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們是先出來的,自然不曉得御前留了宗令。
大早上過來排班賀壽,眼下當差的當差,上學的上學,就此散了。
尤其是幾個還在讀書的小阿哥,都沒有耽擱,都急匆匆地往無逸齋去了。
剩下當差的皇子,多是騎馬,帶了侍從人口離開。
九阿哥上了馬車,就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十阿哥見狀,也忍不住笑了。
方才九哥的眼神,就往書案上的香爐上瞅。
是清溪書屋里的新物件,看著卻不俗,應該是加了什么調和了黃金成色,看著很大氣。
“汗阿瑪看爺來著,哈哈,指定喜歡爺送的東西…”
九阿哥不用十阿哥詢問,就直接說了出來。
十阿哥點頭道:“九哥貼心,香爐比其他擺件實用。”
他們這樣的人家,一年四節都要焚香,香爐用的時間更久。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就要實用,如果送了禮,就壓箱底了,那不是就念一天的好,這樣見天瞧著,也能多念幾天好,不虧!”
十阿哥道:“本也是九哥誠孝,父子之間,哪里能說什么虧不虧呢?”
九阿哥若有所思道:“外頭說吃虧就是占便宜,旁的不曉得,在汗阿瑪這里,爺是占便宜了,哥哥們未必不曉得此事,只是他們不好跟著學罷了…”
他這里,之前有個內務府總管為紐帶,也說得過去。
旁人沒有,想要孝敬,也是突兀,引人猜測。
至于孝不孝的…
子孝前頭,可是還有父慈綴著。
要是父不慈,那還孝個屁,誰是大傻子不成?!
清溪書屋里,康熙喝了口中的紅棗茶,也是看著書案上的香爐。
黃金仙鶴。
他又想起了那幾套衣裳上面的萬字紋。
九阿哥的孝順赤誠淺白。
他低頭看了眼手邊的折頁,上面左側寫著滿文,右邊寫著漢字,是一些嘉號。
孝順、順從的,為順。
有福氣的、有造化的,為慶。
值得褒獎的、值得贊揚的,為嘉。
舒適、泰然的,為舒。
干凈、聰明的,為哲。
莊重、厚重的,為敦。
高貴的、榮耀的,為榮。
這是吩咐人選的寓意美好的嘉號,不過…
康熙提筆劃去了“榮”這一行。
不吉利。
大清皇室至今有一任榮親王,是世祖皇帝愛子,卻是幼殤。
康熙又提筆劃掉了“順”這一行。
不管是十阿哥,還是九阿哥,脾氣秉性跟這兩個字都不貼邊。
真要選了這個字兒,回頭外人還以為是不好的寓意。
隨后,他又劃掉了“慶”那一行。
有福氣還罷,有造化可不是什么好詞。
他既是一片慈心,自是護著九阿哥跟十阿哥,不會留下后患,讓人拿著封號蠱惑皇子,那樣就亂了,還容易傷父子情分。
他在“敦”字上面畫了一個圈,這個嘉號中平,倒是可以給十阿哥,既顯得鄭重,又不叫人非議。
總共七個字,劃掉了四個字,就只剩下三個。
康熙看著,卻都覺得不滿意,就撂下了筆。
這三個字跟九阿哥都貼邊,也只是一點點兒貼邊罷了。
這會兒功夫,出去傳人的梁九功回來了,帶了安郡王進來。
看著安郡王躬著身子,臉上也有了謙卑,康熙想起了早年的安郡王。
理政親王世子,元配福晉是太后親侄女,繼室是國舅之女。
不管是對著功王后裔,還是對著裕親王、恭親王,安郡王這個小堂弟都底氣十足。
也就是這幾年才開始學著恭順。
康熙很是慶幸,幸好在岳樂薨后壓了安郡王的襲爵,開始有了親王的降襲之例。
否則按照之前的規矩,親王、郡王都不降,那宗室高爵就太多了。
“坐吧…”
這樣想著,康熙對安郡王神色也和煦幾分。
安郡王謝了恩,側身而坐,等著吩咐。
康熙道:“九阿哥、十阿哥出宮已經四年,差事也勤勉,也滿二十了…”
安郡王不是很想附和。
夸別的行,夸勤勉是不是有些虧心?
康熙已經接著說道:“也添了皇孫,孳生了人口,少了爵俸,日子不寬裕…”
安郡王有些麻木。
內務府全包,怎么就不寬裕了?
誰不曉得九福晉的銀樓跟十福晉的洋貨鋪子都是出了名的生意興隆?
康熙見他不接話,話音了止了,看著安郡王。
安郡王忙道:“是啊,少了爵俸,這沒了進益,怪不容易的…”
康熙點頭道:“是啊,本還想著過幾年讓他們跟下頭的皇子一起封爵,現下想想差著好幾歲呢,總不能一直是光頭阿哥…”
對于皇子爵位高低,安郡王沒有什么好關心的。
有裕親王那一輩為例,皇子都封王也不稀奇。
就是早封晚封的區別。
安郡王最關心的,是皇子下旗。
正藍旗目前只有一位皇子下旗,就是八阿哥。
按照之前的順序,九阿哥應該排在八阿哥后頭,跟著下正藍旗。
瞧著皇上前幾年的意思,也是如此,眼下卻是不真切了。
從康熙三十年,八旗人口大校,各旗都新編了佐領。
許多八旗大姓,經過人口孳生,就將原本的佐領人口分出些,編成了新佐領。
那些佐領,許多都是公中佐領,不在王公名下。
安郡王想到這個,就不擔心自己的旗屬人口。
規矩在前頭,就是皇子下旗,也只能占下五旗的公中佐領,不能奪他人佐領。
唯一擔心的,是再來一個皇子,還是再來兩個皇子的問題。
安郡王就沒用康熙再問詢,主動開口道:“皇上,不知九阿哥與十阿哥的旗份佐領,是從哪個旗撥出?”
康熙看了安郡王一眼,很是滿意。
是的,兩位皇子旗份人口,他不打算從上三旗撥出了。
八旗各旗人口雖有多有少,可差額也沒有多大。
裕親王那一輩三兄弟帶下去三十多個佐領人口,大阿哥到八阿哥是上三旗人口加上各旗人口。
從九阿哥開始,康熙不打算給他帶上三旗人口下旗了。
各旗中,兩紅旗沒有皇子下旗,正藍旗只有一個八阿哥,還有富裕的公中佐領。
康熙沉吟著,道:“九阿哥的旗份佐領,從正藍旗劃出;十阿哥的旗份佐領,從正紅旗劃出…”
雖說九阿哥與十阿哥兄弟感情好,可是正藍旗下三個皇子,一下子侵占那么多公中佐領太顯眼了。
偏偏正紅旗是有董鄂家的佐領,后頭還連著康親王府的,康熙不希望事情太復雜,還是按照幾年前的打算,將九阿哥放在正藍旗。
安郡王聽了,心里松了口氣。
九阿哥好。
九阿哥再是酸臉子,身份在這里,爵位也不會比八阿哥高。
換了十阿哥過來,到時候尊卑有別,八阿哥就要被壓制了。
他就接著問道:“那九阿哥名下佐領,是按什么爵份撥?”
康熙的視線從炕幾上的移開,道:“按八阿哥的例撥吧…”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十阿哥名下人口,按照直郡王例…”
這個,安郡王倒不是很意外。
大清宗室素來如此,子以母貴。
十阿哥爵位,本就該封在眾皇子上。
只是他既掛宗令,少不得提醒一句,道:“皇上,三十九年因鞭打內務府御史,十阿哥名下記了一過…”
康熙也想起此事,沉吟了一下,道:“留著吧,下次皇子晉爵時停封一次。”
安郡王應了…
九皇子府門口,九阿哥下了馬車。
折騰了小半天,他很是乏,神色就帶出些猶豫來。
十阿哥見狀,就道:“九哥要是不放心,就打發人去戶部跟四哥說一聲,休息半天,要不累壞了,回頭也耽擱…”
九阿哥立時聽勸,對何玉柱吩咐道:“你跑一趟,就說爺早上起早了,往來坐車也累到,回來就暈眩,今兒先不去了。”
何玉柱聽了,沒有立時就走,道:“主子,四爺要是問太醫呢…”
九阿哥道:“就說沒用打發人去太醫院值房,叫了府里的供奉。”
何玉柱應了,騎馬帶人往戶部傳話去了。
九阿哥立時覺得舒心了,跟十阿哥道:“眼下不冷不熱,春暖花開,每日里當值,真是煩死了…”
十阿哥道:“九哥再忍些日子,汗阿瑪出京就好了。”
九阿哥掰著手指頭道:“早說也要五月了,哎,忍吧…”
抱怨兩句,兄弟別過,各回各家。
九阿哥早已饑腸轆轆,進來就道:“爺要餓死了,有什么能墊巴的快來一碗,沒有的話,就來一碗面茶!”
舒舒聽了,就吩咐白果道:“將石斛豬骨湯給爺盛一碗,直接配面條吃…”
舒舒這里,已經叫膳房燉著石斛豬骨湯。
春天正是補氣的時候,九阿哥又早早的出城拜壽,就是備著他回來吃的。
這幾年,府里一直有藥膳。
其中,就數石斛日常用著最好,還不燥。
九阿哥聽了,就問舒舒道:“有多的沒有?有的話,盛一碗給老十送去,這一上午,大家都累…”
舒舒道:“吩咐膳房燉了不少,有富裕的。”
說著,她就吩咐白果道:“聽九爺的,裝一份給十爺送去。”
白果應著,出去往膳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