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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十八章誰有異議?

  吳之詹的話說出來,所有人都繃不住了。

  姚廣孝年邁。

  若是說他在旅途中是衰老而死的。

  其實這大家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他竟是餓死、病死,甚至被人打死,這就讓人完全無法接受了。

  姚廣孝是誰?

  這是整個靖難的幕后推手。

  今日朝中的所有王侯將相,幾乎都因靖難而大受裨益。

  說難聽一些,即便是胡廣、楊榮這些人,倘若不是因為靖難,建文在的時候,他們想要出頭,至少也要等上二十年。

  畢竟建文身邊圍繞的黃子澄等人,可是在建文的信任之下,幾乎把持了朝廷。

  更不必說,此人與朱棣的關系了。

  若說朱棣乃是周武王,那么姚廣孝就是姜子牙。

  可偏偏,靖難成功,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應該得的東西,朱棣如愿成了皇帝,其余人或為公侯,或入閣,亦或者成為一部的部堂。

  只有姚廣孝,謝絕了所有高官厚祿,只接受了一個僧錄司的小官。

  雖然還時常為朱棣出謀劃策,可一出宮,便立即換上僧衣,吃齋念佛。

  這殿中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姚廣孝是個可怕的人。

  可每一個人,卻都對他表達出敬意。

  你可以不喜歡他,可以從他身上挑出一百個毛病,但是你在他的面前,卻不得不對他禮敬有加。

  就是這般一個人,他竟被打死…被餓死…

  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是什么?

  “胡言亂語!”有人站了出來,說話的人,乃是一個御史。

  這御史年輕,立即就察覺到了問題。

  姚廣孝出事的地方乃是寧國府,這不是擺明著,是有人想構陷寧國府嗎?

  御史下意識地認為,這一定是太平府的某些人,構陷寧國府的陰謀,于是繃著臉,斷然道:“姚公何人,誰敢害他?”

  “是小吏,是當地的縣尉,是知縣,也是府衙。”吳之詹此時倒是回答得非常冷靜,他是早有心理準備的。

  他隨即道:“姚公到了寧國府,被人誤認為是尋常僧人,于是被差役充作醫戶拉丁,此后受盡折磨…”

  朱棣臉色難看至極,一時沒說話。

  他只覺得心口發悶,他想要捂自己的心口,可當著群臣的面,卻又不愿意顯出自己的脆弱。

  那御史繼續質疑道:“姚公年邁,怎么會被當做是醫戶?”

  吳之詹毫不猶豫地從袖里取出了一份文告,道:“情況是這樣的,為了防范鼠疫,所以府衙要求征募大量的醫戶,這是府衙里發給宣城縣的文告,要求征醫戶七十六人。”

  他將這公文一揚,便有宦官火速地接過,送到朱棣的面前。

  朱棣沒有看,只艱難地搖搖頭,點了點楊榮。

  宦官會意,便又將文告送至楊榮的面前。

  楊榮接過,一看之下,立即道:“不錯,只是征召醫戶,放緩鼠疫,亦無不可。”

  吳之詹此時則又取出了一份黃冊來,道:“于是下頭各縣,紛紛征募醫戶,其中…南陵縣那邊,照府衙的命令,征召的乃是三十九戶,于是南陵縣押了四十七戶人動身。”

  眾人都不說話了。

  卻還是有一個年輕的愣頭青站出來,道:“既是征召三十九戶,怎會來四十七戶?”

  吳之詹道:“要多征召一些,作為損耗。”

  這愣頭青挑眉道:“這也有損耗?”

  吳之詹道:“當然有,有的人會逃,有的人中途會餓死、病死。”

  眾人又沉默,說實話…這南陵縣到太平府治不過一日的路程,這樣都能有大量的人餓死和病死,理由實在是牽強得很。

  吳之詹卻繼續取出了一份文牘來,道:“這是點卯的簿子,是推磨所那兒的。罪臣斗膽,讓差役去府里的推磨所,索要了點卯簿,理由是要抄錄一份留檔。你看……這是南陵縣的點卯簿,其中這個叫張燁之人,便是姚公。”

  宦官又取簿子,送到了楊榮的跟前。

  楊榮只一看,臉色大變,他深吸一口氣,眼睛已有些紅了。

  似他這樣的人,其實一眼就看出了貓膩。

  于是楊榮嘶啞的嗓音念道:“張燁,年二十七,醫戶,臉有痣,短須,身材高大…”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南陵縣那邊,送來的姚公,就是張燁這個人。”吳之詹予以確定。

  楊榮顫著聲道:“為何,照磨所…照磨所明顯里頭的人對不上,為何還要驗收?”

  “其一,不愿得罪南陵縣,其二,府衙里要的是醫戶,若是擋回去,這數目就不夠了。府衙催促的急,最后沒有相應的數目,罪責也脫不掉。”

  吳之詹邏輯很清晰。

  來之前,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次告御狀,關系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有成功,不能失敗。

  最壞的結果就是,治一個誣告之罪,而誣告吏部天官,還有這么多的上官和同僚,足以讓他萬劫不復了。

  所以他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此時他繼續道::“其中下官還了解到,有人押了姚公之后,餓了兩日,可記錄在桉的,卻是姚公沿途已吃過了肉,可實際上…還有一個醫戶餓死,下官去了解過,有午作將那與姚公一起餓死的人進行了尸檢,發現此人的胃里,幾乎空空如也。因而…記錄在桉的所謂沿途有米肉,根本就是空談。”

  這一下子,殿中騷動起來。

  這操作,讓人窒息。

  許多人下意識地偷偷看向朱棣。

  可朱棣只坐著,此時竟是不發一言。

  莫說是他,連張安世都有些繃不住了,一時之間,像呆雞一般的立在原地,竟是什么話也說不出。

  楊榮還算冷靜,他凝視著吳之詹,道:“還有…你說病死?”

  “對,是病了,而且病情很糟糕,這也是與他同去的醫戶那邊了解到的。”

  楊榮接著問:“既然同去的都是醫戶,為何無人施以援手?”

  “因為很簡單,所有的人,雖說都和姚公一樣被算做是醫戶,可實際上,一個真正的醫戶都沒有,都是強拉的壯丁。”

  “罪臣還特意去詢問過縣里的一些司吏,他們被逼問得急了,這才如實相告,說是…歷來醫戶…大多都是讀書人,和本地的士紳頗有淵源,或是在縣中開藥堂,薄有家資,甚至還有人考中過功名。府衙無償要強征醫戶,真正的醫戶怎肯去?當然是濫竽充數。”

  楊榮打了個寒顫。

  他已感覺到,這殿中殺氣騰騰了。

  有殺氣的,已不只是陛下一人,哪怕是不是勛臣,現在也似乎被這操作挑得火起了。

  張安世壓抑著怒火,緊緊地抿著唇,像是很努力地隱忍著,沒吭聲。

  楊榮聽罷,心里只是嘆了口氣,幽幽道:“這樣說來,所謂的防患鼠疫…”

  “鼠疫已在諸縣開始出了苗頭。”吳之詹嘆口氣道:“宣城就已經出現了數百戶,已死了三十余人。”

  楊榮:“…”

  吳之詹接著道:“除此之外,還有就是錢糧的問題。為了防范鼠疫,寧國府這邊攤派了不少錢糧。原本說好了,是士紳和富戶們捐納,可湊不夠,或者說,遠遠不夠。于是便教大家一起想辦法,各縣不得不縱容各縣和里長們,四處催逼糧食,為此…也是雞飛狗跳。罪臣這邊…為了湊夠四萬石糧…已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百姓們怕都要活不下去了。”

  殿中落針可聞。

  吳之詹繼續道:“當然,更可怕的問題,還不只于此…因為攤派,導致逃戶十分嚴重,許多逃戶,要嘛落草為寇,要嘛便是往其他各府去,成了流民。”

  “府衙的府庫,早已空了…”

  “罪臣這些時日,為虎作倀,在府衙的催逼之下,做下無數殘害百姓之事,每日膽戰心驚…今日…不敢說是幡然悔悟,實是畏罪,因此特來請罪…萬死。”

  吳之詹說罷,直接拜下。

  殿中依舊還是沉默。

  只有楊榮沉吟片刻,道:“府庫怎么會空呢?照理來說,這夏糧才剛收上來,即便是遭遇了防范鼠患,也應該還有余力,又為何要加征?”

  吳之詹低垂著眼簾道:“因為有虧空,而且虧空得極為嚴重,府里為了和太平府爭奪,修了許多的縣學,要實施教化,再加上…因蹇公到了寧國府,不少讀書人都攜家帶口而來,說是要投奔蹇公。不說其他的,單單幕友,就有三十多人,這些人要吃喝,平日還要為蹇公出謀劃策,府里和縣里,又要招待,這些都是錢糧。”

  “再有就是逃戶,不少的百姓,聽聞太平府有錢,因而紛紛往太平府而去,禁止不絕。此前導致了地價下跌,下跌之后,士紳們請各縣想辦法禁絕,所以又招募了大量的人手,嚴防死守,這些人,也要錢糧。”

  “后來,地價倒是穩住了,可不少士紳和鄉賢,依舊受了不少的損失,為了彌足這個損失,便與幕友和官府們討價還價,說是捐納多少錢糧,便可將自家多少隱田。”

  “這件事談妥之后,來年的夏稅,必然大減。為了確保來年的夏稅能夠比今年多,好顯得蹇公在寧國府政績卓著,所以各縣早已摩拳擦掌,準備好了加派到尋常百姓的頭上。”

  “這些百姓聽聞又要加派,便紛紛賣了田,不敢再耕種了,而賣走的田,被士紳和鄉賢們收下,又變成了隱田。如此循環反復,不說其他,就說宣城縣,去歲登記在冊的田是三十一萬畝,可到了現在,在冊的就成了二十四萬畝。少了這么多的田,來年夏稅還得比去歲征的多,這怎么辦?”

  “可不這樣干,也沒有辦法。因為府里的許多事,都得請士紳和鄉賢們捐納,遇到事,就得求到他們的頭上來,若不是他們出點錢糧,府衙里推下來要干的事,什么都干不成。罪臣作為宣城縣令,每月要召集本縣的士紳和鄉賢們三次,哪一次都不是求告他們拿點錢出來修路建橋,或是修學舍?若是他們隱了田,都還要清查,只怕以后,再沒有人肯捐納錢糧了。”

  “且地方上的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得罪了一個鄉賢,他們在本地,通過聯姻和結交,早就和本縣的人親上加親了,得罪一人,便是得罪了數十上百家人。而這數十上百家人,幾乎把持著縣里的一切。甚至連各地的里長都是他們保舉,縣里的司吏和文吏,也大多和他們相交莫逆,得罪了任何一個,這縣里的烏紗帽,也就不穩當了。”

  吳之詹一口氣說完這些多話后,便重重地嘆了口氣,而后又接著道:“下官聽說眼下最流行的,是讓尋常擁有一些土地的百姓,直接投獻土地,也就是說,不花一文錢,將這土地置于鄉賢和士紳們的名下。如此一來,士紳和鄉賢,利用手段,使這土地成為隱田,不必繳納稅賦。原本的自耕農,成為佃農,每年給士紳和鄉賢們繳納一點租錢,依舊耕種自己的土地。“

  ”這種情況,在宣城就不少,宣城里的一個劉姓的人家,不花一文錢,短短半年,就得到了四十五戶百姓的投獻。得到土地七百六十畝,這還只是一家。”

  這一番話,算是直接攤牌了。

  而殿中不少大臣,倒沒有露出驚奇之色。

  他們對此不是沒有耳聞,莫說是寧國府,其實這種情況,在其他的地方,也有端倪。

  只不過…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當然,誰也沒想到,蹇公治下的寧國府,情況比其他的地方更為嚴重,而且已經嚴重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畢竟其他的知府,只是躺平,啥事不干,順其自然,所以對鄉賢和士紳們請求也比較少。

  可蹇公就任的寧國府,卻想有一番作為,和太平府爭一爭長短,如此一來,反而加深了對士紳和鄉賢們的依賴。

  最后的結果就是,越努力,就越作死。

  楊榮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這些事,蹇公知情嗎”

  “下官不知道。”吳之詹回答得很干脆:“府衙的事,不是下官可以去問的。”

  而就在此時,朱棣終于準備開了口,這些話…他只聽得麻木。

  他到現在才使自己稍稍地平靜。

  可此時,群臣卻已不平靜,一個個開始竊竊私語,滿殿都是嗡嗡嗡的聲音。

  不是他們想君前失儀,而是過于詫異。

  朱棣道:“姚公…他…他…”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吳之詹道:“他的尸首,不出意外,明日上午,應會燒了。”

  朱棣:“…”

  楊榮見陛下又開始無詞,便對著吳之詹追問道:“燒了,這是為何?”

  吳之詹道:“事情太大,府衙已經慌了,最終大家拿了主意,這件事,只能毀尸滅跡。所以…”

  吳之詹接下來,放出了一個更可怕的消息:“他們已預備…將關押的所有南陵縣‘醫戶’,一道燒個干凈。如此一來,便只算是失了火,這姚公在里頭,死了也只算作是一個叫張燁的醫戶,至于其他的醫戶,也算可以殺人滅口了。”

  朱棣臉色慘然。

  這朱棣已算是殺人魔頭了,當初出關去大漠,不知殺了多少韃子,此后靖難,更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不過慈不掌兵,對殺人,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聽到此事之后,他卻是覺得匪夷所思,或者說…是覺得如芒在背。

  “罪臣聽聞之后,也是大驚失色,只是不敢表露,可回到了縣衙,便立即搜羅了一些罪證,火速逃出了寧國府,日夜兼程,特來請罪。”

  吳之詹知道,自己該說的都已說了。

  接下來…自己的命運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至多自己掉一個腦袋罷了,滅族應該不至于。

  至于其他人…都和他沒有關系,那是他們的事。

  他拜倒在地,誠懇地叩首道:“罪臣萬死之罪,請陛下責罰。”

  朱棣這一刻,感覺渾身都是輕飄飄的,覺得自己的氣力,像是被什么給掏空了。

  他舉目,茫然地看著左右。

  這輩子起起伏伏,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可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恐怖的滋味。

  而這恐怖的滋味,竟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所發出來的。

  “陛下,臣以為…應該立即派人核實此事…若是果…”楊榮立即提出自己的建議。

  “是啊,陛下,此事匪夷所思…還請陛下明察再論。”胡廣也忙道。

  其他百官啞口,說實話…他們竟有些說不出什么滋味了。

  張安世沒說話,他依舊緊緊抿著嘴,抬頭看著朱棣。

  可這里誰都沒有注意到,他袖子里的拳頭,一直都緊緊地握著,像是一直在努力壓制著什么。

  就在此時,朱棣終于站了起來,竟是露出一絲苦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他的眼眸往所有人掃視而過,最后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朱高熾身上:“太子…太子…”

  朱高熾早已是心驚肉跳,他對蹇義的印象一向很不錯,可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到這個地步。

  此時聽到朱棣的叫喚,他連忙站起來道:“父皇…”

  朱棣聲調沉沉地道:“你…監國吧。”

  “父皇…”

  朱棣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朱棣隨即道:“東廠、錦衣衛,抽調所有人手,立即出發,朕要看看…星夜隨朕出發,文淵閣大學士楊榮隨行,戶部尚書夏原吉、兵部尚書夏原吉、刑部尚書金純伴駕,除此之外…都察院,翰林院…諸卿,也一并隨駕左右。”

  朱棣像是特意用勁地道出了最后一句:“事不宜遲,立即出行。”

  此言一出,所有人嚇了一跳。

  卻見朱棣已風風火火地下殿,像是連行裝都懶得去準備。

  這一下子,大家都急了。

  就在朱棣下殿之后,走到了殿中的位置,還要前行,一個御史匆匆出班,將朱棣攔住,道:“陛下…不可啊,且不說此事真假,陛下不該偏聽偏信,且若是這寧國府當真有鼠疫,豈不是…豈不是…何況陛下何以要如此大張旗鼓?此事…實在過于聳人聽聞,臣以為…臣以為…應該讓三司…”

  他急切地說著,朱棣竟在此時,已是一拳直接朝著他的面門砸去。

  方才的朱棣是輕飄飄的,可從他下了決定后,他就又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力氣一般。

  這一拳出去,可謂是虎虎生風。

  及到面門,或許是力道過于霸道,且迅捷如風,根本不及這御史反應。

  頭骨碎裂…

  半張臉直接凹陷。

  朱棣殺了一輩子人,氣力自是非同凡響,平時打人,哪怕是再憤怒,也是收著勁的。

  可今日,這一拳,沒有任何的花招,也沒有任何的技巧,就是這么一拳搗去,這御史的話,便戛然而止。

  人一下子轟然倒下。

  所有人駭然地去看時,卻見此人的腦袋已歪了一邊,臉已凹陷,已分不清眼睛和口鼻,只一張扭曲的面目。

  顯然已是氣絕!

  眾臣嘩然,所有人驚呼出來。

  朱棣低頭看了此人一眼,他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道:“此人是誰?”

  沒有人敢回應。

  朱棣聲音高亢一些:“此人是誰?”

  也終于有人道:“陛下,此…此人…乃都察院云南道監察御史王志成…”

  朱棣澹澹道:“撫恤他。”

  “是…是…”

  朱棣繼續往前走,龍行虎步,口里邊道:“誰有異議?”

  百官瑟瑟。

  朱棣吐出兩個道:“成行!”

  短暫沉默片刻之后,百官紛紛道:“遵旨。”

  朱棣即將走出大殿的時候,卻又突然站定,回頭,用手勾了勾吳之詹:“爾引路。”

  吳之詹聽罷,勐地血氣上涌,因為激動,眼眸微微睜大了些許,他勐地意識到…自己還有生還的可能。

  因為…他有了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賭對了,于是努力地壓抑住心頭的激動,毫不猶豫地道:“遵旨。”

  若果可以好好地活著,誰又愿意死?

  第二章,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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