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死道友不死貧道

　　早期的女真族，是由多個部落組成。

　　那時的完顏氏，地位并不凸出。

　　直到完顏烏古乃成為部落聯盟長以后，他領導女真部落聯盟征服并聯合了十幾個女真部落，建立了女真部落聯盟，完顏氏才開始強盛起來。

　　完顏烏古乃死后，其子完顏劾里缽繼任聯盟長，并與其弟完顏盈歌戰勝活刺渾水的紇石烈部，鞏固了女真部落聯盟的地位。

　　這個階段，女真部落聯盟已經擴大到了三十個部落，而且其內部的階級分化也越來越明顯，完顏氏終于成為女真部落聯盟中最大最強盛的一個部落。

　　天祚帝耶律延禧繼位以后，契丹貴族對于生女真各部落的壓榨和勒索越來越重。

　　恰逢完顏氏發展至巔峰時期，而且其部落人才濟濟。

　　于是，女真各部落在當時的部落聯盟長完顏阿骨打的領導下，向寧江州進軍，正式打響了反遼的第一戰。

　　當時，完顏阿骨打率領女真人祭告天地，執挺誓師，說：“我等同心盡力，有功者，奴婢可以作平民，平民可以作官，原先有官職的，可以按功勞大小進升，倘若違反誓言，不得好死不算，家屬也不能赦免。”

　　次日，完顏阿骨打率領三千女真軍到達遼界，正好與渤海軍相遇，完顏阿骨打射死遼將耶律謝十，遼兵潰敗，死者十之七八。

　　同年十月，女真軍乘勝攻克寧江州城。

　　完顏阿骨打又派人招降遼朝統治下的鐵驪部渤海人和遼籍女真人（也就是熟女真人），使得女真軍壯大到兩萬人馬。

　　幾日后，完顏阿骨打俘獲大量馬匹和財物，率領這兩萬人馬勝利回師。

　　自那以后，女真部落聯盟逐步統治了周鄰的各部落，并攻占了遼朝統治下的寧江州、賓州、咸州等廣闊地區。

　　同年，完顏吳乞買、完顏撒改、完顏辭不失等完顏氏的頭領擁戴完顏阿骨打建國稱帝。

　　轉年一月一日，完顏阿骨打正式即皇帝位，建立起奴隸制國家，國號大金，立年號收國。

　　金國建立后，廢除了原來部落聯盟長的制度，完顏阿骨打自稱皇帝，確立了皇權的統治。

　　不久之后，完顏阿骨打乘遼軍不備，向黃龍府進攻。

　　完顏阿骨打親自領兵進逼達魯古城，大敗遼軍，擄掠而回。

　　隨后，金軍又一次攻占了遼朝的寧江州、賓州、咸州等地區。

　　這回，女真人沒有再從寧江州、賓州、咸州等地區撤出去，而是繼續向南進攻，深入遼朝腹地。

　　經過一系列的戰役，女真人在付出了不知陣亡了多少人的代價之后，金國逐漸占據了遼朝的大片領土，對遼朝形成了巨大的威脅。

　　又經過了數年的戰爭，在完顏阿骨打死之前，金國和大乾王朝南北夾擊，終于徹底滅掉了遼朝，金國成為北方新的霸主。

　　說一句題外話，在此之前，女真人反抗遼國的暴政，為了爭取女真族的獨立地位，完顏阿骨打領導女真人建立自己的國家，最終干掉敵人，率領自己的族人崛起成為北方新的霸主，毫無疑問，完顏阿骨打的確是個大英雄。

　　哪怕是歷史上對上趙宋王朝，完顏阿骨打也始終有禮有節，始終克制，不曾失了道義。

　　這也就難怪完顏阿骨打在歷史上有那么高的評價。

　　套用完顏阿骨打的一首贊詩：

　　初賄肅慎兆已陳，日出之國生圣人。

　　周雖舊邦命維新，不事殺戮義與仁。

　　海青一趐海西落，兩國君臣俱不覺。

　　鷓鴣聲里降王縛，漢民不失生聚樂。

　　平地突起金天龍，面如紫玉真英雄。

　　化行江漢服羌戎，百年以來誇俊功。

　　參用遼宋為帝制，文采風流幾學士。

　　磊磊高文辭稱事，卓冠一代誰復似。

　　女真人的崛起，金國的建立，肯定不是完顏阿骨打一人的功勞，那是無數代女真人用數不清的犧牲換來的。

　　可以說，女真人能有今天，當真是很不容易。

　　韓企先是真惋惜女真人好不容易才打下來的江山，不想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以及金國的皇室和宗室“崽賣爺田”，加上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韓企先才向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建議，現在唯一有可能行得通的路就是不顧一切的向大乾王朝求和，爭取一塊屬于金國的封地，讓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不要帶著金國的皇室和宗室逃跑，因為這條路根本就行不通。

　　誰想，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竟然，不僅不領韓企先的好意，還想殺韓企先。

　　這讓韓企先憤憤不平的同時，也對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甚至是對金國都失望透頂。

　　所以，等宇文黃中將韓企先從龍眉宮拉出來，韓企先咬牙切齒道：“他父子、皇族宗族這么一逃，各族必定分崩離析，只怕連女真人都不會盡數隨其而去，只怕他女真人出城之日，便是金國滅亡之時也！”

　　讓韓企先很意外的是，剛剛還表現得像一個愚忠的家奴一般的宇文黃中，此時竟然順著他的話說：“遼主擁有遼西之地，又與宋、夏兩國皆有盟約，最終尚難插翅難逃，金室若就此出走，下場只怕還不如遼主矣。”

　　韓企先一怔，然后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宇文黃中，不解的問：“國師既然明白這個道理，為何不與我一同勸陛下及太師留下一心議和，或許還能為我大金得一小塊封地？”

　　“他父子、族人謀劃棄上京而逃并非一二日，早已成定謀，我若去勸，除你我同成其刀下亡魂，于事何補？”

　　頓了頓，宇文黃中悠悠地又說：“太祖死去，太宗繼位，女真人貪婪、狡詐、做事毫無底線一面便逐漸顯露出來。不瞞韓相公，太宗縱容粘罕、斡離不向南擴張，金人所過之處，燒殺搶掠，民不聊生，山河破碎，其貪婪甚至到了連死人陵墓都不放過之時起，小可便知會有今日之事。”

　　韓企先何等聰明，聽宇文黃中這么說，他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宇文黃中并不是真正忠于金國的，這是一個兩面三刀的小人，或者他就是大乾王朝的一個奸細。

　　趕緊去向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舉報宇文黃中？

　　首先，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多半更信宇文黃中不信他所說的。

　　其次，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現在一心跑路，哪有可能給他和宇文黃中斷這個注定無法在短時間內搞清楚誰是誰非的官司？

　　再次，宇文黃中都裝了這么多年，現在突然就不裝了，那說明宇文黃中肯定是全都準備妥當勝券在握了。

　　韓企先再細一想，甚至都猜到了，宇文黃中的倚仗是什么？

　　這沒什么難猜的，宇文黃中的倚仗，肯定是兵權。

　　宇文黃中手上有兵權？

　　不知道個中原委的人，可能會不解，宇文黃中不是剛當上上京留守獲得上京城中的軍政大權嗎？他都還沒有走馬上任，哪來的兵權？

　　實際上，宇文黃中和完顏宗強早就在掌管上京城中的兵權了。

　　而由于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及金國的皇室和宗室早就在做一旦金兀術打不贏這場決戰就集體逃出上京城的準備，又由于女真人天性多疑根本不相信其他種族的人，在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及金國的皇室和宗室的授意下，完顏宗強有意識的將女真將士挑選出來，給于更高的待遇，加以籠絡，以便將來讓這些女真將士護衛他們逃離上京城。

　　至于其他各族的金軍將士，完顏宗強既顧不上他們也沒有心情籠絡這些注定了要被拋棄甚至是被當成炮灰的家伙，完顏宗強便將這些其他種族的金軍將士丟給了宇文黃中統制和安撫。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宇文黃中有二心，只怕這時候宇文黃中手上已經掌握了一支足以控制住上京城的軍事力量了。

　　韓企先剛想到這里，迎面就來了十幾員金將，他們徑直向宇文黃中走來。

　　見到這一幕，韓企先將眼睛一閉。

　　韓企先知道，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以及金國的皇室和宗室這回只怕是走不成了。

　　別人不認識這十幾員金將，韓企先又怎么可能不認識？

　　這十幾員金將正是目前上京城中實際掌握除了女真將士以外金軍的將領。

　　這十幾員金將來到宇文黃中面前七嘴八舌的問：“國師，陛下、太師如何說？可愿聽國師的，率領我等投降？”

　　宇文黃中悠悠地一嘆，很無奈地說：“陛下及太師不聽我與韓相公的忠告，執意率領皇室及宗室西幸，這是陛下任命小可為上京留守的詔書及調兵虎符。”

　　說這話的同時，宇文黃中將完顏亶給他的圣旨和虎符拿給一眾金將看。

　　同時，宇文黃中一臉悲天憫人地說：“若乾軍知曉陛下、太師及皇室、宗室帶著滿城金銀珠寶出逃，只怕會在盛怒之下洗城，也不知小可能不能在乾軍屠刀之下救下這滿城軍民的性命。”

　　一眾金將一聽，紛紛拜下，跪救宇文黃中一定要救上京城滿城軍民的性命。

　　“今陛下及太師只顧女真貴族性命，全然不顧我等治下軍民性命，若國師亦不為我等斡旋，我等安有活命之機？”

　　“望國師悲天憫人，萬萬不要說這喪志之話，國師神仙一般人物，必能有辦法救我等性命。”

　　“國師此前可是答應了要與我等共進退，可不敢言而無信。”

　　宇文黃中拱手道：“諸位放心，宇文黃中言出必行，必與城中軍民生死與共。”

　　聽宇文黃中這么承諾，一眾金將無不大喜過望。

　　只是，宇文黃中還是愁眉不展。

　　見此，不用宇文黃中說，一眾金將也知道，宇文黃中擔心的是，大乾皇帝李存肯定想要的金國皇室和宗室要是這么逃跑了，而且還帶走了金國從遼國和高麗搶掠而來的大量金銀珠寶，乾軍肯定會暴怒，進而洗城。

　　這時，一個渤海族名叫高海龍的將領，大聲說道：“女真人既然不顧我等旁族之人的生死，我等又何必顧及君臣之義，將其盡數捉了，獻給大乾，我等興許還能升官發財、獲得封賞，因禍得福。”

　　有人開這個頭，立即就有人附和：“真當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我等數倍于女真軍，齊心協力，必能剪除女真軍，沒了女真軍，斡本、合剌父子及女真貴族還不乖乖束手就范？”

　　緊接著又有人說：“我等只要計劃周詳，奪了皇城四門，必叫女真人一個也逃不出去。”

　　一眾金將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叛逆，最后一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計劃就這么順理成章的誕生了。

　　其實——

　　也不怪這些金將大逆不道，實在是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及金國的皇室和宗室先準備拋棄上京城中的軍民，讓上京城中的軍民為他們當炮灰在先。

　　這換成是誰，都肯定會跟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及金國的皇室和宗室翻臉的。

　　再者說了，金國建國至今也不過才二十多年，而且這二十多年時間內，金國一直在對外開戰，金國的軍民沒跟金國享受到什么好處，哪能對金國有什么歸屬感？而那些懷念遼國時期安定生活的人，甚至還仇恨讓他們變得如此不安定始終過著顛沛流離生活的女真人。

　　再加上金國被大乾王朝打敗，別說明眼人，就是瞎子，現在都能看得出來，金國亡國在即，這東北馬上就是大乾王朝治下的疆土了。

　　這種情況下，有人加以引導，一場內變爆發，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很快，高海龍等人就相互使了個眼色，然后一同向宇文黃中跪拜，高海龍更是直截了當的說：“求國師率領我等生擒活捉金主及女真貴族獻給乾軍，以保全滿城軍民性命。”

　　見此，一旁的韓企先心知，如今上京城中的所有人的性命，包括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及金國的皇室和宗室在內，全都在宇文黃中的掌握中了。

　　而宇文黃中這時則露出一臉為難之色，然后他邊往起扶一眾金將、邊說：“大家先起來再說，我等從長計議。”

　　誰想，宇文黃中扶誰，誰都不起，似乎全都鐵了心，只要宇文黃中不答應率領他們捉了完顏宗干、完顏亶父子及金國的皇室和宗室的請求，他們就長跪不起。

　　高海龍更是直言不諱的說：“我等知曉，陛下及太師對國師有知遇之恩，然漢人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今上京城中數十萬軍民性命不比區區數萬女真人命更貴焉？”

　　這肯定是一個悖論。

　　首先，為了維護多數人的利益殺害少數人是不道德的。

　　其次，這里是金國，建立金國的女真人，原本就比其他種族的人，更高貴一些，高海龍這么說，完全就是大逆不道。

　　但此時在這些非女真人看來，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這就是應該的。

　　而宇文黃中不答應他們，他們就不起來。

　　沒辦法，宇文黃中只能“勉強”答應下來，然后讓這些金將去各自整軍，聽他命令行事。

　　等一眾金將下去準備起事，宇文黃中才回頭看向韓企先，開門見山的說：“韓相公大才，黃中一直無比欽佩，若能得韓相公相助，此事必成，黃中用一家老小性命擔保，若韓相公鼎力相助，我大乾必不會虧待韓相公，而若韓相公不愿相幫，黃中這便派人送韓相公一家出城，也算全了我與韓相公相識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