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就是三月二十八,九貝勒府請客的日子。
跟前天誠郡王府的請客相比,今天不少客人都是重復的。
如裕親王府、恭親王府與莊親王府三家,都是親叔伯、堂伯,就不能按照旗色兒遞帖子。
康親王府、簡親王府跟順承王府,早就跟這邊有人情往來。
沒有道理之前走動,眼下反而不走動了。
倒是安郡王府、信郡王府,連帶著安郡王的兩個國公胞弟,還有一干正藍旗的國公府、將軍府,今日都是頭一回走動。
跟之前皇子府的溫鍋宴之類的相比,今日算是正經請客了,客人翻了好幾倍。
不過剛見識過誠郡王府的宴,舒舒跟九阿哥夫妻兩個拾遺補缺,正房那邊,就都支上了牌桌。
前頭倒是不好如此行事了,外客太多,《大清律》上可是禁賭的。
九阿哥叫人將院子里收拾出兩塊空地。
一邊是套圈用的,擺的都是小玩意兒,大家打發時間使的;另一側則是支了靶子,只是這不是常見的滿洲靶,而是像門框似的,懸掛著幾枚金錢,旁邊也放了些小玩意兒,像什么墨玉扳指、玳瑁扳指之類,旁邊還放了一塊告示牌,五箭皆中得什么,四箭、三箭之類的得什么,兩中以下什么也沒有。
舒舒跟九阿哥早上試了,舒舒五射兩中。
這個不單要看準頭,還要看巧勁。
所以說舒舒前三箭都落空。
至于九阿哥,是后頭射的,五射一中。
一早上,十阿哥夫婦跟五阿哥夫婦就過來了。
這是怕客人多,九阿哥夫婦忙不過來,幫著待客。
等到巳初,四福晉也到了。
都是至親,也沒有什么客氣的。
舒舒就道:“四嫂幫我招呼幾位王府的長輩,五嫂幫我招呼些娘家人,十弟妹幫我招呼些其他的嫂子跟弟妹,今兒有不少正藍旗的生客,估摸需要我多陪著些,忙過了今天,回頭單請一桌,謝兩位嫂子跟弟妹。”
四福晉點頭道:“你只管招呼客去,長輩們都體恤,不會挑你的禮兒。”
五福晉也道:“本也是過來幫忙的,客氣什么?”
十福晉則掰著手指頭,道:“大嫂跟三嫂不用我照顧,七嫂今兒不來,我會好好照顧十二弟妹跟十三弟妹的,也會招呼好富察側福晉…”
四福晉想的周全些,道:“等到客人到了,少不得要張羅見幾個孩子,到時候你可要抹開臉,抱出去讓大家略瞧瞧就帶下去。”
主要是女眷到了一起,滿屋子的脂粉跟頭油味兒,熏得慌,人雜也擔心過了病氣什么的。
舒舒點頭道:“嗯,到時候給長輩們請了安就叫抱下去。”
客人多也有一個好處,有資格開口的人是有數的,其他人多老實著。
舒舒嫁到皇家這幾年,行事大方,待長輩女眷也多周全,攢下了好人緣,不會有人刻意來刁難她…
前院,五阿哥與十阿哥發現了院子里設的套圈跟靶子,趁著客人還沒有開始上人,兄弟兩個就挨著試了一遍。
套圈用的是竹子,韌性極好,套中了擺件也容易彈跳起來。
五個金錢更不用說了,上面懸著的線是絲線編制的,輕飄飄。
五阿哥跟十阿哥兩個都在箭術上有幾把刷子的,可是每人射了三回,也只有十阿哥有一次三中。
等到兩人撂下弓,就夸起了九阿哥。
五阿哥道:“不錯,看著熱鬧,可是想要三中以上也不容易,省得好東西都散沒了,最差也是青玉扳指,值不少錢呢。”
雖說五阿哥是個大方的,可是卻擔心弟弟敗家。
十阿哥也道:“有了這兩樣消遣挺好,長輩們在屋子里吃茶說話,其他人也不用傻陪著。”
至于這套圈跟射箭兩樣的彩頭,還有不少是他提供的。
畢竟眼下流行西洋物件,所以套圈那邊,最好的彩頭,就是兩掛金懷表。
兄弟幾個說著話,門口就有了動靜。
是三阿哥與三福晉夫妻到了。
九阿哥聽了,忙吩咐何玉柱了一句,就跟五阿哥、十阿哥出去了。
夫妻兩人坐車來的。
等到馬車停穩,舒舒也得了消息,迎了出來。
三阿哥下了馬車,而后又扶了三福晉下來。
眼見著五阿哥跟十阿哥在,他也不意外,道:“就想著你們會早來…”
九阿哥看了看日頭,倒是意外這兩口子來的這么早。
三阿哥已經自己解釋道:“咱們又是兄弟,又是連襟,不是外人,我們就早些過來,幫你招待叔伯長輩…”
說到這里,他帶了幾分八卦道:“信郡王府回了帖子沒有?這兩年信郡王可是不怎么出門,也是有子萬事足了!”
信郡王早先只有一庶孫,三十九年臘月添了一個庶子。
要知道,信郡王也是奔五十的人,得了這庶子真是金貴的不行。
莊親王這幾年郁悶,也有這個緣故。
同樣是缺兒子,信郡王前頭陸陸續續生了好幾個,只是都殤了而已,留了個庶孫,到老了還添了個老生子。
至于那個庶孫,出身太低微了。
父親是信郡王的媵妾所出,沒有跟腳,是福晉娘家買來的婢女,當時還沒有考封,就只封了三等奉國將軍。
結果這位庶長子沒等大婚就死了,通房丫頭留下了這么個庶孫。
這也是為什么信郡王之前明明有孫子,可是叔伯堂兄弟還虎視眈眈地盯著信郡王的爵位。
信郡王的爵位,是從祖父那邊來的,這爵位是公中的,不單單是他這一房的。
如今添了這個兒子,就不一樣了,只要熬過這幾年,能站下了,就是名正言順地繼承人。
九阿哥點頭道:“回了,信郡王身體不豫,就不過來了。”
這也不突兀。
自從免了宗令,還挨了訓斥,信郡王就不怎么出門交際,只有各王府的婚喪大事才露面。
跟在三阿哥夫婦后頭的,就是十二阿哥夫婦跟十三阿哥夫婦。
他們從宮里出來,出發的時間自己定,就趕早不趕晚了。
接下來,就是董鄂家跟正藍旗的一干國公府。
舒舒年歲在這里,對于正藍旗這些生客,倒是不好托大,就在前頭迎客。
幸好穿著平底旗鞋,要不然這一趟趟的,幾千步是有了的。
正藍旗這些宗親,有不少是八貝勒府的常客,對這一片倒是熟悉,對于皇子福晉們都恭敬著,見到富察側福晉倒是比較熟稔的樣子。
舒舒見狀,就私下里跟富察側福晉提了,請她幫忙招呼正藍旗這些宗室女眷。
這是兩全其美之事,富察側福晉自也應了。
女眷這里,熟客占了大半,氣氛就比較融洽。
三福晉也沒有當自己是外人,不用舒舒說,就自覺有長嫂長姐的做派,滿屋子就聽到她陪著長輩們說笑。
四福晉見狀,不由望向大福晉。
大福晉泰然自若,正跟安郡王妯娌幾個說話。
舒舒這個主家,恨不得耳聽八方、眼觀六路。
幸好妯娌們都往來交好,各自幫著招呼著,倒是顯得有條不紊的。
等到人差不多全和了,幾位親王福晉、郡王福晉也都問了孩子,舒舒就叫人將豐生他們兄妹三個抱過來,給長輩們請安。
差不多都是長輩,曉得這邊有三個寶貝疙瘩,也都預備了表禮。
有一位宗室繼室夫人,三十多歲,卻是信郡王的嬸子,皇子們的堂祖母輩,是豐生他們的曾祖母輩。
這些生客,舒舒記人都費勁,更別說豐生他們。
三個孩子虛歲三歲,實際上月才兩周歲,正是最招人疼的時候。
這被保母抱上來,長輩們沒有不愛的。
不說別的,只說去年的抓周,莊親王福晉就聽裕親王福晉跟恭親王福晉提過幾回。
曉得這三個孩子不只養得好,還孝順。
莊親王福晉不客氣,抱著尼固珠不撒手,道:“再沒有見過這么結實喜人的好孩子…”
她自己沒有生育,早年也養過庶女,可是對著再好也沒有什么用,回頭生母那邊私下里見了兩回,就養不熟了。
尼固珠“抓周”的情景聽慣了的,老人家誰不喜歡這樣的孩子?
況且不管是九阿哥,還是舒舒,都有孝順的名聲在外頭。
父母都是這樣品格兒,孩子這樣也不稀奇。
對于莊親王福晉這種富貴榮華了一輩子的老太太來說,孩子出息不出息的不重要,倒是孝順最是難的。
尼固珠素來不怕生,聞見莊親王福晉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更是覺得是自己人了,摟著莊親王福晉的脖子就貼貼,奶聲奶氣道:“瑪嬤香香的…”
倒是長了記性,她的眼神雖落在莊親王福晉的紅寶石耳墜子上,卻沒有伸手去夠,就是多看了兩眼。
莊親王福晉摟著小胖丫頭,心下一顫,眼圈都紅了,摸索著尼固珠的后背道:“好孩子,你也香香的…”
裕親王福晉與恭親王福晉見狀,心里也不是滋味兒。
眼下夫貴妻榮,以后會如何呢?
莊親王福晉這里還罷了,說起來倒是比其他人省心些,因為沒有庶子,往后要過嗣子的話,對嗣母只有恭敬的,否則莊親王福晉有資格更換嗣子。
裕親王福晉跟恭親王福晉這里,各有各的不如意之處。
尼固珠最喜歡旁人夸,聽了“咯咯”直樂,口水都出來了。
莊親王福晉也不嫌臟,掏出帕子,仔細給尼固珠擦了,又將她的領巾正了正,就催促舒舒道:“行了,這里人多動靜大,別驚著孩子,快點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