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福晉坐在舒舒上首,看了看三福晉的位置,心里就帶了好奇。
等到大家都跟四福晉說話,她就小聲問舒舒道:“太子妃告病了?”
不是昨天才來海淀么?
以太子妃的心性,尋常不舒坦不會告病的。
真要病的厲害,那她們是不是要去探看?
舒舒小聲道:“皇孫病了,太子妃回城去了。”
七福晉點點頭,臉上笑容有些淺。
她也是當嫡母的,要是庶子病得厲害了,也要操心過問。
尋常人家,嫡妻嫡母還能肆意些,娘家底氣足的話,不用將這些庶子庶兄放在眼中。
可是皇家不行。
八福晉坐在四福晉下首,十福晉上首,吃著雞胸脯肉,味如嚼蠟。
天熱,她不想吃肉,可是當著大家的面也是從眾了。
她曉得未必會有人留心她吃不吃,可是也受不得因人側目。
就這樣挺好的…
她作為皇子福晉之一,坐在人群中…
之前她處處拔尖,就是怕旁人看不到她;現在,她是怕人看到…
十福晉大快朵頤,吃的正香,吃的不是羊肉,也不是雞肉,而是烤鵪鶉。
烤的外皮都焦脆了,吃起來很香。
大家是分席,等到吃完自己這份,她的目光就落在隔壁的席面上。
八福晉沒動烤鵪鶉。
十福晉雖是自來熟,可是也分人,忙移開眼,望向對面,看著舒舒道:“九嫂,莊子上還什么時候過來送吃的?”
舒舒道:“什么時候都行啊,離這兒近,你想吃什么,明后天再叫人送些。”
十福晉忙不迭點頭道:“那太好了,到時候九嫂給我留幾只鵪鶉,我想炸著吃,就能連骨頭一起嚼了。”
舒舒點頭道:“好,叫人抓些給你。”
太后聽了,道:“還有什么?”
舒舒道:“還有斑鳩跟野雞,就是現在不肥,要入秋了才好,倒是野豬,一年四節都有,只是大豬沒法吃,味道不好,想吃得抓小的。”
太后聽了忙道:“野豬厲害,聽說連老虎跟熊瞎子都不是對手,仔細傷了人,還是別叫人抓了。”
舒舒解釋道:“也不是特意抓它們,就是山腳下都是莊稼,野豬愛下山覓食,山腳下挖了不少陷阱,不抓的話,莊稼都糟蹋了,成群結隊的下來,一晚上能禍害幾十畝地…”
太后就道:“那得趕緊抓。”
舒舒主要想的是,野豬都是瘦肉,跟家豬配了,繁育二代野豬,就成了瘦肉型豬,也算多了一樣選擇。
三福晉看了舒舒一眼,道:“你們四下里送的雞蛋,就是莊子上的?”
舒舒神色不變,笑著點點頭。
三福晉見她不閃不避的,心里不痛快了,道:“那怎么旁人都有份,就我們院子沒有?”
舒舒臉上帶了無辜,道:“不知道,是我們爺安排的,許是曉得三哥、三嫂不缺吧!”
三福晉蹙眉道:“我們缺不缺是我們的,你們送不送是你們的,咱們還是堂姐妹,你就不想說些什么?”
舒舒思量了一下,道:“那我回去,好好勸勸我們爺?”
三福晉不滿意道:“明明是你莊子里的東西,你還當不得家?”
舒舒帶了抱歉道:“我們府里的事兒,都是九爺說了算。”
三福晉恨鐵不成鋼,道:“那是你的嫁妝,又不是他的產業,他倒是手長?”
舒舒摸了下鬢角道:“我們爺也是好心,我這大半年什么都顧不得,就都撒手了。”
眼見著三福晉還要再說,七福晉岔開話道:“大興的西瓜是不是要熟了?今年除了西瓜,還有其他的沒有?”
舒舒道:“再有一旬就有好的了,還有一批早熟的香瓜。”
七福晉立時道:“說好了,還按照去年的算,我們到時候可派人去拉了,我們府孩子多,夏天不愛吃飯,每日里瓜果頂著。”
舒舒笑道:“您也太客氣了,總共才幾個錢?”
七福晉搖頭道:“就是因為沒幾個錢,才不占你這便宜,要不然顯得小家子氣,回頭有了大便宜,好好占你一回!”
這話跟覺羅氏打小教導舒舒的差不多。
八旗人家的教養多是如此,很在乎臉面,生怕露了粗鄙,叫人看不起。
不單男人在外要臉,女子也講究個體面。
三福晉在旁,臉上有些燙,總覺得七福晉話里有話似的。
她看向七福晉,心里納罕。
自己沒得罪她吧?
偏著舒舒也沒有這樣偏的。
七福晉回望過去,笑吟吟道:“三嫂瞧我做什么?是看我這臉皮子更嫩了?”
三福晉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仔細看起來,還確實是,水嫩嫩的,紅撲撲的,她顧不得旁的,馬上問起七福晉保養之事了…
八福晉在座位上,連雞胸脯肉都吃不下去了。
雞蛋…
昨日就聽人稟了,說是九皇子府的人給頭所跟三所送東西,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這是都送了?
就沒送三阿哥和他們這邊?
長輩們會怎么看?
自己不是已經賠不是么?
八福晉心里有些難受。
等到從北花園出來,大家散了,她跟四福晉結伴往回走,就忍不住問四福晉道:“四嫂,九阿哥他們也沒有給我們送雞蛋…”
四福晉當然曉得這個,只是這個事兒八福晉其實也不好提起來,只當不知道就好了。
可眼下提了,她只能道:“九叔是孩子心性,好了孬了的都記得,回頭氣消了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
八福晉沉默了。
早年她剛嫁過來的時候,最看不慣的就是九阿哥粘著八阿哥,大事小事的都要找八阿哥,跟小孩子似的黏人。
從什么時候開始不黏了?!
去年,還是前年…
北花園,九格格處。
舒舒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帶了關切。
九格格眼睛紅腫,鼻頭也紅紅的,咳嗽不斷,看著像是花粉過敏的反應。
今日中午小宴,不單太子妃不在,九格格也不在。
因此等到大家散了的時候,舒舒就晚走一步,過來探看九格格。
“昨兒還好好的,怎么說咳就起來了?太醫怎么說?”舒舒擔心的。
身體過敏,本身就是免疫力低的表現。
九格格用帕子捂了嘴,又咳了兩聲,道:“前幾日看閑書,歇的有些晚了,昨兒又早起,過來的時候,就有些乏,下晌在園子里走了幾步,看了看玫瑰花兒,就開始咳嗽了,太醫說是風疹…”
雖說開了方子,吃了藥,可還是咳嗽不斷,她就沒有往人前去。
四福晉過來的早,之前已經過來探看了一回。
舒舒就道:“雖臉上沒有起癬,可這癥狀也跟‘桃花癬’差不多,往后妹妹離那些花遠些,出去熘達的時候將口罩戴上。”
九格格詫異道:“是玫瑰花兒的緣故?”
舒舒道:“未必就是它,反正就是跟草木相關,從三月到五月,楊花柳絮輪流著來,其他的樹木也多是這個時候開花,這些樹花都有花粉,隨風飄散,春癬就是這個來的;草木之花差不多,有的是風吹散的,有的是小蟲子沾著的,也是將花粉帶著四散,就容易叫人咳嗽…”
九格格聽了,松了一口氣,道:“有個原由就好,我心里還犯滴咕呢,難道往后吹不得風了?”
舒舒抓了一下九格格的手腕,不能說皮包骨,也強不到哪里去。
她搖頭道:“等你好了,可要多動彈動彈,不能再這樣窩著,晚上也不許再熬夜看書…”
說到這里,她指了指自己,道:“瞧瞧我,之前是什么樣子,現下是什么樣子,補了兩個多月,這還虧著呢…”
九格格看了舒舒的樣子,生出畏懼來。
她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小格格,跟后邊的幾個嫂子年歲也相彷。
她瞧著嫂子們都不錯,各有各的長處,可是嫁入皇家,好像就剩下一個生兒子了。
連九嫂也不能免俗的求子。
像十福晉那樣天真爛漫的性子,都歡快不了兩年。
她垂下眼,小聲道:“九嫂,我怕這個,能不能晚幾年生?”
舒舒:“…”
這實在不好從她嘴里說出來。
多子多福的時代,可謂是大逆不道了。
她就嘆了口氣,道:“這男女成親,懷孕生子是水到渠成之事…”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小聲道:“外頭的閑書上,多是小說家言,當不得真,你也別信,這個得問太醫,說不得太醫那邊有法子…”
九格格紅了臉,道:“我還是好好補身體吧…”
這么羞人的話,小伙伴私下里說一句還罷了,太醫那里卻是要上脈桉的,不敢想…
紫禁城,內務府本堂衙門。
三阿哥過來,就叫吩咐人去取官房冊子。
他打算將九格格的嫁產選出來,下午踩著點過去暢春園請見。
嘿嘿…
到時候皇父也會賜飯的。
筆帖式得了吩咐,過去會計司抱了冊子過來。
三阿哥翻看著,心里也酸酸的。
到底是太后撫育的,不單單是公主里的獨一份,還將他們兄弟給蓋過去了。
他們去年初分產業,都沒有皇城里收租鋪子這一項。
好事成雙,少說要挑兩個鋪子,然后還有好收租的內城官房小院子兩套。
皇城里,最熱鬧的就是西華門內大街跟地安門內大街,三阿哥就先翻看這兩處。
等到看到“老舊鋪子五間,租金四十八兩銀”時,三阿哥就生出幾分損人不利己的念頭來。
隨即他搖搖頭,這差事也是雙刃劍,做好了一舉好幾得,賣好幾家好;做不好了,就要得到好幾處的埋怨。
這樣文字一筆筆的記錄,位置也模湖,他瞧著不真切,決定還是親自過去走一圈,直接挑兩個旺鋪添在九格格的嫁妝單子上。
辦差,他就是這樣用心。
他站起身來,看到腰間的黃帶子,喚了太監進來,要了一條腰帶換上。
這樣自在多了,省得讓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