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陳武夫與蠻族的百夫長也戰到了關鍵時刻,你一槍我一錘,互相添了幾道傷,蠻族的百夫長撐不住,指揮親兵一起上。
陳武夫也轉頭,看到手下已經減員了一半,個個都頂著幾個人,不愿再給他們增加壓力,便怒吼一聲,自己向敵人的這群精銳頂上去。
“哈哈哈,葉子啟,你要是個男人,就別藏著啦!快出來決斗!”貴今繼續大喊大叫,一邊指揮著海蛇在樹林里橫沖直撞。
此刻他開心極了,因為他在進行著世上獨一無二的狩獵。
沒錯,是“狩獵”。
在一般人眼里,“狩獵”都是人捕殺野獸。可在他眼里卻不一樣,“獵人”和“獵物”的身份應該是能相互轉化的,這樣才公平,這樣才有趣。認為自己永遠是“獵人”,實在是人類的狂妄。
他是萬獸之友,睜著野獸的眼眸,驅使著野獸捕殺人類,這豈不就相當于野獸在“狩獵”人類?
所以,他在其中感受到無比的快樂,他狩獵的是世上最高等的獵物,用著最高明的捕獵技巧,將獵物逼上絕路,足以證明他是世上最優秀的獵人!
只有他,能夠讓人類回想起在掌握武器與法術前,被野獸所狩獵的恐懼,還有明白自己的傲慢!
血月部與妖獸為伍,而他與妖獸同心。
這樣才叫做“獸靈”。
只有他才配稱為血月部真正的精魂。
他的生命只有在這時才會感到快樂,但不能很快找到獵物,又實在讓他感到厭倦。
“對了,”貴今想:“要是把他的同伴用蛇尾巴一個個拍死,他總不可能再躲著吧?畢竟是自己看中的獵物,不會是個沒志氣的男人。”
于是,貴今驅使海蛇又回到了戰場,陳武夫只覺得一片影子壓了過來,抬頭一看,是海蛇,頓時壓力驟增。
“哈哈,看吧,看看這場嗜血的狂宴,誰是最后的祭品!”貴今大笑著向陳武夫一指,海蛇立刻提起了粗壯的尾巴,碩大的黃色眼眸里,升起紅色的火。
是真的火。
“喂,喂!”蠻兵忽然暫緩了進攻,互相招呼著指向天空。
樹林之上,突然出現了一團金紅色的大火,在半空冉冉飄蕩!
那是團異常瑰麗的火焰,形狀像一大蓬野席草,分明是焚毀萬物的東西,卻透出某種不可言喻的旺盛生機,讓看到的人不禁為之著迷。
二衛士兵也忍不住側目望去,在經歷過夜叉騎著海蛇上岸這種大風大浪后,再面對這種奇景,只是有一點訝異。
可蠻兵那邊,竟然一個個都露出了激動萬分的神情,甚至流下了熱淚,如果不是對面還站著敵人,肯定就要跪下去朝拜了。
二衛當然無法理解,因為那就是蠻族的信仰,永恒之火。
對于“永恒之火”的來歷,在乾州有很多種神異的說法,但嵩朝學者則普遍用一種樸素的方式進行解釋:
所謂的“永恒之火”,其實就是“天火”。
四百多年前,共工怒觸不周山,令天柱崩塌,天河傾瀉,天火泛濫。后來,女媧煉五色石補天,才終止了這場災難。
但是,乾州寒山乃昔日不周山所在,作為天裂的中心,即使已經被修補完好,依然偶爾會有天火從裂縫中落下,在寒山上常燃不滅。
無知的牧民自然無法理解這種現象,因此將天火當作神物供奉起來。
后來,更有人在格物觀火中悟出了功法修煉的法門,傳之草原,因此,蠻族更將永恒之火視為了至高無上的信仰。
這樣共同且唯一的法術來源,導致了蠻族各個部落的功法都有很多共通性,比如都會在背上形成紋身。
寒山上的修道者,會定期把這些火焰“引渡”到山下,交給蠻族中的領袖。正因如此,這些“傳火人”都被視為是“神的使者”,在乾州被分外尊敬。
此刻,只產生于寒山的永恒之火突然出現在了雷州雪嶺,在蠻族士兵眼里,這豈不就是活生生的神跡顯靈?
沒有第二種解釋,永恒之火在這個戰爭接近尾聲的時刻出現,只能說明是他們的神明對于這場戰爭成果的認可!對他們勝利的宣告!和對他們最后一戰的鼓勵!
盡管是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蠻軍中還是有許多人對火焰進行了簡單的禮拜。軍心完全振作起來。
貴今站在蛇頭上,瞇眼看著永恒之火飄近,嘴角微微一翹。
他并不是尊敬這類神話之物的人,只是,他作為參與策劃這場戰爭的人之一,對于戰果能得到神明的承認,他不禁感到驕傲。出于內心的自得,他罕見的向永恒之火表達了自己的敬意,微微躬身,垂目禮敬。
可就在這一瞬間,永恒的火焰突然炸開!
不,與其說炸開,不如說更像是一朵盛大的火蓮在天空怒放!
原來那火焰并非是憑空產生,而是一片一片的巨大綠葉在劇烈燃燒,加以某個老妖怪神秘的幻術,才形成了與蠻族永恒之火非常相像的視覺效果,當那包裹著火焰的巨葉一片片向外張開,最后在烈火中顯現出來的人是——
葉子啟!
這便是唯一能夠傷到獸靈的方式,既然不可能躲過獸靈的眼睛偷襲,他便在萬眾矚目中出現,又讓獸靈措手不及!
“貴今——!”
喊聲爆發前,執弩的少年已經瞄準了宿命中的敵人,狠狠射出了三支弩箭!
貴今聞聲一驚,抬頭挺身,可就在同時,三支箭全部射入了他的身體,將他整個人從蛇頭上射飛!
所有人瞪著貴今染紅的身體在半空中飄零,化作片片冰屑。
蠻族百夫長大驚失色,對他來說,保護獸靈安全是遠比追擊二衛更重要的任務,大喊一聲:“撤!”便帶著所有蠻兵沖進叢林,尋找貴今的行蹤。
而葉子啟射出弩箭后,直接就從火焰中跳了下來。他先前是把巨葉包成了一個粽子形狀,借用老妖頭的磅礴妖力,胡亂催發,讓九片巨葉都自燃起來,偽裝“天火”,唯有底下托著身體的一片沒有著火。
這時抓著葉子一角,直接跳下,盡快脫離了火圈,快落到地面時,又動用法力,讓手里葉子浮空懸停。
理想的情況是自己抓著巨葉浮在半空,可實際上因為下落的力量太大,巨葉一懸停他就直接脫手,“哐當”一聲撞斷樹枝掉在了地上。
葉子啟躺在土面上,感受著身上燒傷和摔傷的疼痛陣陣襲來,心中默默感嘆:
一個狗頭軍師,哪一回的計策最后不出要命的婁子?
一個莽夫,哪一回沒有一口答應這些瘋狂的計劃?
真是絕配。
遠方,樂仲還在群鳥環繞的石柱上,捕捉著獸靈的蹤跡。大群蠻軍圍在下方,想要爬上石柱,俠客們就拿著石頭往下砸。
樂仲忽然一睜眼,一臉震驚。
旁邊手下忙問:“長老,找到了?”
樂仲搖搖頭:“法力痕跡斷了。”
手下一臉緊張:“難道他發現了您在找他了?所以切斷了法力?”
“不是。”樂仲道:“操控妖獸的法術是一次性的,不用持續施法,所以也無法切斷。這種情況,獸靈不是重傷就是死了。”
“啊?”手下也一臉震驚:“難道是廉將軍?”
樂仲也不確定,但他把目光堅定地移向了東方:“走吧,去漠云道。”
說完,石柱攔腰截斷,竟向上飛了起來,把幾個好不容易爬上來的蠻兵甩落,接著,這塊巨石便托著一眾人,向東方的天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