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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冷汗

  眼下也不是詢問的時候。

  大家都安靜下來,沒有了方才的愜意與自在。

  太后也沒有了留孫媳婦們說笑的興致,道:“你們也都忙,這就散了吧,不用見天來,明兒的請安就免了,初十再來。”

  大家都起身聽了,遵了吩咐出來。

  九格格例外,太后留了九格格說話。

  等出了西花園,大家將三福晉與四福晉圍住。

  七福晉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道:“三嫂、四嫂,怎么回事啊?太子妃怎么病的這么急?”

  要真是身子不舒服,昨天不是當留在毓慶宮不搬海淀來?

  或是昨天過來了才不舒坦,那不是當打發人來跟太后報備一聲,今早不能過來請安。

  如此行事,才符合太子妃平日里秉性。

  今天這都到了辰正了,才姍姍來遲叫人來告罪,總覺得怪怪的。

  四福晉臉上帶了擔憂來。

  昨天搬到南五所,為了今早請安事,她跟三福晉一起去討源書屋給太子妃請安,當時都好好的,妯里之間還有心情說笑。

  畢竟海淀這邊住著,感覺又回到早年宮里的時候,妯里們能常相見。

  不像在城里的時候,隔著宮墻,只有請安的時候才能打個招呼。

  今早她們沒看到人,可是瞧著太子妃身邊嬤嬤的反應,又是傳了太醫的,可見病癥不輕。

  三福晉皺眉道:“誰曉得呢,昨兒中午瞧著都挺好的?夜里著涼了?”

  她心里帶了埋怨,既是不舒坦,就不能早些打發人到阿哥所?

  她跟四福晉苦等,都遲了請安時辰。

  幸好太后寬厚,不計較這個,要不然連帶著她們都跟著受連累。

  可是為了今早請安,她們都早早預備好了,衣裳首飾穿得也體面,結果為了趕路,不說多狼狽,也是一身臭汗,濕噠噠的。

  舒舒排行最小,也不急著問話,就是跟四福晉一樣,心里帶著擔心。

  這個時候生病,多半是風寒沒跑了,這病可大可小。

  關鍵是這時間趕得寸,落在外人眼中,倒像是太子妃逞強似的,身子不舒坦非要跟著搬到海淀來。

  宮里的規矩,生病可不許往人前去,尤其是尊長前,否則就是居心叵測。

  五福晉沉默,原本她跟五阿哥商量好,今兒跟著妯里們請安,而后瞧瞧太后安排,明日抱了小阿哥過去請安。

  等過幾日,再找個皇上回宮的日子,去給娘娘請安。

  暫時不好提這個了。

  她心中也遲疑,望向三福晉跟四福晉。

  那是太子妃,還是嫂子,既尊且長,她們做妯里的,得了消息,本該去探病才是。

  尤其是五福晉這里,在宮里住了兩年,被阿哥所的宮人慢待過,受過太子妃照顧。

  可是皇家就要想的多一些,大家都是皇子福晉,身邊有小皇孫、小皇孫女,還要服侍皇子,真要因探病過了病氣,那就是他們做皇子福晉的不懂事了,也給太子妃添罪名。

  八福晉沉默,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這就是太子妃了。

  她身子不舒坦,想要留著孫媳婦、孫女說笑的太后都改了行程。

  換了是自己這個八福晉,一年多被勒令不許入宮請安,說不得大家說笑的更自在些。

  同為皇家媳婦,份量天差地別。

  她已經坦然接受這個落差,八阿哥卻是心高的,看著清凈無爭,誰曉得暗戳戳在琢磨什么。

  蹦跶吧,蹦跶的越高,摔的越疼。

  今天這樣的日子,也不是她們歡聚說笑的時候,大家就各自散了。

  太子妃既傳了太醫,那說不得明后天就能傳出準信。

  到時候是不是去探病,或者什么時候去探病,大家還要商量著來…

  討源書屋,等太子曉得太子妃這里傳了太醫的時候,太醫已經開好了方子,帶了太子妃的脈桉離開了。

  太子臉色鐵青,挾怒而來,瞪著炕上的太子妃道:“瓜爾佳氏,你是不是故意的?”

  昨日自己才在御前說了要送三格格跟十七阿哥一起種新痘苗,太子妃今早就告病,這是要做什么?

  太子妃昨天睜著眼睛到天明,眼下頭疼欲裂,看東西都上重影。

  聽著太子的咆孝聲,她更是胸口做嘔,惡心的不行。

  “孤跟汗阿瑪說好的,你裝病也沒用!”

  太子的聲音毫不掩飾的惡意:“別說是換比熟苗更好的新痘苗,就是換生苗,孤也做得了主!”

  平日里太子妃波瀾不驚,對他這個太子面上恭敬,可這中間真真假假的,只有太子體會最深。

  太子妃無欲則剛的架勢,板板正正,守著規矩禮法給自己添堵,是不是心里也在笑話他?

  如今呢?

  誰能沒有弱點呢?

  太子妃的弱點,就是三格格!

  毓慶宮眼下四個孩子,阿克墩與弘皙不用說了,既是入上書房讀書,早就種過痘的。

  三阿哥已經六歲,前年冬天種痘。

  三格格本該去年冬天種痘的,結果冬月得了百日咳,年跟前才好,就耽擱了。

  所以三格格是毓慶宮唯一沒有種痘的孩子。

  可是這件事,本就是太子節外生枝,不必要之事。

  太子妃看著太子,心里恨得不行。

  她雖早就對太子失望,可是也沒有想到太子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是冷情冷肺的畜生!

  她恨不得將手邊的手爐砸到太子臉上,或是高喊一聲讓太子滾出去。

  可是她曉得,那樣的話,就成了她沒有道理。

  太子妃垂下眼,臉上又恢復到平靜無波,心中生出悲涼。

  蠢貨!

  皇上父母親緣薄,對父子之情就看的格外重。

  對于皇子阿哥,不說各個都安排的妥當,也都差不多。

  即便是位份低微的皇子,也都安排了適合的養母。

  太子以為他主動將嫡女送過去跟著十七阿哥種新痘苗,就是對皇父表現出父子親密無間,彼此信重;可是換個立場想,這就是不顧骨肉生死,一味媚上。

  太子見太子妃又是恍若泥塑似的,冷哼道:“這還是千挑百選出來的太子妃?目光短淺,自私自利,不成體統!”

  太子妃全當他放屁,心里已經在琢磨上表怎么寫了。

  她相信皇上對十七阿哥有慈父之心,也相信太醫院既在推廣新痘苗,那應該是比熟苗更好。

  可是她是當額涅的,她自己種的也是熟苗,在新痘苗跟熟苗之間,也會更信任熟苗。

  她是個不被太子所喜的太子妃,她更是個被女兒全心依賴的額涅…

  她不會讓三格格種新痘苗的!

  太子本就是盛怒之下,故意來氣人。

  結果一拳打到棉花里,越發憋悶。

  他臉色漲得通紅,心里生出暴虐來,拳頭都硬了。

  因太子妃頭暈的緣故,屋子里點著薄荷香。

  太子被這冷香一沖,混沌的腦子清明起來。

  他想著自己方才的沖動,后背都是雞皮疙瘩。

  這里是西花園,這里不單住著毓慶宮的主子,荷池四所還住著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跟訥爾蘇。

  三位阿哥還小,身邊乳母、保母、諳達太監跟著一堆。

  這西花園里有什么動靜,也瞞不過那邊去。

  他抿著嘴,轉身就走。

  他是康熙親自教出來的太子,也不是蠢人。

  等到他回到正殿,將人都打發下去,臉色陰沉。

  他是什么時候開始,脾氣越來越暴躁,對著太子妃都失了耐心的?

  是三十八年正月,索額圖問罪抄家之后?

  不是的。

  那個時候他雖心中有不平,自怨自艾,卻依舊能保持冷靜的頭腦。

  是三十九年…

  換了額涅生前喜歡的薔薇味兒香露…

  太子“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望向暢春園方向。

  所以自己用了薔薇香露,不是犯了忌諱,是犯蠢了?

  皇父察覺到香露不對勁,卻只湖弄著自己將香露收回?

  榮嬪降位封宮!

  太子胸口起伏,簡直要氣炸了。

  宮妃謀害太子,族滅都不解恨。

  竟然只是降位封宮!

  這是將他這個太子當成什么了?

  這對榮嬪是懲戒,還是保護?

  若是前朝知曉有宮妃作亂,圖謀儲位,御史還能容了三阿哥這個逆妃之子毫發無損地立在朝堂上?

  太子覺得渾身發冷。

  昨日跟皇父表孺慕孝心的自己,是不是像個大傻子?

  清溪書屋。

  康熙正在看太子妃的脈桉,肝脾不調、夜不寐、外感風邪、有眩癥。

  他放下脈桉,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對于太子妃的反應,他并不是很意外。

  昨日太子提及三格格,說的輕松,并無看重之意。

  毓慶宮里,只有這一個孩子沒有種痘,太子沒有其他選擇,未必是針對太子妃。

  可是對太子妃來說,哪里受得了這個?

  父母對兒女的慈愛,不必論短長,可是康熙也明白對女子來說,兒女更重要些。

  她們不像男人,還有事業或其他事,自然更看重兒女家人。

  他并不責怪太子妃的反應,只是越發對太子失望。

  那是太子的原配發妻,要是他真心覺得新痘苗好,多些耐心去說服太子妃就是。

  結果呢?

  越過太子妃,直接到御前提三格格。

  康熙看著梁九功,想要吩咐他代自己去探看太子妃,可是想到太子,嘴邊的話又放下。

  太子妃要安撫,可也不好大喇喇打太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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