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加沒想到卡曼對于外人還有這么‘柔和’的一面。
他到現在還記得,卡曼在突尼斯的時候提醒他,如果想要來中非這一帶跟毒販開戰,那么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留情’。
喬加曾經給自己做過無數次的心理建設,不過發生在村子里的殺戮還是超過了他的預計,不是簡單的兇殘,而是一種無理由無節制的暴力。
死亡的慘狀喬加還能接受,但是他只要‘路過’的房子,他就再也不想踏入其中一步了,因為里面但凡還有幸存者,就會讓他覺得這里不是人間,而是地獄的中轉站!
戰斗還沒有結束,‘肥鵝’駕駛著直升機封鎖了河對岸的那座村子,而距離他們更近的那座村莊里面,還有殘存的武裝恐怖分子。
沒有理會那些幸存下來之后,猶如行尸走肉一樣的在村子里游蕩的幸存者,喬加對著桑德森招呼了一聲,說道:“我們繼續,殺光他們!!”
桑德森內心有著極強的榮譽感,面對現場的慘狀,他用力的點了點頭,捶打了一下自己的頭盔,然后招呼金剛石四人組開始朝著南方的小村莊進發。
這個時候確實只有殺戮才能對抗村莊慘狀帶來的負面情緒,有人應該為此償命,什么思考、事后影響、利益之類的東西完全不在士兵的思考范圍內…
你以死亡開始,我就用更加慘烈的死亡完成終結!!
喬加在桑德森他們起步之后,刻意跟他們拉開了100米的距離,緩緩跟進的時候,他掃了一眼兩個捂著胳膊咬牙跟在他們后面的半大孩子,他皺著眉頭對卡曼說道:“他們受傷了,讓他們跟一段,避開村民的視線就讓他們去叢林里等著。”
卡曼微微的搖了搖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他們得證明自己有活下去的決心,如果他們搞不懂,那他們就不值得我花費精力了。”
說著卡曼發現老板緊鎖著眉頭,他很認真的說道:“關于他們的問題,你要尊重我的意見,因為我經歷過,然后我活下來了。
我不是那些拿著圣經的嬤嬤,我不會安慰他們,如果我猜錯了他們的感覺,那么他們的死活就跟我沒有關系了。”
喬加這時候才意識到,卡曼帶上這兩個小子,不是因為他心軟了,而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兩個孩子的經歷,卡曼肯定同樣經歷過,他把自己的感覺帶入到了兩個孩子的身上,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來‘拯救’他們。
具體能不能成功,卡曼根本就不在乎…
你如果跟我有相同的感受,那我就照方抓藥,你如果‘吃錯了藥’,那就是你命不好。
他殘存的人性只能讓他做到這一步了!!
喬加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面反對卡曼,也不想對這種事情發表任何意見,因為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根本就不理解他們的狀態。
因為恐懼,因為想要活命,親手把同伴的腸子掏出來。
這種陰影一輩子都無法消除!
有這種經歷的人,要么成為瘋狗…
要么自我欺騙給自己找理由騙自己一切都好,然后忽略自己人性中缺失的部分,最后在某些時刻爆發。
要么就用自我懲罰手段,努力的尋找甚至編造一個活下去的理由,然后努力的保持一絲人性,去追索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人生價值。
卡曼就是這樣熬過來的,那個他經常掛在嘴邊的森圖魯就是他的引路人。
森圖魯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創造一批在阿菲卡絕無僅有的有理想的戰士,但是他一死,這些戰士就重新迷失了。
看了一眼兩個始終在咬牙堅持的小子,喬加拍了拍依然猶如猛獸一樣大口喘息著,口鼻噴涂著熱氣的阿尤…
“這次你殿后,用機槍掩護我們!”
說完喬加加快了腳步,跟卡曼和多里安組成了三角陣型快速的跟上了桑德森他們的腳步。
第二座村子里剩余的武裝分子不是很多,因為他們在乘車馳援的時候,基本被直升機一鍋端了。
不過那些在同伴被攻擊都不愿意跟上支援的家伙,讓整座小村莊成為了人間地獄,其中有一部分罪魁禍首還是半大的孩子。
恐懼對于他們來說似乎不存在,好像他們活著的意義就是殺著玩兒。
不同于喬加他們之前的突襲,這座小村子的敵人已經有了充足的準備。
“啪”
桑德森剛剛走進村落的時候就挨了一記冷槍,要不是有胸口的防彈衣保護,這家伙就完蛋了。
‘油鋸’反應極快的拖著倒地掙扎的桑德森找到了掩護,他的戰友‘沖擊’朝著冷槍來的方向丟出了一顆手雷,然后用機槍把一間大概是地窖一樣的地方給犁了一遍。
看著‘撬棍’沖過去掀開了地窖的蓋子,撈出了一具破爛的孩童尸體,扶墻站立的桑德森用力的在墻壁上踢打了幾下…
“shit,shit,shit!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就在喬加他們接近的時候,村莊邊緣的一個柴堆里面鉆出了一個干瘦的年輕人,他扛著一具斑駁的RPG,對準了喬加他們的方向。
還沒有等他扣動扳機,一發馬格南子彈就命中了他的腦袋。
大威力的子彈帶走了年輕人的半邊腦殼,隨著他倒地的時候手指機械的抽動,火箭彈飛向了喬加他們側面的一棟房子。
火箭彈在墻上發生了爆炸,然后導致了土坯房坍塌了小半邊,露出了里面一個猶如惡鬼一樣,蹲在幾具尸體中間拿著槍的孩子。
眼看著那個孩子舉起了槍…
“不要”
桑德森的怒吼聲中,‘油鋸’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他的眼睛瞬間通紅,然后手里的PKM響了。
桑德森叫罵了一聲,然后表情復雜的在‘油鋸’的胳膊上拍了拍,說道:“你沒錯,我才是不合格的那個!”
一直表現的很豪邁的‘油鋸’嗓子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幾秒鐘之后他才搖頭說道:“有時候‘不合格’其實挺好的,最少噩夢不會找上你!”
這就是卡曼所謂的,‘有良心的人在這里呆不久’的原因。
說不上殘酷到極點,但是對一個人內心價值觀有著顛覆性的沖擊,卻會讓人變得燥郁、迷茫時間久了就會變得麻木。
桑德森他們顯然還沒有達到麻木的程度…
之前還大殺四方的桑德森和金剛石小隊,這會兒居然沒有士氣了!
喬加不懂怎么在戰場上調整這些專業士兵的狀態,但是他意識到自己得做點什么。
就在他想要說點什么的時候,一支車隊從他們來的方向高速奔馳而來。
皮卡車隊在第一個村子的外圍停下了,大批來自班加蘇的士兵端著槍沖進了村莊。
發現里面已經沒有敵人了,他們一部分人留守,一部分人沖向了河邊,利用木船渡河沖向了河對岸被直升機封鎖的小村落。
打頭的老牛和湯尼駕駛著卡車沖到了喬加他們所在的村落,然后卡車上跳下來二十個士兵。
這些士兵根本就不等老牛說話,就在一個帶著紅帽子的軍官的帶領下沖進了村莊,跟藏在里面的武裝分子發生了交火。
沒有什么試探,更沒有什么俘虜和人質的概念,沖到一間房子門口,隔著單薄的木門就是一通掃射,打爛木門之后舉著槍伸進屋內,根本不管里面有沒有幸存者,掃射完成簡單的檢查一下,有敵人就把尸體拖出來,沒有敵人就轉向另外一座房子。
這些前來救援的士兵,比恐怖分子還像恐怖分子,行動簡單粗暴至極,不僅敵人死了,人質死了,他們自己也死了好幾個。
面對這種形式的救援,那些幸存者們卻聚集在村落的邊緣,似乎早已習慣了。
相比糾結的喬加,子弟兵出身的老牛哪里看得過去?
這個光頭的漢子憤怒的吼叫著沖向了班加蘇的士兵,一拳打翻了一個,然后一腳踹翻了一個,接著掄起了步槍砸倒了一個正在糟蹋尸體的士兵,一時間竟然讓周圍的人都愣住了…
喬加看到了多里安,桑德森,金剛石四人組的眼睛里出現了奇怪的光芒,他果斷的下令道:“我們上,別讓無辜的人受罪了!”
說著喬加朝著幾個表情猙獰的士兵腳下扣動了扳機,嚇住了他們之后,他對著阿尤叫道:“金剛看住他們…”
那個下令攻擊的紅帽子黑哥們兒是知道喬加他們的身份的,更知道這些人會是自己未來的教官。
這哥們兒接到通報就帶著手下趕來,而且領著最精銳的人手,想要在喬加他們的面前表現一下,結果卻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覺得自己遭遇了不公平的對待,不過看著阿尤那寒光四射的目光,他委屈的收攏了自己的人手,然后站在村口列隊,努力的想要讓自己看起來職業一點。
相比黑哥們兒的委屈,喬加他們的攻擊進度雖然不算快,但是效果卻好了很多。
桑德森和金剛石四人組,都是剛從軍隊出來不久的優秀士兵,而優秀的士兵有一個大概相似的點,那就是有信念感。
擊殺童子軍會讓他們覺得自己不名譽,這樣他們自然會缺少動力。
但是一旦目標被定為救人之后,情況又開始變得不同了。
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士兵,桑德森在喬加下令的那一刻如夢初醒一樣的點了點頭,然后招呼了金剛石四人組,開始組隊清理剩余的房屋。
踹門,進入,射擊,特種部隊的訓練保證了他們的高效和致命。
屋子里被挾持的村民大多數都活下來了,但是‘油鋸’‘撬棍’兩人卻受了傷。
CQB的殘酷就在這里,你就是訓練的再好,當你面對不怕死而且有準備的敵人的時候,也難免會受傷。
嚴苛的訓練能讓你速度更快,反應更快,能夠在極端的狀況下,讓自己選擇最佳的攻擊方式,而不是讓你刀槍不入。
當你的敵人根本就不怕死的時候,在狹小的空間內想要完好無損基本沒有可能。
‘油鋸’和‘撬棍’的遭遇不是個例,多里安在進攻最后一間屋子的時候,也因為走神被子彈打中了肋部。
同樣是踹門進入,一個嘴上鑲著金牙的丑陋黑人拿槍對著幾個孩子,嘴里大喊大叫的催促這些孩子扣動扳機。
作為排頭兵的多里安哪里見過這種狀況,他本能的開槍打死了那個黑人,然后被一發子彈擊中了。
要不是腰肋側面的防彈插板擋了一下,他就不是簡單的斷一根肋骨那么簡單了。
隨后跟進的卡曼開槍打死了一個眼神通紅,卻因為子彈卡殼而躁狂大叫的半大孩子,正要一梭子將剩余的孩子都掃到的瞬間,倒地的多里安大叫道:“我沒事,我沒事,他們已經尿褲子了,別殺他們,讓他們放下槍…”
卡曼用不知道是欣賞還是鄙視的復雜眼神看了一眼多里安,搖頭說道:“他們沒事了,但是你遲早會害死自己!”
多里安看著一個只有七八歲,連褲子都沒有的男孩兒害怕的丟掉了手里的步槍,坐在滿是尿液的地上放聲大哭,然后其他的孩子紛紛丟掉了仿佛燙手的破爛步槍…
這個皮頭套咧著嘴‘嘿嘿’的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被卡曼擋在門外的喬加,說道:“老板,我發現只要你沒有危險,龍蜥還是有人性的!“
說著多里安表情痛苦的捂著肋部,苦笑著說道:“老板,我的肋骨應該斷了,我的醫療保險買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