五年一遷。
若是想要做些事,那可就要看看誰的手段高了,若是朝中有人保,那還能灰溜溜的離開,若是沒人保,直接扒了官皮,甚至丟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數。
看看現在和洛氏交好的呂氏和安陽韓氏等,很多事情都要詢問一下洛氏的意見,看看有沒有觸及洛氏的底線。
呂氏好的一點是,對洛氏的底線比較清楚。
安陽韓氏差一些,不過安陽侯經常往昭城跑,這么多年下來,倒也沒有做下什么大的錯事。
洛氏這種家族和三國袁氏那種四世三公是完全不同的,袁氏的號召力和聲望可不是因為四世三公,東漢末年的三公是個什么玩意,誰不清楚?
袁氏是因為擔任三公時,結下了龐大的利益共同體,這個利益集團以袁氏為首,這才是袁氏號召力的來源。
換句話說,是因為袁氏這個帶頭大哥當得好,能給手下人分利益,皇帝不愿意給的,袁氏能給,這才是袁氏的聲望來源。
但是洛氏能給那些權貴官吏想要的東西嗎?
不能!
那些人蠅營狗茍,和洛氏截然不同,利益截然相反的雙方,怎么可能走在一條道路上呢?
這百年來,天下之間崇拜洛氏的越來越多,厭惡洛氏的也越來越多,是不爭的事實。
這就是洛無疾之前想要把敢戰士調往西域,家族中人有些擔憂的原因了,因為家族蒸蒸日上的外表之下,是逐漸顯現的危機,而且是不可調和的危機。
唯一的辦法就是洗牌,重新天下大亂,將那些墮落的官僚和貴族全部清洗掉,但實際上,局勢并沒有非要到那一步為止。
至少在現在,還沒有人敢對洛氏動手。
洛盛想了很多,沉默了許久,然后沉聲道:“家族正處于鼎盛之時,目前還沒有任何的跡象,不能因為可能出現的危險就躊躇不前,還是要去看看,不過檢查好馬匹和武器,告訴各位族人,要警惕一些。”
“喏!”
見到洛盛堅持,管家輕聲應喏。
大哥們鑒證少點,我害怕,那樓一層層的刪,我真沒有那個意思啊,我就是單純的針對書里的內容,寫一些東西。
我決定了,之后我要寫兩種相反的結論,這樣應該鑒證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