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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講道理

  北五所這里,正準備用晚飯。

  現在天黑的晚,不過夫妻兩人將晚飯往前挪了。

  海淀的泡子密布,草木繁盛,等到日落之后,外頭的蚊蟲烏央烏央的。

  夫妻兩個就打算早些吃完,飯后趁著天光大亮,去西花園那邊的御稻園轉一圈,好消消食兒,順帶看看自己放置在那邊的兩個蜂箱。

  前陣子御稻抽穗開花,舒舒跟九阿哥就叫人從莊子上拿了兩個蜂箱過來,做個小試驗。

  要是試好了,內務府可以多買些蜂箱放在御稻園。

  兩口子都不愛吃苦味兒,可九阿哥昨天去通州折騰一天,有些累到了,就有些上火的癥狀,早上起來嗓子發緊。

  舒舒除了叫人泡了蓮子芯茶,晚膳還叫人叫人做了蜂蜜苦瓜。

  結果馬上要擺飯桌了,御前打發魏珠過來。

  九阿哥心里沒底,問魏珠道:“這…都要到飯口了,汗阿瑪怎么想起爺來了?”

  魏珠道:“奴才也不曉得,就是瞧著皇上放下折子,就吩咐奴才過來了。”

  九阿哥看看舒舒,臉上透著心虛道:“不會是叔王遞折子告狀了吧?”

  舒舒起身,幫他彈了彈后背的褶皺,道:“爺想多了,我瞧著王爺那邊對小輩素來仁和慈愛,不會跟爺計較這些的…”

  九阿哥還是不放心,跟著魏珠走到前頭,就停了下來,吩咐何玉柱道:“去膳房將那盤苦瓜提上,爺敬上去。”

  何玉柱應聲去了。

  魏珠看著九阿哥,很是佩服他這個反應。

  九阿哥小聲跟魏珠道:“萬一汗阿瑪上火呢,先敗敗火。”

  省得跟吃了火藥似的,想要罵兒子。

  九阿哥剛被夸過,還想要乖巧些日子,不想挨罵。

  等到何玉柱提了食盒出來,大家出了阿哥所,進了暢春園。

  康熙這里,問完梁九功應對暑熱的反應,也問起其他宮人。

  梁九功道:“現下還好,沒到最熱的時候,等到入了伏,宮人每日還有一顆西瓜的例,用來解暑,大前年開始,膳房也供應綠豆湯…”

  海淀比宮里涼快多了。

  這邊的屋子周邊也有樹木遮陰。

  至于宮里,就要差的多,年年夏天都有熱死的。

  生老病死。

  內務府已經有各種降暑措施,還扛不住的,不是老的、就是病的,抗不過去就沒了。

  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不必拿到御前說了。

  不說宮里,外頭百姓人家的老病之人,三伏天也是生死關。

  梁九功就在御前守著,曉得皇上現在聽不得“老”字,就盡量避免提及這個。

  不單是皇上聽不得這個,連他也不愛聽。

  人過三十天過午,人到五十,那就是日落西山。

  魏珠那小子,壓不住了。

  不過還好,他才十七,再機靈年歲也在那里擺著,跟自己歲數也差得遠,不必放在心上。

  這會兒功夫,魏珠帶了九阿哥進來了。

  九阿哥親自提了食盒進來,請了安后,帶了幾分討好,道:“兒子跟汗阿瑪真是心有靈犀,正想著敬菜呢,您就傳兒子過來…”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這是心虛了?”

  康熙見他的反應,毫不留情,一針見血道。

  九阿哥訕笑兩聲,道:“什么都瞞不過汗阿瑪去,兒子就是一時惱了,沒想那么多,好像是有不大對的地方…”

  康熙白了他一眼,道:“你今年十九,不是九十,怎么就不曉得長記性?”

  這說的是去年時他打發人莊親王府問罪之事。

  九阿哥訕訕道:“恭親王府是親叔叔家,也不是旁處,兒子就沒有將王叔跟海善擱在一塊想,王叔素來慈愛,應該也不會跟兒子計較這個。”

  康熙曉得九阿哥確實不是周全人,可依舊是不滿意,道:“疏不間親,你是侄兒,還能親過兒子不成?”

  九阿哥看了康熙一眼,道:“那兒子被海善欺負了,還不能收拾他?就為了他跟王叔沒分家?那海善怎么敢得罪兒子呢,兒子跟汗阿瑪也不算正經分家啊?他就不怕汗阿瑪偏著我,厭了他?”

  康熙:“…”

  人情道理沒學會多少,歪理倒是會掰扯了。

  要是前幾年就這樣會說話,也不至于在北城兵馬司輸了官司。

  九阿哥趁熱打鐵,道:“汗阿瑪,真不怪兒子惱,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好心沒好報了?他福晉跟我們也不熟,只是求到兒子福晉跟前,兒子福晉也曉得兩家血脈最親,才應了所求,爽快地送了竹子過去,結果他們一頓胡扯,將兒子跟兒子福晉都攪合在里頭,好像我們摻和他們王府爵位爭奪似的…”

  “呸呸呸!不要臉,就是婚喪嫁娶能打個照面,私下里從無往來,倒是給自己長臉,簡直是恩將仇報,兒子才不背這黑鍋!”

  “兒子福晉都嚇到了,見兒子非要打發何玉柱過去,還要攔著,被兒子給訓了,她也曉得錯了,說往后離不熟的人都遠些,還是跟家里這些人親近吧,省得一不留神就被人坑了…”

  “王叔也糊涂,想要抬舉外家,怎么不能抬舉,非要將爵位傳承給了?”

  “那長久以往,恭親王府是愛新覺羅家的王府,還是陳家的王府?”

  “要是汗阿瑪也跟他似的,那現在太子妃就是佟家出來的,佟妃母也早晉貴妃了…”

  眼見著九阿哥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的,說完海善,又說到恭親王身上,最后都說到自己身上了,康熙呵道:“閉嘴!越發荒唐了,長輩行事,也是你掛在嘴上挑剔的?”

  康熙心中有些羞惱。

  他雖不喜恭親王的磨嘰,可是也能理解一二。

  他們幾兄弟,除了裕親王生母薨的晚,其他幾個都幼年喪母。

  父親這里,是先帝,天子之尊,輪不到他們孝敬。

  生母這里,想要抬舉外家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就比如他讓孝懿皇后入宮,也允了佟妃入宮,還重用佟家堂親與族人,就是這個緣故。

  可是,他已經自食惡果。

  要不是查清楚佟家跟赫舍里家不妥當,他應該會像九阿哥說的,給佟妃晉貴妃,就算不給她宮權,也會讓她位置清貴,居于宮妃之首。

  九阿哥閉上嘴巴。

  他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呢?

  哎,忠言逆耳,莫過于此。

  汗阿瑪也開始學會自欺欺人了。

  見他不服氣的樣子,康熙更火大,還想要再訓,門口有了動靜。

  門口值守太監過來傳話,恭親王來了,在書屋外請見。

  九阿哥聽了,預感不大好。

  汗阿瑪為了顯示公正,說不得還要再訓自己一回。

  他忙道:“哎呀,好久沒見王叔了,要不兒子去迎迎?”

  禮多人不怪,先去賠個不是。

  康熙見他這狗腿子模樣兒,很是看不過眼,道:“現在曉得怕了?”

  九阿哥忙搖頭道:“不是怕,就是敬仰王叔,王叔行事有俠氣,這一點兒跟兒子一樣一樣的。”

  康熙冷了臉,道:“好個俠氣?就是不守規矩罷了!”

  郭絡羅家勾連金家在江南私賣人參案,已經查得七七八八。

  不單安郡王府確實牽扯其中,正藍旗的信郡王府跟恭親王府也沒有落下,前后都被牽扯進去。

  恭親王不曉得此事違律么?

  可依舊是跟著摻和的,為的就是分得的人參紅利。

  那些銀錢,他倒是沒有自己昧下,多是貼補給烏蘭布統之役中戰死的將佐遺屬。

  可是,這是能私下貼補的事情么?

  那些人不管是英勇戰死,還是潰逃時被準格爾斬殺,兵部都有議定,也有相應的待遇,或是撫恤,或是懲處。

  不是私人做人情的。

  慈不掌兵的道理都不懂,只曉得狗屁義氣。

  康熙窩火的不行,但凡恭親王有其他心思,他早罰了,可偏偏恭親王就是爛好心,沒有其他心思。

  什么意思?

  襯著他這個帝王冷血無情似的。

  可要是一視同仁的話,才是真正失了公平。

  可以人才庸碌,到戰場上也可以不英勇,卻不能去拖后腿,那就是當軍法論處。

  無規矩不成方圓。

  真要縱容了潰逃,那往后戰場上,誰還會殊死搏斗?

  想到這個,康熙心中對恭親王越發不喜,面上帶了不善,看著九阿哥道:“你去迎,朕倒要看看,恭親王是來問罪,還是來請罪!”

  九阿哥不敢貧嘴了,老實應了,出去迎人。

  這不像單純的護犢子。

  九阿哥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有些后悔嘴快了。

  迎個屁,明明該跪安回阿哥所…

  失誤了…

  恭親王站在清溪書屋外,神色有些沉重。

  九阿哥忙上前兩步,打千兒,道:“侄兒給王叔請安。”

  恭親王忙一把扶住,打量他兩眼,道:“阿哥沒遷怒叔叔就好…”

  九阿哥忙道:“您說這個就見外了,誰不曉得叔王最講道理,難道您是那幫親不幫理的人么?”

  恭親王笑道:“都親,親上再講道理,我都問仔細了,反正都是海善那混賬的錯,對不住你們的好心。”

  九阿哥點頭道:“就是,就是,在侄兒心里,除了親哥哥們,就是您家跟王伯家的堂哥們最親了,也是樂得親近,結果被閃了一下子,侄兒往后都不想再親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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