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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大肆封賞

  朱棣更為詫異,他凝視著伊王朱19道:“給朕細細說來。”

  于是朱19道:“每一個人群,他們的利害關系是不同的。”

  頓了頓,朱19接著道:“就好像對皇兄來說,保住大明江山,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事。可對士紳而言,他們的土地乃是他們的根本。至于朝中的大臣,他們才不管誰是皇帝呢,只要自己不失高官厚祿即可。商賈、農人,也是如此。”

  “所以臣弟先讓人大肆收購象牙和香料,這必然會引起商賈和士紳們為了牟利,而大肆生產和收購,想要借此售賣,獲取暴利。而對于暹羅王而言,這樣的做法,不啻是釜底抽薪。若是暹羅人與大明的貿易過于緊密,勢必會慢慢地被我大明所侵蝕,因而,他必定要下詔嚴查這件事。”

  “而趁此機會,咱們采購的海商,就此撤出。而無數的暹羅商賈和士紳,必定血本無歸。”

  朱棣聽著直皺眉頭,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并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眾臣一眼。

  楊榮胡廣等人一臉無語,他們感覺朱19在內涵他們。

  可此時卻也不得不佩服,這位伊王殿下確實有些非同凡響。

  原以為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貨,沒想到,有這樣的真知灼見。

  此時,朱19繼續道:“當然,單靠這個來動搖暹羅人基業,是不可能的。雖然血本無歸,可商賈和士紳們卻只會將血本無歸的原因歸咎于自己,怪自己過于貪心,明知大明與暹羅為敵,竟還與之貿易。”

  “那么下一步,就是要將責任,歸咎于暹羅王身上。這也是為何,會有雞鳴寺的僧人,要往暹羅訪問,借此親善,同時做到將來冰釋前嫌,恢復邦交的行動了。”

  “這樣的做法,其實就是讓原本血本無歸的商賈和士紳們意識到,或許自己還有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會特別關注雞鳴寺之事,關于此事的動向,必然已在暹羅國內引發了巨大的熱情。可是皇兄可知道,一旦人人關注著一件事,而且暹羅人對雞鳴寺的僧人到訪之事,帶著巨大的希望時,那暹羅王會怎么做呢?”

  “暹羅王乃是雄主,他豈會不知道,這不過是大明的詭計罷了。這位暹羅王必定會生出警惕之心,因此,暹羅人對雞鳴寺的僧人越是抱有期待,暹羅王就絕不可能會同意雞鳴寺的僧人入境。”

  朱棣點頭,他細細地想著若是自己是暹羅王,只怕也會如此。

  朱19道:“可是當暹羅王又下詔封禁關禁,不得讓雞鳴寺的僧人到訪的時候,那么…對于暹羅人而言,會是什么樣的感受呢?雞鳴寺來的不過是一些慈悲為懷,不忍生靈涂炭的僧人而已,連這些,都不為暹羅王所容。這般一來,再想到自己不能與大明貿易,所帶來的巨大損失,勢必…整個暹羅國內,怨聲載道,人人都會想,若是沒有暹羅王,豈不天下就太平了,就不必受兵役之苦?若是沒有暹羅王,香料和象牙就可以售出去,借此牟利,而不必似這般一樣的損失慘重。”

  “更會去想,若是沒有暹羅王,雞鳴寺的僧人若是能入境弘揚佛法,又有何不好的,這一下子,便是讓暹羅王得罪了暹羅國內的僧人、士紳、商賈,甚至還有不少飽受兵役之苦的百姓。”

  “當然,只是到了這一步,卻還是不夠的,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人四處散播謠言。臣弟在暹羅各地,暗中布置了大量的線人,特種千戶所,會同安南百戶所的人員,滲透進暹羅之后,開始有目的地投放各種流言蜚語,無非是暹羅王如何奢靡無度…當然,這些東西,可謂手到擒來,只需將商紂王和隋煬帝的故事,改成暹羅人的版本即可,暹羅的商賈和士紳本就不滿,也樂于傳播這些流言…”

  朱棣忍不住道:“入他娘的。”

  他本想說,外頭傳聞朕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和張安世這兩個小子干的?

  終究,這里人多,他沒說出口。

  朱19又道:”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現在干柴已經堆放好了,就等火星冒出來。這件事之后,必定會有暹羅的大臣對于時局擔憂。因而,肯定會有人奏請暹羅王,索性與大明議和,而暹羅王何等越是聰明,越是有雄才大略,便越知道我大明所圖甚大,就越發不會允許,而且為了杜絕群臣動搖,也必定會嚴懲上奏的大臣。“

  “因此,這樣的大臣,罷官的罷官,下獄的下獄。而這個時候,就大有文章可做了。但凡是這樣的大臣,我們都會宣揚他們乃是比干、魏征一樣的人,卻因為暹羅王荒淫無度,受暹羅王的戕害,只要是暹羅國中主張議和之人,便可大肆的鼓吹他們如何正直、忠誠,使這暹羅人上下對他們懷有同情。”

  “到了這一步,其實大勢已成,接下來要干的事,就是臨門一腳,臣弟開始派人,給暹羅的許多大臣送銀子,這些重臣,雖為暹羅王的心腹,卻也已經意識到,局勢已有所變化,為了存續家族,若是再和暹羅王去豪賭,妄圖與我大明和無數憤怒的暹羅人為敵,極有可能遭來滅門之禍,何況,我們奉送銀兩,卻又不必讓他們為我們所用,只是送銀即可,這即可表明,我們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同時,又不必讓他們為難,他們也只好勉強收下,因為不收,誰能想到,將來明軍殺至,不會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此外,我們又放出大明即將征集百萬軍馬,不日即將入暹羅的消息,又收買了一些僧人,開始表達對暹羅王的不滿,當然,這些收了我們好處的僧人,不過是棋子而已,他們表達不滿之后,便讓人立即以火焚之,使所有的暹羅人,將一切的矛頭,指向暹羅王。”

  “走到這一步,其實暹羅王已經必死了,暗中我們開始煽風點火,又收買暹羅國內的部族作亂,使他們的軍馬開始疲于應付,再加上四處放火,引發事情已經無法挽回的動靜,那些暹羅王的重臣和心腹們,此時恰恰是最恐懼的,他們自知自己乃暹羅王腹心之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旦明軍殺至,他們可能全家族滅,何況又得了我們這么多的銀子,將來若是暹羅王知道此事,也未必能放過他們。”

  “此時此刻,暹羅王若還活著一日,對于整個暹羅的士農工商,甚至是暹羅王的許多親信和心腹而言,都足以讓他們食不甘味了。”

  最后,他道:“皇兄,你瞧,他的人頭,不就來了嗎?”

  朱棣聽罷,自己竟都覺得一身冷汗淋漓。

  這一整套的手法,他覺得,怕是姚師傅在世,大抵也只能使此毒計了。

  最可怕的是,這種事可謂是防不勝防,可造成的危害,卻是極大。

  朱棣道:“你說的這樣輕松,可是…天下的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的很。”

  朱19從容地道:“皇兄,事情是難是易,得看情況。若是一開始,就制定出周密的計劃,而且有一群有才能的人去實施,那么就容易的多了。特種千戶所里的人,多是在官校學堂畢業。他們精通情報的搜集,更有人精通天下各國的語言以及心理學,并且有人擅長經濟和商學,至于暗中破壞,如何藏身等等學問,官校學堂都有不同學科的學問可學。特種千戶所,所招募的都是各科的尖子生員,平日里又讓他們歷練,如今這些事,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

  朱棣哭笑不得,可此時,卻不免瞥了張安世一眼。

  張安世立即道:“陛下,臣只是讓他們學習知識,沒教他們干壞事…”

  “朕沒有怪你。”朱棣道:“你慌個什么?”

  他道:“這樣說來,這是你的計劃?”

  他看著伊王朱19。

  朱19很是坦然地道:“是臣弟的計劃。不過計劃并不周密,所以為了萬無一失,所以臣弟往往針對一種情況,會布置幾種安排。一種辦法不成,就上另外一種,反正臣弟在暗,那暹羅王在明…”

  朱棣不禁感慨道:“朕本要親征,甚至也曾想過,若是不能親征,便令諸王發兵。哪里想到,竟讓你這個小子,兵不血刃的就辦成了。你這一套方法,可謂是上兵伐謀,確實非同尋常。”

  朱棣對朱19的夸贊可謂是很難得事。

  朱19卻是淡定地道:“我本來就很厲害,皇嫂一直都這樣說。”

  朱棣瞪了朱19一眼,想罵兩句,卻發現好像確實沒什么值得罵的借口。

  當下,便虎著臉道:“這般說來,暹羅王的人頭已送到,接下來該如何?”

  朱19便道:“這暹羅國已是群龍無首,不過…他們雖想和大明議和,可臣弟猜測,只怕他們未必也愿意受我大明的統治。接下來…若是不出意外,那么勢必暹羅國內會亂作一團,甚至各處軍馬為了奪取王位會相互攻伐。所以臣弟以為,這個時候還不是大明進入暹羅的最好時機。”

  “哦?”

  “倘若大明直接進入暹羅,那么他們的矛盾,必然都會指向大明。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讓他們自相殘殺,彼此攻伐,等到無數人頭落地,血流成河的時候,人心思定之時,再讓諸王調派一支軍馬吊民伐罪,則必然勢如破竹,人人影從,暹羅上下,無不拍手稱快,我大明再羈縻暹羅也就水到渠成了。”

  朱棣皺眉起來。

  胡廣有些無法接受,道:“這樣不妥吧,伊王殿下,這樣的做法,未免過于霸道。我大明恩澤四海…豈可…何況這暹羅王…固然該死,可大明使用此等手法,已是不仁,眼下當務之急…”

  “也不能這樣說。”張安世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哎…胡公可知,那暹羅王征伐高棉,行的也是霸道?由此可見,大家是半斤對八兩,大家都是下九流,誰還看不起誰呢?”

  胡廣道:“啊…這…”

  胡廣顯然一時詞窮了。

  張安世接著道:“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如何解決問題,誠如伊王所言,若是現在進入暹羅,必然民憤便要撒在我大明頭上。人就是如此,此時這暹羅內群龍無首,不少人野心勃勃,人心思變,唯一的辦法,就是作壁上觀,等他們打的差不多了,再去收拾殘局,到了那時,我大明便是仁義之師,所過之處,無不人人稱頌。”

  “人心即是如此,當人享受到了太平日子的時候,便不會覺得太平日子有多珍貴,可一旦大亂,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時候,他們便會覺得,世間再沒有比太平更可貴的事了。現在若是予以一群不在乎太平的人太平,他們只會不屑一顧,只有等到他們受了教訓,才會視我大明為王師。”

  胡廣搖搖頭,他瞥了一眼楊榮,希望楊榮站出來說兩句。

  楊榮卻沒做聲。

  朱棣沉吟著,卻突然冷著臉,看著伊王道:“這真是你的主意?”

  伊王朱19道:“是…是…”

  朱棣睜大著眼睛,瞪著他道:“你這個臭小子,這到底是誰教你說的,你還不快從實招來!”

  這一聲怒吼,立即將伊王朱19嚇了一大跳。

  張安世也心虛起來,連忙躡手躡腳地后退了兩步。

  伊王朱19的內心深處還是很怕朱棣的,此時哪還有方才的淡定從容,他結結巴巴地道:“真…真是我想出來的,皇兄若是不信…我…我在值房里,有自己親書的計劃書,暹羅今日的局面,還有將來的應對方法,早就寫好了。”

  朱棣倒是詫異道:“是嗎?”

  朱19很是誠懇地道:“臣弟絕不敢欺瞞。”

  聽到這里,朱棣突然眼眶一紅:“太祖皇帝最幼的兒子便是你這個小子,朕還以為,你這小子在宮中嬌慣慣了,沒什么本領。誰曾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才能,真讓朕無法想象。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不費一兵一卒,便取下了千里之國。這是只有太祖高皇帝,才有這樣的才能,朕真是小看了你。”

  朱19本是嚇得滿臉通紅,此時聽了朱棣的話,方才微微寬心。

  朱棣又道:“此番,你功不可沒。”

  朱19連忙道:“臣弟…”

  朱棣擺擺手,不等朱19說下去,便接著道:“可是朕不能賞你,你這點才能,朕豈會不知,若不是進了官校學堂,不是張卿家保薦你,只怕現在你這個小子,還在四處窺伺呢。所以…你這功勞,就算要算,也該算到張卿家的頭上。”

  朱19:“…”

  張安世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又像是霎時有了力氣般,連忙上前兩步道:“陛下,臣這算什么功勞。”

  朱棣卻道:“就不必和朕在此客氣了,這就是天大的功勞,遠在軍功之上,且這特種千戶所,實在非同小可,真是不可小看。”

  他想了想,接著道:“從現在起,特種千戶所,靠一個千戶所可不成。這樣吧,在這錦衣衛之下,設東鎮撫司,下設三個千戶所,專司特種千戶所的職責。至于張卿,敕為錦衣衛都指揮使,伊王朱19,便為指揮使僉事,主持東東鎮撫司的事宜。你們看,可好?”

  張安世終究還是成了這個指揮使。

  雖然此前,朱棣派了一人做指揮使,而此人,并非是勛臣,也非是什么干練的角色,不過是一個尋常的武臣罷了。

  而且這個人為人很忠厚,本事嘛,幾乎沒有。

  張安世卻知道,陛下這樣做,本質上就是讓這么一個老好人來做指揮使,不要妨礙他張安世在錦衣衛里做事。

  而那位指揮使,顯然也清楚陛下的心思,知道陛下不過是讓他來做泥菩薩的,所以除了每日將自己關在值房里發呆,卻從不干涉錦衣衛的事務。

  而如今…連最后一丁點的遮羞布,也算是撕下了。

  張安世直接頂替此人,名正言順地掌握錦衣衛大權。

  且又設立了東鎮撫司,卻又是將錦衣衛的權柄大大的擴張。

  東鎮撫司的職責,顯然是專門針對海外諸藩,使這錦衣衛…已不再拘泥于大明的屬地之內了。

  張安世其實也早就想到有會這么一天,倒也不啰嗦,自是從善如流地謝恩。

  朱19對此倒也滿意,便道:“如此就再好不過了,臣弟還擔心人手不足呢。現在好了,有了東鎮撫司,人力的問題便算是解決了大半了。”

  楊榮、胡廣、金忠等人,此時也都默然無言。

  他們顯然還是不希望,有一個超級巨大的機構如此膨脹的。

  可是…任誰都清楚,已經沒有人阻止得了這錦衣衛的膨脹了。

  這錦衣衛表現出來的作用實在太大,這樣的功勞擺在眼前,說什么也沒有用。

  朱棣是習慣了看這個弟弟不順眼了,瞪了伊王朱19一眼,而后又道:“東鎮撫司的職責,只允許在兩京十三省之外,斷然不得在兩京十三省內行事。若有這樣的事,朕第一個要拿問的便是你這個僉事。其次…涉及這些事的校官和緹騎,統統都要嚴懲,知道了嗎?”

  朱19看著朱棣嚴厲的樣子,自也是乖乖地道:“是。”

  朱棣的臉色才微微地溫和了一些,而后才道:“你的嫂子…許多日子不曾見你了,你去問安吧。告訴她,你立功的事,讓她也高興高興。”

  朱19道:“是,臣弟這就告辭。”

  他對朱棣還有恐懼之心,恨不得立即逃之夭夭,聽了朱棣的話,簡直就是如蒙大赦。

  朱棣隨即看向張安世:“張卿…這官校學堂,很好,倒是養了不少的人才。”

  張安世尷尬地笑著道:“官校學堂其實也沒什么了不起,不過是搜羅天下的學問,讓人根據自己的長處,做出選擇而已。”

  朱棣卻是道:“聽聞你這右都督府,熱鬧得很?”

  張安世道:“陛下所說的熱鬧,是指…”

  朱棣道:“不是說,搜羅了許多的錢財嗎?”

  “這個…”張安世笑了笑道:“臣打算…興建鐵路,方便…”

  朱棣打斷他:“右都督府到底借了多少銀子?”

  張安世遲疑了一下,最后道:“這…只怕有大幾百萬兩…”

  朱棣不禁唏噓:“聽聞利息還不小。”

  “臣會想辦法…償還的,懇請陛下放心便是。”

  朱棣也不好多問了,這種大肆舉債,實在讓人瞠目結舌,可現在說起這個…。

  朱棣給楊榮等人使了個眼色,楊榮等人便默契地一一告退。

  等到眾人退下,只剩了張安世的時候,朱棣才道:“少借一點銀子,歷朝歷代,大肆舉債,你見有誰有好下場的?還有…皇孫那兒,你慫恿他幫你賣地?”

  “臣沒有…”張安世立即矢口否認。

  “還說沒有,瞻基已將主意,打到了他的幼軍頭上了。”

  張安世:“…”

  所謂的幼軍,其實是今年開春的時候,朱棣的一道旨意。

  他見朱瞻基已漸漸成人,又擔心朱瞻基并非如他這個皇爺爺這般馬上得天下的。

  因而…他便頒下一道很特別的圣旨,命令兵部從天下各地選拔十七至二十歲的青年,標準是勇武健壯、略有才藝的民間子弟,將他們召集至京師組成“幼軍”,作為皇太孫的隨從,實際上就是他的私人衛隊。

  說實話,張安世當初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其實并不奇怪,因為歷史上,朱棣確實干了這件事。

  可對于朝野內外而言,卻是哭笑不得。

  太子都沒有私人衛隊呢,這皇孫便自己組建一支軍馬,而且還如此大動干戈,進行遴選,似乎眼下這大明,只有皇帝和皇孫,沒有太子一般。

  張安世聽了朱棣的話,其實心頭是很高興的,還是外甥疼舅啊!

  卻忙做出一副詫異的樣子道:“不會吧,他竟干這樣的事,臣…臣一定要批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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