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書屋前,三阿哥正在思量。
他方才跟五阿哥說的話,并不都是推辭,確實正對九格格的嫁妝單子上心。
宮里的皇女不算少,都排到十七格格了,可是真正長成的公主并不多。
至今為止,得了封號的公主只有四人,還包括他們的養姐純禧公主。
剩下皇女中,九格格跟他的胞姐榮憲公主一樣,都是妃主所出,是皇女中身份最尊貴的。
更不要說,九格格還是太后撫育。
處理好了九格格的陪嫁單子,可是一舉好幾得之事。
孝順了太后,示好了德妃母子,也賣個好給佟家。
三阿哥權衡了利弊,就叫門口的太監傳話。
清溪書屋里,康熙正在跟馬齊說話。
君臣兩個議的就是各省閑冗官員之事。
這些官員,最高的是正四品的道員,最低的有從九品的倉庫大使等。
除了直隸口北道不必裁,其他三百三十五員官吏都行裁掉,由吏部按照品級候補。
梁九功在旁侍立,眼觀鼻、鼻觀口。
要知道馬齊可是監管戶部的大學士,還掛著戶部尚書跟理藩院尚書,結果現在皇上讓他參贊吏部政務。
沒有首輔之名,卻漸有首輔之實。
少一時,馬齊退了出去。
門口的傳話太監也進來跟梁九功低聲說了。
梁九功就近前兩步,道:“皇上,三貝勒求見。”
康熙微微蹙眉,心下有些不自在。
今天已經是五月初六,端午節過了。
他可是聽人稟過,三貝勒府前幾日車水馬龍,都是內務府過去請安送禮的郎官。
其中還包括烏雅家、章家跟衛家的人。
他們倒是鉆營的快。
他想起二月底有人攻訐九阿哥的話,說九阿哥卡著戚屬人家的升遷,就是因為那些人家年禮送少了。
康熙心里有些復雜,之前九阿哥老想著給他這個阿瑪送禮,現在輪到三阿哥,壓根就沒想到這些。
“傳…”
康熙道。
梁九功應聲下去。
書房門口,三阿哥正看著馬齊的背影。
忘了這一位了,名義上皇子師,還有個兒子在老九府上做侍衛。
雞賊的老九!
“三爺,皇上傳呢…”
梁九功道。
三阿哥點點頭,道:“勞煩梁總管…”
說著,他大方地送了荷包過去。
梁九功一入手,就覺得不同,笑瞇瞇道:“謝三爺賞…”
有些分量了,之前一對銀錁子八錢或一兩,這回有二兩了。
看來這位爺真發財了,賞錢開始翻倍了。
三阿哥擺手道:“梁總管客氣…”
不過這銀子散出去,還是要想個法子賺回來才好。
三阿哥眼睛亮亮的,又想起一件事,就是添加新左領之事。
那可是正四品世職,可以子子孫孫傳下去的。
那樣的話,一個世職得用多少銀錢來走動?
正四品年俸一百零五兩,祿米一百零五斛。
給的米是官倉白米,就是五十二石五斗,折銀也要四十多兩銀子。
這一個世職,用三十年的俸祿來換也是值得的,那就是四千多兩銀子?
這次核算出來的人口,總共能編成三十幾個新左領。
三阿哥想到這里,就有些激動,面上也帶了潮紅。
康熙看著三阿哥,實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激動起來。
三阿哥醒過神來,道:“汗阿瑪,兒子前些日子接受內務府的庶務,發現有幾件事還沒有料理清楚,特意來跟您稟告…”
內務府的動靜,就在康熙眼皮子底下,除了收禮跟見客外,三阿哥還做什么了?
是了,因為是擔心外頭的衙門不曉得內務府總管換人了,三阿哥還給江南的幾個制造衙門、盛京內務府、各地行宮行在,都發了公函下去,告之他署內務府總管之事。
這其中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康熙也是無語,道:“說吧…”
三阿哥斟酌了一下,將九格格的事情說在前頭,道:“許是之前九阿哥忙著其他,九格格那邊的嫁妝單子還預備的不大齊全,目前只有內造辦的單子定了,其他的嫁妝還沒有開始預備。”
康熙看了三阿哥一眼,道:“那就早些預備吧,最好在月底之前初擬了單子呈太后,有不齊全的地方也好再添加…”
三阿哥猶豫了一下,道:“那是按照恭愨姑母的例預備么?”
和碩恭愨長公主,世祖皇帝親女,康熙的異母姐。
康熙六年下嫁四大輔臣之一鰲拜的侄兒,是順治朝留在京城的公主。
后來鰲拜問罪,親族也受了連累,恭愨長公主也跟額駙一起回了盛京。
雖說額駙后來起復,可是英年早逝,長公主也沒過幾年也病故了。
九格格留京開府,確實不能從撫蒙公主的例。
康熙聽了,不由蹙眉,覺得不大吉利。
恭愨長公主是庶妃所出公主,不過當時嫁給瓜爾佳氏有聯姻之意,嫁妝還算豐厚。
三阿哥提及按照她的嫁妝給九格格預備嫁妝,也是規矩所在。
本身就是如此,衙門中的差事,先要尋例,無例可徇再請上。
康熙斟酌著說道:“太后之前有過吩咐,家具陳設這些物件不必太多,首飾衣裳料子也不要太多,皇莊跟收租的鋪子、宅子可以多撥幾處…”
三阿哥聽了,點頭道:“兒子曉得了,皇祖母還真是慈心,這細水長流的活錢,確實比壓著沒用的死物件要好。”
康熙瞇了瞇眼,臉有些沉。
許是上月有恙一場的緣故,他聽這些生生死死的就覺得刺耳。
三阿哥滿心激動,渾然未覺,壓著興奮,道:“汗阿瑪,還有內務府新孳生人口之事,總共分出來三十七個新左領,這左領人選?”
康熙想到了高衍中,好奇三阿哥會不會將這個已經選好的人選罷黜。
不過他想到了九阿哥,有些頭疼,真要是老三罷黜了高衍中的新左領,到時候說不得又要犯渾。
罷了,金口玉言,誰叫自己應了。
康熙就道:“九阿哥府上典儀高衍中協理小湯山行宮事宜有功,賞個左領,其他人選,你擬了候選遞上來吧!”
三阿哥有些意外,躬身應了。
對于高衍中的左領,他本來也沒想到換,只是沒想到這個名字居然在御前掛名。
隨即,他想到了高衍中的身份,內務府鑲黃旗旗鼓包衣,之前是內務府郎中。
正五品的郎中去任從五品的典儀?!
并不是老九的包衣人口。
原來這是汗阿瑪的人!
三阿哥心中警醒,少了得意,從御前退了下來。
自己府上,有沒有御前的耳目?
三阿哥心中驚疑不定。
他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似的,立時清醒了許多,想到這幾日貝勒府迎來送往的情形,察覺有些不好。
等到出了暢春園,三阿哥就大踏步地往北六所去了。
北頭所,正房,三福晉正在憋氣。
不但是被九阿哥損了一頓,還因為她曉得了王格格有身孕之事。
去年冬月五阿哥送了各家觀音竹,三貝勒府的兩盆就讓三阿哥給了田格格與王格格。
后來三福晉鬧騰了一場,將王格格處的竹子拿回來了;再去田格格處的時候,被三阿哥給當場撞上,此事不了了之。
三阿哥過后去安慰了王格格幾回,結果那邊就上身了,現在已經兩個月的身孕。
那竹子到底是死物件,還要看三阿哥這個大活人。
要是三阿哥這個大活人不留宿,那上哪里養孩子去?
三阿哥大踏步進來,道:“各家的禮單呢?你都收著吧?”
三福晉詫異道:“找那個做什么?”
“別啰嗦了,爺要看看…”
三阿哥不耐煩道。
三福晉道:“誰出門帶那個,在正房東次間的立柜里收著。”
三阿哥轉身就往外走。
三福晉忙追上道:“爺要用銀子?”
雖說禮單她收著,可是東西跟銀子大部分卻是入了前院庫房的。
只有戚屬人家來拜訪的是女卷,這東西跟銀子就三福晉收了。
三福晉當成自家私房的,可不想讓三阿哥收回去。
三阿哥心里著急,已經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三福晉不由郁悶,滴咕道:“有什么事兒,這般著急忙慌的…”
北五所,前院。
五阿哥正跟九阿哥說話,道:“三哥剛才要來,讓我擋回去了,往后離他遠點兒,看著樣子就像是要倒霉的!”
九阿哥正喝茶,聽了差點兒嗆到,好笑道:“您最近這是看什么閑書了?怎么還會看相了?”
五阿哥擺手道:“不用看書也能曉得這個,御史衙門是白立的?他們彈劾了你一場,為了是立足,也是試探御前的反應,如今三哥這樣大喇喇的收禮,他們能放過老三?這就是當差的時間沒幾日,還沒有抓到小辮子,但凡有半點落到不好,這彈劾的折子能少了?”
九阿哥看著五阿哥,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道:“五哥您這眼力見兒不錯,弟弟瞧著老三也要倒霉了!”
五阿哥得意道:“離八阿哥也遠些,看著也像倒霉催的…”
九阿哥好奇道:“這您又看出什么了?他在刑部行走,好像現下也清閑了,還能有什么過錯?”
五阿哥撇撇嘴道:“漢人說‘家和萬事興’,這家不和就指定興不起來了…”
要不是如此,如今怎么又巴結上大阿哥去了?
之前的時候,可是自詡清高的很,并不樂意在大阿哥后頭做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