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開戰(3)
寒葉城的城標顯靈了。寬大的雙翼，在風中舒展，與青天競自由；石鑄的身軀，讓羽箭斷折，橫飛過半座城頭。
三衛守軍因此士氣振奮，雖然經驗老道的兵卒都能猜到這是哪個除妖師做的法，可是當此關頭，他們也寧愿相信這是有神靈保佑。
只有顧峰望見那石雕后面，居然還跟著片大葉子時，立刻就猜出幾分，毫不猶豫朝著石雕大力招手。
石雕直飛下來，正停在顧峰面前，旁邊的人個個大驚失色，忍不住退開幾步，望向顧峰的眼色也充滿震驚，而顧峰神色不變，徑直問道：“葉子啟？”
石雕點頭。
“你這模樣，還能和萬目河邊一樣，把石人給弄壞嗎？”
石雕又點頭。
顧峰一把抓上石雕頭顱，翻身騎了上去——
“那就上吧！”
隨著他口中大喝，石雕奮起雙翼，朝城下猛撲下去！
出了城堞，箭雨便如潑起來的浪點，密密麻麻，顧峰只能把臉緊緊貼在雕背上躲避。他的神色像平時一樣嚴峻非常，可是，若以觀戰者的視角觀之，這又是何等意氣風發的一幕——
少年與鷹，掙脫了結界和高墻，無衣寒刃倒映著微弱天光，劃掠在千軍萬馬之上。
是膽魄翱翔天空，是英勇奔赴仇敵，腥風血雨中家國危難一身抵擋。
在他們奔赴的方向，石巨人頭上、肩上，正站著幾個蠻族弓手，已經發現石雕的目標正在自己這邊，紛紛挽弓射擊。
葉子啟附身的石雕迎著箭雨，飛近石人，速度竟不稍減，就朝著上面一個蠻人弓手，猛撞上去。那蠻兵如何來得及躲閃？就在他慘叫著被撞下去的同時，顧峰在雕背上高高躍起，劍弧如月——
“錚——！”
驚弦發動，石人肩、首上的蠻兵全部被震失了神，顧峰一落地便疾步上前，快劍連出，葉子啟也又折飛回來，把漏網的全給撞死下去。
下方蠻人見狀，個個驚怒——怎么能讓雎國人在己方的殺器上面如此放肆？！所有系在石巨人身上的繩子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數只手掌抓緊，個個攀著繩子爬了上來。
“破了它！”顧峰一聲吼，葉子啟操控的石雕便面朝石人頭顱站定，雙翅向胸前閉攏，宛若沉思，唯有一對石目中發出金光，再次讓老妖頭幫他施法。
而顧峰則守在葉子啟背后，面對眾多攀上來的蠻人面孔，雙手合握、高高舉起了劍柄，霎時劍器吟鳴之聲覆蓋了整座石人上下，顧峰大喝一聲：“萬弦！”熾烈的颶風便在他劍上燃起，一直擴張到方圓五丈。
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用出棋老口中的“地籟”之力。
無論你給我的靈力究竟是什么，顧峰心中想，借給我更多的力量，一起守衛北國吧。
如炬目光怒火一展，無衣劍向前重重劈下，風聲大作，攀著繩子的蠻人們只覺是一股烈風縱貫直下，刀子似的割在臉上，接著手中一松，竟是所有的繩子都已經斷開了！
摔落的重疊人影中，仍有輕功好的高手，踩著石壁上來，顧峰再起驚弦，奮劍而上。
而葉子啟也已經把法術進行到最后關頭，雙翅一張，石巨人的頭顱便裂開一條裂縫，未及驚喜，石巨人突然全身搖晃，接著猛地邁開腳步，發瘋一樣地朝城墻上撞過去，正和在萬目河邊腳踏蠻軍軍陣那時一樣，最后竟硬是在寒葉城墻上撞出一個大坑！
石巨人的頭顱登時碎裂，在碎石剝落后，里面露出了一個薩滿裝束、身體嵌在石頭里的少年身影。
少年的臉色無比疲憊，在石頭完全破裂以后，才勉強睜開眼皮，同時口中說道：“鳥人…？”
話一出口，少年薩滿和葉子啟都怔住了。
這個少年，自然就是烏合薩的親傳弟子、與神器后土葫蘆融合的小薩滿——蘇木合。
他因為感覺到被與萬目河一戰時同樣的法術阻斷了法力，以為又是遇到了老對手，而下意識地念出了葉子啟過去報出的“名字”，可看到眼前竟是一座石雕，因此愣神。
葉子啟則是沒想到對方突然喊出了雷州土話，而且“鳥人”的說法，還與自己如今的情狀非常貼切，便也愣住了。
一對宿敵，竟在戰場上無言相對。
而一把利刃，從石雕旁邊刺過，貫入了蘇合木的身體。
出刃者正是顧峰，他已經受了三箭兩刀，才趁著石巨人發瘋的時候逼退敵人，回頭一看，敵人已經現出真身，便馬上出劍。
傷了蘇木合后，他拔出劍，又要追刺，可石巨人居然就在這時完全崩碎，他一下子失去落腳點，身體跌落。
葉子啟眼疾手快，托起顧峰便向上飛去，在無數蠻族驚愕的眼光中，眼看著就要飛上城頭，卻在這時，翅膀上猛的一痛！
葉子啟急忙回首看去，竟是蠻將巴布踏空前來！
他先是一箭射碎了葉子啟的翅膀，接著破空逼近，舉矛突刺，一矛就把葉子啟的雕身完全擊碎，矛尖又繼續朝著顧峰刺去！
顧峰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他忽然感到凜冽的氣從頭頂上壓下來，不禁仰臉望去，只見一槍懸天而立，接著重重砸下，刮起刀一樣的風掠過他的臉頰，正正砸在巴布短矛之上！
“噔——！”
槍矛交擊出震撼戰場的巨響，顧峰這時看清了執槍的人——
薛影！
砸下槍的同時，薛影一手抱住了顧峰的腰，然后借著兵器反震的力道，施展輕功，帶著他倒飛回城上。而巴布本就處于下方，被這一擊震落，掉向了地面。
顧峰一落地，迫不及待要去看戰場的情形，可薛影卻在身后一把拉住了他，接著吐了口血，顧峰頓時知道薛影因為一擊之力就受了重傷，趕忙扶著她去找醫官救治。
碎得只剩下一個頭的石雕看到最后一幕，也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而在葉顧兩人破敵的時候，百城霜也正孑然一身地在另一座石巨人上戰斗。
她落在石人頭頂的同時，就將寒魄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大槍先于雙足砸在了石頭上，立刻把石人頭顱砸出三尺長的大裂縫。
幾乎所有蠻族弓手都在第一時間把目標轉向了這位守城主將，但百城霜釋放寒域，瞬間下降的氣溫在巨人身上結了一層霜，也令箭羽上綴了冰花，再沒有力道和準頭。
唯有槍光爍爍，舞動銀花，在石巨人全身各處綻放。如槍一般纖細挺拔的身姿，像鹿一樣上下跳躍，一邊打落敵人，一邊抓住空隙就朝石人頭顱給一槍。
直到潘谷拉拉扯著血色刀光，隨著奔騰的馬蹄一起奔來。
裂痕累累的石人還沒有停止行動，潘谷拉已經縱馬飛躍到石人頭頂，揚刀橫揮，向著百城霜劃亮一圈血色的半圓。
百城霜早有預料，先一步縱身騰避，身彎如魚躍出海，避過來刀，又以槍桿砸向潘谷拉頭頂。潘谷拉舉雙刀格擋，腳下盡皆震裂，然后力氣一發，雙刀撐開槍桿，將百城霜向天空擊飛數丈。
這還不算完，潘谷拉飛身直追，又是一刀直刺，百城霜勉強橫槍擋住，借力又飛退十余丈；潘谷拉凌空一踏，竟是攜刀再追，勢要三刀斃敵！
可就在這時候，城墻上暴起一道黑色的長河，二百多只來自木儡的箭羽，在棋老操控下，齊發齊中，精準射在了潘谷拉身上，將他從天上射落！
百城霜見狀，在半空猛一翻身，將寒魄槍筆直向下一擲，帶著星沉月落之威，從石巨人頭頂貫入，就將巨人的上半身活活劈裂成兩半！而蘇木合這時也被顧峰擊傷，再不能施法讓巨人恢復行動了。
百城霜落回城上，立刻施法收回寒槍。
潘谷拉落到地上，一聲冷哼。百多只箭并沒能讓他破皮流血，但這沖擊的力道也不是好受的，而且他的護身煞氣也不是真的用不完。
看著兩座石巨人都已經崩塌，巴布抱著重傷的蘇木合向他跑來，潘谷拉情知不能再強攻，乃下令鳴金收兵。
“當——”
鉦聲一響，蠻軍的攻勢都停住了，然后潮水般退去。
“當——當——當——”
三衛守軍聽到鳴金，也是驚訝停頓，接著發瘋似的傾瀉攻擊，本來是生怕敵人逼的太緊，現在卻是生怕敵人跑得太快，不能多留下幾個。
直到蠻軍完全退去，還有殺昏了頭的壯漢在城墻上舉著滲血的手指，搬石頭往下扔，旁邊的人一把抱住他，喊道：“夠啦！我們勝啦！”
“馬賊跑啦，我們贏啦！”
熱烈的歡呼在城墻上炸響，聲音傳進城里，無數百姓一瞬間眼含熱淚，跪倒在地；也傳向野外，遙遙追向蠻軍逃遠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