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并不知道,當她用對講機報告了發現之后,白襯衣們都快感動哭了。
太難了。
壓力太大了。
礦山和鄉鎮的生活條件難,偵破工作難都是其次,最難的還是心理壓力大。
幻想找到了柳景輝的場景,大家完全可以極盡想象的開心,但找不到柳景輝的場景,想想都讓人寢食難安。
對于一群中老年干部來說,你讓他們想象快樂的大團圓結局,他們的思維是僵硬的,但你讓他們想象可怕的毀滅性的糟糕事件,他們的思維就像年輕時一樣活躍。
李莉的報告,將許多人都解脫了。
一些警員直接就跑了過來,有聰明一點的,還知道拿點鐵锨鎬頭之類的,但這些東西的數量并不多,礦洞前的空位,很快就飽和了。
好在一輛挖掘機和一輛勾機開了過來。
工程機械都是現成的,之前在紫峰山的礦洞前忙活的是他們,現在過來備戰的也是他們。
這是徐泰寧的習慣,不管概率高與低,性價比是否恰當,只要上級敢給他資源,他就敢花出去。
以前的時候,省廳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人力資源,徐泰寧就學了一手的組織協調能力,到了地方上,別人動用幾百人就足夠的案子,他就一定要動用上千人,甚至幾千人,充分發動群眾,搞各種人海戰術。
有時候,還會因此而被地方干部詬病。
但徐泰寧用的資源多,他破案的能力也強。
就像是今次一樣。換一個節省點的領導,可能就不會第一時間送工程機械上來,因為上面啥情況還不清楚呢,而工程機械都是按天算錢的。
同樣的,正常一點的省廳的高級警長們,即便是用狗,用到個五六條就算是多的了,省廳自己的警犬大隊,都能滿足需要了。
但徐泰寧就不一樣,他是覺得有必要,就一定要把資源用足了,至于花的錢多,產生了浪費,他這種不管人不管錢只做事的一級高級警長,操心個什么勁。
破案就好了。
挖掘機到場的時間,徐泰寧也是睡醒過來了。
先過來的是正常的中型挖掘機,師傅挺有經驗的樣子,先是觀察了一下情況,就道:“我先清一條路出來,礦口不知道咋樣的,可以找煤礦的人來看看。他們有專門搞這個的。”
徐泰寧一口應下,立即打電話給紫峰山礦務局的領導。
紫峰山礦務局旗下的煤礦,大部分都已經停產了,但還是有煤礦在生產的,只是規模縮減了,人員削減的卻很少。該有的配置一樣不少。
甚至因為生產任務變的簡單了,搞安全生產和衛生紀律之類的工作的人,反而更多了。
徐泰寧最近些天,跟礦務局的幾名領導也是熟悉了,一通電話打過去,很快就有支援過來了。
第一批來的就是礦務局自己的礦山救援隊。
礦山救援隊是消防隊的建制,消防隊的管理模式。只是與普通消防隊員不同,礦山救援隊帶的是尋人儀,切割鋸,高泡滅火機,正壓氧氣呼吸器等物品。
而且,因為是礦務局自己的人馬,礦山救援隊就能比較容易的拿到礦山的圖紙,且看得懂圖紙,加上熟悉本地的土質情況,安全性大大的增強了。
不過,今次的礦井,卻是用不上這么多的專業技能。
方金鄉的煤礦資源貧弱,多是早年偷挖的小煤窯,當年開采的時候弄的簡單,這會兒坍塌了…難度也不高就是了。
專業的隊伍哼哧哼哧的忙碌著,原先的上千人的大隊伍,該休息的休息,能幫忙的幫忙,也讓進度加快了不少。
現在還是沒有確定礦洞里的是柳景輝,徐泰寧也不能就這么把隊伍給散掉了。
萬一里面是只猴,就喜歡敲金屬怎么辦?
江遠在礦洞附近幫了一會忙,很快就被替換了出來。
他也不會搞這些大型機械,干脆找到后勤營地,做起了幫廚。
給人做吃的,他在行,也沒什么興趣,但給狗做吃的——大壯這次是立了功的,怎么都得先吃頓好的吧。
很快,LV5狗飯的味道,就在營地彌散了起來。
不止是李莉,好幾名警犬的訓導員,都被自家的狗給騙了過來。
包括黑子。
當然,大家都是有編制的狗,有身份,有體面,不會像外面的狗那樣汪汪亂叫,只是各自叼著盆,坐在江遠面前,看著他燒飯。
江遠感受到了大家的期待,默默的多開了三個鍋。
幾名訓導員也主動上前幫忙,給江遠打起了下手。
LV5的狗飯技能,外表看著也是很有花頭的,只要看到江遠操作的人,就能察覺到一點不一樣。
大壯更是不時的用烏黑的眼睛,抽抽兩邊。
這次來幫忙的警犬里,既有羅威納,德牧這樣的大狗,也有杰克羅素梗這樣的小型犬。
不同體型的警犬,食量也是大不相同,按說食物的種類也會有所變化。
江遠輕輕松松的就給分配均勻了。
第一個分到食物的就是大壯。
當著一群學長學弟,學姐學妹的面,大壯輕輕的放下飯盆,領到了滿滿的一份狗飯。
大壯得意的抬起下巴,并一直保持到黑子放下兩個飯盆為止。
“唔…”
大壯瞥過頭去,看都不看黑子了。
李莉也適時的下令道:“吃吧。”
大壯埋頭吃飯,世間再無其他的煩惱。
柳景輝再次看到滿天星辰的時候,身體虛弱的發顫,但望著周圍的人,滿心都是對美好世界的懷念與感嘆。
以及,一點點的煩惱。
“里面…有人類的骨頭。兇手…幾年以前,殺人埋尸在這里的…”
柳景輝見到穿警服的人,都沒有立即開口,直到有認識的警長出現,他才鄭重的交代。
柳景輝也早已意識到,自己調派的人手里面,可能有內鬼,或者是通風報信者。
但這個消息,柳景輝現在更不能說,特別是不能給省廳的同事講。
原因很簡單,省廳的高級警長們和他一樣,都是手底下沒兵的空頭將軍,遇到一些太深層的問題是不好解決的。
反而是黃強民這樣的基層刑警大隊長,面對這種問題,更容易果斷處置,。
柳景輝的目光在人群中巡回,他相信江遠是會參與救援的,而江遠來了,黃強民多半也會來。
果然,江遠仿佛長頸鹿似的脖子,老遠的就露了出來。
柳景輝的臉上不由迸發出笑容來。
等江遠靠近了,柳景輝立即招手,并對周圍的警員道:“讓江遠過來。”
圍成圈的警員,礦山救援隊的隊員,領導們,被發動的群眾們,層層展開,才讓江遠擠了進來。
這時候,柳景輝和另外兩名警員,都已經躺在了擔架上,被抬到了遠離礦洞的位置。
礦洞的形狀也都沒有了,在多臺工程機械的圍攻下,這間小煤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采掘,還是無償的。
白嫖的搗的最狠,就是這個道理。
“柳處。”江遠來到柳景輝身邊,不嫌棄的蹲到他身邊。
柳處已經餿了,這是非常客觀的陳述,就是一條正常人擦過的抹布,放到封閉的礦洞里一個多周,也能散發出非常濃厚的味道了。
也就是江遠這種法醫,能面不改色的蹲下來。
“江遠。你來了。”柳景輝張口就是濃濃的尿騷味,證明礦洞里的水并不多。
“我們先在車胎戳破的礦洞附近尋找,沒有找到,才轉戰這里的。”江遠直接解釋來晚的原因,連前序的說明都沒有。相信以柳景輝的推理能力,足夠理解了。
柳景輝重重的嘆了口氣,又欣慰的道:“能找到這里已經很不錯了,我都還在想,伱們能不能辨認出來停車場的多種車轍間的關系。”
“什么車轍?”江遠反問。
柳景輝愣了一下,道:“你剛剛不是說,在輪胎戳破的礦洞附近尋找嗎,包括我出事故的現場,都有摩托車的車轍吧。”
“是。”
“你們沒有考慮,這些不同的車轍的來源,可能大部分都來自于兇手嗎?”
江遠愣了愣,低聲道:“柳處,您都說是不同的車轍了,正常人誰會考慮它們是來自同一個人?”
“那地方那么偏,結果連續多日有新鮮的車轍,不就是因為我們過去的緣故那么高的山,那么復雜的路面,多日頻繁出現,偏偏沒在我跟前報道過,還同時出現在車禍現場和停車場,警犬的表現也暗示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只是還無法證實…”
柳景輝大概是憋的狠了,這幾天都在想這件事,一口氣說出來,人的臉都憋的又紅又騷。
江遠消化著他給的信息,問:“那…車轍和方金鄉的關系是?”
柳景輝皺眉看向江遠,再道:“這邊已經是方金鄉了?”
“唔…是的。”江遠點頭。
“我們是跟著車轍來的,有一條車轍特別深,應該是雨天之類的,我們追蹤到一個十字路口,確定他是從這邊的山路過來。而這邊的山路附近,最有價值最有可能有線索的地方,就是這些礦洞了…”
柳景輝沒有說的那么詳細,但推理的方向基本是確定的。
江遠木木的看著他。平時的時候,大家互相溝通,還可以互相理解,今次的距離就稍微有點遠了。
加上柳景輝剛從礦洞里出來,聲音嘶啞,不怎么能說話,人也臭,溝通起來就更難了。
柳景輝被幾名警員抬了起來。
柳景輝猶自轉頭看向江遠,道;“我判斷兇手是吃國家飯的,不一定是政府工作人員,但有可能是事業單位或者國企的員工,年齡在四十歲以上,很可能有五十歲了,男性,體力好,身體素質強…在這樣的小鄉鎮生活,又要隱蔽的實施…”
“柳處。”江遠打斷了一下柳景輝。
“外面的空氣好,我的思維也比較活躍,讓我理一下思路…”柳景輝喃喃道:“我本來想順著王國山這條線來查的,但后來就發現,他們應該很早就切割了,這條線走不通,其實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尸體。恩,礦洞里應該是有好幾具尸體的,我們刨出來一個,已經白骨化了…”
“柳處。”江遠趁著柳景輝說話的時間,戴好了手套,一把握住柳景輝的手,道:“您安心休息吧…”
柳景輝急了:“這怎么能休息呢,你不要管我,就當我節食減肥了一周多,現在要抓住時機…”
“兇手已經抓住了。”江遠拍著柳景輝的手背,像是安撫他的樣子,道:“兇手是附近供電所的員工,五年以前,就駐扎在距離剛才的礦洞幾百米的服務點,他用的摩托車,是修理店提供的,類似于租賃的模式…”
柳景輝聽著江遠的描述,手上的力量越來越小,漸漸的就虛弱無力起來。
(本章完)