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們也知道,誠然,參考文獻在學術研究中有著重要的作用,是文章引用的依據,也是實驗數據的來源。
它的確是需要研究者來嚴謹對待,并時常懷有敬畏之心的,這一點當然毋庸置疑。
但為此,每篇論文都一定要注明密密麻麻的參考文獻嗎?
論文的行文規范當然是需要遵循一定標準的,但有些要求也挺折騰。
而吳楚之的論文查重率不足2,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有進行任何引用。
答辯委員會的另外一位外聘委員打開了話筒,“吳楚之同學,我必須提醒你,在華國,還有八億農民!
我們的內生需求,從總體上來說,是沒有得到完全的釋放的。
我也舉個例子,這幾年,我們國內出現了大量去小日子還不錯的地方,購買智能馬桶蓋,購買鐵膽電飯煲,購買牙膏、眼藥水的現象,但你能說這能代表國內全部人群嗎?
華國至少有八億人,還沒有用上馬桶,他們還在用著蹲坑、茅坑,他們才是華國主要的群體。
我們做學術研究,不能只看到中高收入人群,眼光還需要往下面去看看,去多看看底層人民的生活。
所以,我認為,你說的總需求不足是個偽命題,我不能同意你的觀點,而是還有大量的需求,我們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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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國目前面臨最大的問題是,需求不足,而非供給不足。”
吳楚之看了看桌上的名牌,馬波濤。
一邊的教務處工作人員在他耳邊簡單介紹著這位教授的履歷,“某財經大學財政學院的院長,公共財政領域的專家。”
吳楚之秒懂,感激的點點頭。
公共財政領域…
特么的凱恩斯主義死忠最密集的領域。
這群人,你還不能說他不對,因為他們將理論通常植根于底層人民的關注點上,乍聽之下非常的有道理,非常的偉光正。
因為民意更愿意聽到這樣的聲音,卻忽略這個問題存在一個最基本的邏輯錯誤。
面對馬波濤的詰難,吳楚之沒有沉吟,拿起話筒直接開始說了起來,“需求,也是分為有效需求和無效需求的。”
他反駁的第一句話,便讓馬波濤非常的不適,不僅僅是內容的問題。
作為學生,你辯駁的時候好歹加一句‘感謝老師的批評指正’客氣客氣吧!
吳楚之沒功夫照顧他的心情,繼續說著,“咱們國家的農民才吃飽飯多少年啊?今年戶部才開始實行減征免征農業稅。
您能說智能馬桶蓋對普通農民來說,是有效需求?這樣的觀點和要求農民朋友多吃菜少吃肉,來減少高血壓、糖尿病發生幾率的腦殘觀點,有什么區別?
哦,對不住,我忘記了,這個觀點也是您提出來的,不好意思啊!”
報告廳后排開始了哄堂大笑,前排不少人看在馬波濤的面子上,不好意思笑,但也憋得很是辛苦。
馬波濤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正要反駁,卻被吳楚之快速的發言打斷了。
蕭玥珈見狀,卻是會心一笑,這也是一種攻辯的技巧,可以把人憋死。
“這就是凱恩斯主義最大的弊端,將一切需求認為是全人類同一時間段的需求!反對儲蓄和鼓吹消費支出,并由此發展了經濟增長的需求拉動理論。
為了緩和需求不足,現代國家還積極建立信用體系,從而為人們的消費提供方便,因為有了信用體系后,人們即使在缺乏現金時也可以超前消費。
問題是,盡管信用體系平緩了收入流,但它的現實發展已經大大變質了,成為驅使人們過度消費的‘潤滑劑’,使得人們有可能完全消費一生所創造的東西。
同時,由于‘棘輪效應’的存在,即使人們在經濟環境較好時花光了所有獲得的收入,在經濟衰退時他們仍然無法減少消費,而是會借債消費,而信用體系則提供了這種便利。
正因為如此,信用體系往往會鼓勵人們超額消費,從而會加劇經濟發展的動蕩,就像當前西方社會所展示的情形那樣;同時,它使得當代人逐漸消費乃至花光前人所積累的財富,降低社會發展的物質基礎,從而必然會導致社會發展的停滯和內縮。
所以,馬教授,難道您是要農民朋友們去貸款購買智能馬桶蓋,購買鐵膽電飯煲,購買進口牙膏、眼藥水不成?然后通過這樣的貸款,讓他們子子孫孫永久的固定在一塊農田里?
當您在這里坐而論道的時候,您的心里真的有底層人民嗎?”
沒有理會顫顫巍巍準備摸速效救心丸的馬波濤,吳楚之冷哼一聲,繼續說著。
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誰不會一樣?
學術要想真正考慮底層人民,那么必須尊重現實。
現實就是,八億農民,現在剛剛才能吃飽飯,少扯那些沒用的犢子,借著農民的旗號來掩飾問題。
“我想,馬桶蓋的真正問題,是折射了收入分配的問題!”
吳楚之在臺上大聲疾呼著,“盡管我們國家在過去的20多年里,經濟飛速發展,基礎設施建設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居民收入水平大幅提高,貧困人口大量減少,人民滿意度不斷提升。
但是,刺激政策所帶來的非正常增長,也帶來了居民間收入差距的不斷擴大,而且這種擴大的速度越來越快。
以雞地屁的增速衡量每年收入的增長幅度,我們當然是整體提升非常快;但同時,我們還可以用M2的增速來衡量每年財富增長速度,你會發現更快!”
這個時候師門的力量就體現出來了,吳楚之的師兄們全體起身,拿著筆記本電腦來到臺上。
隨著他的講述,各種圖表,一個個快速的呈現在大家面前。
這些數據本就是公開數據,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只是四個正教授給一個本科生打下手,這陣仗確實夸張了些。
但臺下所有人也無可奈何,誰叫別人是同門師兄弟,否則坐在這里做什么?
為的就是小師弟渡劫成功。
相比起碩博答辯那種師門間對吵的陣仗,別人已經非常克制了。
當然,貌似曾慧嫻的這個關門弟子,也妖孽的過分,幾個師兄都不用出手。
林一夫就非常的羨慕,隱晦的看了一眼面帶嘚瑟的曾慧嫻,無奈的笑笑。
臺上的吳楚之繼續講著,“過去的20年間,M2的增速超過雞地屁增速的一倍以上,那么,這些收入和財富的增長,在富人、中產和低收入群體之間的分配是怎樣的呢?
1994年以前,中低收入群體的收入增長速度應該超過了高收入群體,而1994年以后,特別是2001年以后,高收入群體的收入增長速度就遠遠倍數的超過中低收入群體。
問題就是出在M2上面,M2是拉開財富差距的主要路徑,也就是說貨幣擴張的越快,越有利于富人群體,中低收入群體隨之被稀釋。
正如我在之前陳述總結時說過一樣,收入差距的持續擴大會產生兩極化的社會需求,要解決這些問題,就涉及收入分配、價值觀念、產品結構、技術水平、教育結構等各方面。
這也只能從供給方面著手解決。謝謝!”
場內場外都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馬波濤見狀,只能雙眼一番,暈倒過去。
前面坐著的,哪個不是人老成精的,對這樣的狀況心知肚明,趕緊招呼人將馬教授抬了出去,免得繼續呆下去受辱。
這樣的變故,也讓其他想要詰難吳楚之的人不禁有些膽寒。
貌似臺上的這個本科生很不好惹啊,學術水平不僅不低,而且很有種學會貫通的意思。
惹不起,不惹!
當然,更多的人是覺得不值當。
真要是像馬波濤一樣,被一個本科生給一板磚撂倒,這老臉往哪兒擱啊!
不少人這才明白了過來,今天這個陣仗,雖說是史上最難,但何嘗不是曾慧嫻為自己關門弟子的一種造勢手段。
今日之后,任誰也只能說,曾慧嫻又調教出了一個好徒弟,而蜀大也誕生了一個學術新星。
曾慧嫻此時也露出了笑容,真金不怕火煉,第一次和吳楚之接觸的時候,她便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水平絕不在一般的教授之下。
答辯委員會里已經沒有人提出問題,林一夫笑著打開了話筒,“吳楚之,你對經濟學的研究,絕不在這里平均線之下。
我相信任何人對你答辯的通過,沒有異議,包括我在內。恭喜你,順利通過答辯!”
吳楚之深深一鞠躬,沒想到這位主席這么好說話,通常這位才是主辯。
臺下掌聲雷動,桃花眼和瑞鳳眼里滿是崇拜和驕傲。
而吳楚之褲兜里那個還在保持通話的手機里,也響起了自豪的掌聲。
不過讓吳楚之意外的是,林一夫站了起來,雙手輕輕壓了壓,示意大家他還有話說。
學術大家的風范讓人折服,報告廳里快速的安靜了下來。
林一夫轉頭微微一笑,“所以現在,我也不是站在答辯主席的位置上與你對話,而是一次平等的學術交流。
今天你的論文和陳述所講的話題,不僅關乎華國經濟,在全球經濟在歷史上都非常有意義。
所謂的需求管理,大家都會覺得這跟凱恩斯主義相關的,為了讓我們的社會的需求更加旺盛,而不至于出現類似于失業有效需求不足帶來的困境,政府要發揮更大效應促進投資、需求等等。
講到供給,發揮企業的活力,以及如何給他們創造更好的環境。
在座的每個人和我一樣,心目中都有對于供給和需求的理解,小吳,你是如何看待需求這一端的管理和供給這一端的管理與改革?
我先說說我的看法,算是拋磚引玉,大家趁此機會,也可以暢所欲言,王校長您看怎么樣?”
坐在主席臺的王德明哈哈大笑起來,他當然求之不得。
林一夫的做法完全是將這一次的答辯,化作了一場高端經濟學術沙龍。
安排好剩下的答辯者到其他報告廳答辯,校方又重新將會場布置了一番。
其他的答辯者此時心情五味夾陳,一方面他們明白此后的難度將直線下降,回歸到正常的校級公開答辯的正軌上來。
另一方面,他們也知道,從此刻起,原本和他們坐在同一條長椅上等待答辯的吳楚之,今后將成為他們仰望的存在。
九重天劫,渡過去,這一戰便是成神之路的起點。
待校方布置好會場后,在眾人的推舉下,林一夫、曾慧嫻、丁莼、張軍、章唯贏等一干大佬們坐在了臺上的沙發上。
吳楚之也赫然在列。
但他是站著的。
倒不是他不夠資格,在座的都認可他學術水平。
他的老師曾慧嫻坐著,他也就只能站著。
尊師重道,是華國的基本禮儀。
不過,這并不影響臺下人對他此刻地位的認知。
站著,猶如坐著。
褚建的心里,此時也是恍惚。
自己這位情敵與小師弟,初見之時,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干、名聲不好的大三學生,不到一個月,卻已可以在臺上與學術界頂級大佬們坐而論道了。
坐在后排的葉小米嘴角掛著明媚的笑容,腦海里卻是當年吳楚之那記霸氣無雙的扣籃。
現在肅穆的學術討論場景,與當初充滿運動活力的籃球場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但他依然是場上那顆最耀眼的星。
林一夫坐下后,便繼續的講了起來,“需求與供給,我覺得這兩者并不是相互抵消,或者說相互對立的。
在一個經濟體當中必須積極有效管理需求,要有效地去維持需求的穩定性,同樣的道理,你必須要采取行動加強供給側,所以經濟的需求就要取決于什么樣措施最有效,取決于在戶部什么政策更可行。
腐國的經驗,剛才小吳講到一個非常著名的、廣受關注的例子,上世紀80年代撒夫人當政的時候,當時我處于中間偏左翼的經濟觀點。
從我的角度,撒夫人當時執政的時候很多政策是正確的,當時腐國稅收水平在80、90年代有點太高,經濟體當中有一些行業、有一些部門本來是國有的資產應該把它私有化,可以商業化來發展。
我覺得撒夫人當時是進一步的開放了勞動力市場,減少對勞動力市場的保護。但是我覺得我們可以看到當時腐國的國會太強大了,而且腐國工會很多做法不負責任。
我們必須在法律框架下解決問題,在我看來我們如果看一下撒切爾當時的做法,就知道這過于狹隘解決了經濟體的宏觀問題。
當時需要投資、創新作為支撐,需要基礎設施投資,投資于人才的培養、培養人才的技能等等,只有把這些資源落實到位才能提升腐國經濟體競爭力。
提高總體勞動生產率,這是政府部門、公共部門必須跟企業聯合建立一個聯盟,當時撒切爾執政的時候忽略了這一點。
我是支持需求側管理,以及支持供給側改革,但是我們應該用更加科學的方法評估一下,我們應該更加積極主動一些。謝謝!”
華清大學的張軍拿起話筒開始說著自己的觀點,“大家上午好!我反對凱恩斯經濟學,也反對供給經濟學。
這兩套理論主要針對就業,解決失業問題、經濟增長問題。一方面是需求、一方面是供給,兩邊都要維持。
這兩邊并不是說能夠讓經濟體創造足夠多的就業機會、能夠讓經濟體以充滿活力方式運轉。
我簡單講一下我如何看待這兩個理論以及他們的影響。
曾慧嫻:“其實,我不希望這么簡單的貼標簽,是貼上供給經濟學或者凱恩斯經濟學這種標簽,我自己是主張我們要采用一種根本性的哲學來去理解如何去引領、主導一個經濟發展的軌道和方向。
我也贊成剛才張軍教授所講的一番觀點。
盡管我這么說,我還是同意小吳的論文觀點,我們需要要重新定義一下對這兩個概念的理解,一個解決短期問題、一個解決長期問題。
在長期發展的背景下,一個涉及商業周期問題,另外一個概念涉及結構性問題。
對我們來說,這兩個角度都有文章可做…
另一方面,從周期性問題管理來說,現在我們確實結構性問題更加嚴峻一些,所以需要轉型,實現經濟增長模式轉型。
我們是世界的工廠,以前是靠出口和投資拉動,現在要轉型,經濟增長模式要轉變成為以消費為拉動的模式,要做到這種轉型非常難。
但如果是過于依賴短期的需求側的措施,光靠戶部給刺激措施肯定是不夠的,無法完全解決結構性問題。
林一夫等人聽的汗都出來了,校長王德明也掏出手帕不停的擦著額頭。
自己也是失心瘋了,辦什么學術沙龍。
曾慧嫻這個弟媳婦,從來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一直都是以敢說而出名的。
站在她身后的吳楚之會心的笑了起來,一些他不敢講透的話,老師全部講了出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老師…
也挺囂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