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這個人,白令悠哉游哉地行走在密林里。
他之前跟李靜雯他們說的其實稍微有些不合規矩。
畢竟作為老師,不管怎么說都不太應該介入到學生之間的判斷里去,這樣會給演習帶來一定的影響。
但是話是這么說。
事實上委員會還規定,如果教師發現了什么特殊狀況、那么也是能夠自行決定是否要處理的。
像是現在,就是白令覺得“特殊狀況”的時候。
盡管委員會那邊現在估計不會這么想。
懷著這樣的念頭,看了一眼被灰霧纏繞、已經開始不再發聲的傷者,白令笑瞇瞇地說道:“工作辛苦了。”
“啊?”受傷者愣了一下,“哦,不辛苦不辛苦,為學生服務…”
然而下一秒鐘,他就看著白令做了一個讓他有些難以理解的動作。
將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白令徑直按掉了自己胸前的那個黑色小方塊攝像頭。
將按鈕按下去的意義就是,現在白令不論說什么,中心那邊都聽不到!
同時,白令的灰霧還潛入進受傷者的口袋夾層里,連帶著把他的攝像頭也一起按掉!
灰色的霧氣纏繞在受傷者的身上,就像是蛇一般順進他的口袋里,在“咔噠”一聲之后,委員會那邊的電腦頓時漆黑一片。
這讓委員會的人有些詫異。
有人想要站起身通知,然而下一秒鐘,一個滿頭白發,模樣蒼老的男人就攔住了那個人。
老人從外表來看就像是西歐那邊的人種,眼眶深邃、兩邊的法令紋很深。
看著那兩塊黑下來的屏幕,金發老者沉吟了一聲之后說道:“不用管那邊,你們先把注意力放在C7組那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就要跟‘偽人’碰面了。”
“實時收錄畫面,并且保存下來,”金發老者說道,“這是實驗性的資料,很重要。那邊的話,由我去跟他們協調。”
聞言,委員會的人默默點頭,重新投入工作之中。
畢竟眼下這個老人可是西歐方面的異常事務戰略決策顧問之一,同時也是西歐的學術泰斗、本次參會代表——奧利佛·維爾斯的老朋友。
他的經驗和資歷,很輕易就能夠擺平眼下這些事情。
看著黑下來的屏幕,金發老者的眼神深邃。
在原地駐足了大概三秒鐘之后,他轉身離去、繼續去看別的地方的狀況。
而另一邊。
在委員會沒能夠記錄下來的密林里。
白令看著受傷者那張懵逼的臉,沒來由得有些想笑。
不過作為一個資深而且專業的人設扮演專家,白令還是很好地繃住了自己的臉皮,不至于讓自己的情感外泄出來。
思索了片刻,白令打定了主意,手指輕輕一勾。
很快,原本那些纏繞在受傷者身上的灰霧就像是失去了控制力一樣,直接消散在空氣里、重新宛如墨水一般收攏進自己手指上的黑色戒指里。
而失去了灰霧支撐的傷者不出意外地掉落在地面上,發出了“砰”的聲響,驚得旁邊的蜥蜴都快步跑進陰暗潮濕的巢穴里、警惕探頭望向白令所在的方向。
“呃啊…”
受傷者捂著自己的腰,發出了呻吟聲:“我的腰…”
看著這個仿佛受到了極大傷害的家伙,白令想了想,換上了一張不耐煩的臉:“你擱這兒裝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剛才就是因為你的輕舉妄動,差點就讓我們的計劃全部敗露?”
受傷者聞言,手上的動作微不可察得一頓。
不過他到底還是心理素質比較好,哪怕聽到了白令奇怪的發言,仍舊一臉茫然地看著白令:“這位…老師,你在說什么呢?”
“什么計劃?是演習的計劃嗎?”他有些尷尬地說道,“哦,可能是因為我受傷得并不真切?但是我已經盡力去模擬了,起碼那個學生在處理的時候都沒有發覺什么異樣…”
然而白令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白令抬起腳。
然后朝著那個家伙的胸口猛地來了一下!
“咳啊!”
胸口處被靴子狠狠踢了一腳的受傷者整個人都有些發懵,同時身體不自覺地痙攣了起來,微微顫抖著、痛感和掙扎看起來簡直跟真的一模一樣。
沒錯。
之所以說是“跟真的一模一樣”,是因為哪怕眼下白令朝著他狠狠踹了一腳,他也只是在表演著疼痛而已。
不過,錯不了。
眼前這個家伙絕對就是自己在疊加未來之中看到的那個人。
這一腳,僅僅是個試探。
畢竟按照疊加未來里祁光的說法,這個家伙的耐受性極高,不可能被這么一腳踹過之后就露出這樣的表情。
事實上也是如此。
盡管他的表演看起來天衣無縫,但是若是仔細觀察,還是能夠從動作之中察覺出一些不夠連貫、不夠細致的地方。
畢竟模仿這個東西,不可能跟真的一模一樣。哪怕是對痛覺的模仿,從神態、眼神和動作細節方面,也必然與真實狀況有些差距。
不過,這種差距是非常微小、極端難發現的。
如果一個人感知能力不夠強的話、又或者時間充裕、反復揣摩對比細節,不然絕不可能察覺得到其中的異常。
而很湊巧,白令就是后者。
時間他有的是。
心里這么想著。
白令的意識逐漸從波濤洶涌的浪潮之中緩緩上浮,重新回到了現實的世界里。
而眼下,現實世界里那個受傷者還在茫然地說道:“那個學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他的動作自然而純熟,如果不是在未來里經過白令反復的鞭撻和抽打,白令還真不一定能夠確信眼前這個家伙就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人。
但是現在,白令已經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
所以幾乎沒有片刻猶豫,白令再次飛起一腳,直接朝著對方的胸口狠狠再踹了一次!
這一次跟先前的狀況一樣,這個家伙的表現和意識之海里、未來的他如出一轍。
看著這個家伙,白令眼神里的厭惡一閃而逝。
這一腳其實并不是必要的,踹不踹都可以。
只是白令覺得,如果不能夠狠狠朝著對方心口來一下,念頭多少有些不通達罷了。
不過他的個人情感調整得很快。
沒多久,他就收攏自己的情緒、好整以暇地看著地上這個跟蝦子一樣的家伙。
白令輕聲說道:“別裝模作樣的,‘夜鶯’。”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嗎?”他說道,“把那些家伙領到‘偽人’那里,然后故意挑動‘瘦長鬼影’的信息,讓原本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的‘瘦長鬼影’有降臨到此的機會…”
看著那個家伙,白令的眼神逐漸危險了起來:“你的膽子還真是大啊,‘夜鶯’。”
聞言,躺在地上的那個家伙還是一臉蒼白地看著白令:“你在說什么…我,我聽不懂…”
看著這個家伙,白令冷笑了一聲:“還在這兒裝?”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于痛苦的耐受遠超常人?”他冷冷地說道,“算了,謹慎過頭也是你一貫以來的糟糕習慣。”
說著,白令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東西,然后直接甩給對面的那個家伙。
躺在地上的家伙一邊疼痛地呻吟著“我什么也不知道”,一邊以完全無法察覺到的姿態偷偷看著手機的內容。
當看到手機上那個“血已布置就緒”,并且附帶了一個半邊身子都被塞進土里、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小男孩的照片以后,夜鶯的瞳孔微微一縮。
看著夜鶯,白令整理著自己的圍巾,慢條斯理地說道:“看著這個,難道你還不相信?”
“‘清潔計劃’彼此之間是獨立行動的,唯有作為中樞和雇主才能夠了解,這是你們一貫以來的標準。”
目光投向夜鶯,白令平靜地開口:“我知道你想要完成‘風’,但是你太心急了。你知不知道,在那之中存在著‘輝夜姬’?”
“那是一個敏感而恐怖的女人,你的偽裝幾乎都要被她看穿。如果不是我提前出場,現在你應該已經被揭穿了真面目,尷尬地變成你原本的模樣,然后支支吾吾地用‘演習’這個蹩腳的借口搪塞過去!”新 當這句話一說出來之后。
原本趴在地上的那個家伙頓時停止了抽搐。
過了好一會兒。
他低聲笑著,聲音從原本雄渾粗厚的男性聲音變成婉轉悅耳的女音:“真是嚇我一跳。”
在這個家伙說話的過程中,白令親眼看著他站起身、骨骼和皮膚就像是染料被水洗掉一樣褪掉原本的顏色,漸漸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他的臉開始變得白皙而尖,頭發也開始變長、身材也越發纖細,原先不可能存在的第二性征漸漸凸顯在身上、看起來妖嬈而艷麗。
當這一切都完成以后,先前那個面色蒼白的受傷者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金發、形貌雅致的成年女性攏著自己的衣服、狹長的眼睛瞥向白令。
她靠在旁邊的樹上,笑瞇瞇地說道:“看起來你不是組織的人,那你就是‘上面’的人咯?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要這么費盡心思地裝樣子了。”
說著,她吐了吐舌頭,看起來有些羞澀:“哎呀,真是讓人看到了難堪的一面,還有些不好意思呢。”
這樣充滿少女氣息的動作出現在夜鶯這張成熟的臉孔上并不顯得違和,反而透著一股憨憨的感覺,讓人想要去捏她的臉。
但是白令只是覺得不舒服。
因為他知道眼下這個女人到底是個怎么樣的家伙。
她的代號是“夜鶯”,身份為“嘉寧安保公司”組織的特殊行動小隊隊長。
所謂的“嘉寧安保公司”,是西歐那邊一個異常事務處理機構。
嚴格來說“嘉寧安保公司”就像是安見修的“朝暮技術有限公司”一樣的存在,西歐那邊也有跟對策局相似的官方機構,不過民間也存在著跟安見修一樣,專門處理異常事務的組織。
而“嘉寧安保公司”差不多就是類似的東西,也是把處理異常事務作為業務之一。
要知道,在日記本里記載的未來,“嘉寧安保公司”可是西歐那邊的一個頗為強大的組織。雖然比不上安見修在國內,但是也算小有名氣。
因為這是一個只要給錢什么都干的特殊公司。
無論是獵殺異種還是偵察人類,只要你出的起價錢、嘉寧安保公司都能夠派遣人手。
因此在未來,這個組織還挺臭名昭著的。
畢竟這樣的一個暴力機構,無論是誰被盯上都會慌張不已。
而“夜鶯”,則是這個公司之中一個特別小隊的隊長。
哪怕是在原本的時間線上,夜鶯都是一個很有名的人。
當然,她也跟這個世界大部分活到未來的人一樣,精神方面有一點細微的小問題。
比方說她對于痛苦的耐受性很高。
而且她在私生活方面非常、非常糜爛,簡直可以稱得上嘆為觀止。
據說在未來,有人在聘請嘉寧安保公司的人當保鏢,而夜鶯則主動請纓前往那個人做貼身保鏢。
至于結果,應該不難猜。
她很好地保護了那個人,不讓那個人在刺殺之中死亡。
不過后續就讓人覺得有點匪夷所思了。
按照未來部分知情人公開宣稱,夜鶯在保護了那個人之后,并沒有將殺手全部干掉、而是跟那些殺手…進行一番愉快的深入交流之后,將他們徹底榨成灰以后才殺了他們。
而雇主則是在跟夜鶯分開以后,對自己進行了極端的虐待之后、被發現慘死在家中,原因不明。
不過有人推測,或許是因為雇主和夜鶯的交流提高了他的閾值,導致普通的手段已經無法獲得快樂、最后才不得不這么出格。
而在這其中,夜鶯有意的誘導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實上她除了這個雇主以外,還誘導了許許多多的人,讓他們瘋癲、痛苦,最后在極端的身體疼痛之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總之,這個女人可以說是白令到目前為止遇到的最病態、最瘋狂的人類,跟藍空有得一比。
她甚至比彼得還令人厭棄。
至少“黑鐮刀”是殘暴,但是不惡心。
而夜鶯則讓白令感覺惡心。
不過按照日記本上的說法,嘉寧公司的業務雖然范圍廣泛,但是不太應該會跟官方牽扯上才對。
像是聯合軍演這種官方性質的活動,嘉寧應該不會參與到其中…
然而這一次出現了夜鶯,甚至于在疊加未來里、祁光也透露了部分關于嘉寧的信息。
這很奇怪。
畢竟嘉寧并不蠢,應該清楚主動招惹官方的下場。
然而它還是這么做了,在這一次的“清潔計劃”不止一次地出現了嘉寧的身影。
想到這里,白令的眼神閃爍。
除非…
嘉寧其實并不是白令日記本上所描寫的那樣,本身是一個獨立的公司。
聯想到西歐的復雜狀況,白令不由得陷入沉思:‘或許嘉寧只是一個龐大組織的一個小機構?’
‘那個組織隱藏得很深,所以我也察覺不到。’他思索著,‘而且甚至在委員會之中,都有它的身影。’
想到這里,白令都覺得有些震撼了。
如果真是如此…
那這該是何等龐大、根深蒂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