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站在舒舒身后,見狀上前扶住。
岳興阿見此變故,已經嚇得哭起來,卻是不敢出聲,無聲飲泣。
舒舒看了九阿哥頭上一眼,明白赫舍里氏昏厥的緣故,對岳興阿道:“你額涅就是太累了,有太醫在,不必擔心。”
岳興阿立時候可憐巴巴地望過來,跟小狗似的。
九阿哥在旁很是嫌棄道:“都多大了,還說哭就哭,憋回去!”
岳興阿嚇了一跳,小臉通紅,眼淚流的更兇了。
九阿哥指了行宮外頭,吩咐何玉柱跟小松道:“安置在配房,叫姜太醫瞧瞧,別耽擱了明天回京!”
小松跟何玉柱應著,攙著赫舍里氏跟岳興阿出去。
舒舒跟九阿哥回了屋子。
九阿哥看著舒舒,道:“人心隔肚皮,你可不能太實誠,她說什么就信什么,就算隆科多活該,可他們家落到今日境地多少跟咱們有些干系,誰曉得他們母子兩個會不會憋著壞。”
舒舒點頭道:“聽爺的,本也不是什么繼續往來的交情。”
見舒舒聽勸,九阿哥松了一口氣,道:“就不是什么明白人,否則日子也不會過成這樣,娘家還沒死絕呢,怎么就窩囊成這樣。”
佟家發跡的早,早在成為外戚之前,就是從龍八姓之一。
因此能與他們家為世姻的,也不是尋常人家,是赫舍里氏的旁支,只是不是索尼那一房子弟。
赫舍里氏真要豁出來去鬧,八旗也不缺和離的例子。
舒舒嘆了口氣,道:“這就是姑做婆的壞處了,娘家是自己的娘家,也是婆婆的娘家,小姑奶奶自是比不得老姑奶奶在娘家說話好使,有娘家也成了沒娘家。”
所以就算沒有血緣的顧忌,舒舒也不會將尼固珠嫁給公主的兒子。
九阿哥聽了,若有所思,想到了康親王府。
舒舒長大后拒絕世姻,除了擔心“血脈不繁”,是不是也擔心跟康親王太福晉的關系。
他心里曉得,以岳父素來行事,女兒肯定排在妹妹前頭。
要是尋常的女兒還罷,人家成親小十年,求神拜佛的才得了這個頭生女。
不過他嘴里依舊附和道:“你說的不錯,姑舅兩姨為姻,本就是弊端,要不然也不會從明初就律法嚴禁。”
《大清律》是沿襲的《大明律》,這一條也沿襲下來。
只是跟《大明律》還有不同。
《大明律》是絕對不許,同姓、姑舅、兩姨禁止通婚,違者按通奸論,判離,主婚人與雙方要杖八十。
舒舒看著九阿哥,當時朝廷下旨是為了限制家族聯姻結黨,打擊高門大姓,人口不繁就是個幌子。
到了眼下,其實已經不合時宜了。
因為八旗人口太少了,世姻成風,連帶著皇家都是如此,這條禁令名存實亡。
只是沒有必要跟九阿哥掰扯這個,舒舒就道:“以后豐生他們幾個成親,還是要避開近親。”
九阿哥點頭道:“那當然了,眼下就盼著富慶跟額爾赫家里有動靜,要是生出小格格們,咱們也看著教養。”
他最大的遺憾,就是跟舒舒不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就想著以后不僅要挑個童養婿,還要選兩個童養媳才好。
舒舒哪里想到九阿哥會有這樣大的志向,她想了想道:“明日富慶他們休整一日,后天是不是就能出發了?”
今天十月初九,明天初十,后個十一,相當于他們在密云多待了四天。
九阿哥點點頭,道:“按額爾赫說的,汗阿瑪雖沒有將此事廣而告之,可是也沒有太瞞著,估摸著眼下該曉得的,都曉得了。”
京城有大熱鬧。
可惜他們趕不上了。
舒舒也猜不出事情走向是什么。
可是有了隆科多這一遭,感覺康熙十年八年不會惦記著再抬舉佟家人了。
簡直是大笑話。
隆科多給八旗老少爺們增加了談資,那調隆科多回京的皇上,大家怎么看?
“九額駙該出頭了…”
舒舒道。
不管隆科多之死的幕后真兇是誰,借的刀子卻是鄂倫岱的。
他那個領侍衛內大臣該下了。
此消彼長,佟家推到前頭的,就該是補熙這個和碩額駙。
九阿哥眉毛高挑道:“這是好事兒啊,往后佟家人失了底氣,在小九跟前可只剩下巴結了…”
行宮配房外,卸著一輛馬車。
其他的馬車,都有專門的安置之處,只有這一輛馬車單獨地放在這邊。
因為,馬車上是兩具尸體。
七阿哥聽春林說了一遍,已經曉得這兩人明面上的身份,都是公府的護院管事。
馬車旁邊等著上車的,是剛給赫舍里氏診脈開方子的小姜太醫,硬著頭皮奉命查看兩具尸體的傷處。
小姜太醫面無表情,上了馬車,可心里已經在哭天搶地。
他學的是大方脈,兼家傳的婦人科,跟瘡瘍科不相干!
可是拿人手短,六十兩銀子的差補費,只能遵吩咐…
他耷拉著嘴角,還是很認真地驗看一遍,下了馬車,先描述了兩處致命傷的情形,而后給了結論,道:“沒有其他傷處,不是互殺,是方臉之人,殺了圓臉的,又借著對方的手回刺自己,動作干脆,力道強勁,瞧著動作嫻熟,不像是頭一次殺人,可查此人舊事。”
七阿哥記下,看了眼身邊太監。
那太監就摸出一個荷包,道:“這是七爺賞的茶錢!”
小姜太醫面皮薄,還想著怎么婉拒,七阿哥已經轉身離開,那太監也直接將銀封塞到他手中跟著離開。
小姜太醫拿著荷包沉甸甸的,也不好追著七阿哥,就回自己屋子了。
荷包里是一對元寶,很是壓手,每個都是十兩。
二十兩銀子!
或許,等到回京,可以多往瘡瘍科轉轉,藝多不壓身…
配房里,赫舍里氏早已經醒過來,躺在炕上眼神發直。
岳興阿坐在炕邊,也是疲憊至極,小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
赫舍里氏看著兒子,多了幾分凄惶。
她不知道能不能問,也不知道該問誰。
她本也不是有主意的,之前想到丈夫逃逸會連累兒子,她就恨得不行;可是事到如今,真要做寡婦,她又生出畏懼來。
她的眼淚簌簌落下,壓抑著,可是也有了抽噎聲。
岳興阿一下子醒了,看著赫舍里氏哭了,也跟著“嗚嗚”地哭起來。
赫舍里氏將兒子摟在懷里,卻是止了淚,道:“別怕,別怕,皇上圣明,皇上仁厚,不會叫咱們沒了著落…”
岳興阿也哽咽道:“額涅,咱們回盛京吧,盛京有瑪法跟阿嬤。”
赫舍里氏搖頭道:“不回去,你阿嬤會恨死額涅的,咱們就在京城,額涅想法子,叫你回旗學讀書…”
屋外,核桃帶人送飯過來,聽了個正著,腳步就踏得實些。
屋子里安靜了。
核桃隔著門道:“舅太太,福晉打發奴才過來送膳。”
赫舍里氏先頭只是氣血攻心昏厥,并無其他毛病,就下了地,親自過來開門,客氣道:“勞煩姑娘。”
核桃恭敬道:“您客氣。”
她身后是兩個仆婦,一人提了食盒,一人捧著兩個包裹。
等到膳桌擺上,是白米飯跟四樣素菜。
那兩個包裹則是下午打發人在縣城的成衣鋪子置辦的。
“福晉擔心舅太太少換洗衣服,打發人去采買的,倉促之下,許有不足之處,還請舅太太見諒…”
核桃從仆婦手中接過那兩個包裹,當著赫舍里氏的面打開。
大包裹里面是一件靛藍色棉褂,還有一雙同色的鞋子。
小包裹里面是小兒衣裳,是灰布長袍,外加兩雙布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要往寧古塔去,誰都曉得是苦寒地界,赫舍里氏母子身上,也都是小毛衣裳,隨行的行李里,還有大毛衣裳跟絲棉襖。
那些衣裳,都不適合眼下穿。
舒舒不是非要多事,而是她跟九阿哥已經守著規矩了,那叫人幫赫舍里氏母子預備一套能穿的衣裳,也是周全之處。
赫舍里氏看著兩個包裹,眼圈又紅了,哽咽道:“勞煩福晉費心,我一會兒帶岳興阿去給福晉磕頭。”
核桃過來之前,早得了吩咐,道:“福晉說了,這回先不見了,徒增感傷,等以后到京城再見,您好好歇著,明天還要跟七貝勒回京,皇上還等著七貝勒回去…”
赫舍里氏想著自己母子眼下身份尷尬,還不知皇上會如何發落,就從諫如流,道:“那等福晉回京,我再過去請安。”
核桃又指了自己帶來的兩個仆婦,道:“這是張、李兩位嬤嬤,福晉說了,舅太太身邊沒人服侍,怕有不方便處,打發她們服侍舅太太回京…”
赫舍里氏帶了感激,道:“謝福晉體恤,我真是感激不盡…”
她年歲在這里,還不到男女不避的年歲,之前有丈夫同行還罷,不會惹人非議,如今只剩下母子兩人,多有不方便之處。
舒舒此舉,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正房里,知曉了舒舒的安排后,九阿哥皺眉道:“這也太費心了,仔細她順桿爬,往后粘上來!”
舒舒指了指京城方向,實話實說,道:“給皇上看的,我在京城行事周全,這出來了,就不周全了,看著也不像,不過是舉手之勞…”
雖說她在出嫁之前,跟額涅與阿牟說過不立好兒媳人設,可是這三年下來,也不知不覺地成了大方周全、孝順知禮的皇子福晉,那就保持吧…
冷飲一早就到了,推薦光明的鹽水冰棒,小時候的味道,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