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隱藏紅線
“干杯！”
落風同盟誕生的第二天，謝爾曼帝國使團已匆匆離開。
落風皇宮，皇帝的書房中，正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燒烤晚宴。
參加這次晚宴的只有七個人，除了楊洺、艾德旺、愛蜜莉雅，還有落風帝國軍方的古頓馬哈、里昂（達比奇）兩位最高統帥，以及能源大亨‘哈頓叔叔’科列夫，艾德旺的親信女助理。
最后面這位，可以理解為艾德旺的伴侶。
七人輕輕碰杯，老科列夫就匆匆跑回了燒烤架旁，翻弄著那些昂貴的食材。
愛蜜莉雅換上一身寬松的運動衫，在旁為科列夫幫手。
“還算順利，”艾德旺笑道，“跟我們預想的一樣，外事局還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他們也想當眾壓我們一下，故意沒提前給我們通知。”
楊洺微微撇嘴：“只要研究一下他們的行事風格，差不多就能摸透他們的想法，無外乎就是想借著這次大會，讓落風表達對謝爾曼的絕對忠誠。”
“是啊，”艾德旺緩緩嘆了口氣，“不過，我們邁出這一步，就會不可避免的引起他們的警惕和忌憚，以后的行動會有更大的壓力。”
“既然已經起步，那就沒有停下的道理，”楊洺道，“放棄幻想，準備斗爭吧。”
艾德旺看了眼一旁與古頓馬和里昂談笑風生的美女，笑道：“怎么樣？”
“你老婆？”
“還沒結婚，”艾德旺笑道，“我打算就不結婚了，她也能理解我。”
楊洺奇怪道：“你難道還怕被分家產嗎？為啥不結婚，一國的皇帝。”
艾德旺看向楊洺，微微抿了下嘴，嘴角露出幾分苦澀的微笑，眼底的目光卻十分堅定：“為了我們的理想。”
楊洺有些繞不過彎來。
“這必然是一個漫長且艱苦的過程，”艾德旺低聲道，“想要把帝國兩個字從落風后面摘走，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我想的是，當我們達成這個目的后，必須防備帝權的復辟，而最大的威脅，就來自于我的子嗣。”
楊洺看著艾德旺：“你認真的？”
“不然？”
艾德旺瞇眼笑著：“我的繼承者不應是我血脈上的后人，而應該是我精神和思想的共鳴者。不結婚也是防止權力改變我的愛人。”
“伱這…那不多找幾個情人。”
楊洺嘟囔了聲。
艾德旺差點被這家伙氣死，低聲道：“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擁有無限的體力和精力嗎？我現在精力都跟不上了。”
“嗨，人到中年不得已，你沒事也多喝點枸杞。”
“枸杞，那是什么？”
“我家鄉的食物，”楊洺笑道，“男性的普惠福音。”
兩人對視一眼，艾德旺說了幾個藥名，隨后一起在那嘿嘿的笑個不停。
烤架旁的愛蜜莉雅小聲嘀咕：“他們兩個總感覺是在嘀咕一些很猥瑣的東西。”
“哈哈，”老科列夫笑了聲，“別管他們，這兩個家伙臭味相投，對落風的民眾來說那可是一件大好事。”
愛蜜莉雅微微撇嘴：“我還想跟他聊聊天呢，都被老哥占著了。”
“你們這些年輕女孩哎。”
老科列夫笑道：“我有一個女兒，也像你這樣，對他有著莫名的好感。”
愛蜜莉雅忙道：“我只是尊重我的老師，這是尊重，他給與了我很多精神上的指引，讓我感覺人生沒有了迷茫，就像是…導師，對就是這樣。”
老科列夫笑瞇了眼，也不拆穿這個美麗大方的小姑娘，繼續道：
“我那個女兒，誰的話也不聽，對我更是十分叛逆，唯獨他開口。
“我讓我女兒過來幫我，我女兒說她很忙。
“他讓我女兒過去幫他，我女兒說，哦，好的，我馬上到，正閑著沒事做。”
“嗤！”
愛蜜莉雅忍俊不禁：“如果有機會，哈頓叔叔幫我引見一下這位姐姐。”
“當然可以，不過她現在出遠門了，”科列夫看了眼楊洺，不滿地嘟囔著，“為他賣命去了。”
愛蜜莉雅頓時明了。
那位姐姐，應該是去了謝爾曼帝國。
“我現在有點擔心，謝爾曼帝國會給我們落風施加壓力。”
“這是必然的，小丫頭。”
科列夫豎了豎大拇指：
“你能想到這個，足以證明你不是一個沉迷于化妝品和包包的花瓶。
“落風的同盟并沒有損害謝爾曼帝國的利益，但落風同盟的建立，宣告著落風國力的驟然提升。
“這會讓謝爾曼帝國產生危機感，雖然你哥哥的演講，極力去說，他的目的是想讓落風變得強盛，但這并不能抵消謝爾曼帝國的疑心。”
老科列夫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無論是帝權制還是聯邦制，國家的意志都不會被個人的意志所撼動，國家的意志只會被國家的利益所引動。”
愛蜜莉雅問：“落風崛起，不利于謝爾曼帝國嗎？”
“不利于謝爾曼帝國對附屬國的統治，以及各附屬國甚至謝爾曼帝國境內的穩定。”
“如果我們是做對抗新聯邦的橋頭堡，這種身份呢？”
“一樣的，”科列夫道，“現在的新聯邦暫時不敢再挑釁帝國，所以壓力全在落風身上，現在的時機又是最好的時機，因為錯過了現在的窗口期，接下來落風就要面對蟲群、新聯邦、謝爾曼帝國三重壓力。”
“感覺，這并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勝利。”
“這只是這場戰役的開始…這些可以吃了，快給那兩位大老板送過去。”
“好嘞！”
愛蜜莉雅端起盤子，興沖沖地跑向楊洺和艾德旺身側。
楊洺含笑道了聲謝，愛蜜莉雅在旁端著盤子，順勢加入了與兩人的聊天中。
當然，他們三個聊的，都是一些正經的政治問題。
帝國邊境，連續躍遷間隙休整的帝國護航編隊中。
羅娜坐在失重按摩椅中，臉上覆蓋著面膜，享受著震動帶來的輕微快感。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瑪格夫人到了一旁，對羅娜公主行了個貴族禮，溫聲道：“殿下。”
“嗯，調查的怎么樣了？”
“落風同盟的其他三個參與國，已經被落風完全控制了。”
瑪格夫人溫聲道：
“雖然我不知道艾德旺陛下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確實很能干，落風用同盟的形式吞并這三個小國，既可以讓三小國原本國民沒有那么反感，又可以規避我們謝爾曼帝國的影響。
“這種同盟的形式當然也有弊端，今后容易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可殿下，如果我們轉過來想，他們用這種方式繼續吸納與同盟在物理上相鄰的國家，進入這個盟約…落風或許很快就會脫離我們的掌控。”
羅娜問：“很嚴重嗎？”
“是的殿下，這很嚴重。”
“可我看了他們的同盟書，確實是應對蟲災的考慮更多一些。”
“那只是表面，”瑪格夫人抱起胳膊，靠在桌子邊緣，“殿下您應該沒仔細閱讀過帝國歷史，這份厚度達到幾萬年的歷史，就是我們治國良策的來源。”
羅娜輕輕點頭，示意瑪格夫人解釋清楚一點。
瑪格夫人嘆了口氣：
“我很敬佩艾德旺，出于個人的敬佩，也很喜歡那個楊洺將軍，他們兩個年輕人如果是謝爾曼帝國崛起的新星，那對我們來說肯定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我說太多題外話了。
“首先我們要清楚，帝國為什么需要附屬國。”
“星際政治上多一些吆喝的幫手？”
“這只是其一，”瑪格夫人道，“經濟上，附屬國的歲銀制度，能有效轉嫁和遮掩我們國內矛盾，這種制度能讓我們擁有一筆獨立于正常財政之外的收入，帝國哪個方面出現了問題，就用這塊磚去填補上。并不只是為了維持軍費。”
羅娜問：“其他呢？”
“其二就是軍事上的戰略緩沖以及，在全面戰爭時的幫手。
“這些附屬國遍布謝爾曼國境線各個方位，他們的規模可能不大，但每個的存在都能幫助謝爾曼帝國守住一片區域。
“我說的不只是對抗人類艦隊，主要是用來對抗真正的大規模蟲潮來襲。”
瑪格夫人推了推眼鏡：
“其三就是政治層面，也不只是在星際中多幾個吆喝的幫手這么簡單，他們的存在統一都冠被以了帝國名諱，讓謝爾曼帝國在星際政團中，不至于顯得那么顯眼。
“必須承認的是，我國是以軍隊立國，偉大的開國皇帝征服了大片的疆域，創造了這個偉大的國度。
“但帝國這種體制，確實不適應現如今的星際環境，星際政治環境是呈螺旋狀的、周期性的變化的。”
羅娜慢慢點頭，揭下了臉蛋上的面膜，小聲問：“然后呢？為什么會說，他們組織同盟這件事很嚴重。”
“唉，”瑪格夫人低聲嘆了口氣，“您該多研究一下我們遞交給您的材料。”
羅娜殿下聳聳肩：“反正我的工作，只是按照你們給的發言稿，對外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
“殿下，您也是帝國的一份子。”
瑪格夫人繼續道：
“帝國的附屬國是不斷變化的，從帝國開辟至今，擁有過六百多個附屬國，每個時期都有數十不等的附屬國存在，平均存在壽命比其他政體都要悠久。
“大部分附屬國實行的都是恐怖統治，限制民眾自由，為帝國輸血。
“小部分附屬國會出現領導階層的思想覺醒，而這類附屬國，向后演變的方向，幾乎都只有一條路。
“背叛我們。”
羅娜怔了下。
瑪格夫人苦笑了聲：“艾德旺和楊洺，還有古頓馬哈、里昂，他們以為自己的決策無比正確，用同盟的形式擴張勢力，然后讓落風帝國轉化成落風同盟，再用同樣的方式尋求更大的區域聯合，最終發展成數十顆行政星的大型政治體，然后聯合其他強國，轉變意識形態，在同盟后面增加一個‘國’字。”
“落風，同盟國？”
“這應該就是他們的計劃，很完美的計劃，”瑪格夫人淡然道，“只要他們能通過其他手段影響到謝爾曼帝國國內政治，就像現在，用金錢收買我們的官員——我沒調查過，但幾乎可以肯定是這樣。”
羅娜問：“這些只是你的猜測嗎？”
“不是猜測，而是制度，外事局的隱藏制度。”
瑪格夫人看向窗外的星空：
“回去后，我必須將落風同盟事項，完完全全地向上級匯報。
“我聽聞這個消息后急忙趕過來，是為了拯救他們…您不必笑我，我是一個和平愛好者，我不愿意看到大量人類因為戰爭犧牲。
“落風以締結盟約的方式向外擴張，恰好是我們隱藏紅線中的一條，這是絕對不會對外公布的紅線。
“他們幾個年輕人，吃虧在對帝國的了解浮于表面，總覺得這個龐大帝國能存在幾萬年，是歷史的僥幸，而沒有內在的力量。”
“戰爭…”
羅娜公主輕咬嘴唇：“不能避免這場戰爭嗎？”
“已經無法避免了，他們選擇了直接簽訂盟約，”瑪格夫人嘆道，“不過具體形式，肯定是會在后續進行磋商，帝國不會直接欺凌一個忠誠的跟隨者，應該是讓其他附屬國動手，我們暗中援助。”
羅娜道：“把這些告訴他們，讓他們主動承認錯誤，主動后退…”
瑪格夫人低頭注視著羅娜，低聲道：“政治不是兒戲。殿下，他們既然選擇掙脫鎖鏈，就要承受掙脫鎖鏈時所必須經歷的痛苦。”
“為什么？”
“變革是要死人的，不可能存在溫和的變革，我們的利益受損了。”
羅娜一時無法接話。
“我可以告訴您一件已經被內部徹底封存的事，”瑪格夫人道，“落風帝國的老皇帝之前被我們置換了，換成了智械，他的葬禮實際上是智械回收儀式。”
羅娜道：“我知道這個，然后呢？”
“這其實已經是我們做出的應對措施，艾德旺的父親，那個表面上完全服從我們的老家伙，背地里卻一直跟自由合眾國有密切的交流，試圖想辦法脫離宗主國條約。
“我們察覺到，他要自導自演一場由第五行政星爆發的革命。
“是我們在最關鍵時刻阻止了他。”
瑪格夫人溫聲道：
“那場動亂中，我們只犧牲了艾德旺的父親一個人，就挽救了數以千萬計的落風民眾，如果我們解決不了，去解決落風帝國的就是我們的艦團。
“那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很棒的成績。
“但落風帝國在那時，已經被我們列為了可更換的附屬國。”
羅娜輕輕抿嘴：“艾德旺知道嗎？”
“不知道，”瑪格夫人道，“那個楊洺知道，但他選擇了瞞著自己的好友。”
羅娜靠在按摩椅中，沉默了十多秒：“他或許猜到了。”
“不要多想了，殿下，您是帝國皇室，是所有帝國特權的得利者，不要讓你的個人主觀感覺影響到判斷，現階段，就讓落風沉浸在他們的美夢吧。”
瑪格夫人低聲道：
“我們都要忠于自己的國家。”
羅娜扭頭看向了落風帝國首星所在的位置。
舷窗很狹窄，已經只能看到一片光斑。
明亮，且渺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