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時間的凌晨兩點,也是錦城時間的上午9點。
吳楚之將手伸進褲兜里,捏了捏那還滾燙的手機,又將藍牙耳機往耳朵里塞了塞、
將筆挺的HugoBoss裝神套裝的袖口打理整齊,他深吸一口氣后,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既然決定走這條路,這就是他的初戰。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天晶公司只是一家百來人的小公司,又不是什么上市公司和國有企業,自然不用走股東會、董事會等冗長的任命程序。
楚天舒卸任總經理,依舊擔任著董事長的職務,不過一切權利全部授權給了吳楚之。
小舅媽丁晶代表楚天舒當場宣布了他的決定后,便急匆匆的離開了公司前往醫院。
畢竟今天下午楚天舒要做手術,上午還有一堆檢查需要做。
吳楚之也沒有要家里大人們來坐鎮什么,這是他應該擔負起的責任和使命,斷奶就要斷干凈。
會議室里的人臉色各異,龔明、李富根、袁達等楚天舒的心腹老人自然微笑著的表達恭喜之意。
他們也知道輕重,沒有通過打趣吳楚之什么的,來彰顯自己和新領導的關系。
如果吳楚之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這樣做,倒無大礙。
但是畢竟吳楚之是個年輕人,而且年輕的著實過分了些。
20出頭的年紀,那樣做會降低吳楚之在公司里的威信。
龔明等人都是老江湖,自然清楚這些彎彎繞繞,恭喜過后便將目光死死的盯著會議室里其他的老人們。
公司不大,但是該有的江湖也是有的。
一眾跟隨楚天舒打天下的老臣們見狀也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見吳楚之已獲得龔明、李富根這兩位楚天舒左膀右臂的鼎力支持,自然也不會現在跳出來唱反調,跟著鼓起了掌。
而這幾年新進的中層管理者集中在中后臺,是楚天舒將公司正規化后,進行的如法律、風控等專業人士補充,都是職業經理人。
職業經理人,只要給錢就行,至于會議桌上位坐的是誰,他們并不太在意。
小公司,也不至于搞出職業經理人架空股東的套路。
何況,沒見業務線的大佬們都紛紛表態支持著這個年輕人?
民營企業,雖然一直被詬病為‘家天下’,但也是人之常情。
人性如此,難道還要民營企業家反人性,將辛苦打下來的江山不傳給自己家人,給外人不成?
這種想法也只有鍵盤俠和經濟學家們才能提得出來。
其實,從某種意義來說,經濟學家和鍵盤俠也沒什么兩樣,不過一個是嘴上功夫了得,一個是手上功夫了得罷了。
想是能想通,可看著坐在老板椅上吳楚之那年輕的臉龐,會議室里的不少人心里還是打著鼓。
這小年輕靠不靠譜不說,這是后話。
但會不會在這個會議上就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領導上任,都想立馬做出點成績,這可以理解,但就怕亂來啊。
尤其是年輕新領導,為了快速豎立權威,經常干出重拳出擊的事。
特別是從外面招聘進來的幾個中層,心里更是叫苦不迭,這三把火燒向哪里不得而知。
但是肯定不會向那幫老臣身上燒的,畢竟那是楚天舒留給吳楚之的根基。
那么結果顯而易見了,他們這群人,才是這個小年輕需要放火的對象。
耳邊是秦莞通過skype傳來的那睡著后均勻的呼吸聲,吳楚之輕咳一聲后,開了口,“首先,非常感謝各位叔伯嬸嬸、哥哥姐姐的歡迎與支持。
我還年輕,還是一個學生,坦率的說,今天坐在這里,我很惶恐。作為我舅舅的指定繼承人,我也曾想過什么時候更換身份和大家正式見面,但確實沒想過會這么早。
舅舅的身體原因,讓我不得不提前擔負起屬于我的責任。但我一定會牢記自己的責任,不會玩忽職守,不會讓大家失望,我將帶領所有人一去與我共同開創屬于天晶公司新的篇章,這是我的心愿。”
說罷,他頓了頓,不出意外的響起了一陣掌聲。
這段話的內容也是應有之意,吳楚之那流利、大方的口齒談吐雖不至于讓在座的人們放心,但也明了一件事,貌似這個年輕人并沒有怯場。
望著吳楚之那年輕得過分的臉龐,不少人在心里有些恍惚,自己二十一二歲時能做到這樣嗎?
“你們的掌聲,讓我感到非常的榮幸,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與厚愛,你們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感到榮幸的同時我也感到了不小的壓力,今天對于我來說是一個新的起點,一個新的挑戰,一個新的機遇。
我感覺自己現在像是一個考生,正面臨著的考題就是:如何把公司發展的更好,讓公司取得更大的業績和效益,讓大家得到更多的紅利。
或者說我現在就像一個等著接力的運動員,我的舅舅把蒸蒸日上的公司交到我的手里,我該怎樣讓公司在我這一棒跑的更快,發展的更好,這是對我的一種檢閱,一種審視,一種挑戰。”
吳楚之越說越輕松,站起身來,緩緩的在會議室里踱著步子,讓更多的人能夠看見他。
這其實是平行時空里那個吳楚之愛用的方法,讓每個與會的人員都能近距離的看見自己,是一種潛移默化樹立威信的方法。
吳楚之覺得很是好用,或者說,這是隱藏在他身軀里的天賦一般。
應吳楚之的邀請,一直連著線替他打氣的斯文森,心理有些不平靜了。
這年輕有點妖孽啊,難怪平行時空里可以做下那么大的基業,有些天賦是天生的。
褲兜里手機的另一端,保持裝睡的秦莞很是辛苦,緩緩的睡眠呼吸不足以維持她日常時的呼吸。
躲在被窩里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她時不時的將頭探出大口的呼吸幾次。
不過此時的她對此樂此不疲,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聆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
“相信很多人一定很好奇,新領導上位,會做出什么樣的改變?對于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是,不折騰。
董事長為我們接下來的道路做了全面鋪墊,對于接下來的工作展開有著積極的推動作用,我只能算是他的繼任者,我與他有著共同的追求和目標,我會堅持在原來的基礎上繼續前進。
我知道作為一個企業,最擔心的就是目標不一致,導致做不成事情,既然公司始終保持著高速的成長,那就說明董事長的方針沒有問題,我就會堅定的去執行,他是這個方針的制定者,我就是這個方針的執行者。”
吳楚之講到這里,會場上的很多人心里安定了下來,一個公司最怕的便是折騰。
這個年輕總經理還是挺識趣的,沒有為了彰顯自己的能耐,急著去改變什么,挺不錯的。
至少初期應該如此,至于后續?
在座的也不是傻子,貌似面前這個年輕人也不是傻子。
能有這樣的談吐,就算是背得長輩提前準備好的講演稿,也是不錯的。
何況,大家都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小舅,楚天舒,最煩的便是開會。
完全的軍人作風,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每次開會如同作戰訓令一般,根本不會講什么客套話之類的。
所以,大概,這些話也就是這個年輕人自己的意思。
“對于天晶公司,我有一份歸屬感,那是對于自己家的歸屬,因為這就是我的家,我見證了它的從無到有、從小到大。
它是陪伴我成長的伙伴,也是我需要前進的目標。
我要把這個家經營好,把它做的更大,讓更多的同事能夠一起前進,讓更多的同事能夠享受這一過程。”
臺下坐著的鄒芳心里打著鼓,特么的,還成長的伙伴?
你干脆直接說你受命于天算了。
這小兔崽子這話太狠了,直接點出了他繼承的法定權威。
自家兒子斗得過他嗎?
想到這里,鄒芳不禁有些泄氣。
換做陳扶廈來,此時光是站在這里能不全身發抖,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要想陳扶廈像吳楚之這般游刃有余的進行演講,在話里話外耍著心機,她這個當媽的,都不看好。
她知道吳楚之其實就是一頭沉睡中的獅子,從小的表現就非常的妖孽。
陳扶廈不可謂不努力,在讀書上面非常的拼命,她這個當媽的看著都心疼,但是從小就是考不過吳楚之。
而且最氣的便是,她向楚天舒打聽吳楚之的學習方法時,楚天舒那種云淡風輕的態度。
按照楚天舒的說法,吳楚之放學回家便看電視,八點鐘準時上床睡覺。
特么的騙鬼啊!
陳扶廈雖然成績不如吳楚之,但也僅僅是不如吳楚之。
在公司里這群的小孩里,陳扶廈的成績是碾壓式的存在。
她也曾在家長座談會這樣對其他家長說過這樣的屁話,
‘孩子的身體最重要’
‘學習是要他自己感興趣的’
‘學校里面學習已經很辛苦了,回家就讓他輕松輕松’
‘老師其實已經講得很好了,關鍵是課上要保持注意力,要將老師講的內容吃透’
這種話,鄒芳作為優等生家長不知道說過多少?
誰知道陳扶廈回到家就在書房里苦讀,直至深夜?
誰知道陳扶廈從小就在一對一的補課?
成年人的注意力都不可能保持完整的一堂課時間,何況小孩子?回家不鞏固,怎么可能能夠掌握今天所學的知識點?
她以為楚天舒也是在進行例行的‘優等生家長說’。
但是當她旁敲側擊的詢問吳楚之身邊的許多人,得到的都是這樣的結果。
鄒芳甚至搞過臨時突然襲擊,初二時,晚上八點半帶著心里也是不服氣的陳扶廈,去拜訪過吳青山楚秀蘭夫婦。
讓她驚詫的是,到了吳家,吳楚之真的便已上床睡覺。
吳青山笑著解釋著,孩子貪睡睡的早,他們見孩子正長個子,也就沒理會,孩子的身體最重要。
鄒芳永遠都記得住那天回家走在路上時,自己兒子那心喪如死的表情。
原來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天才。
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吳楚之的作息時間和別人不一樣。
的確,他是八點睡覺,但他會在十二點或者一點起床開始學習,利用自己的睡眠優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開卷。
她也萬萬沒想到,春秋鼎盛的楚天舒會這么快讓吳楚之接班。
在她原本的盤算里,這至少是幾年后的事情。
她仔細研究過幾家人的結構,也從側面了解過吳楚之和秦莞的事情,她認為這樣的關系并非牢不可破。
久經社會的她,從兒子的描述中,很清楚吳楚之和秦莞的感情,也許并不那么穩固。
所謂的青梅竹馬,可能更多的是兄妹長期相處下來的親情。
那么自己的兒子陳扶廈是有機會的。
而且一旦成功,以秦家女婿的身份,獲得幾家人的支持,從而獲得天晶公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這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吳楚之必須是敗家子。
鄒芳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吳楚之的事給攪黃了。
同時,不能坐以待斃,要讓兒子加快進度了。
秦莞不是在腐國讀書嗎?
想辦法讓兒子也過去,兩個同齡人,又是從小便認識的,同在異國他鄉,機會更大。
天晶公司雖然公司不大,但是沒有債務,那幾千萬的賬面現金和每年一兩千萬的利潤,讓人眼饞著。
很多上市公司都達不到這個水平。
“我會團結各個部門,各個同事,在未來的道路上以前披荊斬棘,一起共度難關。或許我們會遇到很多的阻礙,但是我有信心帶領大家闖過去,而大家只需要給我堅定不移的支持即可。
這是一份信任,我希望我能夠得到這份信任,我希望可以收獲這份認同,就如過去大家對董事長的認同,我也希望得到這份認同。”
吳楚之的結束語傳到了鄒芳的耳邊,沒等大家鼓起掌,她便迅速的站起了身,“可是,楚楚啊,不是鄒姨說你,你過往的幾年實在是太…太荒唐了。
網吧里面一呆便是幾天,作為一個大學生,四級到現在還沒過,成績也差,前段時間還因為打架斗毆在醫院里躺了一個月,花錢也是大手大腳的。
這樣的你,讓我們怎么認同你?誰能保證你不會將公司帶向破產?
你不要怪鄒姨,天晶公司也是我們的心血,我確實沒辦法說服自己認同你。”
鄒芳的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在會議室里顯得那么突兀,正準備鼓掌的眾人臉上一僵。
但作為公司的老人,又是看著吳楚之長大的長輩,說出這番話來,卻又讓人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少新員工和一些老員工,也紛紛面露贊同的神色。
吳楚之那荒唐的過往,他們也有所耳聞。
這樣的人,來做公司的掌舵人,是不是太兒戲了?
鄒芳的話,瞬間將吳楚之站在這個位置上的合理性問題給提了出來。
這個時點,提出這樣的問題,太致命了。
完全將吳楚之剛剛通過演講凝聚起來的氣勢,與剛剛開始逐步豎立起的權威給抹平了。
耳邊傳來大會議室里逐漸響亮起來的議論,又乜乜面無表情的吳楚之,鄒芳心里冷冷一笑。
楚老大也太托大了,讓這吳楚之單獨面對第一場會議。
就他這小屁孩,還想鎮住堂子?
開玩笑吧?
滿臉怒意的李富根呼地一聲站了起來,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被吳楚之壓住了肩頭,“李叔,放心!”
對面陰沉著臉的龔明向吳楚之點點頭,示意他放心做。
吳楚之回到座位上,長身而立,也不說話,銳利的雙眼在會議室里的每個人臉上緩緩掃過。
無聲勝有聲。
會議室里的議論漸漸的安靜了下來,他們只是打工人,犯不著趟股東之間爭斗的渾水,看戲就好。
鄒芳見狀不妙,提氣準備開口,卻被死死盯住她嘴部動作的吳楚之搶先發難,“在這里,我先說一個職場的規矩。公司里面,沒有私情!
既然我現在是公司的總經理,請在座的長輩們,遵守一下職業道德,將對我的稱呼,進行更換。
出了公司的大門,隨便你們怎么叫都行,但是在這里,不行!
這!是!公!司!”
鄒芳一口氣被吳楚之打斷,憋的滿臉通紅,她不甘于節奏被吳楚之掌握,咳嗽兩聲后開了口,
“吳總經理,貌似你這個總經理身份,還沒有得到股東會的認可吧?雖然這個公司不大,但也是一家正規公司,沒有股東會的正式任命,這不合適吧?
當初你舅舅說所有的事情,股東之間商量著來,難道就是這樣商量的?”
鄒芳也知道,在楚天舒一股獨大的情況下,股東會其實是名存實亡的,但她此時就是在惡心吳楚之。
她老公所持的股份雖少,但也是股東,有知情權。
見一干小股東們面上露出不滿的神色后,鄒芳得意的望著會議桌頂端的吳楚之。
小崽子,你還嫩了點。
今天就算不能阻止你,也要讓你顏面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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