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氣多云。
早晨的煙霞山看起來還挺漂亮的,從遠處旁觀就彷佛有一條彩霞倒掛在天上,由連綿不絕的山頂延伸到天空,像是一條精致的絲帶。
在山下的駐地里,各個學員已經基本上收到了自己分組的消息。
丁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臉上的表情略微有些煩惱。
“怎么是祁局啊,”丁炎說道,“虧我昨天還求神拜佛的。”
現在看來,那些神明啊、佛祖啊之類的,根本就沒有用!
坐在他對面的季千琴正看著手機,然后“嘖”了一聲:“運氣真差。”
旁邊的宋清辭看了他一眼,然后整理著自己的長刀,同時冷靜說道:“祁局長是相當優秀的領隊。”
“雖然說本次演習是個人穿插小組的方式,領隊老師并不會有什么行動,但是有的時候、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師,絕對能夠讓你免于死亡的威脅。”
“別的不說,起碼你的安全能夠得到保證,不會不明不白地死在演戲里面。”
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八岐蛇牙,宋清辭聲音平靜:“從聯合軍演發展到現在,一直以來都有很多學生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在演習之中喪命。這是很難避免的,因為事態發展永遠跟不上變化。”
“不過,作為帶過很多屆學生的老師,祁局手底下的學生死亡數卻是零。這代表了他豐富的經驗,也代表了你們的安全。”
聽著宋清辭說了一長串之后,丁炎看了一眼她的手機。
收回視線,他翻了個白眼:“難怪你要說這么多。”
宋清辭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提示的集合時間,以及帶隊老師,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而很快,旁邊的李靜雯也露個個頭,聲音有些低:“我好像是先知誒…”
聞言,丁炎、季千琴、宋清辭都看向她。
然后季千琴伸出手,直接覆蓋在李靜雯的腦袋上、狠狠揉了揉:“哎呀,真的是,是不是小孩子運氣都比較好啊。”
他們兩個是真的挺羨慕李靜雯的。
雖然嘴上說著祁光手底下的學生死亡率是零,代表著祁局長經驗異常豐富,但是如果真要選、他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另一個人。
一方面嘛,是因為他們和祁光本人并不算太熟悉,最多只是見過幾面。即使是在學校里,交談也不算太多。
另一方面,當然是因為“經驗”和“預知”兩個之間完全沒有可比性。
一個是事到臨頭或者即將發生之前才能夠有所察覺,一個則是在一開始就已經站在更高的層次俯視而下,雙方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嘛。
所以說他們才表現得這么羨慕。
這一點宋清辭大概也能夠理解。
所以她放下擦拭長牙的白布,然后平靜地說道:“事實上,不論帶隊老師是誰,有一點我還是需要跟你們說的。”
“歷屆演習都會有一些額外的小環節,有的時候可能是通過空中投放有利道具、也有的時候可能是某個區域內會發生一定變動。歷屆以來,因為這些小環節而失敗的學員非常多。比如說去年西歐的那位天才,就是因為一個不慎、進行生理活動的時候被空投打到,然后在趕來尋找空投的競爭者爭奪下,不得不遺憾失去演習資格…”
這大概也是為什么那位天才在回到西歐以后,會表現得如此頹廢。
主要是那幅畫面…著實讓人有些難以忍受。
一般人遇到這樣的社會性死亡估計恨不得當場自殺,而那位天才甚至還能夠強忍著羞澀、提起褲子與他人拼殺,最后才在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影響下遺憾落敗,回到西歐才變成一個社交廢人,已經堪稱心理素質強大了…
這其實算是比較隱秘的消息。
之所以宋清辭知道,是因為這是白令告訴她的。
雖然是隊伍里年紀比較小的人,但是白令覺得,宋清辭的性格最是沉穩、所以在此之前他就將一些東西告訴宋清辭,希望他能夠傳遞給其他人。
按照白令的說法就是,他到時候可能會有點事情,不一定能夠完美傳達到,還是宋清辭自己內部交流一下比較好。
對此宋清辭持懷疑態度。
“先知”還能被什么事情給耽擱了?
不過,她對此倒是也沒有多想。
哪怕沒有長時間跟著白令,但是一直以來白令游刃有余的態度,還是讓宋清辭下意識認為、大部分的事情都在白令預料之中。
說不定眼下也是白的一部分”呢?
這么想著,宋清辭看著明晝的其他人,態度端正而認真:“除此之外,你們還需要注意一點。”
聞言,在場的所有人都同時轉過頭,看向宋清辭。
面對所有人的注目,宋清辭沉吟了一聲,將白令交付給她的信息和盤托出:“這次演習,與過去相比稍微有些不同。”
“過去因為是國家各自組成的團隊,所以陣營關系比較復雜,基本上是各個國家各自為戰、偶爾有聯合也會很快破裂。不過,這次因為組織形式和以前不一樣,所以陣營也有了一定調整。”
她說道:“這次演習的內容是狩獵,你們應該知道。但是除了狩獵異種,其實我們也可能‘被’狩獵。”
這句話一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被狩獵?
這是什么意思。
看著宋清辭,雖然他們沒說話,但是都表達出這個意思。
頂著所有人的目光,宋清辭再次回想起幾天之前,白令單獨找到自己時候的場面。
當時他們坐在白令的辦公室里,旁邊是一本書,以及兩杯冒著熱氣的濃茶。
白令坐在靠窗戶的一邊,身影逆著太陽、讓他在宋清辭的眼中幾乎看不太清,就像是一團濃墨似的黑。
看著宋清辭,白令微笑著說道:“這次演習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這一點其他人大概之后才能夠明白,但是我現在就會把這些告訴你,”白令說道,端起茶杯,“除了你們需要狩獵的異種之外,在演習隊伍之中,還存在著‘怪物’。”
輕抿一口茶水,白令接著說道:“‘怪物’可能是任何人,有可能是老師、學生,甚至是山中的居民。哦對了,這次煙霞山內還有特定的‘劇情’,這一點你需要注意,別別到時候笑場了、這樣可能會給你扣分的。”
還有劇情?
當時的宋清辭歪過腦袋,有些茫然。
不,有劇情就算了,為什么笑場還有扣分??
她著實沒有理解這是為什么。
對此,白令只是輕笑了一聲:“原因?當然是因為有些人喜歡看。”
對這方面他沒有過多贅述,而是接著說道:“總之,對于‘怪物’你們也要小心,要抱著足夠的警惕心。”
“畢竟,這次‘怪物’的團體里可是藏著真家伙的。”
這句話更是讓宋清辭一臉懵逼。
她實在想不懂白令現在說的是什么。
面對宋清辭的疑惑,白令笑瞇瞇地說道:“現在不懂,等到之后就懂了。”
“這也算是對你們的一個考驗吧,”他說道,“這種不怎么危險的考驗,我個人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
看著笑瞇瞇的白令,宋清辭有些頭皮發麻。
雖然白令覺得很有意思,但是她并不這么覺得。
主要是她實在不是喜歡動腦的人。
不過,話還是要帶到位的。
因此,她看著同伴,聲音和緩:“在‘怪物’之中,隱藏著一個真家伙。”
“別的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只能說,你們需要注意‘塵’、‘血’、‘風’,以及…”
沉默了片刻之后,宋清辭輕聲說道:“以及,‘灰盡之中醞釀的死亡’!”
這句話一說出來。
不僅僅是宋清辭,連帶著其他人都一臉懵逼。
這是什么意思??
別說是連在一起了,連這些單個字的含義他們都不懂!
因此他們看著宋清辭,臉上的表情惆悵:“你就不能挑明白嗎…”
為什么非要當謎語人。
好你個濃眉大眼的宋清辭,你難道也跟先知學壞了?
對此,宋清辭也很無奈。
不是我不想挑明,只是我自己其實也不知道啊!
因為這是先知的考驗,本著不能讓我一個人費腦子的心思,再加上對于安全的考慮,我才說出來的,并不是我想故意吊著你們不解釋啊!
…雖然話是這么說。
但是不得不承認,在看到各位隊友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苦思冥想的時候,宋清辭還是感覺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愉悅感。
怎么說呢,看著這些人被自己啟發著去思考一件東西、但是其所思所想都不超過自己提供的框架,然后看著這些人在框架之中橫沖直撞、滿頭碰壁的感覺,還挺好玩的。
她似乎稍微有一點能夠理解為什么先知總是喜歡說話說一半了。
主要是真的很有意思。
宋清辭自己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覺間、她隱隱朝著“謎語人”的方向跨進了一小步。
而此前跨進一小步的,是王偉正。
看著思考的同伴,宋清辭拍了拍手:“總之,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看了一眼手機,她澹澹地說道:“馬上就要去各自的隊伍了,預祝各位有個好表現。”
“各位應該都清楚,我們的表現越好,‘明晝’的知名度就越高。而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組織的名氣,然后在未來…成為那個能夠激勵他人奮勇前進的榜樣和標靶!”
宋清辭鄭重地說道:“因此,各位,這也是‘拯救世界’的一環,請各位務必認真對待!”
不得不說,她那“圣人”一樣的老毛病就犯了。
但是這一次,季千琴倒是少見得沒有反對。
主要是兩人都是隊友了,再加上她對于宋清辭的性格了解得很,知道她絕對不是圣母婊、而是貨真價實的真圣母。
能用自己殘軀為他人前進的道路充當墊腳石的那種。
所以她倒也挺興致勃勃的,跟在其他人聲音中喊了一聲:“加油,努力!”
很快,所有人都離開了駐地,朝著自己集合的方向而去。
在這些人里,李靜雯走得稍微有些慢。
她現在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雖然她也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訓練,但是不得不說,“演習”這種東西就像是考試,哪怕你準備得再怎么充分、真的事到臨頭的時候還是會絕對有些心慌。
更不用說李靜雯其實準備得也不是很充分。
或許唯一值得開心的,就是帶隊老師是自己熟悉的人了。
至少有一個自己相熟的人在,李靜雯就能夠表現得不那么拘束。
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后,李靜雯穿過寬闊的廣場,一路走向信息里提示的集合地點。
那是一個還算開闊的空地,空地旁邊停著一輛普通的大巴車。
此時此刻,空地上面已經有幾個人在等待了。
朝著那幾個人望過去,當看到某個人的時候,李靜雯的表情微微一變。
或許是察覺到有人投射而來的目光,那個人也轉過頭,向著李靜雯的方向微微一瞥。
然后很快,那人就和李靜雯四目相對。
當眼神聚焦在一起的瞬間,那個人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讓李靜雯有些心頭發慌。
不過,和以前不同。
現在的她,起碼在性格方面比起一個月前要強勢太多了。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同伴們的鼓勵和他們一直以來的關照,更是因為此前先知曾經跟她說過,自己并不“平凡”、如果自己想,自己能夠表現得更加出色!
在這樣的思想帶動下,李靜雯哪怕仍舊有些怯懦,但是總歸是敢于走出第一步。
因此,盡管還是有些害怕,但是李靜雯還是按照記憶里宋清辭姐姐、季千琴姐姐的樣子,朝對方回以一個冷靜而鎮定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很明顯讓對方微微一怔。
很快,李靜雯從這個家伙的身邊經過。
在經過的時候,她聽到這個家伙似乎輕輕笑了一下,彷佛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東西一樣。
這種感覺讓李靜雯有些不舒服。
因此她快步離開了那個家伙,走到大巴旁邊。
在大巴旁邊,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穿著黑風衣、戴著紅圍巾的男人靠在大巴車上,左手拎著一個手提袋,看著蔚藍如洗的天空若有所思。
看著那個男人,李靜雯輕聲說道:“先知…”
這個聲音打斷了先知的思緒。
他扭頭看了一眼李靜雯,笑瞇瞇地說道:“早啊。”
“昨天休息怎么樣?”他隨和地說道,“如果沒有睡好,待會兒可以在車上睡一會兒。”
“如果想要到達目的地,我們還要再坐一段時間的車,正好可以補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